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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林秀站在田埂上,望著眼前那片已經(jīng)長到一人多高的玉米地。七月的陽光炙烤著大地,玉米葉邊緣開始泛黃,像被火燎過一樣卷曲著。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手指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粗糙——那是常年與土地打交道留下的印記。

    又該澆水了。她自言自語道,聲音很快被無邊的寂靜吞沒。村里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她的丈夫陳強(qiáng)也在其中,上次回家還是半年前的事情。

    林秀彎腰拎起水桶,準(zhǔn)備去井邊打水。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秀兒,這么熱的天還在地里忙活

    不用回頭,林秀就知道是誰。整個趙家村,會這樣叫她秀兒的只有一個人——村長趙德柱。他是村里為數(shù)不多還留在村里的壯年男人,三十五六歲的年紀(jì),因?yàn)橐疹櫮赀~的父母而沒跟著年輕人一起外出。

    德柱哥。林秀轉(zhuǎn)過身,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趙德柱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襯衫,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結(jié)實(shí)的小臂。他手里拿著把鐮刀,看樣子是剛從自家地里回來。

    陳強(qiáng)還沒回來趙德柱走近幾步,站在田埂的另一邊。他和林秀之間隔著一排玉米,那些挺拔的植株像一道綠色的屏障,卻又無法完全阻擋兩人的視線交匯。

    林秀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上個月打電話說工地忙,可能要等到秋收才能回來。

    趙德柱嘆了口氣,目光落在林秀紅腫的手指上:你這手...又去搬那些肥料袋了我不是說過,這種重活等我來了幫你嗎

    我...林秀剛想解釋,一陣風(fēng)吹過,玉米葉沙沙作響,仿佛在竊竊私語。她突然覺得鼻子發(fā)酸,趕緊低下頭。

    趙德柱沒再說什么,只是伸手接過她手中的水桶:我去幫你打水。天氣預(yù)報說今晚有暴雨,你家的屋頂上次不是說漏雨嗎我下午過去看看。

    林秀抬頭想拒絕,卻看見趙德柱眼中那種她熟悉的堅(jiān)持。過去半年里,這個男人幫她修過漏雨的屋頂,扛過沉重的糧袋,甚至在深夜送她發(fā)高燒的婆婆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每一次,他都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她,讓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謝謝德柱哥。最終,她只是輕聲道謝。

    趙德柱點(diǎn)點(diǎn)頭,拎著水桶大步走向井臺。林秀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復(fù)雜的情緒。她想起上個月趙德柱幫她修屋頂時,不小心被釘子劃傷的手;想起他每次來幫忙,都會刻意保持的距離;想起村里那些若有若無的閑言碎語...

    太陽漸漸西沉,林秀收拾好農(nóng)具準(zhǔn)備回家。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了下來,遠(yuǎn)處傳來隆隆的雷聲。她加快腳步,但還沒走到村口,豆大的雨點(diǎn)就砸了下來。

    秀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雨中響起。趙德柱撐著一把黑傘朝她跑來,另一只手還拿著把折疊傘。雨水已經(jīng)打濕了他的肩膀,襯衫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結(jié)實(shí)的輪廓。

    快拿著!他把折疊傘塞給林秀,我剛從你家過來,屋頂暫時用塑料布蓋住了,但玉米倉那邊有點(diǎn)問題,雨水可能會滲進(jìn)去。

    林秀心中一緊。那倉里放著去年存下的玉米種,要是受潮就全完了。她顧不上道謝,轉(zhuǎn)身就往玉米倉的方向跑。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趙德柱追了上來,黑傘傾斜著為她擋去大部分雨水。

    玉米倉在村東頭,是個半地下的土坯建筑。等兩人趕到時,門口已經(jīng)積了一層水。林秀顫抖著手打開倉門,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

    還好,只濕了一角。趙德柱蹲下身檢查受損情況,我們把干的玉米搬到里面去,應(yīng)該還來得及。

    狹小的倉內(nèi),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下忙碌著。雨水拍打著倉頂?shù)穆曇羧缤狞c(diǎn),而彼此的呼吸聲在這封閉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林秀能聞到趙德柱身上混合著雨水和汗水的氣息,那是一種與土地相似卻又不同的味道。

    小心!就在林秀踮腳去夠高處的玉米袋時,趙德柱突然從后面扶住了她的腰。他的手掌溫?zé)岫辛�,透過單薄的衣料傳遞著溫度。林秀僵在原地,心跳如雷。

    倉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趙德柱近在咫尺的臉。林秀看見他眼中閃爍的光芒,那里面有某種她熟悉又陌生的東西。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只有雨聲在提醒著世界的運(yùn)轉(zhuǎn)。

