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政局門口,我正把離婚證塞進包里。
心臟發(fā)悶,但指尖穩(wěn)得連我自己都驚訝。
韓昕。宋硯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還是那么燙,燙得我條件反射要甩開,你當真不要那套房
我看著他被陽光描出金邊的睫毛,突然想起領(lǐng)結(jié)婚證那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當時他舉著小紅本對民政局玻璃窗自拍,說這張要當手機壁紙用一輩子。
裝修是你盯的,房貸是你還的。我把碎發(fā)別到耳后,聽見自己聲音像曬透的酥餅,一碰就掉渣,我要公司股份就夠了。
他喉結(jié)滾動兩下,突然單膝跪在臺階上。路過的大媽差點撞上行道樹,保潔阿姨的掃帚咣當砸在地上。這個在商戰(zhàn)里殺伐決斷的男人,此刻白襯衫領(lǐng)口歪著,露出我昨晚撓出的紅痕。
我錯了。他仰頭的角度讓這句話有了虔誠的錯覺,能不能再...
宋總!黑色奔馳里沖下來個穿套裙的姑娘,胸牌在她奔跑中翻飛。我瞇眼看清總裁辦林蕊時,突然覺得陽光刺得眼眶發(fā)酸。
小姑娘急剎車在三級臺階下,攥著文件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恒源那邊突然要改合同...
滾。宋硯這個字輕得像片落葉,卻讓林蕊瞬間紅了眼圈。我趁機抽出手腕,皮質(zhì)包帶在沉默中發(fā)出吱的摩擦聲。
滴滴司機恰好在這時打來電話。我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宋硯大概站起來了。就像過去五年里每次吵架,他總會先服軟,然后在我心軟時用更殘忍的方式證明——他改不了的。
坐進車里才發(fā)現(xiàn)左手無名指還留著戒痕,我下意識用拇指去搓。后視鏡里,宋硯站在原地像棵被雷劈過的樹,林蕊正小心翼翼去扯他袖子。
姑娘,空調(diào)溫度合適嗎司機師傅突然開口。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抖,手機屏幕還停在昨晚拍的照片上——酒店大堂里,宋硯正彎腰給崴了腳的林蕊挽高跟鞋系帶。
當時閨蜜在電話里尖叫:這還不離留著過年我數(shù)著梳妝臺上的安眠藥空盒,突然想起結(jié)婚前他說:韓昕,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哭的。
現(xiàn)在想想,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宋硯該被扎成篩子了。
公司前臺小姑娘見我拎著紙箱進來,嚇得打翻了咖啡。我笑著遞過去紙巾時,她盯著我左手驚呼:韓總監(jiān)您的婚戒...
換新款了。我晃了晃光禿禿的手指。辦公區(qū)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我徑直走向掛著副總經(jīng)理銘牌的工位——當初宋硯為表忠心,硬把30%股份折成了這個位置。
剛開機就彈出宋硯的微信:[你早知道了對不對]
附件是林蕊的轉(zhuǎn)崗申請,人力部十分鐘前剛批的,調(diào)往三百公里外的分公司。
我回了個系統(tǒng)自帶的微笑表情。聊天框上方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足足兩分鐘,最后發(fā)來的卻是:[你胃藥在書房第三個抽屜]
看,這就是宋硯。他能在你捉奸時記得你怕冷,能在離婚時操心你胃疼,可就是學不會在女同事往他領(lǐng)口塞房卡時推開人家。
韓總...助理小跑著遞來平板,宋氏集團剛發(fā)了聲明。
屏幕上赫然是宋硯的實名公告,稱即日起退出所有關(guān)聯(lián)企業(yè)運營。評論區(qū)已經(jīng)炸了,誰不知道宋氏是他打拼十年的心血。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fā)來彩信。點開大圖的瞬間,我猛地站起來——病床上的宋硯右手打著石膏,床頭柜擺著帶血的襯衫。照片邊緣露出半張診斷書,隱約可見酒精中毒和粉碎性的字樣。
