第一章
洛青荷和林沉舟成親的第三年,他出征邊關(guān),身死沙場。
那日,天色微明,洛府門前一陣騷動。林府的管家領(lǐng)著幾名身著素服的家丁,懷抱一個檀木匣子,神色哀戚,緩步而來。
匣中是一枚染血的玉腰牌,上書林沉舟三字。林沉舟的兄長林沉瀾捧著匣子,聲音沙啞地對她說:青荷,沉舟他……回不來了。
洛青荷如遭雷擊,面色蒼白,緩緩跪倒在地。直到傍晚,她才終于回過神來,睜開了哭得紅腫的雙眼。不,這不可能。沉舟他答應(yīng)過我,定要活著回來的……她的聲音顫抖,似是要說服自己。
府中婢女丫鬟見狀,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您且保重身子。
洛青荷卻猛地推開眾人,踉踉蹌蹌跑到后院,跪在祠堂前,對著林家先祖的牌位痛哭失聲:沉舟,你為何食言你答應(yīng)過要平安歸來的,你答應(yīng)過的……
洛府上下哭聲一片,家丁下人無不垂淚。侍女青桐攙扶著洛青荷回房時(shí),她已是渾身無力,面色如紙。
那日起,洛青荷便開始了半瘋半傻的生活。一日日絕食,一夜夜長啼,整日呆坐在窗前,望著遠(yuǎn)方出神,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塑像。
林夫人,您已三日未進(jìn)食了,求您吃一口吧。青桐淚眼婆娑地跪在她面前。
洛青荷置若罔聞,眼眸空洞,仿佛靈魂已隨林沉舟遠(yuǎn)去。她手中緊握著那枚染血的玉牌,日日擦拭,夜夜抱睡。
一月后,林老夫人親自登門,見到洛青荷時(shí),不禁心如刀絞。
青荷啊,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樣子了沉舟若是在天有靈,怎能安心你這般,豈不是讓他更加痛苦林老夫人拉著她的手,輕聲勸慰。
洛青荷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黯淡下去:母親,我夢見他了……他說他沒死,他說他一定會回來……
林老夫人嘆了口氣,搖搖頭,示意丫鬟上前扶著洛青荷躺下:你且好好休息。沉舟已故,我林家不會虧待你。日后你便安心在林府住下,沉瀾會照顧你。
沉瀾洛青荷微微蹙眉,似是想起什么,卻又隨即忘卻。林沉瀾是林沉舟的孿生兄長,兩人雖是同胞,性情卻截然不同。沉舟溫潤如玉,沉瀾卻冷硬如鐵。
是啊,沉瀾和雨晴已搬回主宅,他們會照顧你的。林老夫人輕撫她的額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之色。
林沉舟死后,洛青荷曾三次尋死,三次皆被救回。吞食安神丸,割腕,跳入蓮池……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隨沉舟而去。
林將軍與洛小姐情深意重啊……府中下人無不搖頭嘆息。
是啊,情深意重。重到死了三個月,她才發(fā)現(xiàn)——死的根本不是他。
那一日,洛青荷臉色蒼白地來到林府,想尋一些林沉舟的遺物以慰相思,卻聽到內(nèi)室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沉舟,你還要瞞到什么時(shí)候青荷都為你自盡三回了!
她的手指猛地掐進(jìn)掌心。沉舟老夫人為何對著大公子林沉瀾叫沉舟
母親,再等等。這個聲音明明是林沉瀾的聲音,可語氣卻像極了林沉舟哄她時(shí)的溫柔。
大哥臨死前托我照顧大嫂,可大嫂身嬌體弱,聽到大哥死去的噩耗定然不能活,我只能先頂著大哥的身份,給大嫂一個孩子,有了這個孩子做寄托,大嫂才能繼續(xù)活下去。
洛青荷的血液瞬間凝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所以,死的是林沉瀾,不是林沉舟。她的丈夫還活著,卻頂著兄長的身份,每天睡在隔壁——和蕭雨晴一起!
可青荷呢林老夫人的聲音更急了,你天天睡在雨晴房里,就沒想過青荷的感受
她比大嫂堅(jiān)強(qiáng)……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jìn)心窩,她踉蹌著后退,卻不小心碰倒了門邊的花瓶。
屋里驟然安靜。
她卻轉(zhuǎn)身就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
跑著跑著,她忽然感覺手中刺痛,打開掌心一看,才發(fā)現(xiàn)手中的玉牌由于攥得過緊,已經(jīng)劃破掌心,鮮血流淌。這三個月,她日夜抱著這枚玉牌入睡,在夢里哭醒無數(shù)次�?涩F(xiàn)在,它突然變得那么可笑。
原來她的丈夫沒死。他只是為了體恤大嫂,所以選擇讓她以為他死了!
五年前,她和林沉舟初識在洛府的賞花宴上。他是邊關(guān)猛將,她是將軍之女。那日,庭院梅花盛開,他站在樹下,目光如炬地看著她彈完一曲《霓裳羽衣》,然后緩步走到她面前,親手為她披上一件錦緞披風(fēng)。
他說:洛小姐,風(fēng)大,莫要著涼。
她披著他的披風(fēng),羞得紅了臉,柔聲回道:多謝林將軍。
后來,他開始前來求親,每次出征前,都會繞路來洛府看她。父親答應(yīng)將她許配給他那日,他欣喜若狂,執(zhí)著她的手在園中漫步,說:青荷,我林沉舟此生只認(rèn)你一人。
成親后,所有人更是說,林將軍疼愛夫人,疼到骨子里。
她也曾經(jīng)以為,他愛她如命。
可現(xiàn)在呢他為了照顧大嫂,冒充他兄的身份,和大嫂同床共枕,甚至準(zhǔn)備讓她懷孕。
而她,像個傻子一樣,為他哭,為他死,為他痛不欲生。
他有沒有想過,她也會疼
渾渾噩噩回到家時(shí),媒婆李嬤嬤又來了。
青荷啊,鄭大人半月后就要調(diào)任江南了,這是他第七次托我來問……他說,要是你還不同意,這輩子就不回京了。
鄭澤源,朝中侍郎,林沉舟的舊友。從她被宣布成寡婦那天起,就一次次上門求親。前六次,她都拒絕了。因?yàn)樗X得,她這輩子,只會愛林沉舟一個人。
可現(xiàn)在……
她抬頭,平靜地說:好,我嫁。
李嬤嬤愣住了:你、你說真的
真的。她笑了笑,麻煩您告訴鄭大人,半月后,我嫁給他,跟他一起去江南。
門簾突然被掀開,林沉舟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弟妹,你要嫁給誰
洛青荷看著他,忽然覺得可笑。
大哥,她輕聲說,這是我的事。
他話是對媒婆說的,卻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發(fā)疼:弟妹有我照顧,不需要改嫁,而且弟妹那么愛沉舟,也不可能改嫁,李嬤嬤,你以后不要來了,否則莫怪我趕客!