    我...趙德柱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他的手還停留在林秀腰間,既沒有收回也沒有更進(jìn)一步。

    林秀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什么。她應(yīng)該后退,應(yīng)該推開他,應(yīng)該...但半年的孤獨(dú)像潮水一樣淹沒了理智。陳強(qiáng)的臉在她腦海中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真實(shí)存在的、有溫度的男人。

    就在這時,倉門被風(fēng)吹得砰一聲關(guān)上,黑暗瞬間籠罩了兩人。林秀感覺趙德柱的手握住了她的,粗糙的掌心摩挲著她的手指。她沒有抽回手,但也沒有回應(yīng)。

    玉米...她最終只是輕聲說道,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

    趙德柱沉默了幾秒,然后慢慢松開了手:對,先把玉米搬好。

    兩人繼續(xù)在黑暗中工作,誰都沒有再說話。但林秀知道,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當(dāng)最后一袋玉米被安置到干燥處時,雨勢也變小了。

    應(yīng)該沒問題了。趙德柱打開倉門,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透了,只有零星的雨滴還在落下。

    林秀站在倉門口,夜風(fēng)吹拂著她發(fā)燙的臉頰:德柱哥,今天...謝謝你。

    趙德柱望著遠(yuǎn)處的玉米地,那些在夜色中搖曳的植株像一片黑色的海洋:秀兒,你知道的,我...

    我知道。林秀打斷了他,聲音很輕,我都知道。

    回村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后走著,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但林秀心里明白,那條無形的界限已經(jīng)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她想起白天站在玉米地里的孤獨(dú),想起趙德柱每次幫忙時眼中的關(guān)切,想起丈夫半年未歸的冷漠...

    村口的老槐樹下,趙德柱停下腳步:明天我再來看看屋頂。

    林秀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拒絕。當(dāng)她獨(dú)自走向家門時,身后傳來趙德柱的聲音:秀兒,有事就喊我。

    她沒有回頭,只是抬起手揮了揮。月光下,那片玉米地依然沉默地生長著,而林秀心中的某些東西,也像那些玉米一樣,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悄然變化著。

    第二章

    玉米倉事件過去三天了,林秀的手指依然記得趙德柱掌心的溫度。每當(dāng)她獨(dú)自在灶臺前做飯,或是夜里躺在空蕩蕩的炕上時,那種觸感就會從記憶深處浮上來,像一�;鸱N,燙得她心頭一顫。

    秀兒,發(fā)什么愣呢面都要煮爛了。

    婆婆的聲音把林秀拉回現(xiàn)實(shí)。她慌忙攪動鍋里的面條,蒸汽撲在臉上,分不清是水汽還是自己發(fā)燙的臉。

    媽,您先去坐著,馬上就好。林秀把煮好的面條撈進(jìn)碗里,澆上一勺昨天剩下的茄子鹵。自從公公去世后,婆婆的腿腳就越來越不利索,大多數(shù)時候只能坐在堂屋的藤椅里,透過窗戶看外面的玉米地。

    林秀端著面碗穿過院子時,看見隔壁王嬸正站在自家門口,手里抓著一把瓜子,眼睛卻直往這邊瞟。林秀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她知道王嬸是村里出了名的快嘴,誰家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不出半天就能傳遍全村。

    王嬸好。林秀匆匆打了個招呼,低頭快步走進(jìn)堂屋。

    那女人又在那兒探頭探腦了婆婆接過碗,渾濁的眼睛里閃著精明的光,甭理她,閑得發(fā)慌才整天盯著別人家的事。

    林秀沒接話,只是拿起扇子給婆婆輕輕扇著。堂屋的窗戶正對著村道,她能感覺到王嬸的目光還黏在自己背上,像沾了糖的蛛絲,甩都甩不掉。

    對了,婆婆突然說,陳強(qiáng)來信了,德柱晌午送來的,擱你屋里了。

    林秀的手頓了一下:德柱哥來過了

    可不,還帶了半斤豬肉,說是鎮(zhèn)上買的。婆婆吸溜著面條,那孩子心善,知道咱家就你一個勞力,隔三差五送點(diǎn)東西來。

    林秀放下扇子:我去看看信。

    她的房間在堂屋西側(cè),狹小但整潔。陳強(qiáng)的信就放在炕頭的木箱上,旁邊還有一個信封,摸起來厚厚的。林秀先拆開了信,只有薄薄一頁紙,上面是陳強(qiáng)歪歪扭扭的字跡:

    秀:

    工地忙,老板說干到年底能給獎金。寄了五千塊錢,你先用著。媽腿疼的藥別斷。玉米熟了找德柱幫忙,別累著自己。

    強(qiáng)