緊接著又跳出一條:[嫂子對不起,宋總不讓我們聯(lián)系您,可他剛才砸了酒吧所有鏡子]
發(fā)信人備注顯示宋氏張秘書。
我刪除拉黑一氣呵成,轉(zhuǎn)身卻撞上整層樓八卦的目光。玻璃幕墻外暮色四合,昨天這個時候,我還在家給他煲醒酒湯。砂鍋里翻滾的枸杞像極了此刻城市亮起的紅燈,一盞一盞,全是未愈的傷口。
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季度報表,數(shù)字像螞蟻一樣爬來爬去。辦公室的空調(diào)開得太足,吹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小助理敲門進來時,我正把宋硯送的那支萬寶龍鋼筆扔進垃圾桶。
韓總,這是需要您簽字的文件。小姑娘眼神往垃圾桶瞟了瞟,欲言又止。
放著吧。我轉(zhuǎn)著無名指上并不存在的戒指,對了,幫我聯(lián)系下獵頭。
她倒吸一口涼氣:您要跳槽
招人。我點開郵箱里積壓的簡歷,市場部缺個主管。
手機在抽屜里震得嗡嗡響。從民政局回來到現(xiàn)在,宋硯換了五個號碼打進來。我索性關(guān)機,卻看見辦公座機顯示屏亮起熟悉的尾號。伸手拔了電話線,塑料接口在掌心硌出個月牙形的紅印。
下班時電梯在23樓停了。門一開,宋硯的司機老陳抱著個紙袋杵在那兒,活像只受驚的鵪鶉。
夫人...他硬著頭皮把紙袋遞過來,宋總讓送來的。
袋子里裝著疊得方正的羊絨披肩,是我常忘在他車上的那件。最上面躺著個絲絨首飾盒,不用打開都知道是那條我看了三次都沒舍得買的梵克雅寶。
告訴他。我把盒子塞回老陳懷里,再騷擾前妻可以報警。
老陳急得直搓手:宋總這兩天都沒合眼,剛才在您樓下等了四小時...
所以呢我按下關(guān)門鍵,要我給他發(fā)朵小紅花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老陳的喊聲擠進來:宋總胃出血住院了!
負二層停車場安靜得能聽見燈管電流聲。我摸著方向盤發(fā)呆,雨刮器上不知何時夾了張便簽。宋硯的字跡力透紙背:[昕昕,你喜歡的藍莓芝士在冰箱第二格]
便簽背面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和當年他追我時每天塞課桌里的小紙條一模一樣。我搖下車窗想扔出去,胳膊舉到半空又縮回來,最后揉成團塞進了儲物格。
剛開出地庫,后視鏡里突然竄出輛熟悉的賓利。宋硯的車牌尾號717,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日子。他像個拙劣的跟蹤狂,保持著五十米距離,我加速他就加速,我變道他就變道。
紅燈前我猛地踩下剎車。后車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聲響,差點追尾。透過后視鏡,我看見宋硯額頭抵在方向盤上,肩膀劇烈起伏。
變燈瞬間,我一把方向拐進急診通道。賓利果然跟丟了,后視鏡里只剩個急剎車的模糊影子。
回家時物業(yè)小哥追著電梯喊:韓女士有您的包裹!半人高的紙箱里,我上周落在宋宅的護膚品被碼得整整齊齊,每個瓶蓋上都貼著便利貼:[卸妝油要用溫水乳化][眼霜記得放冰箱]
最底下壓著本相冊。翻開第一頁就讓我呼吸一滯——大學辯論賽上,我正把對方辯手懟得啞口無言,臺下宋硯舉著最佳辯手韓昕的燈牌,笑得像個二傻子。
手機突然震動。閨蜜發(fā)來直播鏈接,畫面里宋硯正在某商業(yè)論壇接受采訪。主持人問及婚變傳聞,他直接摘了麥克風離席。彈幕瞬間炸鍋,熱搜榜上宋硯罷錄的詞條火速攀升。
我正要關(guān)掉,鏡頭突然掃到前排嘉賓。林蕊穿著我去年買給宋硯當生日禮物的同款領(lǐng)帶,正低頭擺弄手機。下一秒我的短信提示音響起:[韓總監(jiān),宋總胃出血是真的]
我反手把她號碼拉黑,相冊從膝頭滑落。散開的照片里,宋硯在青海湖邊單膝跪地,在長城烽火臺給我系鞋帶,在宜家倉庫推著購物車大喊韓昕我要娶你。
現(xiàn)在想想,愛情就像他送我的第一支口紅。明明已經(jīng)過期三年,還舍不得扔,總以為換個蓋子就能假裝嶄新。
門鈴響起時已經(jīng)快零點。監(jiān)控屏幕里,宋硯裹著件皺巴巴的西裝,正徒勞地按著密碼鎖。他顯然醉得不輕,額頭抵在門板上喃喃自語。我調(diào)大音量,聽見他在一遍遍重復:昕昕,密碼怎么不對了...