李嬤嬤一臉詫異,可青荷已經(jīng)答應(yīng)……
她的話剛說一半,洛青荷連忙拽住她的袖子:嬤嬤,您不是說要去集市嗎,快些去吧,晚點(diǎn)就散了。
李嬤嬤也確實(shí)被打了岔,連忙應(yīng)是,匆匆離開。
看到李嬤嬤走了,林沉舟才松了口氣,他往前邁了半步,喉結(jié)滾動:弟妹,雖然沉舟去世了,可你放心,我會照顧好你,以后這種媒婆上門,你直接打發(fā)走便是……
這一刻,洛青荷只覺可笑。他瞞著她整日睡在大嫂房中,卻還怕她跑,怕她改嫁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可她沒有拆穿,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反正半月后她就改嫁他人,永遠(yuǎn)離開這了,他也管不了她了。
第二章:昨日心
夜里,洛青荷正在收拾行囊,隔壁突然傳來木床吱呀的聲響。
以前聽到這種聲音,她只當(dāng)是大哥和嫂子感情好�?涩F(xiàn)在,每一聲喘息都像鈍刀割肉。那分明是林沉舟動情時(shí)的悶哼,是他曾經(jīng)在她耳邊才會發(fā)出的聲音。
啊——!一聲尖叫劃破夜空,她沖出去時(shí),正看見林沉舟抱著衣衫不整的蕭雨晴往外跑,月光下,她雪白的衣裙上洇開刺目的紅。
府中頓時(shí)炸開了鍋,隔壁王媽媽探出頭。
哎喲,這是怎么了
聽說是云雨之時(shí)太過激烈,出血了……
嘖嘖,沉瀾平時(shí)看著嚴(yán)肅,沒想到這么疼媳婦……
洛青荷站在人群里,覺得渾身發(fā)冷。她轉(zhuǎn)身想走,卻被王媽媽一把拉�。呵嗪�,你是弟妹,得跟著去看看�。�
怕落人口舌,她只能披上斗篷往養(yǎng)心堂趕。
養(yǎng)心堂內(nèi),草藥的氣味刺得洛青荷眼睛發(fā)酸。林沉舟焦急地踱步,看見她時(shí)明顯一愣。
你怎么來了
洛青荷扯了扯嘴角:作為弟妹,我該來看看。
醫(yī)館的門突然打開,大夫走出來。
大人放心,你夫人沒事,就是有孕了,房事要節(jié)制……
洛青荷站在廊下,耳邊嗡嗡作響。大夫那句有孕了像一記悶棍敲在她頭上。她下意識看向林沉舟,卻見他先是一怔,繼而眼底迸發(fā)出狂喜,低聲喃喃:太好了……一切都要回到正軌了。
她當(dāng)然明白這話的意思,蕭雨晴懷孕了,他終于可以卸下林沉瀾的身份,回到她身邊了。
可她已經(jīng)不需要了。
不過病人有些貧血,需要喝些補(bǔ)血湯藥。大夫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林沉舟立刻轉(zhuǎn)向洛青荷:青荷,你大嫂懷孕了,這個孩子……我們期盼已久。他頓了頓,你回府幫我準(zhǔn)備些補(bǔ)血的藥膳好嗎等孩子生下來,我一定會補(bǔ)償你。
補(bǔ)償洛青荷在心里冷笑。他所謂的補(bǔ)償,就是施舍般回到她身邊嗎
藥膳我可以準(zhǔn)備,補(bǔ)償就不必了。她平靜地說,轉(zhuǎn)身離去。
路過藥房時(shí),她望著大夫配置的紅褐色藥汁,忽然想起新婚那年她染風(fēng)寒,林沉舟連夜背著她去尋醫(yī)。那天也是這樣的藥碗,他死死攥著她的手說:別怕,娘子,我在這兒。
如今,她準(zhǔn)備的藥卻要被另一個女人飲下,滋養(yǎng)他們的孩子。
接下來幾天,洛青荷在府中修養(yǎng)。她透過窗戶,看見林沉舟連軍營都不去了,每天拎著食盒在府和養(yǎng)心堂之間往返。今天煲雪梨湯,明天燉燕窩……曾幾何時(shí),她感風(fēng)寒,他也是這樣守在廚房前,變著花樣給她補(bǔ)身子。
蕭雨晴出養(yǎng)心堂那天,整個將軍府都飄著桂花糕的香。林沉舟抱著糕點(diǎn)籃子挨家挨戶分發(fā),向來冷峻的眉眼染著掩不住的笑意:雨晴懷孕了,嘗塊喜糕。
恭喜恭喜啊!
這下可算盼來世子了!
