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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山村來客

    林默站在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樹下,抬頭望著這個被群山環(huán)抱的小村莊。六月的陽光本該熾熱,可青山村卻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中,連陽光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地方真邪門。林默小聲嘀咕著,緊了緊背包帶。背包里裝著考古工具和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一本已經(jīng)翻得卷邊的《中國古代墓葬研究》。

    三天前,他接到大學(xué)同學(xué)周巖的電話,說是在青山村發(fā)現(xiàn)了一座古墓,想請他幫忙做個初步考察。作為省文物局的實習(xí)生,這種機(jī)會本不該輪到他,但周巖在電話里信誓旦旦地說已經(jīng)跟局里打過招呼,還承諾有豐厚的勞務(wù)費。

    林默猶豫了。一來青山村地處偏遠(yuǎn),交通不便;二來他總覺得周巖這個人不太靠譜——大學(xué)時就愛搞些旁門左道,畢業(yè)后聽說在倒騰古董生意。但最終,那筆相當(dāng)于他三個月工資的勞務(wù)費還是說服了他。

    林默!這邊!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村口傳來。林默循聲望去,看見周巖正朝他揮手。三年不見,周巖比大學(xué)時胖了一圈,穿著件不合時宜的皮夾克,在悶熱的六月天里顯得格外扎眼。

    你可算來了。周巖快步走過來,一把接過林默的背包,路上還順利吧

    林默點點頭:轉(zhuǎn)了兩次大巴,又走了半小時山路。他環(huán)顧四周,這村子怎么這么安靜

    確實,下午三點本該是村里最熱鬧的時候,可青山村卻靜得出奇。幾間灰瓦土墻的老屋散布在山坡上,偶有一兩個老人坐在門口,看到他們便迅速躲進(jìn)屋里。

    周巖的笑容僵了一下:山里人怕生。走吧,先去住的地方。

    兩人沿著村中唯一的一條石板路向里走。路邊的房屋越來越稀疏,最后他們停在一座孤零零的院子前。院墻是用不規(guī)則的山石壘成的,院門歪斜著,仿佛隨時會倒下。

    這是我租的,條件簡陋了點,但干凈。周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院子里雜草叢生,三間土坯房圍成一個凹字形。正中的堂屋門楣上掛著一面已經(jīng)褪色的八卦鏡,鏡面上布滿裂紋。

    林默皺了皺眉:這地方多久沒人住了

    誰知道呢,反正便宜。周巖帶他走進(jìn)西側(cè)的廂房,你住這間,我住對面。晚上村里沒電,蠟燭在桌上。

    房間比想象中干凈,一張木床,一套桌椅,角落里還有個老式臉盆架。林默放下行李,注意到窗臺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只有一小塊地方被擦干凈了——像是有人曾站在那里長久地望向某個方向。

    古墓在哪林默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br />
    周巖神秘地笑了笑:不急,先休息。明天一早我?guī)闳�。他頓了頓,對了,晚上別在村里亂走,山里人忌諱多。

    林默正想追問,周巖已經(jīng)轉(zhuǎn)身出去了,只留下一句六點開飯。

    太陽漸漸西沉,房間里的光線越來越暗。林默點燃蠟燭,昏黃的光暈在墻上跳動,映出許多奇怪的影子。他打開背包,取出工具一件件檢查:卷尺、刷子、手電、相機(jī)、筆記本......最后是一個小布袋,里面裝著他從不離身的祖?zhèn)饔衽濉獡?jù)說是曾祖父留下的,上面刻著古怪的紋路。

    林默把玉佩掛在脖子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窗外,最后一縷陽光消失了,青山村陷入一片黑暗。

    晚飯是周巖從村里小賣部買來的方便面和火腿腸。兩人沉默地吃完,周巖突然問:你還記得大學(xué)時咱們上的那節(jié)中國古代神秘符號課嗎

    林默點點頭:記得,你翹了半學(xué)期,期末差點掛科。

    周巖沒理會他的調(diào)侃,眼神變得異常專注:那個教授講過的鎖魂符,你有研究嗎

    那是民間傳說,林默皺眉,正經(jīng)考古學(xué)不研究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周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夜里,林默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像是有人在院子里踱步,腳步聲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山村里格外清晰。他摸出枕頭下的手電,輕手輕腳走到窗前。

    月光下,一個黑影站在院子中央。那不是周巖——身形要高瘦許多,穿著一件奇怪的長袍。黑影似乎察覺到林默的注視,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林默猛地蹲下,心臟狂跳。等他再次鼓起勇氣向外看時,院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第二天一早,林默頂著黑眼圈走出房門。周巖已經(jīng)在院子里等他,精神抖擻的樣子與他的疲憊形成鮮明對比。

    沒睡好周巖遞給他一個饅頭和一瓶礦泉水。

    林默咬了口干硬的饅頭:昨晚院子里有人。

    周巖的手頓了一下:你看錯了吧這院子就我們倆。

    穿著長袍,個子很高。林默盯著周巖的眼睛,不是你

    周巖突然大笑起來:你肯定是做夢了!這年頭誰還穿長袍他拍拍林默的肩,走吧,帶你看古墓去。

    兩人出了村子,沿著一條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路向山里走。越往里走,霧氣越濃,周圍的樹木也變得扭曲怪異,枝干像痛苦掙扎的人臂伸向天空。

    這地方叫鬼哭嶺,周巖邊走邊說,傳說古時候有個將軍在這里坑殺了上萬俘虜,怨氣凝結(jié)不散。

    林默不置可否。作為考古專業(yè)出身的人,他對這類民間傳說向來持懷疑態(tài)度。但此刻走在陰森的山路上,后背還是不由自主地繃緊了。

    約莫走了半小時,前方出現(xiàn)一片開闊地。幾頂藍(lán)色帳篷支在那里,旁邊堆著各種工具。

    到了。周巖指著不遠(yuǎn)處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就是墓道入口。

    林默走近觀察,發(fā)現(xiàn)洞口呈拱形,用青磚砌成,明顯是人工開鑿的。洞口上方有一塊殘缺的石匾,上面刻著幾個已經(jīng)模糊的字。

    鎮(zhèn)北......林默辨認(rèn)著,后面看不清了。從形制看,應(yīng)該是明代的。

    周巖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不愧是專業(yè)的,一眼就看出來了。

    林默沒注意他的表情,注意力全在古墓上。他蹲下身,用手電照向墓道內(nèi)部。光束只能照到前幾米,再往里就被黑暗吞噬了。

    發(fā)現(xiàn)多久了誰發(fā)現(xiàn)的有報告嗎林默拋出一連串專業(yè)問題。

    周巖支吾道:就前幾天,村里小孩玩的時候偶然發(fā)現(xiàn)的。還沒來得及打報告,想先請你看看值不值得上報。

    林默皺起眉頭。這不合程序,但想到那筆勞務(wù)費,他決定先看看再說。

    有工具嗎我要進(jìn)去看看。

    周巖遞給他一個背包:都準(zhǔn)備好了。安全繩、頭燈、對講機(jī)——里面沒信號。

    穿戴整齊后,林默率先踏入墓道。陰冷的空氣立刻包圍了他,帶著泥土和腐朽的氣味。墓道很窄,只能容一人彎腰前行。墻壁上長滿青苔,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畫痕跡。

    走了約十米,墓道突然向下傾斜,坡度很陡。林默不得不放慢速度,用手扶著濕滑的墻壁。身后的周巖呼吸變得粗重,在密閉的墓道里格外清晰。

    你沒事吧林默回頭問。

    周巖的臉色在頭燈照射下顯得慘白:沒事,有點幽閉恐懼。

    又前進(jìn)了幾分鐘,墓道終于平緩下來,盡頭是一扇石門。門上有兩個青銅環(huán),環(huán)上纏繞著已經(jīng)銹蝕的鐵鏈。

    林默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門縫處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復(fù)雜的圖案。他心頭一跳——那圖案竟與他的玉佩紋路有幾分相似。

    這是......