    林秀把信紙按在胸口,深深吸了口氣。信上的每一個字她都認(rèn)識,連在一起卻那么陌生。半年不見,丈夫給她的只有一頁紙和五千塊錢,連一句想你都沒有。

    她打開另一個信封,里面是一沓鈔票。陳強(qiáng)總是這樣,以為錢能填補(bǔ)所有空缺。林秀想起去年冬天,她高燒到三十九度,是趙德柱連夜用板車推她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而陳強(qiáng)只是寄回一筆醫(yī)藥費(fèi),連電話都沒打一個。

    窗外傳來腳步聲,林秀抬頭,看見趙德柱正從她家院門前經(jīng)過。他似乎感應(yīng)到林秀的目光,轉(zhuǎn)頭望了過來。兩人視線在空中相撞,趙德柱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但最終還是沒有停下。

    林秀看著他走遠(yuǎn),直到背影消失在玉米地邊緣。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數(shù)趙德柱經(jīng)過她家門的次數(shù)——這是這三天里的第四次。

    傍晚時分,林秀去井邊打水。夕陽把玉米地染成金色,風(fēng)一吹,那些高大的植株就像海浪一樣起伏。她正搖著轆轤,忽然聽見身后玉米地里傳來沙沙聲。

    誰林秀警覺地轉(zhuǎn)身,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井繩。

    玉米稈向兩邊分開,趙德柱走了出來,手里提著個竹籃:是我。

    林秀松了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自從那晚在玉米倉后,他們還是第一次單獨(dú)相處。趙德柱看上去也有些局促,額頭上沁著汗珠,藍(lán)襯衫的領(lǐng)口濕了一圈。

    我...我摘了些早熟的玉米,給你和嬸子嘗嘗鮮。他把竹籃遞過來,里面是幾個裹著青皮的嫩玉米。

    謝謝德柱哥。林秀接過籃子,指尖不小心碰到趙德柱的手,兩人同時縮了一下,仿佛被燙到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井臺上的轆轤發(fā)出吱呀聲,水桶已經(jīng)沉到了井底。

    那天...趙德柱終于開口,眼睛卻盯著遠(yuǎn)處的玉米地,在玉米倉里,我...

    德柱哥!林秀打斷他,聲音比預(yù)想的要尖銳,別提那天的事了。

    趙德柱轉(zhuǎn)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為什么不能提秀兒,你知道我對你...

    德柱!又一個聲音插了進(jìn)來。林秀渾身一僵,看見趙德柱的母親趙嬸正站在不遠(yuǎn)處的村道上,手里拄著拐杖,臉色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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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您怎么來了趙德柱明顯也吃了一驚。

    趙嬸沒回答兒子,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林秀:秀兒,你婆婆的藥吃完了嗎我這兒有多余的。

    林秀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趙嬸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話里有話的詢問讓她如芒在背。

    謝謝趙嬸,還夠用。林秀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提起水桶快步離開,我先回去了,婆婆等著用水呢。

    走出十幾步,她還能感覺到背后兩道目光——一道熾熱,一道冰冷。

    那天夜里,林秀輾轉(zhuǎn)難眠。陳強(qiáng)的信壓在枕頭下,像一塊燒紅的炭。窗外月光如水,玉米地在夜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在竊竊私語。她想起趙德柱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趙嬸警惕的眼神,想起王嬸探究的目光...這個村子太小了,小到連呼吸都會被別人聽見。

    正當(dāng)林秀迷迷糊糊要睡著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她。

    秀兒!秀兒!開開門!

    是趙德柱的聲音。林秀一骨碌爬起來,披上外衣去開門。月光下,趙德柱滿頭大汗,懷里抱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是他大哥留在村里的女兒小芳。

    小芳發(fā)高燒,一直說胡話,我爸媽去縣里了,能不能...趙德柱的聲音里滿是焦急。

    快進(jìn)來!林秀趕緊讓開,領(lǐng)著趙德柱進(jìn)了堂屋。婆婆也被吵醒了,摸索著點(diǎn)起油燈。

    小芳的臉燒得通紅,眼睛半閉著,嘴里嘟囔著聽不清的話。林秀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燙得嚇人。

    得先退燒。她麻利地打來一盆涼水,浸濕毛巾敷在小芳額頭上,又翻出家里備著的退燒藥,小芳,乖,把藥吃了。

    趙德柱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高大的身影在油燈下投出晃動的陰影。當(dāng)林秀給小芳喂藥時,他的手無意識地搭上了林秀的肩膀,仿佛需要某種支撐。

    我去熬點(diǎn)姜湯。婆婆拄著拐杖往廚房走,給兩人留下獨(dú)處的空間。

    林秀繼續(xù)用濕毛巾擦拭小芳的手心和腳心,這是村里老人教的土辦法。趙德柱蹲在旁邊幫忙擰毛巾,兩人的手指在水盆里不時相碰,又迅速分開。

    謝謝你,秀兒。趙德柱低聲說,我實(shí)在不知道還能找誰...