他笑著應(yīng)和,眼角眉梢都是將為人父的喜悅。
最后才走到洛青荷面前,遞糕的手有些遲疑:弟妹……
恭喜大哥。她接過糕點(diǎn),笑得恰到好處,祝你們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林沉舟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樣的祝福太過得體,得體到讓他心里發(fā)慌。自從林沉舟戰(zhàn)死后,洛青荷不是哭就是鬧,何時(shí)這么平靜過
可不等他多想,蕭雨晴就走過來挽住了他的胳膊,嬌聲道:沉瀾,不是說好請青荷吃酒嗎
為了感謝洛青荷準(zhǔn)備藥膳,蕭雨晴非要請她赴宴。她再三拒絕,卻還是被拉上了馬車。
酒樓里,小二熱情地迎上來:三位里邊請!
他目光在林沉舟和蕭雨晴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笑道: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又看向洛青荷:這是令妹吧生得真是清秀。
林沉舟一怔,還沒說話,卻聽洛青荷已經(jīng)溫聲答道:對,我是他妹妹。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捅進(jìn)他心里�?煽粗捰昵缥⑽⒙∑鸬男「�,他終究沒有糾正。
點(diǎn)菜時(shí),他熟練地報(bào)出一串菜名:不要放蔥姜,少油少鹽,酸甜口的……全是蕭雨晴的喜好。直到小二問姑娘想吃什么,他才恍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頭看向洛青荷。
我都可以。她低頭飲茶,熱氣氤氳了眉眼。
菜上齊后,洛青荷機(jī)械地一粒粒扒著米飯。直到喉嚨突然發(fā)緊,她才驚覺碗里的湯圓是芝麻餡的——她對芝麻過敏!
曾經(jīng)林沉舟記得她所有忌口,連府中下廚都會特意叮囑不要放芝麻。現(xiàn)在他卻點(diǎn)了整盤芝麻餡湯圓。
青荷蕭雨晴注意到她臉色不對,你怎么了
林沉舟這才抬頭,看清她泛紅的臉頰后猛地站起來:你吃芝麻了!
呼吸越來越困難,洛青荷眼前發(fā)黑�;秀遍g,她看見林沉舟朝她沖來,卻在半路被蕭雨晴的痛呼攔�。喊 叶亲雍锰邸�
時(shí)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她看著林沉舟僵在原地,目光在她和蕭雨晴之間掙扎。最后,他抱起蕭雨晴,臨走前對小二匆匆交代:麻煩送我妹妹去養(yǎng)心堂。
姑娘姑娘!小二驚慌的呼喊越來越遠(yuǎn)。而她也模糊了意識,徹底暈了過去。
草藥的氣味刺得洛青荷眼睛發(fā)疼。她睜開眼,看見丫鬟正在換藥碗。
姑娘你醒啦丫鬟松了口氣,幸虧酒樓小二送你來得及時(shí),過敏性痼疾可是會要命的。
洛青荷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火辣辣的疼。林沉舟毫不猶豫抱著蕭雨晴離開的背影,在眼前揮之不去。她閉上眼睛,淚水卻順著眼角滑進(jìn)鬢發(fā)里。
養(yǎng)心堂的三天里,洛青荷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過敏引起的紅疹讓她渾身發(fā)癢,喉嚨腫得連水都咽不下。最難受的時(shí)候,她聽見門外丫鬟小聲議論:八號房那個孕婦就是動了胎氣,她夫君急得跟什么似的。
哪像這間七號的姑娘,過敏這么嚴(yán)重,家人都沒來看一眼,就像死了一樣……
洛青荷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是啊,她的丈夫早就死了。死在那場邊關(guān)之戰(zhàn)里,死在三個月前,死在……他選擇成為別人丈夫的那一刻。
data-faype=pay_tag>
出養(yǎng)心堂那天,陽光正好。洛青荷剛走到大門口,突然看見那輛熟悉的鑲金馬車。下一秒,蕭雨晴就從養(yǎng)心堂另一側(cè)走出來。
車門砰地打開,林沉舟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腰:慢點(diǎn),大夫說你要多休息……
他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和當(dāng)年哄她時(shí)一模一樣。
洛青荷站在原地,看著馬車揚(yáng)長而去,塵土飛揚(yáng)在她蒼白的臉上。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傍晚的風(fēng)帶著涼意。洛青荷推開家門,遠(yuǎn)遠(yuǎn)地,她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家門口。林沉舟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補(bǔ)品,腳邊還堆著幾個木箱,里面裝著人參、雪蓮和枸杞。
青荷。他快步走過來,你過敏好點(diǎn)沒有
多么諷刺。白天對她視而不見,沒人的時(shí)候卻又來裝深情。
謝謝大哥關(guān)心,我好多了。她繞過他要去開門。
林沉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這些你拿著補(bǔ)身子……
不用——
沉瀾!出事了!蕭雨晴突然沖進(jìn)院子,臉上掛著淚痕,我、我販賣假冒朝廷御藥的事被舉報(bào)了!
洛青荷明顯感覺到林沉舟的手僵住了。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陡然冷下來。
蕭雨晴哭得梨花帶雨:我就是想多掙點(diǎn)銀兩讓孩子他日能過得好些……現(xiàn)在大理寺要來抓我了……
林沉舟額頭青筋暴起:我每月俸祿全交給你,你還要去干這種事!
我……蕭雨晴拽著他的袖子直跺腳,現(xiàn)在怎么辦��!我懷了孕,不能坐牢啊。
院門突然被踹開。三個戴大理寺腰牌的官差闖進(jìn)來:蕭雨晴,有人舉報(bào)你販賣假冒朝廷御藥,請跟我們走一趟。
空氣瞬間凝固。林沉舟沉默了很久,突然開口:不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沉舟身上�?諝饽塘藥酌�,他一字一句道:這件事我知道,不是雨晴做的,是……洛青荷。
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你說什么洛青荷聲音發(fā)抖,你再說一遍,是誰
他避開她的目光,喉結(jié)滾動:是洛青荷!
洛青荷聲音發(fā)抖,還要說什么,官差已經(jīng)扭住她的胳膊:有證人指認(rèn),請你配合調(diào)查!