    別碰!周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這東西可能有毒。

    林默掙脫開來:我是專業(yè)的,知道該怎么做。他從包里取出鑷子和標(biāo)本袋,小心地將符紙揭下收好。

    就在符紙被揭下的瞬間,一陣陰風(fēng)不知從何處吹來,兩人的頭燈同時閃爍了幾下。林默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電路接觸不良而已。

    他轉(zhuǎn)向石門,研究開啟的方法。鐵鏈雖然銹蝕,但鎖住石門的青銅鎖卻保存完好,鎖身上刻著精細(xì)的紋路。

    奇怪,林默喃喃道,這鎖的工藝比明代先進(jìn)得多,更像是......

    漢代的。周巖突然說。

    林默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周巖似乎意識到失言,急忙解釋:猜的,看樣式像。

    林默將信將疑,繼續(xù)檢查石門。在青銅鎖下方,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凹槽,形狀很不規(guī)則。鬼使神差地,他取下脖子上的玉佩,試著放入凹槽。

    嚴(yán)絲合縫。

    這不可能......林默聲音發(fā)顫。祖?zhèn)鞯挠衽寰谷荒艽蜷_一座明代古墓的門

    周巖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快打開它!

    林默猶豫了。直覺告訴他,這不對勁。但專業(yè)的好奇心最終占了上風(fēng)。他輕輕轉(zhuǎn)動玉佩,青銅鎖發(fā)出咔嗒一聲,鐵鏈嘩啦啦地滑落在地。

    石門緩緩向內(nèi)開啟,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林默的頭燈照進(jìn)去,映出一個方形的墓室。四壁繪滿壁畫,中央放著一口石棺,棺蓋上同樣貼滿了符紙。

    發(fā)財了......周巖喃喃道,迫不及待地跨入墓室。

    林默跟進(jìn)去,立刻被墻上的壁畫吸引。畫中描繪的是一支軍隊押送囚犯的場景,囚犯們戴著鐐銬,神情痛苦。最奇怪的是,所有士兵都戴著鬼臉面具,而為首的將軍腰間佩戴的,赫然是一塊與他玉佩一模一樣的飾物。

    周巖,這墓有問題。林默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周巖正站在石棺旁,手里拿著一把奇怪的匕首——那絕不是考古工具。

    當(dāng)然有問題,周巖的笑容變得猙獰,因為這根本不是明代墓。他猛地掀開棺蓋,這是我們周家的祖墳!

    棺蓋轟然落地,激起一片塵埃。林默的頭燈照向棺內(nèi),只見一具穿著華服的干尸靜靜躺在那里,胸口插著一把與他手中一模一樣的匕首。

    更可怕的是,干尸突然睜開了眼睛。

    2

    石棺異變

    林默的頭燈照在干尸臉上,那雙空洞的眼窩里突然閃過一抹詭異的綠光。他踉蹌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墓墻。

    它......它動了!林默的聲音在狹窄的墓室里顫抖。

    周巖卻發(fā)出一種近乎狂喜的笑聲:三百年了,終于......他跪在石棺前,手中的匕首閃著寒光。

    干尸的手指發(fā)出咔咔的響聲,像是生銹的機(jī)械開始運轉(zhuǎn)。它緩緩抬起右臂,指向林默胸前晃動的玉佩。

    把玉佩給我!周巖突然轉(zhuǎn)身撲向林默。

    林默側(cè)身避開,周巖撞在墻上,頭燈啪地摔碎了。墓室頓時暗了一半,只剩下林默的頭燈在劇烈晃動中投下扭曲的光影。

    你瘋了嗎這是文物!林默怒吼道,同時迅速掃視四周尋找出口。石門不知何時已經(jīng)無聲關(guān)閉,嚴(yán)絲合縫得仿佛從未開啟過。

    周巖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狂熱表情在昏暗光線中顯得格外猙獰:你不明白,這玉佩本來就是周家的!你們林家只是小偷!

    干尸的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更多咔咔聲,它正在慢慢坐起來。林默的考古知識告訴他這絕不可能——一具三百年的干尸怎么可能自行移動但眼前的事實不容辯駁。

    不管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我們必須立刻離開!林默沖向石門,用力推搡,石門紋絲不動。

    周巖冷笑:沒用的,除非用你的血......

    他的話戛然而止。干尸已經(jīng)完全坐起,腐爛的華服簌簌落下碎屑。它轉(zhuǎn)向周巖,下頜骨一張一合,發(fā)出一種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周......家......孽......種......

    周巖臉色大變,舉起匕首:先祖明鑒,我是來完成儀式的!

    干尸的頭顱機(jī)械地轉(zhuǎn)動,又朝向林默:林......家......血......它伸出枯骨般的手,動作突然變得迅捷無比,一把抓住周巖的手腕。

    周巖發(fā)出一聲慘叫。林默驚恐地看到,干尸的手接觸到的皮膚迅速變黑,像被墨水浸染一般向上蔓延。周巖瘋狂掙扎,另一只手揮舞匕首刺向干尸,匕首卻如同刺入棉花,毫無效果。

    林默的視線被墓室角落的一樣?xùn)|西吸引——那里有個不起眼的凹槽,形狀與玉佩相似。他趁干尸與周巖糾纏之際,悄悄移動過去。

    救我!林默!周巖的呼救聲已經(jīng)變調(diào),黑色紋路蔓延到了他的脖子,我知道怎么出去!

    林默猶豫了一瞬。干尸突然松開周巖,轉(zhuǎn)向林默的方向。在頭燈照射下,林默看清了干尸胸口的匕首——與他祖?zhèn)饔衽迳系募y路一模一樣。

    林......家......干尸的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鎮(zhèn)......守......者......

    林默不再猶豫,將玉佩按入墻上的凹槽。一陣機(jī)關(guān)運轉(zhuǎn)的轟隆聲從腳下傳來,墓室地面突然傾斜,他腳下一空,墜入黑暗。

    下落的過程只有幾秒,卻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林默重重摔在什么東西上,緩沖了沖擊力。他頭暈?zāi)垦5嘏榔饋恚l(fā)現(xiàn)身下是一堆腐朽的布料和骨頭——他跌進(jìn)了一個殉葬坑。

    頭燈奇跡般地還亮著,光線照出這個狹小的空間。四壁刻滿密密麻麻的符文,角落里蜷縮著幾具骸骨,身上的衣物尚未完全腐爛,看起來年代并不久遠(yuǎn)。

    現(xiàn)代人林默湊近觀察,發(fā)現(xiàn)一具骸骨手腕上還戴著手表,表盤停在3:15。骸骨胸前有個證件袋,林默小心取出,里面是一張發(fā)霉的工作證:省文物局,李建軍,簽發(fā)日期1998年。

    二十年前的人......林默心頭一震。他突然想起局里的傳聞,說二十年前有支考察隊進(jìn)山后全員失蹤,沒想到竟葬身于此。

    頭頂傳來咚咚的撞擊聲,碎石和塵土簌簌落下。干尸和周巖還在上面!林默急忙尋找出口,殉葬坑一側(cè)有條狹窄的甬道,高度只能爬行通過。

    別無選擇,林默取下玉佩——它卡在機(jī)關(guān)里沒有隨他一起墜落——俯身鉆進(jìn)甬道。甬道內(nèi)壁濕滑,布滿黏膩的苔蘚。他只能靠手肘和膝蓋一點點向前挪動,黑暗中不知爬了多久,直到手臂酸軟得幾乎抬不起來。

    終于,甬道開始向上傾斜,前方出現(xiàn)一絲微弱的光亮。林默拼盡最后力氣爬出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山洞里,洞口透進(jìn)月光。

    他跌跌撞撞跑向洞口,外面是陡峭的山坡�;仡^望去,山腰處隱約可見他們之前搭的藍(lán)色帳篷——他竟然從山體內(nèi)部橫穿了出來!

