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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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鄉(xiāng)有個小鎮(zhèn),名叫青溪鎮(zhèn)。鎮(zhèn)子不大,卻因一條穿鎮(zhèn)而過的小溪得名,溪水清澈見底,兩岸垂柳依依,頗有幾分詩情畫意。鎮(zhèn)上有個年輕畫師,名叫崔明遠,生得眉清目秀,卻因家道中落,日子過得清貧。
崔明遠祖上本是書香門第,曾祖父更是前朝有名的宮廷畫師,只是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家道中落,只留下幾卷殘破的畫譜和一支祖?zhèn)鞯睦呛凉P。明遠自小聰慧,尤其喜愛繪畫,常在溪邊石板上用樹枝作畫,畫那游魚飛鳥,畫那老樹昏鴉。
這日清晨,明遠像往常一樣,背著畫箱來到鎮(zhèn)東頭的老槐樹下擺攤。他的畫攤簡陋得很,一塊粗布鋪地,上面擺著幾幅山水小品和人物肖像,旁邊立著一塊木牌,上書崔氏畫藝,傳世丹青八個大字,字跡清秀挺拔。
明遠啊,又來擺攤了隔壁賣豆腐的李大娘笑著招呼道,今天可要開張啊,昨兒個又沒賣出去一幅吧
明遠靦腆一笑:李大娘早。畫畫這事講究緣分,急不得。
你這孩子,就是太較真。李大娘搖搖頭,人家讓你畫個像,你非得畫得跟真人一模一樣才肯收筆。要我說啊,差不多就行了,多接幾單生意才是正經(jīng)。
明遠但笑不語,取出祖?zhèn)鞯睦呛凉P,在硯臺上輕輕蘸了蘸墨,開始在一張宣紙上勾勒起來。他畫的是溪邊洗衣的少女,筆觸細膩,寥寥數(shù)筆便勾勒出少女婀娜的身姿和專注的神情。
日頭漸高,集市上的人多了起來,卻無人駐足明遠的畫攤。偶有好奇者瞥一眼,見他衣著樸素,便搖頭走開,寧愿去找鎮(zhèn)西頭那家裝潢華麗的畫坊。
正午時分,明遠收起畫了一半的作品,從包袱里取出一個冷饅頭,就著溪水慢慢啃著。忽然,一陣清風拂過,帶來一縷若有若無的幽香。明遠抬頭,只見一位身著素白羅裙的女子正站在溪邊柳樹下,望著潺潺流水出神。
那女子約莫十八九歲年紀,肌膚如雪,眉目如畫,一頭青絲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著,幾縷發(fā)絲隨風輕揚,襯得她越發(fā)清麗脫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間一點朱砂,鮮艷如血,為她平添幾分神秘氣息。
明遠看得呆了,手中的饅頭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那女子似有所感,轉頭望來,目光如水,清澈見底。明遠慌忙起身行禮,卻不慎踢翻了顏料盒,五彩的顏料灑了一地。
公子不必驚慌。女子聲音清冷,卻帶著幾分笑意,我觀公子畫技不凡,不知可否為我畫一幅小像
明遠漲紅了臉:姑娘謬贊了。在下技藝粗淺,只怕辱沒了姑娘天人之姿。
女子輕輕搖頭:我游歷四方,見過無數(shù)畫師,卻少見公子這般專注之人。方才見你畫那洗衣少女,雖只寥寥數(shù)筆,卻已得其神韻。
明遠心中一動,這女子談吐不凡,竟能一眼看出他畫中的門道。他恭敬道:既蒙姑娘不棄,在下愿效犬馬之勞。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白,名蕓娘。女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風拂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今日得遇公子,也是有緣。
明遠連忙收拾畫具,請蕓娘坐在溪邊一塊平整的青石上。他取出最好的宣紙和最珍愛的狼毫筆,凝神靜氣,開始作畫。
說來也怪,平日里明遠作畫總要反復修改,力求完美,今日卻如有神助,筆下線條流暢自然,一氣呵成。他全神貫注,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眼前這位白衣女子和他的畫筆。
兩個時辰過去,夕陽西斜,明遠終于放下筆,長舒一口氣。畫中的蕓娘栩栩如生,尤其是眉間那點朱砂和眼中流轉的神采,竟似要從紙上躍出。
公子畫技果然了得。蕓娘看著畫作,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這幅畫,可否贈予我
明遠毫不猶豫地點頭:本就是為姑娘所作,自然歸姑娘所有。
蕓娘接過畫卷,輕聲道:天色已晚,公子也該回去了。明日此時,我再來尋你。說完,她轉身離去,白衣飄飄,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明遠呆立原地,直到蕓娘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才如夢初醒般收拾畫具回家。他的小屋在鎮(zhèn)子最西頭,簡陋卻整潔,墻上掛滿了他平日里的習作。
這一夜,明遠輾轉難眠,腦海中全是蕓娘的身影和她那神秘的笑容。天蒙蒙亮時,他才迷迷糊糊睡去,夢中似乎聽到有人輕喚他的名字。
次日清晨,明遠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門,卻見李大娘一臉驚慌地站在門外。
明遠!出怪事了!李大娘聲音發(fā)顫,你那幅畫...那幅畫里的女子,她、她活了!