那是他去年生日設(shè)的新密碼——他名字首字母加上我們結(jié)婚紀念日�,F(xiàn)在當然打不開了,我下午剛換成離婚證編號。
他慢慢滑坐在地上,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絲絨盒子。月光從走廊窗戶斜斜切進來,盒子里鉆戒上的主石閃著冷光,足足有鴿子蛋大小。
你說過...他對著空氣傻笑,要這樣的...我訂到了...
我關(guān)掉監(jiān)控窩進沙發(fā),胃里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茶幾上擺著今早剛送到的體檢報告,醫(yī)生用紅筆圈出的妊娠6周+刺得眼睛生疼。
窗外開始下雨,雨滴砸在玻璃上像誰在敲摩斯密碼。當年宋硯就是用這個追我的,在選修課教室后排,他指尖輕叩桌面:[韓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現(xiàn)在同樣的節(jié)奏從門口傳來,只是這次變成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凌晨三點,我被門外的動靜驚醒。貓眼里,宋硯蜷縮在走廊地毯上,西裝外套墊在腦后當枕頭,手里還攥著那個戒指盒。他閉著眼睛,睫毛在走廊感應(yīng)燈下投出一片陰影,像個迷路的孩子。
我輕輕轉(zhuǎn)開門鎖,蹲下來看他。他呼吸里帶著淡淡的酒精味,眉頭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穩(wěn)。我伸手想抽走戒指盒,卻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昕昕……他迷迷糊糊睜開眼,聲音沙啞,你終于肯見我了。
我抽回手:宋硯,你這樣很沒意思。
他撐著墻站起來,身形晃了晃:我……我只是想跟你談?wù)劇?br />
談什么我抱著手臂,談你是怎么在周年紀念日放我鴿子,去陪林蕊看演唱會還是談你每次喝醉都讓她送你回家
他臉色瞬間慘白:那次是因為她弄丟了客戶資料……
夠了。我打斷他,借口我聽膩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發(fā)疼:那你告訴我,怎么才能原諒我
我盯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覺得可笑:宋硯,你現(xiàn)在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演給誰看
他松開手,后退一步,像是被我的話刺痛。戒指盒從他指間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鉆石在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我不是演的。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挽回。
我彎腰撿起戒指盒,塞回他手里:留著給下一個吧。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沒有下一個!韓昕,我他媽這輩子就只認你一個!
我冷笑:這話你對林蕊說過嗎
他僵住了,眼神閃爍:我跟她什么都沒有。
是嗎我掏出手機,翻出那張酒店大堂的照片,那這是什么
他盯著屏幕,喉結(jié)滾動:她崴了腳,我只是扶她……
扶她我打斷他,扶到需要你蹲下來給她系鞋帶宋硯,你是不是覺得我瞎
他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里翻涌的酸澀:你走吧,別再來找我。
他站在原地沒動,半晌,突然笑了:韓昕,你其實還愛我,對不對
我猛地抬頭:你哪來的自信
他指了指我的左手:你還在摸戒指。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拇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的戒痕。我立刻放下手,惱羞成怒:滾。
他不僅沒滾,反而往前一步,把我逼到墻角:你胃不好,冰箱里我給你買了藥。你怕冷,衣柜最下層有新的暖寶寶。你……
宋硯!我打斷他,這些事,你早干嘛去了
他沉默了,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
最終,他后退一步,聲音低�。汉�,我走。
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我忽然開口:我懷孕了。
他的背影猛地僵住,緩緩回頭,瞳孔劇烈收縮:……什么
六周。我平靜地說,放心,我不會用孩子綁著你。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顫抖:韓昕,你……
所以,別再來找我了。我關(guān)上門,把他震驚的表情隔絕在外。
背靠著門板,我慢慢滑坐在地上,掌心貼上小腹。
這一次,我終于徹底贏了。
可為什么,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坐在婦科診室外的長椅上,攥著B超單的手心全是汗。隔壁孕婦正和丈夫頭碰頭看胎心監(jiān)測圖,男人小心翼翼摸她肚子的樣子,讓我胃里一陣翻攪。
韓昕!
走廊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宋硯西裝外套都沒穿,白襯衫下擺一半塞在皮帶里一半耷拉著。他額頭上的汗在陽光下亮晶晶的,手里還攥著我家門禁卡——昨晚他果然沒還。
你怎么......我話沒說完就被他拽起來,B超單在我們拉扯間飄到地上。
他彎腰去撿,后頸脊椎骨一節(jié)節(jié)凸起,像串算盤珠子。看清紙上圖像那刻,他手抖得差點撕破邊緣:真的是......