    林默癱坐在洞口,大口喘息。月光下,他注意到手腕上有一道細(xì)小的傷口,正滲出鮮血。更奇怪的是,血珠在接觸空氣后竟然變成了黑色,像極了周巖被干尸觸碰后的樣子。

    這不可能......林默急忙用衣角擦去黑血,但傷口處仍不斷滲出詭異的黑色液體。

    遠(yuǎn)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山夜的寂靜。林默渾身一顫——那是周巖的聲音。叫聲戛然而止,山林重歸死寂。

    林默知道必須立刻離開,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他強(qiáng)撐著站起來,突然發(fā)現(xiàn)洞口巖壁上刻著一行小字:林家后人,速離此地,永勿回頭。

    字跡很新,像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林默伸手觸摸刻痕,指尖傳來一陣刺痛。更詭異的是,那些字在他觸碰后竟開始滲出黑色的液體,與他手腕上的如出一轍。

    誰......林默環(huán)顧四周,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眼睛在注視著他。

    他跌跌撞撞地向山下跑去,樹枝抽打在臉上也渾然不覺。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現(xiàn)幾點燈光——是青山村。

    村口的老槐樹在夜風(fēng)中搖曳,枝干像無數(shù)伸展的手臂。林默沖進(jìn)村子,卻發(fā)現(xiàn)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狗叫聲都沒有。整個村子死一般寂靜,只有他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回響。

    回到暫住的院子,林默一頭扎進(jìn)自己房間,反鎖上門,癱坐在地上。直到此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冷靜,必須冷靜......他深呼吸幾次,強(qiáng)迫自己思考。

    周巖明顯知道些什么,稱古墓為周家祖墳,還說玉佩是周家的。但玉佩明明是林默曾祖父傳下來的,怎么會與周家有關(guān)還有那具會動的干尸,稱他為林家鎮(zhèn)守者......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從背包里翻出相機(jī)。雖然經(jīng)歷了墜落和爬行,但相機(jī)似乎沒壞。他調(diào)出在墓室里拍的壁畫照片,放大細(xì)看。

    壁畫中戴鬼臉面具的將軍腰間玉佩清晰可見,確實與他的一模一樣。更令人不安的是,將軍身旁站著一個文官打扮的人,面容竟與林默有七分相似。

    這不可能......林默的手指在屏幕上顫抖。明代壁畫中怎么可能有他的祖先

    窗外突然傳來沙沙聲,像是有人輕輕走過院子。林默屏住呼吸,悄悄挪到窗邊,掀起一角窗簾。

    月光下,一個穿長袍的高瘦人影站在院子中央——正是昨晚那個黑影!人影緩緩抬頭,林默猛地放下窗簾,心臟狂跳不止。

    等他再次鼓起勇氣向外看時,院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地上留著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院門一直延伸到他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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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就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離開。他必須回省城向文物局報告這一切,也許局里的老專家能解釋這些超自然現(xiàn)象。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林默渾身緊繃,抓起桌上的鐵制水壺當(dāng)武器。

    林專家您起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林默謹(jǐn)慎地推開門,看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站在院中,手里拎著個竹籃。

    我是村長劉大山,聽說省里來了專家,特地來看看。老頭把竹籃放在地上,里面裝著幾個雞蛋和一把青菜,村里沒什么好東西,一點心意。

    林默沒有放松警惕:謝謝,但我今天就要回去了。

    村長老眼渾濁,卻閃著精明的光:聽說......您去了后山的那個洞

    林默心頭一緊:你怎么知道

    這村子沒什么秘密。村長嘆了口氣,那地方不干凈,早該封了的。

    你知道那是什么墓林默試探道。

    村長搖搖頭:老輩人說,那是明朝時候一個將軍葬在那里,為了鎮(zhèn)壓什么東西。他壓低聲音,村里人都不敢靠近,去了的人都沒回來......除了周家。

    周家

    周家是外姓人,百年前才搬來的。村長神秘地說,他們家人每隔幾十年就要去那洞里一次,回來后就......不一樣了。

    林默想起周巖手腕上的黑色紋路:怎么個不一樣法

    村長剛要開口,突然瞪大眼睛看著林默身后,臉色刷地變白。林默猛地回頭,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門。

    等他再轉(zhuǎn)身時,村長已經(jīng)退到了院門口:您、您手腕上......

    林默這才發(fā)現(xiàn),昨晚的傷口處,黑色紋路已經(jīng)蔓延到了手掌,像蛛網(wǎng)一樣覆蓋了大半個手背。

    這是怎么回事林默急切地問。

    村長已經(jīng)退到了門外:您快走吧,趁還能走的時候......說完便匆匆離去,背影倉惶得像是在逃命。

    林默低頭看著手上的黑色紋路,它們似乎在緩慢蠕動,像有生命一般。更可怕的是,他竟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一種奇怪的麻木感。

    收拾好行李,林默決定立刻離開。剛走到村口,他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來時的那條山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霧氣,像一堵墻般擋在面前。

    這不可能......林默掏出手機(jī),依然沒有信號。他沿著村口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整個村子都被霧氣包圍,仿佛與外界隔絕。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他可能永遠(yuǎn)也走不出青山村了。

    3

    霧鎖青山

    林默站在村口,望著那堵濃霧構(gòu)成的墻,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霧氣,就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冷,黑色紋路在皮膚下劇烈蠕動起來。

    沒用的,出不去的。

    蒼老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林默猛地轉(zhuǎn)身,看見村長劉大山站在老槐樹下,渾濁的眼睛里閃爍著詭異的光。

    這是什么意思林默聲音嘶啞,為什么路不見了

    村長慢悠悠地走過來,枯枝般的手指指向遠(yuǎn)處的山巒:鬼哭嶺的霧,困住過不少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默一眼,特別是像你這樣,身上帶著印記的。

    林默下意識地捂住手上的黑色紋路: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邊走邊說吧。村長嘆了口氣,村里人快醒了,看到你這樣子會恐慌的。

    他們沿著村中小路向山腳走去。晨光中的青山村顯得破敗不堪,許多房屋已經(jīng)倒塌,雜草從石板路的縫隙中鉆出。林默這才注意到,村里實際居住的人家可能不到十戶。

    青山村曾經(jīng)有上百戶人家,村長仿佛讀懂了林默的心思,三十年前一場怪病,死了大半。剩下的能走的都走了,就剩我們這些老骨頭。

    什么怪病

    村長停下腳步,掀起自己的衣領(lǐng)。在林默驚駭?shù)哪抗庵�,老人干瘦的脖頸上蜿蜒著幾道已經(jīng)褪色的黑色紋路,像是陳舊疤痕。

    和你一樣,只是我運氣好,沒進(jìn)過那墓。村長放下衣領(lǐng),進(jìn)過墓的人,都活不過七天。

    林默感到一陣眩暈,扶住旁邊的石墻才沒跌倒:七天......