明遠一頭霧水:李大娘,您說什么呢什么畫中女子活了
就是你昨天畫的那位白衣姑娘�。±畲竽锢屯庾�,今早我去溪邊打水,看見你那幅畫掛在老槐樹上,畫里的女子竟然在動,還對我笑呢!
明遠心中一驚,顧不得洗漱,跟著李大娘匆匆趕到溪邊。果然,他昨日所畫的蕓娘肖像正掛在老槐樹最低的枝椏上,在晨風中輕輕搖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畫中的蕓娘確實在動——她原本垂在身側的右手此刻正微微抬起,似乎在向明遠打招呼。
這、這怎么可能...明遠聲音發(fā)顫,卻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當他距離畫卷只有三步之遙時,畫中的蕓娘突然開口說話了。
崔公子,別來無恙。蕓娘的聲音與昨日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分空靈,嚇到你了吧
明遠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耗�...你到底是人是鬼
畫中蕓娘掩口輕笑:我非人非鬼,乃是畫中仙。公子祖上崔大師當年畫我時注入了真情,使我得以生靈。百年來,我一直在等待崔家后人繼承真正的繪畫技藝。
祖上崔大師明遠震驚不已,您是說...您是我曾祖父所畫
蕓娘點頭:正是。你曾祖父崔景云是前朝第一畫師,他畫人畫物,不止畫其形,更能畫其魂。臨終前,他將畢生絕學藏于一幅畫中,等待有緣人繼承。這百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崔家后代中真正有天賦之人。
明遠腦中一片混亂,祖上確實傳說過曾祖父是宮廷畫師,卻從未提及什么畫中仙和秘傳絕學。
公子不必懷疑。蕓娘柔聲道,若你愿意,我可教你真正的繪畫之道。不過...她頓了頓,此事不可對外人言,否則法術自破。
李大娘早已嚇得跑遠了,溪邊只剩下明遠一人。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點頭:弟子愿意跟隨仙子學習。
畫卷中的蕓娘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從今日起,每日寅時到此,我教你畫魂之術。說完,她的影像漸漸淡去,恢復成普通畫作的樣子。
明遠小心地取下畫卷,發(fā)現(xiàn)背面多了一行小字: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這正是曾祖父常說的那句話!
從此,明遠每日天不亮就來到溪邊,跟隨畫中蕓娘學習真正的繪畫技藝。蕓娘教他不求形似,但求神似;不重技巧,重在意境。漸漸地,明遠的畫風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筆下人物花鳥皆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從紙上走出來。
鎮(zhèn)上的人發(fā)現(xiàn)明遠的畫技突飛猛進,前來求畫的人絡繹不絕。但明遠謹記蕓娘教誨,每日只接三單,且必用心完成。他的名聲漸漸傳開,甚至有人不遠千里前來求畫。
這一日,明遠正在作畫,忽然聽到蕓娘輕嘆一聲:公子進步神速,已得崔大師七分真?zhèn)�。只�?..