被押上囚車時(shí),洛青荷死死盯著林沉舟。他站在蕭雨晴身前,衣袍飄揚(yáng),卻再也不是她記憶里那個會在刀劍前用命護(hù)她的男人了。
牢房里,洛青荷的辯解無人理會。
林將軍親自指認(rèn)的還能有假獄卒把飯盆重重放在她面前,老實(shí)交代!
三天水米未進(jìn)后,洛青荷被押去皇家藥園勞役。藥園陰冷潮濕,她背著沉重的藥筐,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突然,藥園假山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塌了!快跑!
洛青荷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坍塌的石塊埋住了下半身。劇痛中,她聽見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
青荷!堅(jiān)持住!
是幻覺嗎那個拋棄她的男人,此刻正瘋了一樣徒手扒開石塊,十指鮮血淋漓。
對不起……對不起……林沉舟把她抱出來時(sh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
雨晴懷孕了不能受這種苦……我只能推到你身上,青荷,我身不由己,你疼我比你更疼,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接你回家……你醒醒……求你醒醒,我不能沒有你……
洛青荷想笑。他永遠(yuǎn)這樣,給一鞭子再喂顆糖�;杳郧白詈蟮母杏X,是林沉舟滾燙的眼淚落在她臉上。
再醒來時(shí),病房里靜悄悄的。林沉舟趴在床邊睡著,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洛青荷剛一動,他立刻驚醒:青荷!
他猛地抱住她,紅著眼忘情地吻向她的唇:太好了,你醒了,太好了……
大哥。洛青荷用盡全力推開他,你這是在做什么!
第三章:煙水茫茫
林沉舟猛地松開她,踉蹌著后退兩步,像是被燙到一般。
抱歉,我……他喉結(jié)滾動,聲音沙啞,雨晴這幾天胎動住了院,我走錯房門,認(rèn)錯了人。
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倉皇得像在逃。
洛青荷抬手擦掉唇上殘留的溫度,只覺得諷刺至極。他連撒謊都不會。如今是白晝,他走錯門,怎會連人都認(rèn)不清
洛青荷在養(yǎng)心堂住了幾天,就辦了出院手續(xù)。出院這日,正好是京城元宵節(jié)。
洛青荷剛走出養(yǎng)心堂,就被幾個熱情的婦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青荷啊,沉舟去世也有一段日子了,你一個人多孤單,也該走出來了,嬸子給你介紹個好的!
就是!吏部尚書家的小公子,翰林院侍讀,一表人才……
洛青荷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鄭澤源的求親,就被推到一個穿錦袍的青年面前。
快看看,這位周公子在天文院任職,家財(cái)萬貫,年輕有為呢!
青年拱了拱手,正要說話,一個黑影突然沖過來,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洛青荷抬頭,對上一雙赤紅的眼睛。林沉舟衣襟大敞,胸口劇烈起伏:眾位的好意心領(lǐng)了。他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冷得像冰,我弟妹有我照顧,不勞各位費(fèi)心。
說完拽起洛青荷的手就往外走。
直到被拉得走出很遠(yuǎn),洛青荷才猛地甩開他:林沉瀾!
她故意咬重這個名字,真正多管閑事的是你。她理了理被扯皺的衣袖,我跟誰相親,嫁給誰,都是我的自由。
她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身后咚的一聲——林沉舟一拳砸在樹干上,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淌。
洛青荷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幽深的夜色中,洛青荷被一陣窸窣聲驚醒。還沒等她點(diǎn)燈,一個滾燙的身體就壓了上來。濃烈的酒氣混著熟悉的檀木香撲面而來,林沉舟的唇狠狠碾上她的。
唔……他顯然已經(jīng)醉得不清醒了,吻又兇又急,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洛青荷拼命推他,卻被他扣住手腕按在頭頂。
別走……林沉舟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滾燙的眼淚砸在她臉上,別和別人相親……求你了……
洛青荷渾身發(fā)抖,不知是氣還是羞:林沉舟!你現(xiàn)在是蕭雨晴的丈夫!
我不是……他痛苦地抵著她額頭,再等等,很快……
滾開!洛青荷猛地抬膝,林沉舟悶哼一聲摔下榻。動靜驚動了隔壁,蕭雨晴推門而入:怎么了
燈光大亮,洛青荷側(cè)過臉,長發(fā)遮住被咬破的唇。
大哥喝醉走錯房間了,大嫂帶他回去吧。
蕭雨晴的目光落在洛青荷滲血的唇角,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柔柔弱弱地扶起林沉舟:沉瀾,我們回房。
林沉舟踉蹌著被拉走,卻在門口回頭看了洛青荷一眼。那眼神像是瀕死的野獸。
洛青荷關(guān)上門,慢慢滑坐在地上。唇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可更疼的是心口那個早就千瘡百孔的地方。
次日天明,洛青荷提著一只衣籃站在李嬤嬤門前。李嬤嬤驚喜地將她迎進(jìn)屋里:青荷,你可算來了!鄭大人后日就啟程赴任江南了,你可要抓緊時(shí)間備嫁了。
洛青荷的眼睛有一瞬的黯淡,隨即肯定道:我會的。只是,李嬤嬤,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李嬤嬤滿臉堆笑。
請幫我把這個消息遮掩幾日,待我啟程后再告知林府。
李嬤嬤凝神看她片刻,嘆了口氣:你是怕林大人阻攔
洛青荷低頭不語,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衣籃上的細(xì)密裂紋。
你看你,李嬤嬤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夜里被鐵鉤子耙過似的,明明受了這么多委屈,卻還顧慮這顧慮那。放心,老婆子我辦事,你就等著拜堂的好消息吧!