    別說這些。林秀搖搖頭,小芳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油燈的光暈籠罩著三人,小芳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林秀抬頭,發(fā)現(xiàn)趙德柱正凝視著她,眼中滿是復(fù)雜的情緒。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這個男人的每一個眼神,每一次觸碰,都在說著他無法宣之于口的話。

    而更可怕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期待聽到那些話。

    天亮前,小芳的燒退了。趙德柱抱著熟睡的孩子離開時,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林秀站在門口送他們,晨風(fēng)吹亂了她沒來得及梳理的頭發(fā)。

    秀兒。趙德柱在幾步外停下,回頭看她,那片玉米...快熟了。

    林秀知道他說的不只是玉米。她攥緊了衣角,沒有回答。

    趙德柱似乎也沒指望得到回應(yīng),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漸亮的天色中。林秀望著他的背影,直到被初升的太陽刺痛了眼睛才回過神來。

    回到屋里,婆婆已經(jīng)重新睡下。林秀卻毫無睡意,她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那片在晨光中搖曳的玉米地。那些高大的植株像一排排沉默的衛(wèi)兵,守護(hù)著——或者監(jiān)視著——這個村莊里所有的秘密。

    包括她的。

    接下來的幾天,林秀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遇見趙德柱的地方。她去井臺的時間改在了正午,那時大多數(shù)村民都在家吃午飯;她繞遠(yuǎn)路去地里干活,只為了不經(jīng)過趙家門口;甚至在村里遠(yuǎn)遠(yuǎn)看見趙德柱的身影,她就會立刻轉(zhuǎn)向另一條路。

    但村莊太小了,小到連躲避都成了奢望。

    這天下午,林秀正在自家玉米地里除草。七月的太陽毒辣辣地曬在背上,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機(jī)械地?fù)]舞著鋤頭,試圖用身體的疲憊來驅(qū)散腦海中那些不該有的念頭。

    沙沙聲從玉米地深處傳來,林秀起初以為是風(fēng)聲。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她才警覺地直起腰。

    誰

    玉米稈向兩邊分開,趙德柱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的藍(lán)襯衫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臉上帶著幾天沒刮的胡茬,眼睛里卻閃著灼人的光。

    為什么躲著我他直接問道,聲音低沉而沙啞。

    林秀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一株玉米:我沒有...

    你有。趙德柱向前一步,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陽光和汗水混合的氣息,整整四天了,秀兒。你在害怕什么

    我們不該這樣...林秀的聲音細(xì)如蚊吶,陳強(qiáng)他...

    陳強(qiáng)半年不回家,連封信都懶得寫!趙德柱突然提高了聲音,隨即又壓下來,他根本不知道你一個人扛了多少事,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繭子,不知道你夜里偷偷哭過多少次...

    林秀的眼眶瞬間濕潤了。趙德柱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不是因?yàn)樘弁�,而是因�(yàn)楸蝗丝创┑恼鸷�。在這個村子里,原來真的有人在看著她,記著她的喜怒哀樂。

    德柱哥,別說了...她搖著頭,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滑落。

    趙德柱突然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粗糙的指腹輕輕刮過她的臉頰:秀兒,我知道你心里苦。我也是...

    林秀僵在原地,趙德柱的手掌貼著她的臉,溫度高得嚇人。她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也能聽見遠(yuǎn)處村道上有人說話的聲音。理智告訴她應(yīng)該推開他,但身體卻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樣動彈不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遠(yuǎn)處傳來孩子的哭喊聲:叔!趙叔!奶奶摔倒了!

    趙德柱像被雷擊中一樣縮回手,轉(zhuǎn)身就往聲音的方向跑:媽怎么了

    林秀腿一軟,差點(diǎn)跪倒在地。她扶著玉米稈大口喘息,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剛才那一刻,她差一點(diǎn)就...

    她不敢想下去,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單獨(dú)和趙德柱相處了。這種危險的游戲,她玩不起。

    傍晚回家時,林秀看見趙家門口圍了一群人。她低著頭快步走過,卻聽見王嬸的大嗓門:...說是突然暈倒了,德柱背去鎮(zhèn)上了,可憐見的...