    跟我來。村長繼續(xù)前行,帶他來到村尾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前。屋子比村里其他建筑都要古老,門楣上掛著一面銅鏡,鏡面布滿綠色銅銹。

    屋內(nèi)昏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陳舊紙張的氣味。村長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林默看到墻上掛滿了奇怪的符咒和干枯的草藥。

    坐。村長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自己則坐在炕沿上,你知道鬼哭嶺的來歷嗎

    林默搖頭,手上的黑紋又蔓延了一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越過手腕,向小臂延伸。

    明朝萬歷年間,有個將軍奉命鎮(zhèn)壓白蓮教起義。村長的聲音低沉沙啞,他抓了上千俘虜,帶到這山里全部坑殺。傳說那天哭聲震天,連山里的野獸都跟著哀嚎,所以叫鬼哭嶺。

    林默想起墓室壁畫中戴鬼臉面具的將軍:就是墓里那個人

    周遇吉,人稱鎖魂將軍。村長點頭,傳說他不僅殺人,還懂邪術(shù),用俘虜?shù)幕昶菬捴颇撤N長生不老藥。

    林默心頭一震:周和周巖一個姓

    周家就是他的后人。村長從炕下摸出個陶罐,倒出些黑色粉末抹在自己脖子上的疤痕處,將軍死后,他的副將——一個姓林的術(shù)士,用特殊方法把他封在墓里,防止他復(fù)活。

    林家......林默下意識摸向胸前,才想起玉佩還留在古墓里。

    村長銳利的目光盯著他:你就是那個林術(shù)士的后人,對吧我看得出你身上的氣息。

    林默沒有否認(rèn):如果墓是封印,為什么周家人要進(jìn)去

    為了解開它。村長冷笑,周家世代相傳,只要在特定時辰用林家后人的血獻(xiàn)祭,就能喚醒將軍,獲得他長生不老的秘密。

    林默如墜冰窟:周巖騙我來是為了......

    獻(xiàn)祭。村長點頭,昨天是陰歷十五,月圓之夜,正是儀式的最佳時機(jī)。可惜他失敗了。

    失敗可周巖被干尸抓住了......

    不,村長突然壓低聲音,他回來了。

    屋外突然刮起一陣怪風(fēng),油燈劇烈搖晃,墻上影子張牙舞爪。林默渾身汗毛倒豎:什么意思

    天剛亮?xí)r,有人看見周巖從山里走出來。村長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他看起來......很正常,太正常了。

    林默想起墜入殉葬坑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干尸抓住周巖的手,黑色紋路迅速蔓延:這不可能,我親眼看見他......

    看見什么不重要。村長打斷他,重要的是,他現(xiàn)在在村里走動,像是在找什么東西——或者說,找人。

    林默立刻明白了:找我。

    村長沉重地點頭:你的玉佩呢

    留在墓里了,卡在機(jī)關(guān)上。

    麻煩了。村長皺紋縱橫的臉上浮現(xiàn)憂慮,那玉佩是林術(shù)士的法器,能保護(hù)你�,F(xiàn)在沒了它......他指了指林默手上的黑紋,這東西會越長越快。

    仿佛印證他的話,林默突然感到一陣劇痛,黑紋像活物般蠕動起來,瞬間又向上延伸了幾厘米。與此同時,他耳邊響起細(xì)碎的私語聲,像是很多人同時在遠(yuǎn)處低聲說話,卻聽不清內(nèi)容。

    開始了。村長迅速從墻上取下一張符紙,貼在林默額頭上。私語聲立刻減弱了,這是清心符,能暫時抵擋陰語。

    陰語

    被詛咒的人會逐漸聽到死者的聲音,村長解釋道,最后會被完全控制,變成行尸走肉。

    林默想起殉葬坑里那幾具現(xiàn)代尸骨:之前也有人進(jìn)過墓

    每隔幾十年就有。村長從炕柜里取出一本破舊的冊子,大多是周家人帶來的,也有像你這樣的專家。他翻開冊子,里面記錄著許多名字和日期,最近一次是1998年,省里來的考察隊,六個人,一個都沒出來。

    林默想起殉葬坑里那具戴著手表的骸骨:我在墓里看到了他們的尸體。

    你居然進(jìn)了主墓室還能活著出來,村長眼中閃過驚訝,不愧是林家的血脈。

    林默翻看冊子,發(fā)現(xiàn)最早的記錄可以追溯到清朝乾隆年間:這些人都......變成了那種干尸

    不全是。村長搖頭,有些人成了倀鬼,就是為虎作倀的那個倀。他們游蕩在村里,引誘更多人進(jìn)墓。

    林默想起晚上在院子里看到的長袍人影:穿長袍,個子很高的......

    老倀鬼了,村長冷笑,至少有一百歲。他生前是個風(fēng)水先生,被周家人騙來破墓的機(jī)關(guān)。

    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村長迅速吹滅油燈,示意林默噤聲。腳步聲在門外停下,接著是長長的吸氣聲,像是在嗅探什么。

    林默屏住呼吸,手上的黑紋又開始隱隱作痛。私語聲再次響起,這次更清晰了,像是有人在耳邊不斷重復(fù)林家......血脈......。

    門外的東西停留了幾分鐘,終于離開了。村長等腳步聲完全消失才重新點亮油燈,額頭上全是冷汗。

    是他林默小聲問。

    村長點頭:已經(jīng)不能算人了。你的氣息吸引他,黑紋越多,他感應(yīng)越強(qiáng)。

    我該怎么辦林默聲音嘶啞,難道等死嗎

    找到你祖上的記載,村長從炕柜深處掏出一本殘破的古籍,這是三十年前一個老道士留下的,里面提到林家鎮(zhèn)守者的事。

    林默急切地翻閱古籍。書頁殘缺不全,但還能辨認(rèn)出一些內(nèi)容:......鎖魂將軍以萬人血祭,求長生之道......林氏以祖?zhèn)鞣ㄆ麈?zhèn)其魂魄于七竅玲瓏棺中......

    七竅玲瓏棺林默想起墓室里那具石棺,就是那個

    應(yīng)該不是。村長搖頭,書上說七竅玲瓏棺是青銅的,上面有七孔,對應(yīng)七星方位。

    林默繼續(xù):......若封印松動,林家血脈可持法器重啟之,然需以自身為引......后面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損毀。

    什么意思林默抬頭問道。

    我猜是要用你的血。村長指了指林默手上的黑紋,你已經(jīng)連接上了,就像根導(dǎo)火的繩子。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村長,你剛才說周巖回來了,看起來太正常了是什么意思

    被附身的人往往看不出異常,村長神色凝重,直到最后一刻才會顯露真容。周巖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了,而是......