與你無關(guān)。我搶回檢查單,孩子我會自己處理。
處理他聲音陡然拔高,引得護士站頻頻側(cè)目。下一秒他突然單膝跪地,冰涼的指尖貼上我小腹,韓昕,這是我們的孩子......
我拍開他的手:現(xiàn)在知道是我們的了
他眼眶瞬間紅了,喉結(jié)滾動幾下突然掏出手機。屏幕上是銀行轉(zhuǎn)賬記錄,最近一筆兩百萬的支出備注著林蕊離職補償金。
我把她調(diào)去廣州了。他手指劃拉著聊天記錄,所有工作交接都用的郵件,再沒單獨見過面。
我看著他屏幕上大片的已讀未回,突然想起去年我發(fā)燒到39度,給他發(fā)了十幾條消息,最后只換來一句在陪客戶。第二天我在醫(yī)院吊水,朋友圈刷到他給林蕊慶生的九宮格。
宋硯。我慢慢抽走他手機,你永遠在亡羊補牢。
他僵在原地,陽光從他背后打過來,在地上投出個佝僂的影子。我轉(zhuǎn)身往診室走,聽見他在身后啞著嗓子問:如果我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嗎
診室門關(guān)上前,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你連我產(chǎn)檢預約的是哪家醫(yī)院都查得到,卻記不住我對芒果過敏。
醫(yī)生拿著檢查單微笑:寶寶很健康,爸爸沒一起來嗎我盯著墻上無痛人流的宣傳畫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出來時宋硯居然還站在原地,正笨拙地攔住護士問:懷孕能不能喝奶茶她以前最愛......看見我出來,他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舉起塑料袋:我問過藥師了,葉酸要飯前......
預約了下周三手術(shù)。我打斷他。
塑料袋掉在地上,瓶瓶罐罐滾了一地。他抓住我肩膀的手都在抖:韓昕你看著我,你明明舍不得......
是舍不得。我抬頭直視他通紅的眼睛,但我更舍不得讓孩子有個三心二意的父親。
他像被捅了一刀似的踉蹌后退,突然抓起我的手往他臉上扇:你打我!就像上次發(fā)現(xiàn)林蕊送我領(lǐng)帶夾時那樣......
啪的一聲脆響,走廊瞬間安靜。我甩著發(fā)麻的手掌,看著他臉上迅速浮起的紅�。核纬帲阗v不賤
賤。他居然笑了,嘴角扯出的弧度比哭還難看,所以求你給個當爸爸的機會,我每天扇自己都行。
護士臺傳來壓抑的抽氣聲。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成了焦點,有個舉著吊瓶的孕婦甚至掏出手機在拍。宋硯突然轉(zhuǎn)身,對著圍觀人群深深鞠躬:各位,我以前是個混蛋,現(xiàn)在求我老婆原諒。
你瘋了我拽他胳膊。
他順勢跪下來抱住我的腰,額頭抵在我小腹:寶寶,爸爸以后天天給你媽媽煮醒酒湯,再也不讓她半夜找胃藥......
我鼻子一酸,突然想起領(lǐng)證那天他喝醉,也是這樣抱著我嘟囔:昕昕,我們要生個女兒,眼睛像你......
起來!我推他腦袋,地上涼。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手忙腳亂脫了西裝鋪在地上:那你坐,你坐著罵我。見我不動,又慌慌張張去撿滾遠的藥瓶:這個鈣片要嚼著吃,我問過......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藥瓶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我看著他襯衫背后汗?jié)竦暮圹E,突然發(fā)現(xiàn)他后腦勺有根白頭發(fā)——才三十歲的人,什么時候長的
宋硯。我輕聲說,你抬頭。
他跪著直起身,睫毛上還掛著淚。我伸手拔下那根白發(fā),舉到他眼前:你看,報應(yīng)來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嘴唇輕輕碰了碰那根白發(fā):韓昕,我剩下的黑頭發(fā)都給你,一輩子夠不夠
診室門突然打開,護士探頭喊:23號做NT檢查!我下意識應(yīng)聲,宋硯卻搶先跳起來:在!我們在!