待李嬤嬤出門后,洛青荷取出一支玉簪,在陽光下輕輕轉(zhuǎn)動。簪身雕刻著一朵青蓮,正是林沉舟送她的定情信物。
夫君,洛青荷喃喃自語,你早已不是青荷的夫君了。
玉簪墜地,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恰如她心中那段早已支離破碎的愛情。
江南水鄉(xiāng),白墻黛瓦,一幅煙雨江南的美景。洛青荷站在小橋上,望著橋下清澈的溪水,恍若隔世。
青荷。
身后的聲音讓她微微一顫。轉(zhuǎn)頭看去,鄭澤源穿著一身素色錦袍,手持折扇,站在橋頭,笑容溫和。
鄭大人。洛青荷微微頷首。
到了這里,不必如此見外。他走近幾步,既是我夫人,叫我澤源便是。
夫人二字讓洛青荷面頰微紅。昨日剛到江南,二人便是草草拜了堂,還未有半分夫妻之實(shí)。
此處雖比不得京城繁華,卻也有山水之美。鄭澤源望著遠(yuǎn)處的山色,輕聲道,你看那山,像不像一幅淡墨山水
洛青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遠(yuǎn)處山巒確如水墨畫般層疊,云霧繚繞間,宛若仙境。
美則美矣,只是太過清冷。洛青荷輕嘆。
鄭澤源目光微動:我知你心中難過,不必強(qiáng)顏歡笑。時(shí)日久了,自會好轉(zhuǎn)。
洛青荷默然。風(fēng)吹起她的衣袖,揚(yáng)起一片煙水茫茫。
第四章:花開時(shí)節(jié)
林府亂成一團(tuán)。洛青荷不告而別的消息終于傳開,林沉舟暴怒之下掀翻了半個書房。
查!給我查清楚她去了哪里!他聲色俱厲,額上青筋暴突。
就在這時(shí),林老夫人顫巍巍地走進(jìn)來,手中拿著一封信箋:沉舟,別找了。青荷已經(jīng)嫁給鄭澤源,隨他去了江南。
林沉舟如遭雷擊,面如死灰:不可能,她不會這么做的……
這是她留下的和離書,字跡不會有錯。林老夫人將信遞給他,沉舟,是你辜負(fù)了她。
林沉舟接過信箋,手不住地顫抖。這確是洛青荷的筆跡,清秀中透著決絕,一如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
不,我不能讓她嫁給別人。林沉舟猛地站起,我這就去江南找她!
林老夫人急道:你瘋了你現(xiàn)在頂著沉瀾的身份,大著肚子的雨晴怎么辦
軍務(wù)需要,我暫時(shí)離京......林沉舟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至于雨晴,有府中上下照看,不會有事。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蕭雨晴搖搖欲墜地闖進(jìn)來:夫君,你要去哪里我聽說青荷嫁人了
林沉舟只覺一陣頭痛欲裂,連看都不愿看她一眼:我有軍務(wù)在身,需暫離京城,你自己保重。
蕭雨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淚如雨下:你是不是要去找她你心里只有她,是不是
林沉舟猛地甩開她的手:你別鬧了!
話剛出口,蕭雨晴便雙目一翻,軟軟倒了下去,腹部有血跡滲出。
雨晴!林老夫人驚呼一聲,連忙喚人將她送往養(yǎng)心堂。
林沉舟站在原地,眉間緊鎖,似在與內(nèi)心激烈掙扎。最終,他長嘆一聲,隨著抬轎的人一同離去。
江南的春日比京城要暖和許多,杏花開得正盛,點(diǎn)綴著鄭府的庭院,美不勝收。
洛青荷獨(dú)自坐在后院的小亭中,手中執(zhí)著一本詩集,卻始終未翻過一頁。自從到了江南,她總是獨(dú)自一人,鄭澤源也從未勉強(qiáng)她。
夫人在看什么書鄭澤源端著一壺茶走來,坐在她對面。
洛青荷合上書,淡笑道:《詩經(jīng)·關(guān)雎》。
《關(guān)雎》好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如夫人。鄭澤源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嘗嘗,剛采的明前龍井。
洛青荷輕抿一口,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好茶。
山中采的,山陰一帶的茶最好。鄭澤源眉目含笑,待春暖花開時(shí),我?guī)闳ド街凶咦呖珊?br />
洛青荷微微點(diǎn)頭,心中卻掠過一絲惘然。她知鄭澤源待她極好,可心中那道坎,卻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跨過的。
倒是有一事想問夫人。鄭澤源忽然正色道,你離京前,林大人可曾找過你
洛青荷面色微變:為何這么問
昨日有人來報(bào),說見到一個酷似林沉瀾的人在城外徘徊。鄭澤源眼中閃過一絲警惕,我怕他找來為難你。
洛青荷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顫,茶水濺出,灑在裙上。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道:不必?fù)?dān)心,我與林家早已劃清界限。即便他尋來,也與我無關(guān)。
鄭澤源輕嘆一聲:青荷,你我雖是夫妻,但我從未勉強(qiáng)你什么。若你心中有所顧慮,不妨直言。
洛青荷抬頭看他,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鄭大人待我如此,卻未得我真心相待,委實(shí)令我愧疚。
不必愧疚。鄭澤源溫聲道,我知你心中有傷,愿意等你痊愈。無論要多久,我都愿意等。
他的真誠讓洛青荷無言以對。正欲開口,卻聽府外一陣喧嘩,門房小廝慌慌張張跑來:大人,外面有個自稱林大人的人要見夫人!
洛青荷面色驟變,身形微晃。
鄭澤源扶住她,聲音沉穩(wěn):我去應(yīng)付,你先回內(nèi)室歇息。
不......洛青荷咬了咬唇,我隨你去見他。
她起身整了整衣裙,挺直腰背,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鄭澤源看她如此,心中不免一痛,卻也只能隨她走出亭子。
門廳處,林沉舟一身風(fēng)塵仆仆站著,眉目間盡是焦灼。見到洛青荷,他的眼睛驟然亮起,大步迎上前來:青荷!
洛青荷腳步微頓,隨即站定,目光凌厲:林大人此來何意
林沉舟被她冰冷的語氣刺痛,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青荷,我來接你回去。
回去洛青荷冷笑一聲,林大人莫非忘了,我已是鄭家的人了
林沉舟面色一白,目光如火地盯著站在一旁的鄭澤源:你......