    鎖魂將軍。林默接上他的話,感到一陣惡寒。

    正午時分,林默悄悄回到暫住的院子。村長給了他一些壓制黑紋的符紙和草藥,并警告他不要相信任何村民——因為周家可能不止周巖一個人。

    院子里靜悄悄的,對面的房門緊閉。林默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剛關(guān)上門,就聽見對面?zhèn)鱽碇ㄑ揭宦暋?br />
    透過窗縫,他看到周巖從對面房間走出來,外表看起來確實毫發(fā)無傷,只是動作有些僵硬。周巖站在院子中央,緩緩轉(zhuǎn)動頭部,像是在嗅探空氣中的氣味。陽光直射下,他的影子比正常人要淡得多,幾乎透明。

    最令林默毛骨悚然的是,周巖突然轉(zhuǎn)向他的窗口,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嘴角上揚的弧度精確得像是用尺子量過,眼睛里卻毫無笑意。

    林默屏住呼吸,慢慢蹲下。等他再次偷看時,院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地上留著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周巖站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他的窗前。

    夜幕降臨后,村子里開始出現(xiàn)異常。先是狗叫聲此起彼伏,接著是牲畜的嘶鳴。林默透過窗戶看到,幾個村民夢游般走出家門,在村中漫無目的地游蕩,他們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綠光。

    手上的黑紋已經(jīng)蔓延到手肘,私語聲越來越響,林默不得不貼上第二張符紙才能保持清醒。符紙剛貼上,他就看到院子里多了幾個人影——穿長袍的高個男人、一個佝僂的老太婆、還有個穿著現(xiàn)代服裝的年輕人,他們圍成一圈,像是在等待什么。

    倀鬼......林默想起村長的描述。這些應(yīng)該都是曾經(jīng)進(jìn)過古墓的人,現(xiàn)在成了鎖魂將軍的爪牙。

    午夜時分,氣溫驟降,林默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突然,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連蟲鳴都戛然而止。一陣刺骨的陰風(fēng)刮過,院門無聲開啟。

    周巖走了進(jìn)來,身后跟著那些夢游的村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綠光,嘴角掛著那個詭異的微笑。更可怕的是,他的影子現(xiàn)在完全消失了。

    林默,周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兩個人同時在說話,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則是某種更古老、更陰冷的存在,我知道你在里面。出來吧,我們談?wù)劇?br />
    林默緊貼墻壁,大氣不敢出。周巖——或者說占據(jù)周巖身體的東西——似乎還不能確定他的具體位置。

    你逃不掉的,那個雙重聲音繼續(xù)說道,鎖魂印已經(jīng)蔓延過半,很快你就會成為我們的一員。不如主動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林默看向自己的手臂,黑紋確實已經(jīng)覆蓋了前臂的一半。按照這個速度,最遲明天就會到達(dá)心臟——村長說過,那是徹底變成倀鬼的臨界點。

    周巖在院子里踱步,不時停下來嗅探空氣。那些夢游的村民像木偶般站在四周,而幾個倀鬼則飄忽不定地移動著,逐漸向屋子靠近。

    啊!一聲尖叫突然劃破夜空。

    周巖和倀鬼們同時轉(zhuǎn)向聲音來源。林默趁機(jī)從后窗翻出,借著夜色的掩護(hù)向村長家跑去。

    村中小路像是活了過來,石板在他腳下蠕動,兩旁的雜草突然瘋長,試圖纏住他的腳踝。林默跌跌撞撞地奔跑,耳邊私語聲變成了尖銳的嘶吼,震得他頭痛欲裂。

    轉(zhuǎn)過一個拐角,他猛地撞上一個人影。抬頭一看,是那個穿長袍的高個倀鬼!對方慘白的臉上露出獰笑,伸出枯爪般的手——

    急急如律令!

    一道黃符從側(cè)面飛來,正中倀鬼額頭。倀鬼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蠟一樣融化。村長從陰影中沖出,拽起林默就跑。

    他們蘇醒了!村長氣喘吁吁地說,周巖徹底打開了封��!

    什么可我沒被獻(xiàn)祭啊林默邊跑邊問。

    不需要了,村長帶他鉆進(jìn)一條隱蔽的地道,三百年的怨氣已經(jīng)足夠沖破封印,你的血只是催化劑。

    地道通向山腳的一個洞穴,里面堆滿了各種法器、符紙和古籍。村長點亮油燈,林默驚訝地發(fā)現(xiàn)洞穴石壁上刻滿了與古墓中相似的符文。

    這是......

    我的先祖也是守墓人,村長疲憊地坐下,劉家世代輔助林家看守封印。三十年前那場怪病,其實就是一次封印松動。

    林默手臂上的黑紋突然劇痛,他忍不住呻吟出聲。村長急忙查看,臉色變得煞白:太快了......已經(jīng)到肩膀了......

    我還有多久林默咬牙問道。

    最多到明天日落。村長翻出一本古籍,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么辦法

    重啟封印。村長指著書上一段模糊的文字,需要林家血脈持法器進(jìn)入墓室,以自身為引,重新激活七星陣。

    我會死嗎林默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br />
    村長沉默片刻:可能會,也可能不會。書上說魂魄永錮,但沒說肉體會怎樣。

    林默苦笑:橫豎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問題是,村長憂慮地說,現(xiàn)在整個村子都被怨氣籠罩,你根本接近不了古墓。周巖和那些倀鬼會阻止你。

    仿佛印證他的話,地道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詭異的笑聲,像是很多人在同時重復(fù)同一個詞:林家......林家......林家......

    林默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聽到村長焦急的呼喊和古籍上的最后一行字:......唯林家血脈可持法器入內(nèi),然需先過三關(guān)......

    4

    血脈試煉

    林默在一片刺骨的寒冷中醒來。他躺在一個狹小的石室里,四壁刻滿發(fā)光的符文,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血腥味。

    醒了村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林默掙扎著坐起,發(fā)現(xiàn)村長站在石室上方的一個洞口處,手里提著一盞泛著綠光的燈籠。他的手臂上,黑色紋路已經(jīng)蔓延到了肩膀,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黑蟲在皮膚下蠕動。

    這是哪里我昏迷了多久林默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守墓人密室,就在古墓正下方。村長放下一條繩梯,天快亮了,你昏迷了六個小時。

    林默攀著繩梯爬上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更大的洞穴中,四周堆滿了古籍和法器。洞穴中央有個石臺,上面刻著復(fù)雜的星圖。

    三關(guān)試煉是什么林默揉著太陽穴,那些私語聲還在他腦中回蕩,只是比之前微弱了些。

    村長指向石臺上的星圖:林家先祖設(shè)下的考驗,只有通過才能獲得重啟封印的資格。他頓了頓,也是清除你身上鎖魂印的唯一方法。

    林默看著自己手臂上猙獰的黑紋:怎么開始

    需要你的血。村長遞給他一把青銅匕首,滴在星圖中央。

    林默接過匕首,毫不猶豫地在掌心劃了一道。讓他吃驚的是,流出的血完全是黑色的,粘稠得像石油。黑血滴在星圖上,立刻沿著凹槽流動,很快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圖案。

    石臺發(fā)出低沉的轟鳴,洞穴一側(cè)的石壁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通道。

    第一關(guān),問心。村長聲音肅穆,只能你一個人進(jìn)去。

    通道很窄,林默必須側(cè)身才能通過。石壁濕滑冰冷,像是某種生物的腹腔。走了約莫十分鐘,前方出現(xiàn)微光,通道盡頭是個圓形石室。

    石室中央懸浮著一面青銅鏡,鏡面泛著水波般的光澤。林默剛踏入石室,身后的通道就無聲閉合了。

    面對銅鏡,直視本心。一個蒼老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分不清來源。

    林默站到銅鏡前,鏡中卻沒有他的倒影,而是浮現(xiàn)出一幅動態(tài)的畫面:年幼的他站在一個古色古香的書房里,面前是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他的曾祖父。

    默兒,記住,曾祖父的聲音從鏡中傳出,林家子孫永世不得踏入青山縣,這是血誓。

    為什么呀小林默仰著臉問。

    因為我們欠下的債......曾祖父長嘆一聲,從懷中取出那枚玉佩,這是鎮(zhèn)魂玉,世代相傳,絕不可丟。若有一日你違背誓言踏入青山,必須帶著它......