    林秀的腳步頓了一下,心里涌起一陣?yán)⒕巍Zw嬸雖然對她和趙德柱的關(guān)系有所警覺,但畢竟是個老人,平時對她也算和善。

    回到家,婆婆正在堂屋里聽收音機(jī)。見林秀回來,老人關(guān)掉了收音機(jī),意味深長地說:趙家老太太住院了,聽說是高血壓。

    林秀嗯了一聲,去廚房打水洗臉。冰涼的水拍在臉上,卻澆不滅心頭那股莫名的燥熱。

    秀兒。婆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德柱是個好孩子,但他畢竟是村長,又是趙家的獨(dú)苗...

    林秀的手僵在水盆里,水珠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原來婆婆什么都知道,只是沒說破而已。

    媽,我和德柱哥沒什么。她聽見自己說,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

    婆婆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但那個嘆息比任何言語都沉重,壓在林秀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夜深了,林秀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玉米地的沙沙聲。明天,趙德柱應(yīng)該會從鎮(zhèn)上回來。明天,她可能又會在井臺邊、村道上或是玉米地里遇見他。明天,這種折磨人的拉扯還會繼續(xù)...

    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枕頭下,陳強(qiáng)的信紙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在這個被玉米地包圍的村莊里,林秀感覺自己就像一株孤零零的玉米,被風(fēng)吹向一個方向,根卻扎在另一個地方。

    第三章

    趙嬸住院的第七天,林秀終于鼓起勇氣去了鎮(zhèn)上的衛(wèi)生院。她挎著竹籃,里面裝著二十個雞蛋和一瓶自家腌的咸菜,手指不停地絞著籃子的提手。

    衛(wèi)生院走廊上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林秀的腳步在305病房門前停下。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她看見趙德柱正彎腰給母親擦臉,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的藍(lán)襯衫皺巴巴的,后背濕了一大片,下巴上的胡茬已經(jīng)很久沒刮了。

    林秀深吸一口氣,輕輕敲門。

    趙德柱轉(zhuǎn)過頭,看見是她,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快步走過來開門,身上帶著汗水和藥水混合的氣味。

    秀兒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掩飾不住驚喜。

    來看看趙嬸。林秀把籃子遞給他,家里沒什么好東西...

    趙德柱接過籃子,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一蹭,像是不經(jīng)意,又像是蓄謀已久。那一瞬間的觸碰讓林秀耳根發(fā)熱,她趕緊把手縮回來,在衣襟上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

    媽,秀兒來看你了。趙德柱側(cè)身讓林秀進(jìn)去。

    病床上的趙嬸比林秀記憶中瘦了一圈,臉色蠟黃,但眼睛依然銳利。她盯著林秀看了幾秒,才微微點(diǎn)頭:難為你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婆子。

    趙嬸您別這么說,村里誰不知道您最硬朗。林秀站在床尾,不敢靠太近,您好些了嗎

    死不了。趙嬸咳嗽兩聲,就是苦了德柱,白天黑夜地守著。

    林秀看向趙德柱,發(fā)現(xiàn)他眼下掛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心里突然揪了一下。這個在田里能扛兩百斤糧食的漢子,此刻看起來搖搖欲墜。

    德柱哥,你去歇會兒吧,我陪趙嬸說說話。林秀鼓起勇氣說。

    趙德柱剛要拒絕,趙嬸卻開口了:去吧,你兩天沒合眼了。我跟秀兒嘮嘮家常。

    等趙德柱不情不愿地出去后,病房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趙嬸的目光像兩把錐子,直直刺向林秀。

    秀兒啊,趙嬸慢慢地說,你知道我為啥突然犯病嗎

    林秀搖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那天德柱回家,跟我說他不想再這么下去了。趙嬸的眼睛一眨不眨,他說他看上了一個人,想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娶回家。

    林秀的心跳突然加速,耳邊嗡嗡作響。

    我問他是不是你,他沒說話。趙嬸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趙嬸,我...林秀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解釋什么解釋她和趙德柱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但那晚在玉米倉里的曖昧,那天在玉米地里的幾乎失控,還有這些日子來兩人眼神中的渴望,哪一樣不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

    秀兒,我不是怪你。趙嬸的話出乎意料,德柱他爹走得早,我一個人把他拉扯大。這孩子從小就有主意,認(rèn)準(zhǔn)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

    林秀驚訝地抬頭,看見趙嬸眼中竟有一絲無奈的笑意。

    陳強(qiáng)那小子,半年不回家,算什么丈夫趙嬸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但秀兒,你想清楚了嗎這條路不好走。村里人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婆婆怎么辦德柱的村長還當(dāng)不當(dāng)

    這些問題像一盆冷水澆在林秀頭上。她確實(shí)沒想那么遠(yuǎn),這些日子來,她只是貪戀那一點(diǎn)點(diǎn)溫暖,貪戀有人記掛的感覺。

    我...我不知道。林秀誠實(shí)地說。

    趙嬸盯著她看了很久,最后閉上眼睛:去吧,讓德柱進(jìn)來。你也好好想想。

    林秀逃也似的離開病房,在走廊長椅上找到睡著的趙德柱。他歪著頭,嘴巴微微張開,胸口均勻地起伏。林秀不忍心叫醒他,就坐在旁邊靜靜地等。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趙德柱的臉上,林秀看見他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紋,鬢角冒出幾根白發(fā)。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肩上扛著整個村子的責(zé)任,照顧著年邁的母親,還偷偷惦記著別人的妻子...