明遠連忙放下筆:仙子有何指教
蕓娘幽幽道:畫藝易學,真情難得。你曾祖父當年畫我時,傾注了全部心血與情感,這才使我生靈。公子雖技藝精湛,卻少了一份真情實感。
明遠心頭一震,抬頭望向畫中蕓娘,只見她眉目含愁,眼中似有千言。驀然間,出現(xiàn)了一群人,目睹了畫中人的美貌,似乎想要將畫占為己有。
明遠見來勢洶洶,趕緊將畫卷緊緊護在胸前,警惕地盯著那群不速之客。為首的錦衣公子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朗卻帶著幾分戾氣,腰間玉佩叮當作響,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紈绔子弟。
這位公子,不知有何貴干明遠強作鎮(zhèn)定地問道。
錦衣公子翻身下馬,大步走到明遠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你就是那個崔畫師聽說你的畫技了得,能讓人物躍然紙上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明遠懷中的畫卷,這幅畫看著不錯,本少爺要了。
明遠后退一步:抱歉,這幅畫是在下私藏,不對外出售。
放肆!錦衣公子臉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乃揚州知府趙大人之子趙元昊!在這江南一帶,還沒有我趙家要不到的東西!
明遠心頭一緊。揚州知府權勢滔天,確實不是他一個平民畫師能得罪得起的。但懷中的畫卷關系著蕓娘的安危,他無論如何也不能交出。
趙公子見諒,明遠深施一禮,此畫對在下意義非凡,若公子喜歡在下的畫作,在下愿另作一幅相贈。
趙元昊冷笑一聲:本少爺就看上這幅了!說著伸手就要搶奪。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畫卷突然從明遠懷中飛出,懸在半空自動展開。畫中的蕓娘眉目含怒,朱砂痣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她衣袖一揮,一陣狂風驟起,吹得趙元昊一行人站立不穩(wěn),連連后退。
妖、妖怪��!趙元昊的隨從嚇得面如土色,有幾個甚至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趙元昊也臉色發(fā)白,卻強撐著不肯露怯:好你個崔明遠,竟敢用妖術害人!你給我等著!說完翻身上馬,帶著隨從狼狽逃走了。
畫卷緩緩合攏,重新落入明遠手中。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只見畫中的蕓娘面色蒼白,眉間朱砂也暗淡了幾分。
仙子,您沒事吧明遠焦急地問道。
蕓娘勉強一笑:無妨,只是耗了些靈力。那趙元昊心術不正,恐不會善罷甘休。公子近日需多加小心。
明遠心疼不已:都是弟子連累了仙子。
蕓娘搖搖頭:公子不必自責。今日之事,倒讓我想起當年與你曾祖父的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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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明遠抱著畫卷回到家中。他點上油燈,將畫卷恭敬地掛在墻上。畫中的蕓娘身影漸漸清晰,開始講述那段塵封的往事。
百年前,你曾祖父崔景云是宮廷首席畫師,專為皇室貴族畫像。那年春,先帝最寵愛的云陽公主突發(fā)重病,群醫(yī)束手無策。先帝命你曾祖父為公主畫像,以求留住她的容顏。
蕓娘的聲音輕柔如風,明遠仿佛穿越時空,看到了當年的場景。
你曾祖父見到病榻上的公主,心生憐惜。他作畫時不只畫形,更將全部心血傾注其中,畫到情深之處,甚至刺破手指,以血點睛。畫成之時,公主竟奇跡般好轉,而你曾祖父卻因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明遠聽得入神:那后來呢
公主痊愈后,感念你曾祖父的救命之恩,常去探望。日久生情,兩人暗許終身�?上Ш镁安婚L,先帝得知后大怒,將公主許配給邊關大將,并貶你曾祖父出京。
蕓娘眼中泛起淚光:離京前夜,公主偷偷來見你曾祖父最后一面。你曾祖父當場為公主畫了最后一幅畫像,就是現(xiàn)在的我。畫成之時,公主的一滴淚落入畫中,與你曾祖父的血淚相融,賦予了我靈性。
明遠恍然大悟:原來仙子就是云陽公主的畫像!
蕓娘輕輕搖頭:不完全是。我是你曾祖父心中所愛的化身,既有公主的形貌,也有他對藝術與愛情的全部寄托。他臨終前將我與畫譜藏于老宅密室,等待崔家后人繼承他的衣缽。
明遠心中震動,不禁伸手輕觸畫卷:難怪我第一次見到仙子,就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蕓娘溫柔地看著他:你與你曾祖父年輕時很像,不僅相貌相似,對繪畫的熱愛與執(zhí)著也如出一轍。這些日子我觀察你作畫,已確信你就是崔大師等待的傳人。
明遠突然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弟子崔明遠,定不負先祖遺志與仙子教誨!
蕓娘欣慰地笑了:起來吧。今日教你畫山水之魂...