    畫面突然扭曲,變成了周巖的臉。那是大學(xué)時代的周巖,正偷偷翻看圖書館里的古籍。

    你在干什么鏡中的林默問道。

    周巖咧嘴一笑:找點有意思的東西。你看這個——他指著書上一幅插圖,正是鎖魂將軍的畫像,我家祖?zhèn)鞯墓适吕锾岬竭^這人,沒想到真有歷史記載。

    畫面再次變化,這次是周巖在古墓前打電話:林默答應(yīng)了......對,他帶著玉佩......林家的血統(tǒng)沒問題,我查過他的家譜......

    林默渾身發(fā)抖,原來這場考古考察從一開始就是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周巖接近他、成為他朋友,全是為了這一天。

    銅鏡中的畫面繼續(xù)變換,顯示出更多記憶碎片:周巖手腕上若隱若現(xiàn)的黑紋,他偷偷查閱林家歷史的記錄,甚至還有他在林默水杯里滴入某種液體的場景......

    這就是你的朋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現(xiàn)在,選擇原諒還是復(fù)仇

    銅鏡表面泛起漣漪,一把青銅劍從鏡中緩緩浮現(xiàn),懸在林默面前。

    拿起劍,選擇你的道路。

    林默握住劍柄的瞬間,石室突然擴(kuò)大,變成了古墓的主墓室。周巖站在石棺旁,背對著他。

    周巖!林默怒吼一聲沖上去。

    周巖轉(zhuǎn)身,臉上掛著那個詭異的微笑:林默,你來了。他的聲音雙重疊加,眼睛完全變成了綠色。

    林默舉劍就刺,周巖輕松閃開:憤怒只會加速鎖魂印的蔓延。他指了指林默的手臂——黑紋果然已經(jīng)擴(kuò)散到了鎖骨。

    為什么林默咬牙問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周巖——或者說占據(jù)周巖身體的東西——大笑起來,周林兩家的恩怨比你想象的要久遠(yuǎn)。三百年前,你的先祖林修竹背叛了將軍,將他封印在此。我們周家世代相傳的使命就是解開封印。

    林默突然想起墓室壁畫中那個與自己相貌相似的文官:林修竹......

    現(xiàn)在,輪到你來償還這筆血債了。周巖伸出雙手,指甲變得又長又黑,你的血,你的魂,都將成為將軍復(fù)活的祭品!

    林默本能地?fù)]劍格擋,青銅劍與周巖的指甲相撞,發(fā)出金屬般的脆響。兩人在墓室中纏斗,林默漸漸不支——黑紋的蔓延使他越來越虛弱。

    就在周巖即將掐住他喉嚨的瞬間,林默突然看到對手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快走......這確實是周巖自己的聲音,他在利用我的身體......我控制不了多久......

    林默愣住了:周巖

    周巖的面容扭曲,似乎在和什么無形的東西搏斗:第一關(guān)......考驗的是寬恕......你不能......殺我......

    話音剛落,墓室景象如玻璃般碎裂,林默又回到了銅鏡石室。青銅劍已經(jīng)消失,銅鏡表面浮現(xiàn)一行字:問心過關(guān),知仇而能恕。

    石室另一側(cè)的墻壁緩緩打開,露出第二條通道。

    第二關(guān),明理。蒼老的聲音宣布。

    林默拖著疲憊的身體進(jìn)入通道。這次的通道更窄,他必須匍匐前進(jìn)。膝蓋和手肘磨得生疼,黑紋已經(jīng)蔓延到了胸口,每一次心跳都帶來劇痛。

    通道盡頭是一個八角形的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案,上面放著一本青銅封面的古書。

    并理解。蒼老的聲音指示道。

    林默翻開古書,里面記載的正是鎖魂將軍周遇吉的歷史。與村長講述的民間傳說不同,這里的記載更加詳細(xì),也更為恐怖。

    周遇吉不僅是明朝將軍,還是一個秘密教派的首領(lǐng),信奉通過極端痛苦獲得永生的邪說。他發(fā)明了一種叫鎖魂術(shù)的邪法,將死者的魂魄禁錮在尸體內(nèi),制造出不死不活的鎖魂尸。

    萬歷三十五年,周遇吉于青山坑殺三千七百人,欲煉萬魂丹......林默輕聲讀著,監(jiān)軍文官林修竹識破其謀,聯(lián)合正道修士設(shè)七星鎖魂陣......

    書中記載,林修竹原本是周遇吉的摯友,發(fā)現(xiàn)真相后大義滅親。封印過程中,周遇吉詛咒林家世代,誓言必將復(fù)活復(fù)仇。

    最后一頁是一幅精細(xì)的陣法圖,標(biāo)注著重啟七星鎖魂陣的方法。關(guān)鍵是需要林家血脈的七滴血,滴在七竅玲瓏棺的七個孔竅上。

    以血為引,以魂為鎖......林默讀到最后一行小字,施術(shù)者魂魄將永錮陣中......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明白以自身為引的真正含義——重啟封印的人將永世不得超生。

    接受還是拒絕蒼老的聲音問道。

    林默沉默良久,最終堅定地說:接受。

    石案緩緩下沉,地面露出一個向下的螺旋樓梯。林默知道,那是通往最后一關(guān)的路。

    第三關(guān)的空間比前兩個都大,是個長方形的地下廳堂,兩側(cè)立著七具青銅人俑,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狀。廳堂盡頭是扇青銅門,門上雕刻著復(fù)雜的星象圖。

    第三關(guān),證道。蒼老的聲音說,展現(xiàn)你的決心。

    林默走向青銅門,七具人俑突然同時轉(zhuǎn)動頭部,空洞的眼窩對準(zhǔn)了他。第一具人俑舉起手中的青銅劍,做出攻擊姿態(tài)。

    戰(zhàn)斗或說服。聲音解釋道。

    林默想起書中記載,七具人俑代表被周遇吉殺害的七位修士,他們的魂魄被禁錮在青銅中,守護(hù)著最后的秘密。

    各位前輩,林默深深鞠躬,晚輩林默,林修竹后人,為重啟封印而來。

    人俑沒有反應(yīng),劍鋒依然指著他。

    林默繼續(xù)道:鎖魂印已蔓延至我心脈,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在魂飛魄散前,完成先祖未竟之志。

    第一具人俑突然開口,聲音像是金屬摩擦:證明你的血脈。

    林默咬破手指,將黑血滴在人俑腳下的凹槽中。血液順著地面隱秘的溝槽流動,點亮了連接七具人俑的線條。

    鎖魂印已深,第二具人俑說,你為何而來

    為阻止周遇吉復(fù)活,為解救無辜生靈。

    重啟封印需魂飛魄散,第三具人俑問,你可甘愿

    林默閉上眼,想起村長的忠告,想起那些變成倀鬼的村民,甚至想起周巖眼中最后的掙扎:我甘愿。

    七具人俑同時放下武器,青銅門緩緩開啟。門后是一間圓形密室,中央懸浮著一具精巧的青銅棺槨——這才是真正的七竅玲瓏棺,棺身上均勻分布著七個孔竅,排列方式與北斗七星一致。