    一滴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滑下林秀的臉頰。就在這時,趙德柱突然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她流淚的樣子。

    秀兒怎么了我媽跟你說什么了他一下子坐直身體,伸手想擦她的眼淚,又在半空中停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林秀搖搖頭,自己抹去淚水:沒什么,趙嬸挺好的。她讓你進(jìn)去。

    趙德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這兩天...可能要下大雨。

    林秀知道他說的不只是天氣。她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離開。走到衛(wèi)生院大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看見趙德柱還站在原地望著她,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她的背影刻在眼睛里。

    回村的路上,林秀的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趙嬸的話、趙德柱的眼神、陳強(qiáng)半年不見人影的事實(shí),還有婆婆日漸佝僂的背影...所有這些攪在一起,讓她胸口發(fā)悶。

    村口的老槐樹下,王嬸和幾個婦女正在納涼�?匆娏中阕哌^來,她們立刻壓低聲音,但零星的詞句還是飄進(jìn)林秀的耳朵:

    ...衛(wèi)生院...

    ...趙家...

    ...不檢點(diǎn)...

    林秀加快腳步,但那些話語像毒蛇一樣追著她。她知道,在這個巴掌大的村子里,沒有什么能真正成為秘密。她和趙德柱之間哪怕最微小的互動,都會被放大、扭曲,最后變成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回到家,婆婆正在院子里曬豆角。老人抬頭看了林秀一眼:去看趙嬸了

    嗯。林秀簡短地回答,蹲下來幫婆婆翻動豆角。

    德柱怎么樣婆婆狀似隨意地問。

    累壞了。林秀說,七天沒好好睡覺。

    婆婆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但林秀能感覺到,老人有很多話想說,只是憋在心里。

    那天夜里,林秀夢見自己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玉米地里,玉米稈高得看不見天。她拼命奔跑,卻怎么也找不到出路。遠(yuǎn)處傳來趙德柱呼喚她的聲音,但她越是往那個方向跑,聲音就越遠(yuǎn)...

    林秀驚醒時,窗外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她起身關(guān)窗,看見遠(yuǎn)處的玉米地在閃電的照射下忽明忽暗,像一片洶涌的綠色海洋。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林秀去井臺打水時,遇到了趙德柱的表嫂。

    德柱回來了,表嫂主動告訴她,趙嬸還得住幾天院,他回來拿換洗衣服。

    林秀哦了一聲,心跳卻加快了。她低頭打水,假裝不在意地問:趙嬸病情穩(wěn)定了嗎

    好多了,就是還得觀察。表嫂湊近一些,壓低聲音,秀兒,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林秀的手一抖,水桶差點(diǎn)掉回井里:什么

    德柱這孩子...哎,他從小就有主意。表嫂的話和趙嬸如出一轍,他昨天跟家里人說,等趙嬸出院,他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林秀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重要的事什么事

    表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拎著水桶走了。林秀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耳朵,嗡嗡作響。

    一整天,林秀都心不在焉。鋤地時差點(diǎn)傷到自己的腳,做飯時把鹽當(dāng)成了糖。婆婆看在眼里,但什么都沒說。

    傍晚時分,林秀正在院子里收衣服,突然聽見籬笆外有人輕聲喚她:秀兒。

    是趙德柱。他站在暮色中,身上的藍(lán)襯衫被汗水浸透,手里拿著個布包。

    德柱哥林秀緊張地看了一眼堂屋,婆婆正在里面聽收音機(jī)。

    這個給你。趙德柱把布包遞過籬笆,是我媽讓我拿給你的,說是...謝禮。

    林秀接過布包,摸起來像是一塊布料。趙嬸太客氣了。她小聲說。

    趙德柱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盯著她的眼睛:秀兒,明天...明天午后會有一場大雨。我需要在雨前去看看你家玉米地的情況,有些植株可能...需要扶正。

    林秀聽懂了他的暗示,心臟狂跳起來:嗯...謝謝德柱哥。

    明天見。趙德柱最后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消失在漸濃的暮色中。

    林秀回到屋里,打開布包,里面是一塊靛藍(lán)色的土布,質(zhì)地厚實(shí)。布下面還藏著一張紙條:明天晌午,玉米地東南角�!轮�

    林秀趕緊把紙條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灶膛里。她坐在灶臺前,看著火苗吞噬那張紙條,感覺自己的理智也在被一點(diǎn)點(diǎn)燒毀。