林大人,鄭澤源不卑不亢地拱手,青荷已是我鄭家之人,望林大人自重。
第五章:塵緣未了
鄭澤源,你別忘了我們的交情。林沉舟咬牙切齒,你怎能娶她
鄭澤源面色不改:正因交情,我才更不忍見她受辱。林大人,你還是請回吧。
青荷,林沉舟不管不顧,直直望向她,跟我走,好嗎我已安排妥當(dāng),我們重新開始......
夠了!洛青荷突然提高聲音,目光如刀,林大人,請你尊重我的選擇。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妻子了。
不是我的妻子林沉舟突然嗤笑一聲,那你告訴他們,我是誰
洛青荷心下一驚,隱約猜到他要做什么。
林沉舟環(huán)顧四周,大聲宣布:在座諸位聽好了,我不是林沉瀾,我是林沉舟!當(dāng)年死的是我兄長,不是我!
一石激起千層浪,府中下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議論紛紛。
這怎么可能
林將軍不是早就戰(zhàn)死了嗎
難道是詐尸不成
洛青荷面色慘白,如遭雷擊。他竟在此時(shí)自爆身份,難道是想...
林沉舟已死,鄭澤源鎮(zhèn)定自若,聲音清晰地蓋過眾人議論,林大人這是在胡言亂語。來人,送客!
幾個家丁應(yīng)聲而出,卻被林沉舟一把推開。他瘋了般沖到洛青荷面前,聲音低沉而急切:青荷,信我一次,我可以解釋一切。跟我走,好嗎
洛青荷退后一步,眼中只有冰冷:若你真是林沉舟,那便更該羞愧。你可知這半年來我如何度日你可知我已經(jīng)在心里把林沉舟的牌位供了三年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整個人卻冷靜得可怕:林沉舟已經(jīng)死了。無論你是誰,請你離開。
林沉舟如遭雷擊,面如死灰。他頹然后退幾步,聲音嘶啞:青荷,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離開!鄭澤源聲色俱厲,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情!
林沉舟凄然一笑,揮袖而去。門外,突然傳來蕭雨晴尖銳的聲音:沉舟,你竟真的來找她了!
洛青荷不由自主地望向門外。只見蕭雨晴一身素服站在院門外,腹部高高隆起,面色蒼白如紙。
雨晴林沉舟明顯一驚,你怎么來了
我擔(dān)心你,一路追尋而來。蕭雨晴泣不成聲,你心里只有她,連我這個懷著你骨肉的人都不管不顧......
林沉舟面露愧色,卻不知如何作答。
進(jìn)來吧。洛青荷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天色已晚,雨晴身子不便,留宿一晚再走。
鄭澤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有反對。
夜深人靜,洛青荷獨(dú)坐窗前,月光如水灑在她清秀的面容上。今日的變故,攪亂了她好不容易平復(fù)的心緒。
還不休息鄭澤源輕步走來,手中端著一盞熱茶。
洛青荷接過,輕嘆一聲:今日之事,多謝鄭大人體諒。
不必言謝。鄭澤源在她對面坐下,我知你心難安,想必有很多疑問。
洛青荷望著窗外朦朧月色,輕聲道:他到底為何這樣做
世人皆有難言之隱,鄭澤源沉吟片刻,或許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這苦衷值得他欺騙我,傷害我嗎洛青荷眼中泛起淚光,卻倔強(qiáng)地不讓它落下。
鄭澤源沒有立即回答,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堅(jiān)定:這個問題,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但無論如何,你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我會保護(hù)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洛青荷望著他真誠的眼眸,心中微動,輕輕回握了一下:謝謝。
隔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府中就傳來一陣嘈雜。洛青荷匆匆起身,循聲而去,只見前院里人聲鼎沸,鄭澤源正站在人群中央,面色凝重。
發(fā)生何事了洛青荷問道。
鄭澤源轉(zhuǎn)頭看她,神色復(fù)雜:林大人與蕭夫人不辭而別了。
洛青荷一愣,隨即心中五味雜陳。他終究是走了,帶著她,回到他們的生活。這樣也好,從此山水相隔,再無瓜葛。
夫人,這是他們留下的信。小廝捧著一封信箋遞上來。
洛青荷接過,打開一看,只見信中寥寥數(shù)語:
青荷,我已知你心意已決,不再糾纏。愿你此后平安喜樂,若有來世,再續(xù)前緣。沉舟。
簡短的文字,卻如刀般割在她心上。洛青荷默然合上信箋,遞給鄭澤源:燒了吧。
鄭澤源接過,卻沒有立即燒毀,而是輕聲道:青荷,無論過去如何,這都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蛟S現(xiàn)在不想面對,但終有一天,你會釋然。
洛青荷望著遠(yuǎn)處的晨曦,輕輕點(diǎn)頭。也許,是該放下了。
京城。林府宅院一片混亂。
大膽狂徒,竟敢冒充我家少爺!林老夫人站在廳中,手指顫抖地指著林沉舟,滿面怒容。
林沉舟面色蒼白,眼中卻堅(jiān)定如鐵:母親,我沒有冒充。我就是沉舟,您的兒子。當(dāng)年死的是大哥沉瀾,不是我。
胡說八道!林老夫人厲聲喝道,我親眼見到沉舟的尸首,親手為他料理后事,你這是在侮辱死者!
不是的,母親。林沉舟跪下,聲音哽咽,當(dāng)年邊關(guān)一戰(zhàn),確有一死,但死的是大哥,不是我。大哥臨終前求我照顧大嫂,說她體弱多病,承受不了喪夫之痛......
所以你就冒充沉瀾,與雨晴......林老夫人面色驟變,你、你這是大逆不道!
我知錯了,母親。林沉舟痛苦地低頭,但我只想讓青荷知道真相,我從未想過要傷害她......