    林默走近銅棺,驚訝地發(fā)現(xiàn)棺內(nèi)躺著的正是古墓中那具干尸,只是現(xiàn)在它看起來更加新鮮了一些,皮膚不再那么干枯,胸口插著的匕首也不見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干尸的胸口在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時間不多了......林默想起書中的記載,咬破七根手指,將血滴向棺槨的七個孔竅。

    前六滴順利落入孔中,每滴入一滴,銅棺就發(fā)出一聲清越的鳴響,干尸的呼吸也隨之減弱。但第七滴——對應(yīng)北斗七星搖光星的孔竅——卻怎么也對不準(zhǔn),血滴總是滑落一旁。

    林默的手臂已經(jīng)幾乎完全變黑,黑紋蔓延到了脖頸。他感到一陣眩暈,耳邊私語聲變成了尖銳的嚎叫。就在他即將昏厥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需要幫忙嗎

    林默艱難地回頭,看到周巖站在門口,臉上不再有那種詭異的微笑,眼神清明了許多。

    你......

    我暫時奪回了控制權(quán)。周巖快步走來,他的手腕上黑紋密布,但動作還算靈活,將軍的力量在減弱,所以我才能......他痛苦地彎下腰,又很快站直,快,沒時間了!

    林默將信將疑,但眼下別無選擇。在周巖的幫助下,第七滴血終于準(zhǔn)確落入孔竅。

    銅棺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七道金光從孔竅中射出,在空中交織成北斗七星的圖案。干尸猛地睜開眼,發(fā)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嘯。

    不!周巖突然抱住頭跪倒在地,他的聲音又變成了那種雙重疊加的狀態(tài),你們休想......再次......封印我......

    林默也跌倒在地,黑紋如活物般在他皮膚上扭動,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金光越來越強(qiáng),干尸的掙扎也越來越劇烈。

    林默......周巖突然抓住他的手,對不起......我家族......世代被詛咒......不得不......

    我明白。林默艱難地說。三關(guān)試煉讓他看清了很多事,包括周巖也是受害者這一事實。

    最后一件事......周巖用盡最后的力氣,從懷中掏出那枚玉佩——林默以為永遠(yuǎn)留在古墓里的祖?zhèn)饔衽�,物歸原主......

    林默接過玉佩的瞬間,一股清涼之意從掌心擴(kuò)散,暫時壓制了黑紋的劇痛。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玉佩上的紋路與七竅玲瓏棺上的圖案完全一致。

    以血為引,以魂為鎖......林默想起古籍上的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掙扎著爬起來,將玉佩按在銅棺正中央的凹槽上。

    不!干尸——或者說周遇吉的魂魄——發(fā)出最后的怒吼。

    玉佩發(fā)出耀眼的白光,銅棺七個孔竅中射出的金光全部匯聚到玉佩上,形成一個光繭將林默包裹其中。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抽離感,仿佛靈魂正在脫離肉體。

    最后的意識中,他聽到周巖解脫般的嘆息,看到銅棺中的干尸迅速腐朽成灰,還有那些黑紋正從自己身上一點點褪去......

    當(dāng)林默再次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村長家的炕上,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臉上。他虛弱地抬起手,看到皮膚上的黑紋已經(jīng)消失殆盡,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醒了村長端著一碗藥走過來,三天三夜,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三天林默掙扎著坐起來,周巖呢古墓呢

    封印重啟了。村長扶他喝藥,周巖的尸首在古墓入口處找到,已經(jīng)......他搖搖頭,至于古墓,整個塌陷了,再沒人能進(jìn)去。

    林默摸向胸前,玉佩好好地掛在那里,只是原本青翠的玉色中多了幾道金絲,像是被注入了什么。

    你身上的鎖魂印已經(jīng)解除,村長說,但代價是......

    我的部分魂魄永遠(yuǎn)留在了封印里。林默平靜地說。他能感覺到自己少了什么,卻又說不清具體是什么。

    村長嘆息著點頭:從今往后,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聽到死者的聲音。這是鎮(zhèn)守者的宿命。

    林默望向窗外,青山村依然籠罩在薄霧中,但那種陰冷的氣息已經(jīng)消散了許多。院子的角落里,穿長袍的高個身影遠(yuǎn)遠(yuǎn)地對他行了一禮,然后如煙般消散。

    他們會慢慢安息的。村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你完成了先祖的使命。

    林默低頭看著玉佩,金絲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他知道,這既是詛咒,也是饋贈——作為最后一個鎮(zhèn)守者,他將永遠(yuǎn)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界上。

    但此刻,陽光照在臉上的溫暖,讓他覺得這一切都值得。

    5

    守墓人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林默臉上,溫暖得幾乎不真實。他抬手遮住眼睛,皮膚上那些黑色紋路已經(jīng)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灰色痕跡,像是多年前的舊傷疤。

    再休息會兒吧。村長劉大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草藥走進(jìn)來,臉上皺紋舒展開來,魂魄歸位需要時間。

    林默試著坐起來,全身肌肉像是被重錘敲打過一樣酸痛。他接過藥碗,黑褐色的藥汁散發(fā)著苦澀的氣息。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林默輕聲問,藥汁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在封印里留下的那部分魂魄。

    村長坐在炕沿,從懷里掏出旱煙袋:說不準(zhǔn)。可能是某種情感,可能是某段記憶,也可能是......他頓了頓,對死亡的恐懼。

    林默低頭看著藥碗中自己的倒影。眼睛還是那雙眼睛,但眼神深處多了點什么——或者說少了點什么。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抽離感,仿佛一部分的自己永遠(yuǎn)留在了那個黑暗的墓穴里。

    古墓真的完全封印了嗎

    塌陷了三十多米深,村長劃著火柴點燃旱煙,沒人能再進(jìn)去。但封印......他吐出一口煙圈,只要有鎮(zhèn)守者在,封印就會持續(xù)。

    林默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我就是封印的一部分

    村長沉默地點點頭,煙袋鍋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屋外傳來腳步聲,一個中年婦女探頭進(jìn)來:村長,周家那孩子的后事......

    按老規(guī)矩辦。村長打斷她,找塊向陽的地,別立碑。

    婦女匆匆離去。林默想起周巖最后時刻的眼神,那種終于解脫的釋然。

    能去看看他嗎

    村長嘆了口氣:隨你。

    周巖的遺體停放在村尾一間廢棄的瓦房里。沒有棺材,只用一張草席裹著。林默站在門口,陽光從破敗的屋頂漏下來,在周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看起來出奇地平靜,嘴角甚至帶著一絲微笑。如果不是脖子上那些已經(jīng)褪色的黑紋,幾乎像是睡著了。

    林默走近幾步,突然停住了——他看到周巖的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

    他還活著林默猛地回頭問村長。

    村長搖搖頭:鎖魂印消退后的正�,F(xiàn)象。他的魂魄已經(jīng)散了,但身體還會活一陣子,直到完全腐爛。他見林默臉色難看,補(bǔ)充道,這是周家血脈的詛咒,三百年來一直如此。

    林默想起古墓里那些會動的干尸,胃里一陣翻騰。他伸手想替周巖合上眼睛,卻在觸碰的瞬間如遭電擊——

    眼前景象突然扭曲,他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霧氣中,周巖就站在對面,穿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藍(lán)色襯衫,手腕干干凈凈,沒有任何黑紋。

    這是......