    明天。明天之后,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第二天,林秀像往常一樣早起做飯,喂雞,打掃院子。但她的心思早已飛到了那片玉米地,飛到了晌午的約定。婆婆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吃早飯時一直用探究的目光看著她。

    媽,我待會兒去玉米地看看。林秀盡量平靜地說,聽說今天午后有雨,得看看有沒有要扶的苗。

    婆婆放下碗,沉默了很久才說:秀兒,陳強(qiáng)走了多久了

    這個問題像刀子一樣扎進(jìn)林秀心里:六個月零十四天。

    他走前說什么時候回來

    說秋收時回來。林秀的聲音越來越小。

    婆婆嘆了口氣:秀兒,你還年輕...有些事,媽不攔你。但你想清楚,這一步踏出去,就回不了頭了。

    林秀震驚地抬頭,看見婆婆渾濁的眼中竟有淚光閃爍。原來婆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媽,我...

    去吧。婆婆擺擺手,趁我這老婆子還沒改變主意。

    林秀含著淚出了門,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跑了起來。玉米地就在眼前,那些高大的植株在風(fēng)中搖擺,像是在向她招手。

    東南角是整片玉米地最隱蔽的地方,四周有土坡和灌木遮擋。林秀撥開層層玉米葉,心跳如雷。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秀兒。

    趙德柱的聲音低沉而堅(jiān)定。林秀轉(zhuǎn)身,看見他站在兩排玉米之間,陽光透過葉片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沒穿那件常穿的藍(lán)襯衫,而是換了一件灰色的舊汗衫,顯得更加隨意,更加...親密。

    德柱哥...林秀的聲音顫抖著。

    趙德柱向前一步,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陽光和汗水的氣息:秀兒,我想了很久。有些話,今天必須說出來。

    林秀沒有后退,但也沒有迎上去。她只是站在那里,任憑玉米葉拂過她的臉頰,像是在給她最后的警告。

    我知道這不光彩,知道村里人會怎么說。趙德柱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每次看見你一個人扛著那么重的擔(dān)子,我就...

    別說了。林秀打斷他,我們...我們不能...

    為什么不能趙德柱又向前一步,現(xiàn)在他們幾乎貼在一起了,陳強(qiáng)把你扔在家里半年不管,他算什么丈夫

    林秀想反駁,卻找不到詞句。是啊,為什么不能因?yàn)榈赖乱驗(yàn)殚e言碎語因?yàn)槟菑埍”〉慕Y(jié)婚證但那些東西能給她的,有趙德柱一個眼神的溫暖嗎

    秀兒,趙德柱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我不求你立刻答應(yīng)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有一點(diǎn),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

    林秀閉上了眼睛。這一刻終于來了,這個她既期待又恐懼的問題。她可以撒謊,可以推開他,可以繼續(xù)做那個恪守婦道的農(nóng)村媳婦。但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睛,看見趙德柱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時,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

    有。她輕聲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有。

    趙德柱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點(diǎn)燃了兩團(tuán)火。他慢慢低下頭,給林秀足夠的時間躲開。但林秀沒有躲,她只是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那個遲來太久的吻。

    玉米葉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仿佛在竊竊私語,又仿佛在為他們掩護(hù)。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綠色世界里,時間似乎靜止了。

    當(dāng)兩人終于分開時,林秀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趙德柱捧著她的臉,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秀兒,等我媽出院,我就去找陳強(qiáng)談。我要光明正大地...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yàn)檫h(yuǎn)處的玉米地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聲,像是有人在快速穿行。

    林秀和趙德柱迅速分開,驚恐地看向聲音來源。幾秒鐘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陳強(qiáng)。

    林秀的丈夫站在兩米開外,身上穿著她從沒見過的時髦襯衫,手里拎著一個行李箱。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年輕女人,涂著鮮艷的口紅,燙著城里最流行的卷發(fā)。

    四個人在玉米地里面面相覷,空氣凝固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好啊,陳強(qiáng)先開口了,聲音冷得像冰,我說怎么提前回來給你個驚喜,結(jié)果抓到這么一出好戲。

    林秀的嘴唇顫抖著,卻發(fā)不出聲音。趙德柱下意識地?fù)踉谒懊妫宏悘?qiáng),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陳強(qiáng)冷笑,解釋你怎么勾引我老婆還是解釋你們在這玉米地里干什么勾當(dāng)

    那個年輕女人撇撇嘴,用尖細(xì)的聲音說:強(qiáng)哥,這就是你說的賢惠媳婦啊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jìn)林秀心里。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陳強(qiáng),這是誰

    陳強(qiáng)滿不在乎地?fù)ё∧桥说难何遗笥研←�。本來回來就是想告訴你,我要離婚。

    林秀感到一陣眩暈,不得不扶住旁邊的玉米稈才沒摔倒。六個月不回家,一回來就帶著新歡提離婚而她和趙德柱差點(diǎn)就被抓個正著...