你已經(jīng)傷害她了。林老夫人悲痛欲絕,你以為你這樣做是為誰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欲罷了!現(xiàn)在好了,青荷離你而去,雨晴也被你害慘了......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蕭雨晴扶著腰匆匆走來,面色煞白。
母親,夫君!她一把抓住林沉舟的衣袖,淚如雨下,大理寺的人來了,說是要拿你問罪!
第六章:春風(fēng)十里
江南的暮春時(shí)節(jié),綿綿細(xì)雨洗去了一冬的塵埃,萬物煥發(fā)出勃勃生機(jī)。
洛青荷站在后院的梅樹下,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自從與鄭澤源真正結(jié)為夫妻后,她的心結(jié)漸漸解開,如今又有了身孕,更覺得生活充滿希望。
夫人。鄭澤源從外面歸來,見她獨(dú)立院中,連忙撐傘走過來,雨大了,進(jìn)屋去吧。
洛青荷笑著點(diǎn)頭,挽住他的手臂:今日衙門如何
一切順利。鄭澤源柔聲道,不過收到了一封京城來的信。
洛青荷腳步微頓:是誰的信
鄭澤源察覺到她的緊張,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是我京中舊友的,說起了些京城的傳聞。
他猶豫片刻,還是緩緩道:林沉舟自爆身份后,被大理寺以欺君之罪拘押。蕭雨晴因此大受打擊,失去了腹中胎兒。林家一日之內(nèi),風(fēng)雨飄搖。
洛青荷默然,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曾經(jīng)恩愛的情緣,如今只剩苦澀。她不由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心中一陣感慨萬千。
別想太多。鄭澤源輕聲道,無論他們?nèi)绾危寂c我們無關(guān)了。
洛青荷點(diǎn)點(diǎn)頭,強(qiáng)自鎮(zhèn)定:你說得對。我們有我們的生活。
入夜,一場更大的雨澆透了整個江南。雨聲淅瀝,洛青荷卻怎么也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間,突然感到一陣腹痛。
澤源!她驚呼一聲,冷汗涔涔而下。
鄭澤源一躍而起,見她痛苦的模樣,頓時(shí)慌了神:青荷!你怎么了
腹痛...好疼......洛青荷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抓住被褥。
快,傳大夫!鄭澤源大聲呼喊,一邊急切地抱起她,堅(jiān)持住,別怕......
養(yǎng)心堂內(nèi),大夫把了半天脈,終于長出一口氣:虛驚一場,胎兒無礙,只是夫人憂思過度,氣血不暢,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
鄭澤源面露喜色,連連點(diǎn)頭:多謝大夫指點(diǎn)。我一定會督促夫人好好休息。
待大夫離去,洛青荷愧疚地看著鄭澤源: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
別這么說,鄭澤源握住她的手,溫聲道,青荷,你一定要放下過去,為了我們的孩子,也為了你自己。
洛青荷眼中含淚,緩緩點(diǎn)頭:我會的。
時(shí)光如流水,轉(zhuǎn)眼已是初冬時(shí)節(jié)。江南雖不似北方冰天雪地,卻也寒意瑟瑟。
洛青荷的腹部已經(jīng)高高隆起,整個人卻越發(fā)明艷動人。鄭府上下為即將到來的新生命忙得不可開交,鄭澤源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生怕她有半點(diǎn)不適。
夫君,今天衙門不去了洛青荷見他一大早還在院子里轉(zhuǎn)悠,忍不住笑問。
鄭澤源笑著走過來,輕輕撫摸她的肚子:大人說了,讓我在家好好照顧你。再說,眼看就要臨盆了,我哪里放心得下
洛青荷心中一暖,正要開口,突然感到一陣劇痛,隨即便覺得兩腿間一股溫?zé)崃飨隆?br />
夫君!好像...好像要生了!她驚慌地抓住鄭澤源的手。
鄭澤源面色一變,立刻抱起她往內(nèi)室奔去:別怕,我立刻去請產(chǎn)婆!
啊——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混合著嬰兒的啼哭聲。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是個千金!產(chǎn)婆滿面笑容地抱出一個包著紅布的小包袱。
鄭澤源激動地接過,小心翼翼地掀開紅布一角,露出一張粉嫩的小臉蛋。他眼中涌出淚水,輕聲道:像極了她娘親,真好。
待一切安頓妥當(dāng),鄭澤源輕手輕腳地走到榻前,只見洛青荷疲憊地躺著,面色蒼白卻帶著滿足的微笑。
我們的女兒,鄭澤源小心地將孩子放在她身邊,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嗎
洛青荷望著熟睡中的女兒,輕聲道:就叫詩煙吧,愿她如煙花般絢爛,又如詩詞般美好。
詩煙,好名字。鄭澤源輕撫女兒的小臉,青荷,謝謝你給我?guī)磉@么大的幸福。
洛青荷莞爾一笑,疲憊中透著幸福:是你給了我重新開始的勇氣。
鄭澤源俯身輕吻她的額頭:好好休息吧,我守著你們娘倆。
不知過了多久,洛青荷從昏睡中醒來,只見窗外已是細(xì)雨蒙蒙,鄭澤源抱著女兒坐在窗前,輕聲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
這一幕溫馨祥和,宛如一幅最美的畫卷,洛青荷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融化了。
過往的痛苦,終將隨風(fēng)而逝;新的幸福,正在緩緩生長。
第七章:月落長門
時(shí)光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眼四年已過。
鄭府內(nèi),洛青荷正在教導(dǎo)四歲的女兒詩煙認(rèn)字。小姑娘聰慧伶俐,學(xué)什么像什么,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娘親,詩煙忽然抬頭問道,你說的那個林伯伯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就是你以前說的那個大壞人