他攙我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捧著什么易碎品。走過拐角時,玻璃窗映出我們模糊的影子——他正偷偷用袖口擦眼睛,另一只手卻穩(wěn)穩(wěn)護在我腰后。
我忽然想起大學時他打籃球骨折,躺在醫(yī)務(wù)室還嘴硬:韓昕你別哭啊,我一點都不疼。結(jié)果半夜疼得咬枕頭,被我抓包時也是這副德行。
B超探頭貼上肚皮的瞬間,儀器突然傳出急促的咚咚聲。醫(yī)生笑著說:寶寶心跳很強勁呢。宋硯咚地跪倒在床邊,把醫(yī)生嚇一跳。
我望著屏幕上跳動的小豆子,突然淚流滿面。溫熱的手指擦過我臉頰,宋硯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昕昕,這次換我追你,好不好
我盯著B超屏幕上的小豆子,心跳聲在安靜的診室里格外清晰。宋硯的手輕輕覆在我手背上,掌心滾燙,微微發(fā)抖。
你看,寶寶在動。醫(yī)生指著屏幕上的一個小點,很健康。
宋硯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眼眶紅得厲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緊緊攥著我的手。
我抽回手,坐起身整理衣服:謝謝醫(yī)生。
宋硯如夢初醒,趕緊扶我下床,動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我似的。他彎腰替我穿鞋時,后頸的脊椎骨一節(jié)節(jié)凸起,像是一串算盤珠子。
我自己來。我推開他。
他僵了一下,慢慢直起身,聲音低�。汉谩�
走出診室,陽光透過走廊的玻璃窗灑進來,照得人睜不開眼。宋硯走在我身后半步,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像是隨時準備伸手扶我,又不敢真的碰我。
韓昕。他突然開口,我們談?wù)劇?br />
我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他:談什么
他喉結(jié)滾動,眼神閃爍:孩子……
我說過了,我會自己處理。我打斷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猛地提高音量,又立刻壓低,我是說……能不能讓我負責
我冷笑:負責宋硯,你是覺得我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
不是!他急得額頭冒汗,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盯著他,只是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覺得該當個好爸爸了
他臉色瞬間蒼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轉(zhuǎn)身要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腕:韓昕,你給我三個月。
什么
三個月。他聲音低啞,如果這三個月里,我還是讓你失望,我……我絕不糾纏。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眶,突然想起大學時他熬夜給我趕論文,也是這樣紅著眼睛說再給我一小時就好。那時候的他,眼里全是我。
憑什么我甩開他的手,宋硯,你憑什么覺得我還會給你機會
就憑這個。他突然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相冊。
屏幕上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大學辯論賽結(jié)束后的慶功宴上,我喝得微醺,靠在他肩上睡著了。他側(cè)頭看著我,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韓昕。他聲音哽咽,我這輩子,只這樣看過你一個人。
我鼻子一酸,猛地別過臉:少來這套。
三個月。他固執(zhí)地重復,如果我還是讓你失望,我簽字放棄撫養(yǎng)權(quán)。
我盯著走廊盡頭的陽光,沉默了很久。
一個月。我最終開口,就一個月。
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好!一個月!
但我有條件。我冷冷地說,第一,不準再聯(lián)系林蕊。
她早就調(diào)去廣州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我都刪了。他立刻回答。
第二,不準干涉我的生活。
他咬了咬牙:好。
第三……我頓了頓,這一個月,我們分居。
他臉色一僵,但還是點頭:行。
走出醫(yī)院大門,熱浪撲面而來。宋硯跟在我身后,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你回去吧。我頭也不回地說。
我送你。他堅持。
不用。我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前回頭看了他一眼,宋硯,別讓我后悔這個決定。
他站在原地,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不會。他輕聲說。
車門關(guān)上,我透過后視鏡看到他依然站在原地,直到轉(zhuǎn)彎再也看不見。
手機震動,閨蜜發(fā)來消息:怎么樣檢查順利嗎
我盯著屏幕,慢慢打字:嗯,孩子很健康。
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我給了宋硯一個月時間。
對話框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足足半分鐘,最后發(fā)來一條:你心軟了
我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輕輕摸了摸小腹。
不是心軟。我回復,是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交代。
我沒想到宋硯會真的搬進我對門。
那天加班到凌晨,電梯門一開就看見他蹲在我家門口,腳邊堆著幾個紙箱。聽見動靜,他猛地抬頭,眼底泛著血絲,下巴上冒出一層青茬。
你在這兒干嘛我攥緊包帶。
他局促地站起來,指了指對面那戶:我租了這里。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對門原本空置的房子亮著燈,透過半開的門能看見客廳里堆滿未拆封的家具。
神經(jīng)病。我掏出鑰匙。
他一個箭步上前攔住我:等等!從口袋里摸出張紙,我列了個清單。
A4紙上密密麻麻寫滿孕期注意事項,甚至標注了每周營養(yǎng)搭配。最下方還用紅筆畫了個曲線圖——是我的產(chǎn)檢時間表。
我問了三個產(chǎn)科專家......