自此,明遠更加刻苦學畫。蕓娘不僅教他技法,更教導他如何將自己的情感融入畫中。明遠的天賦在蕓娘指導下得到充分發(fā)揮,畫技突飛猛進。
一個月后,明遠完成了一幅山水長卷。畫中遠山如黛,近水含煙,一葉扁舟橫于江上,舟中漁翁獨釣,意境悠遠。最神奇的是,觀畫之人仿佛能聽到潺潺水聲,聞到淡淡荷香。
這幅畫在青溪鎮(zhèn)引起轟動,連縣太爺都親自登門求見。明遠謹記蕓娘教誨,不驕不躁,淡然處之。然而他心中明白,這一切都歸功于畫中那位白衣仙子。
夜深人靜時,明遠常對著畫卷訴說心事。蕓娘總是耐心傾聽,時而溫柔開導。明遠發(fā)現(xiàn)自己對蕓娘的感情日漸深厚,已超越了師徒之情。每當他凝視畫中蕓娘的眼眸,心跳就會不由自主地加快。
這一夜,明月當空,明遠帶著畫卷來到初次相遇的溪邊。他展開畫卷,輕聲道:仙子,弟子有一事相告...
蕓娘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公子但說無妨。
明遠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弟子...弟子對仙子...心生愛慕。雖知人仙殊途,但此情難抑...說完,他緊張得不敢抬頭。
畫中沉默良久,蕓娘才幽幽嘆道:癡兒...你可知道,我雖有人形,卻終究是一縷畫魂
明遠抬頭,目光堅定:無論仙子是人是仙,是魂是畫,弟子此心不變。
蕓娘眼中泛起漣漪:百年前,你曾祖父也曾對公主說過類似的話...
月光下,畫中蕓娘的容顏似乎變得更加生動,眉間朱砂鮮艷欲滴。她輕聲道:明遠,你可愿聽我撫琴一曲
明遠驚喜地點頭。只見蕓娘從畫中取出一把古琴,纖指輕撥,一曲《鳳求凰》悠揚響起。琴聲如泣如訴,道盡相思之苦。明遠聽得癡了,不覺淚流滿面。
曲終,蕓娘收起古琴,柔聲道:天色已晚,公子該回去了。
明遠依依不舍地收起畫卷,剛轉身要走,卻聽見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十幾個手持棍棒的黑衣人正向溪邊逼近,為首的正是趙元昊!
崔明遠!終于找到你了!趙元昊獰笑道,今日我?guī)Я思叶�,看你的妖畫還能作什么怪!
明遠將畫卷護在身后,厲聲道:趙元昊!你強取豪奪,就不怕王法嗎
王法趙元昊哈哈大笑,在這揚州地界,我趙家就是王法!給我上!把畫搶過來!
十幾個家丁一擁而上。明遠拼命保護畫卷,背上挨了好幾棍,嘴角滲出血絲。就在危急時刻,畫卷突然光芒大盛,蕓娘從畫中飄然而出,白衣飄飄,宛如九天仙子。
大膽狂徒!蕓娘一聲清喝,衣袖一揮,一道白光閃過,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家丁頓時倒地哀嚎。趙元昊大驚失色,連連后退:妖、妖怪!快跑!
蕓娘還要追擊,卻聽明遠一聲悶哼,倒在地上。她連忙回到明遠身邊,只見他面色慘白,胸前一片血紅,竟是被趙家家丁用暗器所傷!
明遠!蕓娘聲音發(fā)顫,纖手輕撫他的傷口,淚水落在他的臉上,堅持住...
明遠勉強一笑:仙子...沒事就好...說完便昏了過去。
看來...只能用那個辦法了...蕓娘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蕓娘咬破手指,血珠從蕓娘指尖滲出,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她凝視著昏迷不醒的明遠,眼中淚光閃爍。百年來,她從未如此刻這般感受到作為畫中仙的局限——她能移物御風,能顯形隱跡,卻無法真正觸摸這個為她擋下傷害的癡情男子。
癡兒...何苦如此...蕓娘輕聲呢喃,手指懸在明遠額頭上方,遲遲未能落下。
畫中仙與凡人締結血契,是逆天而行的大忌。一旦完成,她百年修為將折損大半,甚至可能永遠失去靈性,回歸普通畫作。但若不如此,明遠的傷勢...