    我的意識空間。周巖笑了笑,或者說,殘存的意識。真正的我已經(jīng)散了,這只是最后一點碎片。

    林默想說話,卻發(fā)現(xiàn)喉嚨發(fā)緊。

    別自責(zé),周巖環(huán)顧四周的灰霧,這是我應(yīng)得的結(jié)局。周家世代被詛咒,生來就是為了解開封印。我父親,我祖父,曾祖父......沒有一個活過三十五歲。

    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林默終于能出聲了。

    周巖的笑容變得苦澀:告訴你什么說我接近你是因為家族使命說我從大學(xué)起就在計劃利用你他搖搖頭,至少......最后我做了正確的事。

    灰霧開始變淡,周巖的身影也逐漸透明。

    等等!林默伸手想抓住他,卻只抓住一把霧氣。

    小心玉佩......周巖的聲音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它現(xiàn)在不只是法器了......

    霧氣完全散去,林默又回到了破敗的瓦房里。他的手指還搭在周巖的眼瞼上,而那雙眼睛已經(jīng)閉上了,胸口的起伏也停止了。

    他說了什么村長敏銳地問。

    林默收回手:小心玉佩。

    村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懷里掏出那本殘破的古籍:書上說,重啟封印后,鎮(zhèn)魂玉會成為靈樞,連接生死的橋梁。

    林默低頭看胸前的玉佩,那些金絲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像是活物般緩緩流動。

    回到村長家的路上,林默注意到村子有些不一樣了。不只是陽光更明媚、空氣更清新那么簡單。他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房屋間穿行,有的像人,有的則完全不像。最奇怪的是,當(dāng)他定睛去看時,那些影子又消失了。

    你開始看到了村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魂魄殘缺者的通病。

    看到什么

    另一個世界的居民。村長推開自家院門,別擔(dān)心,習(xí)慣就好。

    當(dāng)晚,林默做了個奇怪的夢。他站在一片星空中,腳下是巨大的青銅棺槨——七竅玲瓏棺。棺槨上的七個孔竅射出七道光柱,連接著北斗七星。而他站在天樞星的位置,胸前玉佩的金絲延伸出去,與其他六星相連。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星空中回蕩:鎮(zhèn)守者永錮陣中,以魂為鎖,以魄為鑰......

    林默驚醒時,天剛蒙蒙亮。窗外傳來奇怪的聲響,像是很多人在低聲交談。他走到窗前,看到院子里站著十幾個模糊的人影,有穿長袍的,有穿現(xiàn)代服裝的,都在仰頭看著他。

    最前面的是那個高個倀鬼,他向前一步,對林默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所有影子同時消散在晨霧中。

    他們在感謝你。村長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那些被困住的魂魄終于自由了。

    林默摸著玉佩,它微微發(fā)熱:接下來怎么辦

    看你自己。村長倒了杯茶,你可以回城里,過普通人的生活——雖然不太普通了�;蛘�......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林默,留下來,接替我的位置。

    守墓人

    不只是守墓。村長從柜子里取出一本更厚的古籍,林家鎮(zhèn)守者的職責(zé)是維持生死平衡。你手上的玉佩現(xiàn)在能吸收邪祟,超度亡魂。他翻開古籍,當(dāng)然,代價是你的魂魄會逐漸......改變。

    林默想起夢中那個聲音——以魂為鎖,以魄為鑰。他突然明白了封印的真正原理:那不是簡單的鎮(zhèn)壓,而是一個精妙的能量轉(zhuǎn)換系統(tǒng),將周遇吉的邪惡力量轉(zhuǎn)化為維持平衡的能量。而他現(xiàn)在成了這個系統(tǒng)的核心。

    如果我離開會怎樣

    封印會慢慢減弱。村長直言不諱,雖然不會立刻崩潰,但遲早會有東西跑出來。畢竟......他指了指林默的胸口,你現(xiàn)在是活的封印。

    林默走到院子里,晨霧中的青山村靜謐安詳。他能感覺到遠(yuǎn)處山里的古墓——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種更深層的聯(lián)系。就像多出了一個器官,專門用來感知那里的動靜。

    更奇怪的是,他能感覺到村子里每個人的生命氣息,甚至能分辨出誰病了,誰健康。而當(dāng)他集中注意力時,竟然能聽到幾個老人的心聲——那些即將離世之人的思緒像微弱的電波一樣傳入他的腦海。

    習(xí)慣需要時間。村長站在他身后說,我祖父也是鎮(zhèn)守者,活了一百零三歲。他說到最后能聽見方圓十里內(nèi)每一片落葉的聲音。

    林默想起城市里的喧囂,地鐵的轟鳴,辦公室的熒光燈,公寓樓里陌生鄰居的腳步聲......以他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那種生活會變成折磨。

    我留下。他聽見自己說。

    三個月后,青山村有了新氣象。幾戶搬走的村民回來了,村口的老槐樹抽出了新枝。林默住在村長——現(xiàn)在是前任村長——隔壁的院子里,每天學(xué)習(xí)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通過玉佩感知方圓數(shù)里內(nèi)的靈體活動,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導(dǎo)它們。那些灰色影子不再讓他恐懼,反而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鄰居。

    最神奇的是玉佩的變化。那些金絲會根據(jù)周圍靈體的性質(zhì)改變亮度,遇到惡意靈體時會發(fā)燙預(yù)警。有一次,一個外來的盜墓賊在村口轉(zhuǎn)悠,玉佩竟然直接讓那人做了場噩夢,嚇得他連夜逃走了。

    它在成長。老村長——現(xiàn)在林默叫他劉叔——這樣解釋,法器認(rèn)主后都會這樣。

    立冬那天,林默在整理劉叔的古籍時,發(fā)現(xiàn)了一張夾在書頁間的殘圖。圖上畫著一個精致的玉瓶,旁邊標(biāo)注著萬魂丹,藏于......后面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

    劉叔,這是什么林默拿著殘圖去問。

    老村長瞇起眼睛看了半天:啊,這個......傳說周遇吉煉成的丹藥,能讓人不死不滅。他搖搖頭,應(yīng)該早就毀了。

    林默卻想起古墓塌陷前,那個從銅棺中傳出的聲音:你們休想......再次......封印我......當(dāng)時他以為那只是不甘的怒吼,現(xiàn)在卻有了新的解讀。

    當(dāng)晚,他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北斗七星格外明亮,天樞星——他夢中站立的位置——閃爍著微弱的紅光。玉佩在胸前微微發(fā)熱,金絲流動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些。

    林默突然明白了周巖最后的警告。小心玉佩不是指它危險,而是指它能感應(yīng)到萬魂丹的存在——如果那東西真的還在世上的話。

    遠(yuǎn)處山巒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人。林默知道,自己與這座山、這座古墓的聯(lián)系將伴隨余生。他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活人,但也并非亡靈,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存在——一個真正的鎮(zhèn)守者。

    夜風(fēng)吹過老槐樹的枝丫,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在那些枝葉間,林默隱約看到周巖模糊的笑臉,朝他點了點頭,然后消散在夜風(fēng)中。

    ,老朋友。林默輕聲說,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明天還有工作要做——村里李婆婆的關(guān)節(jié)炎又犯了,王家的孩子連續(xù)幾天做噩夢,都需要他去看看。

    畢竟,這就是守墓人的日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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