宋硯。我打斷他,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感人
他舉著紙的手慢慢垂下:我只是......想幫忙。
幫忙我冷笑,那你知不知道孕婦最需要什么
他茫然地看著我。
睡眠。我推開他,而現(xiàn)在凌晨一點,你堵在我家門口。
他臉色瞬間煞白,慌忙后退:對不起,我明天......不,現(xiàn)在就走。
關(guān)門時,我聽見對門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人跌坐在了地上。
第二天清晨,門縫里塞進來個保溫袋。打開是還冒著熱氣的南瓜粥,配菜擺成笑臉形狀。便簽上寫著:[用電飯煲定時做的,絕對沒加芒果]
我盯著那個拙劣的笑臉,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我重感冒,他翻宿舍圍墻給我送粥,被保安追得摔進灌木叢。
手機震動,閨蜜發(fā)來消息:[聽說宋硯把林蕊調(diào)去非洲分公司了]
我皺眉:[]
一張朋友圈截圖跳出來——林蕊站在某荒漠機場,配文:[人生新篇章]
評論區(qū)有人問怎么突然外派,宋硯回復:[專業(yè)需要]
我放下手機,突然聽見陽臺傳來響動。推開窗,樓下停著輛眼熟的賓利,宋硯正踮腳往我空調(diào)外機上綁什么東西。
你干什么
他嚇得差點摔下去,手里抓著個粉色風鈴:孕婦情緒敏感......據(jù)說聽風鈴能放松......
陽光照在他汗?jié)竦念~頭上,領(lǐng)帶歪歪扭扭地掛在脖子上。這個在談判桌上寸土不讓的男人,此刻笨拙得像第一次追女孩的毛頭小子。
宋硯。我趴在窗臺上,你當年追我都沒這么拼。
他仰著頭,喉結(jié)動了動:因為這次......我輸不起。
風鈴在晨光中叮咚作響,他白襯衫的袖口沾了灰,那是他昨晚連夜組裝家具留下的痕跡。
周末產(chǎn)檢,我剛出電梯就看見他站在醫(yī)院門口,手里舉著塊手寫牌:[韓昕家屬]
你......
我問過醫(yī)生了,12周要建卡。他小跑著過來,手里變魔術(shù)似的掏出文件夾,身份證、戶口本、結(jié)婚證復印件我都準備好了。
我盯著那疊整整齊齊的材料:我們離婚了。
復婚隨時可以。他飛快地說,又急忙改口,不是,我是說材料都......
跟著吧。我轉(zhuǎn)身走向產(chǎn)科。
他愣了兩秒,差點同手同腳地跟上來。
B超室里,醫(yī)生突然咦了一聲:爸爸過來看,寶寶在揮手呢。
宋硯一個箭步?jīng)_過來,膝蓋撞在床沿上悶響。屏幕里的小家伙正舒展四肢,他忽然捂住嘴,肩膀劇烈抖動起來。
哭什么。我別過臉。
他胡亂抹著眼睛:它......它手指好小......
回去路上等紅燈時,他突然把手伸過來:你掐我一下。
有病
不是夢啊......他摸著屏幕上打印的B超照片,笑得像個傻子,真的在長大......
車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我望著他映在玻璃上的側(cè)臉,突然發(fā)現(xiàn)那根白頭發(fā)不見了。
當晚門鈴響起,監(jiān)控屏幕里宋硯抱著個紙箱:我給......給寶寶買了點東西。
開門后他不敢進來,站在玄關(guān)一件件往外掏:防輻射服、孕婦枕、胎教音樂CD......最后是個丑萌的布偶熊。
售貨員說......他耳朵尖發(fā)紅,爸爸的聲音寶寶聽得最清楚。
我拿起玩偶一按肚子,傳出他刻意放柔的聲音:寶寶你好,我是爸爸......
錄音突然卡殼,接著是他清嗓子的聲音,然后是一連串慌亂的:不對不對,重來......
蠢死了。我把熊扔回去。
他手忙腳亂接住,突然小聲問:那......我能每天來給寶寶讀故事嗎就十分鐘......