蕓娘閉上眼,腦海中浮現(xiàn)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明遠學畫時的專注神情,傾聽她講述往事時眼中的光彩,月下表白時漲紅的臉龐...每一個細節(jié)都如此鮮活,遠比她百年畫中歲月更加真實。
罷了...蕓娘猛然睜開眼,指尖重重按在明遠眉心,以吾之靈,續(xù)汝之命!
血珠接觸皮膚的瞬間,綻放出刺目的紅光。蕓娘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眉間朱砂也迅速暗淡。而明遠蒼白的臉色卻漸漸紅潤起來,胸前的傷口開始愈合。
當最后一縷紅光沒入明遠體內,蕓娘幾乎站立不住。她勉強回到畫卷中,畫中的形象已然模糊不清,仿佛被水浸濕的墨跡。
公子...保重...蕓娘的聲音微不可聞,隨即畫卷徹底沉寂,連那點朱砂也失去了光彩。
黎明時分,明遠從昏迷中蘇醒。他猛地坐起,四下張望:仙子!蕓娘!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墻上的畫卷在晨風中輕輕擺動。明遠踉蹌著撲到畫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畫中的蕓娘形象變得模糊不清,幾乎辨認不出五官。
不...不會的...明遠顫抖著手指輕觸畫卷,卻感受不到往日的靈性波動。他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蕓娘含淚的面容和那滴落在自己額頭的血珠。
你用自己的靈力救了我...明遠心如刀絞,淚水奪眶而出,為什么這么傻...
他小心地取下畫卷,平鋪在桌上,取來最上等的朱砂和顏料,試圖修復畫作。但無論他如何努力,新添的筆墨都無法與原有畫跡融合,反而使蕓娘的形象更加模糊。
怎么會這樣...明遠絕望地抱頭低吼。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開了他案頭的祖?zhèn)鳟嬜V。明遠無意中瞥見一頁上寫著以心畫心四個大字,下面是一段小字注解:
畫至極處,非筆墨所能達,需以心血為引,真情為媒。若畫中生靈受損,畫師當以己心度彼心,重繪其魂...
明遠如獲至寶,急切地往下。原來這是曾祖父留下的秘法,記載了如何為畫中仙續(xù)靈的方法。但代價是畫師需以自身心血為引,稍有不慎便會元氣大傷。
不管什么代價,我都要救蕓娘!明遠毫不猶豫地取出祖?zhèn)骼呛凉P和小銀刀,按照畫譜指示準備起來。
正當他要刺破手指時,畫卷突然微微一亮,蕓娘虛弱的聲音傳來:公子...不可...
明遠驚喜地看向畫卷:仙子!你還能說話!
畫中的蕓娘形象依然模糊,但眉間朱砂微微閃爍:那是以心畫心的禁術...你曾祖父當年就是因此耗盡心力...我不愿你步他后塵...
明遠跪在畫前,淚流滿面: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消散!蕓娘,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不明白嗎
畫中沉默片刻,蕓娘的聲音輕如嘆息:我明白...正因明白,才不愿你冒險...百年來,我見過無數(shù)畫師,唯有你與你曾祖父,真正懂得何為畫魂...你若有不測,這絕學便真要失傳了...
明遠搖頭:沒有你,我要這絕學何用蕓娘,告訴我實話,可還有其他方法能救你
畫卷輕輕顫動,蕓娘似在猶豫。良久,她才輕聲道:除非...能找到當年你曾祖父作畫時用的那方血淚硯...硯中殘留的血淚精氣,或可為我續(xù)靈...
血淚硯明遠眼前一亮,它現(xiàn)在何處
當年你曾祖父被貶出京,大部分畫具都被沒收,唯有這方血淚硯被云陽公主偷偷留下,后來隨她嫁入邊關將軍府...蕓娘的聲音越來越弱,百年滄桑...恐怕早已...
明遠握緊拳頭: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蕓娘,你還能堅持多久
以目前靈力...最多七日...蕓娘頓了頓,但公子切記,那趙元昊不會善罷甘休...你若離開,他必來奪畫...
明遠沉思片刻,突然有了主意。他取出一張普通宣紙,對著蕓娘的畫像臨摹起來。盡管沒有靈性,但形貌卻有七八分相似。他將臨摹的畫掛在顯眼處,而將真正的蕓娘畫像藏在祖?zhèn)鳟嬜V的夾層中。
如此便可瞞天過海。明遠滿意地點頭,隨即開始收拾行裝,我這就啟程前往邊關尋找血淚硯。蕓娘,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畫中的蕓娘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就在明遠準備出門時,李大娘慌慌張張地跑來:明遠!不好了!那趙家公子帶著官兵往這邊來了,說是要搜查妖物!