洛青荷瞬間一愣,放下手中的繡簾,輕撫女兒的發(fā)絲。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早已如煙云般變得飄渺。她略微沉吟,柔聲道:詩煙,娘親從未說過林伯伯是壞人。
詩煙撅起小嘴:可上次董嬸嬸說,林伯伯做了很多壞事,還騙了娘親。
洛青荷面色微凝,心底生出一絲不悅。府中下人議論紛紛,竟連孩子都聽到了這些陳年舊事。她輕嘆一聲,將女兒攬入懷中:林伯伯只是做了一些錯事,但他并非全然是壞人。每個人都會犯錯,重要的是能否認(rèn)識到自己的過錯。
詩煙歪著小腦袋,一雙靈動的眼眸中滿是困惑:那林伯伯現(xiàn)在在哪里呀
正當(dāng)洛青荷不知如何作答時(shí),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鄭澤源推門而入,滿面春風(fēng):青荷,詩煙,爹爹回來了。
爹爹!詩煙歡呼一聲,丟下書卷撲進(jìn)鄭澤源懷中。
鄭澤源將女兒高高舉起,笑得眉眼如月:我的小詩煙又長高了。
洛青荷見狀,臉上浮現(xiàn)溫柔的笑意。這四年來,她與鄭澤源和睦相處,情愫漸深,詩煙的出生更讓這個家庭充滿了歡聲笑語。
待詩煙被丫鬟帶去用晚膳,鄭澤源遞給洛青荷一封信箋:京城來信,是李嬤嬤寫的。
洛青荷接過信,拆開一看,不由得面色微變。林家的事鄭澤源輕聲問道。
洛青荷點(diǎn)點(diǎn)頭,緩緩放下信箋:林沉舟......被貶至塞外,永不得回京。蕭雨晴在失去孩子后,心神恍惚,終日瘋瘋癲癲。
鄭澤源默然片刻,輕嘆一聲:世事無常,人各有命。
是啊。洛青荷望向窗外的落日,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誰能料到當(dāng)年恩愛的夫妻,會落得如此下場。
鄭澤源走到她身后,輕輕環(huán)住她的肩:青荷,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
洛青荷靠在他懷中,輕聲道:我知道。只是聽聞此事,難免感慨。
夜幕降臨,月光如水般灑落庭院。洛青荷獨(dú)自站在梅樹下,手中握著那封信箋。信中還提到,林沉舟臨行前曾托人送來一封信,卻被李嬤嬤扣下了。
夫人。身后傳來鄭澤源的聲音,外面風(fēng)大,回屋去吧。
洛青荷轉(zhuǎn)身,見他手中捧著一盞熱茶,眼中滿是關(guān)切。她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澤源,若是有一天,林沉舟來尋我,你會如何
鄭澤源怔了怔,隨即微笑道:青荷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詩煙是我的掌上明珠。若他來,我自會以禮相待,但決不容他打擾我們的生活。
洛青荷凝視著他堅(jiān)定的雙眸,心中一片澄明。她輕輕點(diǎn)頭:你說得對。我們應(yīng)當(dāng)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
數(shù)年后,江南初春,料峭寒風(fēng)中透著一絲暖意。
鄭府門前,一個衣衫襤褸的乞者倚在墻邊,目光灼灼地望著府門。他面容枯槁,雙目渾濁,唯有那一雙手仍保持著幾分昔日的風(fēng)骨。
老伯,這是夫人賞你的。府中小廝遞過一包食物和幾枚銅錢。
乞者接過,聲音嘶�。褐x謝......他頓了頓,可否...可否容我一見夫人
小廝面露難色:這......
秋兒,何事一道清麗的聲音傳來,洛青荷攜女踱步而出,詩煙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與當(dāng)年的洛青荷越發(fā)相像。
小廝忙道:夫人,這老者想見您一面。
洛青荷抬眼看去,只見那乞者已顫巍巍跪下,額頭抵地:青荷......
這聲音,雖嘶啞不堪,卻依稀透著幾分熟悉。洛青荷瞳孔驟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
娘親,這位老伯是誰詩煙好奇地問道。
洛青荷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如水:是一位故人。秋兒,帶詩煙回去。
待母女離去,洛青荷緩步上前,扶起那乞者:林將軍,何故至此
乞者——林沉舟苦笑一聲:我已不是什么將軍了。只是一個游魂,想在死前見你一面。
洛青荷神色復(fù)雜:你不該來。
我知道,林沉舟聲音顫抖,但我不能帶著遺憾離開這世間。青荷,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曾恨過我
洛青荷靜靜看著眼前這個曾與自己山盟海誓,后又將她拋棄的男子,如今已是垂垂老矣,形容枯槁。那些曾經(jīng)的怨恨,早已隨歲月流逝,化為一聲輕嘆。
恨過,也不恨了。她輕聲道,若非當(dāng)初你的所作所為,我也不會有今日的幸福。
林沉舟眼中閃過一絲釋然:那就好......那就好......
他從懷中顫巍巍地取出一物:這是當(dāng)年我送你的玉簪,一直不敢丟棄。如今物歸原主,也算了卻一樁心愿。
洛青荷沒有接過:留著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愿你此后余生,平安喜樂。
林沉舟默然,癡癡望著她片刻,終于轉(zhuǎn)身離去,背影蕭索而孤寂。
那是誰鄭澤源不知何時(shí)站在院門處,看著林沉舟遠(yuǎn)去的背影。
洛青荷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一個過客,一段往事。
鄭澤源溫柔地看著她:不必放在心上。
洛青荷點(diǎn)頭,望著林沉舟消失在街角的身影,心中一片澄澈。他已離去,而她已獲新生。
月光如水,灑落在這座溫馨的宅院里。
洛青荷倚在窗前,看著熟睡中的女兒,聽著書房中傳來的鄭澤源研墨聲。這一切,都是命運(yùn)的饋贈,是她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
她思緒萬千,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句:
月落長門,花自飄零。往事如煙,唯愛永恒。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清輝灑滿大地。過去的痛苦與眼淚,都已隨風(fēng)而逝。唯有眼前的幸福,才是她此生最大的圓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