    你...你早就...林秀語無倫次。

    早就有人了對啊。陳強(qiáng)理直氣壯,城里生活多好,誰愿意回這窮鄉(xiāng)僻壤本來還想給你留點(diǎn)面子,現(xiàn)在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德柱一眼,村長大人,你睡別人老婆,這村長還當(dāng)不當(dāng)了

    趙德柱的臉色變得鐵青:陳強(qiáng),你半年不回家,秀兒一個人照顧你媽,打理莊稼,你還有臉說這種話

    喲,心疼了陳強(qiáng)譏笑道,行啊,那我把這黃臉婆讓給你,反正我也玩膩了。

    林秀再也聽不下去了,她沖上前,狠狠扇了陳強(qiáng)一耳光。清脆的響聲在玉米地里回蕩,所有人都愣住了。

    離婚是吧好!林秀的聲音出奇地冷靜,現(xiàn)在就去找村長開證明。

    陳強(qiáng)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種沒良心的東西。趙德柱站到林秀身邊,陳強(qiáng),我告訴你,從今天起,秀兒有我照顧。你要離婚,我馬上給你辦手續(xù);你要鬧事,我奉陪到底!

    陳強(qiáng)看看趙德柱,又看看林秀,突然笑了:行啊,你們這對狗男女還挺配。他拉起那個叫小麗的女人,走,去辦離婚。這破村子,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林秀看著陳強(qiáng)和小麗離開的背影,雙腿一軟,差點(diǎn)跪倒在地。趙德柱及時扶住了她:秀兒,沒事了...沒事了...

    怎么會這樣...林秀的眼淚終于決堤,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趙德柱緊緊抱住她,任由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襟:秀兒,看著我。

    林秀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這不是壞事。趙德柱認(rèn)真地說,現(xiàn)在你不用再為難了。等離婚手續(xù)辦好,我們就...

    不。林秀突然推開他,不行...太快了...村里人會怎么說...

    管他們怎么說!趙德柱激動地說,我們光明正大...

    你母親怎么辦林秀反問,她才剛出院。還有我婆婆...還有你的村長身份...

    趙德柱沉默了。他知道林秀說的有道理。在這個封閉的小村莊,流言蜚語能殺人。

    那...我們慢慢來。他最終妥協(xié)了,先幫你把離婚的事處理好。等風(fēng)頭過去...

    林秀點(diǎn)點(diǎn)頭,擦干眼淚。遠(yuǎn)處傳來雷聲,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兩人默默走出玉米地,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但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近。

    離婚手續(xù)比想象中順利。陳強(qiáng)巴不得立刻擺脫這段婚姻,甚至主動放棄了家里的一切財產(chǎn)。三天后,他就帶著那個叫小麗的女人離開了村子,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林秀站在村口,看著載有陳強(qiáng)的拖拉機(jī)漸行漸遠(yuǎn),心里出奇地平靜。沒有不舍,沒有怨恨,只有一種奇怪的解脫感。

    結(jié)束了。趙德柱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

    林秀沒有回頭:不,是剛開始。

    那天晚上,一場罕見的暴雨襲擊了村子。林秀躺在床上,聽著雨點(diǎn)砸在屋頂?shù)穆曇�,想起了那片玉米地。那些高大的植株現(xiàn)在一定在風(fēng)雨中搖擺,但它們的根深扎在土里,再大的雨也沖不走。

    就像她的心,經(jīng)歷了這么多風(fēng)浪,終于找到了歸屬。

    雨停后的清晨,陽光格外明媚。林秀早早起床,做了趙嬸愛吃的軟糕,準(zhǔn)備去衛(wèi)生院探望。當(dāng)她打開院門時,發(fā)現(xiàn)門檻上放著一株新鮮的玉米,金黃的顆粒在朝陽下閃閃發(fā)光。

    林秀拿起玉米,會心地笑了。她知道這是誰放的,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前方的路或許依然坎坷,但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她轉(zhuǎn)身回屋,拿起給趙嬸準(zhǔn)備的食盒,步履輕快地走向村道。路過的村民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在林秀看來已經(jīng)無感,臨近正午越來越燥熱的空氣,夾雜著雨后潮濕的泥土芬芳,催促著林秀再一次的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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