明遠心頭一緊,連忙將藏有真畫的畫譜塞入懷中:多謝大娘報信。我這就從后門離開。
哎,你這是要去哪啊李大娘焦急地問。
去尋一味救命藥材。明遠含糊其辭,匆匆告別,若有人問起,就說我回老家探親去了。
明遠剛離開不久,趙元昊果然帶著一隊官兵闖了進來。他們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了那幅臨摹的畫。
這就是那幅妖畫趙元昊狐疑地打量著畫像,怎么看起來平平無奇
為首的捕快仔細檢查后搖頭:公子,這不過是普通畫作,并無異常。
趙元昊不甘心地又搜了一遍,確實找不到其他可疑之物,只得悻悻道:算那小子跑得快!傳令下去,通緝崔明遠,罪名是...是妖言惑眾!
而此時,明遠已經(jīng)出了青溪鎮(zhèn),向北疾行。他懷中畫譜里的蕓娘畫像微微發(fā)燙,似乎在為他指路。
一路上,明遠風餐露宿,日夜兼程。每到夜深人靜時,他都會取出畫譜,與蕓娘說幾句話。但蕓娘的聲音一天比一天微弱,畫像也一天比一天模糊。
第四日黃昏,明遠終于來到邊關重鎮(zhèn)潼陽。據(jù)蕓娘所述,當年云陽公主下嫁的楊老將軍府邸就在城中。百年滄桑,物是人非,找到血淚硯的希望十分渺茫。
明遠顧不得休息,直接前往城中最大的古董店打聽。店主是位白發(fā)老者,聽聞明遠尋找前朝楊將軍府的舊物,搖頭道:客官來晚啦。楊府早在三十年前就敗落了,府中物品散的散,賣的賣,哪還找得到什么硯臺
明遠不肯放棄:老人家可知楊府舊物大多流落何處
老者捋須思索:或許...可以去城西的慈安庵問問。當年楊府小姐出家為尼,帶了些家傳之物入庵。
明遠重燃希望,謝過老者后直奔城西。慈安庵掩映在一片竹林中,清幽僻靜。明遠求見住持,說明來意。
住持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尼,聽聞明遠尋找血淚硯,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施主為何尋此物
明遠如實相告:為救一位對我恩重如山的...親人。
老尼凝視明遠片刻,突然問:施主可姓崔
明遠大驚:正是!師太如何知曉
老尼不答,轉身進入內室,片刻后捧出一個紫檀木盒:此物在庵中已守候多時,今日終得其主。
明遠顫抖著打開木盒,只見一方暗紅色的古硯靜靜躺在其中,硯池中似有血絲纏繞,觸之微溫。
這...這真是血淚硯!明遠喜極而泣,連聲道謝。
老尼卻道:不必謝我。此硯乃先師所傳,說是待有緣人來取。先師俗家姓楊,正是當年云陽公主的孫女。
明遠恍然大悟,鄭重叩首:多謝師太成全!
老尼扶起他:去吧,你所救之人,想必等得急了。
明遠星夜兼程趕回青溪鎮(zhèn)。第六日傍晚,當他遠遠望見鎮(zhèn)口那棵老槐樹時,懷中的畫譜突然劇烈發(fā)燙。他連忙取出查看,驚恐地發(fā)現(xiàn)蕓娘的畫像已經(jīng)模糊得幾乎看不見了!
堅持住,蕓娘!我們到了!明遠飛奔回家,卻發(fā)現(xiàn)小屋已被翻得底朝天,顯然有人來搜查過。他顧不得整理,立刻取出血淚硯和祖?zhèn)骼呛凉P,按照畫譜上的秘法開始準備。
明月當空,明遠在院中設下香案,將蕓娘的真畫和血淚硯并排放置。他刺破手指,將血滴入硯池,又加入特制的朱砂和草藥,開始研磨。
以我心血,續(xù)汝之靈...明遠一邊研磨一邊念咒,額上冷汗涔涔。隨著咒語,硯中的混合物漸漸發(fā)出微光。
當?shù)谄呗曋湔Z念完,明遠提筆蘸墨,開始修復蕓娘的畫像。每一筆落下,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仿佛不是在用墨水,而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作畫。
最后一筆點在那顆朱砂痣上時,明遠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在畫上。他踉蹌后退,跌坐在地,眼睜睜看著畫卷被血光籠罩...