窗外風鈴叮咚作響,我轉(zhuǎn)身走向沙發(fā):八點前必須走。
他眼睛亮起來的樣子,和當年在辯論臺下為我鼓掌時一模一樣。
宋硯開始每天準時來報到,像只被馴養(yǎng)的大型犬。
他總在晚上七點整敲門,手里不是捧著燉了四小時的鯽魚湯,就是托著從老字號排隊買來的核桃糕。進門先脫鞋,光腳踩在地板上,怕鞋底沾了灰塵。
今天讀《小王子》。他盤腿坐在地毯上,翻開精裝書,第六章,關(guān)于日落。
我靠在沙發(fā)上刷郵件,耳邊是他刻意放輕的嗓音。讀到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時,他突然停頓,指腹無意識地摩挲書頁。
怎么不念了
他抬頭,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密的陰影:韓昕,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天文臺看日落。
我當然記得。那天他借了臺專業(yè)相機,結(jié)果手抖得拍糊了所有照片。最后我們在便利店打印了張手機合影,他塞在錢包里直到現(xiàn)在。
繼續(xù)讀。我低頭看報表。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卻啞了:小王子說,人在難過的時候就會愛上日落......
空調(diào)嗡嗡作響,我抬頭發(fā)現(xiàn)他在偷瞄我左手——無名指上的戒痕已經(jīng)淡得幾乎看不見。
周末下暴雨,他凌晨五點發(fā)消息:[醒了叫我,送你去產(chǎn)檢]
我故意沒回,七點推開門卻看見他靠在走廊墻邊,手里拎著滴水的傘。劉海濕漉漉貼在額頭上,西裝褲腳沾滿泥點。
你站了多久
剛到。他接過我的包,轉(zhuǎn)身時打了個噴嚏。
車上暖氣開得很足,儲物格里整齊碼著話梅和蘇打餅干。等紅燈時他忽然伸手調(diào)低空調(diào):你臉色不太好。
孕吐而已。
他立刻變魔術(shù)似的掏出個保溫杯:生姜蜂蜜水,溫的。
我喝了一口,味道居然不錯。后視鏡里,他嘴角悄悄上揚。
建卡那天要抽五管血,我咬著嘴唇扭頭。宋硯突然把手伸過來:疼就掐我。
針頭扎進去的瞬間,他手臂肌肉猛地繃緊,愣是沒縮一下。護士笑著說:你老公手都被你掐紫了。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手腕上深深嵌著我的指甲印,他卻只顧盯著我的采血管:夠不夠要不要抽我的
傻子。我抽回手,AB型血又不能用。
他眼睛突然亮起來:你還記得我血型
走廊廣播突然叫到我的名字,他一個箭步?jīng)_去拿報告,差點撞翻護士的推車。回來時白襯衫背后濕了一片,手里化驗單舉得老高:一切正常!就是有點缺鐵......
陽光穿過他舉著的紙張,在墻上投出斑駁的影子。我望著他眉飛色舞的側(cè)臉,恍惚看見二十歲那個為我學生會競選跑遍全校拉票的少年。
暴雨持續(xù)到深夜,我被雷聲驚醒時,發(fā)現(xiàn)手機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開門看見宋硯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懷里抱著個滴水的紙箱:小區(qū)停電了,我買了應(yīng)急燈和......
話沒說完,整棟樓突然陷入黑暗。
黑暗中他的手準確扶住我胳膊:別怕,我在。
蠟燭亮起的瞬間,我看見他膝蓋上的擦傷。
摔的
車庫太黑。他滿不在乎地擦擦手,從紙箱里掏出毛毯,你先裹著,我去燒熱水。
燭光里他忙碌的背影被放大投在墻上,我低頭看見紙箱里還有防滑拖鞋、孕婦維生素,甚至有個丑萌的夜光玩偶,標簽上寫著[怕黑寶寶專用]。
宋硯。我喊住他,你為什么......
雷聲轟隆落下,他回頭時,燭火在他眼底跳動:因為這次,我想做對全部。
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我扔過去一條毛巾:擦干,別感冒了傳染給我。
他接住毛巾,突然笑了,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遵命,韓老師。
這個稱呼讓我心頭一顫——那是我們剛戀愛時,他對我這個學霸的專屬昵稱。
第二天物業(yè)修好電路,我出門倒垃圾,發(fā)現(xiàn)對門開著。宋硯坐在地板上組裝嬰兒床,螺絲刀和木板散了一地。他腳邊攤著本《孕期百科》,重點符號畫得密密麻麻。
看見我,他慌忙用身體擋住半成品:快好了!真的!
我彎腰撿起掉落的圖紙,發(fā)現(xiàn)他在床頭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大學時他總說我像向日葵,永遠朝著陽光生長。
丑死了。我把圖紙扔回去。
他撓撓頭,突然小聲說:韓昕,昨天蠟燭......像不像大二停電那次
我當然記得。圖書館突然斷電,他在黑暗里偷偷牽我的手,掌心全是汗。
轉(zhuǎn)身回家時,我聽見身后傳來咚的一聲,接著是他倒吸冷氣的聲音——八成又被錘子砸了手。
關(guān)門瞬間,我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
寶寶。我輕聲說,你爸爸真是個笨蛋。
窗外,暴雨初歇的夜空里,隱約透出一兩顆星星。
孕24周時,我的肚子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宋硯現(xiàn)在每天來做飯,廚房里永遠燉著湯。他學會了用APP記錄胎動,手機里存了十幾個孕婦餐教程。有天我半夜餓醒,發(fā)現(xiàn)他蜷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手里還捏著本《新生兒護理指南》。
喂。我踢了踢沙發(fā),我要吃餛飩。
他猛地彈起來,睡眼惺忪就往廚房沖:鮮蝦餡的行嗎我包了好多凍著......
產(chǎn)前培訓班的第一節(jié)課,教練讓準爸爸體驗分娩陣痛。宋硯二話不說躺上了儀器床,還朝我比了個大拇指。
三級疼痛時他還在笑:就這
六級時額頭開始冒汗:有點意思......
到八級,他整個人繃成一張弓,手指死死抓著床沿,青筋暴起。
停嗎教練問。
他搖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當儀器跳到十級,他突然紅著眼眶望向我:韓昕......你當年痛經(jīng)......是不是也這么疼
全場哄笑,我卻鼻子一酸。大二那年我痛經(jīng)暈倒,是他背著我跑過半個校園去醫(yī)務(wù)室。
下課他去買水,我聽見教練對別人說:那個帥哥疼到儀器報警都不喊停,最后是擔心妻子看見他哭才叫停的。
預產(chǎn)期前一周,宋硯在客廳打地鋪。
凌晨三點,我推醒他:羊水破了。
他瞬間彈起來,動作太猛差點栽倒。抓起床頭的待產(chǎn)包就往門口沖,居然還記得先給我套上外套。電梯里他渾身發(fā)抖,按鍵按了三次才成功。
別怕。我捏捏他手心,我都不怕。
他聲音帶著哭腔:我是怕你疼......
產(chǎn)房門口,護士攔著他:家屬外面等。
他死死扒著門框:她怕黑!我得進去!
最后是簽了十幾份文件才放行。他穿著無菌服蹲在產(chǎn)床邊,我的手被他攥得生疼。陣痛來襲時,他聲音比我還抖:呼吸!對!就是這樣!
宮縮間隙,我忽然問他:如果是女兒,叫什么
他抹了把汗?jié)竦哪槪核文疥?.....可以嗎
陽光穿過窗簾照在產(chǎn)床上,二十歲的宋硯在畢業(yè)典禮上說:韓昕,我以后女兒名字里一定要有你的字。
俗氣。我喘著氣罵他,卻在他掌心一筆一畫寫了個好。
當啼哭聲響起,他撲到嬰兒床前又不敢碰,只一個勁問醫(yī)生:我老婆呢她還好嗎
護士把擦干凈的小團子放在我懷里,他低頭看孩子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易碎的珍寶。突然有溫熱的液體砸在我手背上,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眼睛像你。他哽咽著說,真好看。
出院那天,他一手提著嬰兒籃,一手緊緊摟著我的腰。陽光很好,風鈴還在陽臺上叮咚作響。
韓昕。他在電梯里突然說,我把公司股份轉(zhuǎn)讓給你了。
我猛地轉(zhuǎn)頭:什么
要是再犯渾,你就讓我凈身出戶。他低頭蹭了蹭女兒的小臉,這次,我把命都押給你。
嬰兒忽然抓住他的手指,他驚喜得語無倫次:你看!她喜歡我!
我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那里盛著二十二歲的星空,二十四歲的初雪,和如今三十歲的全部晨光。
笨蛋。我伸手摘掉他肩上的奶漬,回家給女兒讀《小王子》去。
他愣了兩秒,突然彎腰在我額頭重重親了一下:遵命,韓老師。
電梯門打開,初夏的風裹著梔子花香撲面而來。他走在前面的背影挺拔如松,嬰兒籃在他手里穩(wěn)穩(wěn)當當。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牽我走過校園的林蔭道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