血光中,蕓娘的形象逐漸清晰,眉目如初。更令人震驚的是,畫中伸出一只纖纖玉手,接著是手臂、肩膀...蕓娘竟然從畫中走了出來!
明遠!蕓娘白衣飄飄,真實地站在月光下。她撲到明遠身邊,將他扶起,你怎么這么傻!
明遠虛弱地笑了:你...你真的出來了...
蕓娘淚如雨下:我寧愿永遠做畫中仙,也不愿你為我傷成這樣...
明遠抬手輕撫她的臉——真實的、有溫度的臉:值得...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和火把的光亮。趙元昊的聲音格外刺耳:就在前面!那小子回來了!這次一定要抓住他!
蕓娘臉色一變:是趙元昊!他怎會知道你回來了
明遠勉強站起:我們得立刻離開...
蕓娘卻搖頭:來不及了。她看向明遠,眼中滿是決然,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
什么辦法明遠強撐著站起身,卻因失血過多而搖晃了一下。蕓娘連忙扶住他,眼中滿是決然。
靈血相融。蕓娘的聲音輕如耳語,你我血脈相通,我可暫借你的血氣化為人形。但如此一來,我將永遠無法回到畫中...
明遠震驚地看著她:那你會怎樣
蕓娘微微一笑:會像一個普通女子一樣,生老病死。她望向越來越近的火把光亮,但現(xiàn)在顧不得這許多了。
不等明遠回應,蕓娘已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明遠眉心。同時她引導明遠刺破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兩人血液相觸的瞬間,一道紅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整個院落。
明遠只覺一股暖流從眉心涌入,流向四肢百骸。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虛弱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更神奇的是,他的視野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清百步外樹葉的紋理。
這是...明遠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崔氏血脈覺醒。蕓娘的臉色卻越發(fā)蒼白,你曾祖父的血脈天賦,現(xiàn)在真正蘇醒了。
院門被猛地踹開,趙元昊帶著十幾個家丁沖了進來。當他們看到活生生站在月光下的蕓娘時,全都驚得后退了幾步。
妖、妖怪現(xiàn)形了!一個家丁驚恐地叫道。
趙元昊先是一驚,隨即眼中露出貪婪之色:好!正好一并拿下!他轉向身后的一個黑袍老者,道長,看你的了。
那黑袍道人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口中念念有詞。符紙突然自燃,化作一條火蛇向蕓娘撲來。
小心!明遠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卻見蕓娘衣袖一揮,一道水幕憑空出現(xiàn),將火蛇澆滅。
黑袍道人臉色一變:這妖女道行不淺!趙公子,你之前可沒告訴貧道這個!
趙元昊不耐煩地揮手:少廢話!拿下他們,酬金加倍!
道人咬牙又取出三張符紙,同時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符紙遇血化為三條更大的火蛇,從不同方向撲向蕓娘和明遠。
明遠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地上的祖?zhèn)骼呛凉P,蘸著自己尚未干涸的血,在空中急速勾畫。說來也怪,血線竟懸浮在空中,瞬間形成一面盾牌形狀。三條火蛇撞在血盾上,發(fā)出刺耳的嘶鳴,隨即消散無形。
這不可能!黑袍道人驚駭萬分,虛空畫符你是什么人
明遠自己也愣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崔景云后人,崔明遠!
崔景云!黑袍道人和趙元昊同時變色。道人猛地轉向趙元昊:趙公子,這可跟你說的不一樣!崔家畫圣的后人,豈是尋常術法能對付的
趙元昊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獰笑道:那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他從懷中掏出一卷古畫展開,認得這個嗎
月光下,明遠看清那是一幅人物畫像,畫中人身著官服,面容陰鷙。更令人不適的是,畫像周圍縈繞著一層黑氣,仿佛有生命般蠕動。
蕓娘倒吸一口冷氣:是趙汝貞!當年陷害崔大師的奸臣!
明遠恍然大悟:原來你是趙家后人!難怪處心積慮要奪取蕓娘!
趙元昊狂笑:不錯!當年你曾祖父害我祖上被貶,郁郁而終。臨終前留下遺命,要后世子孫務必找到崔景云所繪的畫中仙,以報此仇!他惡狠狠地盯著蕓娘,沒想到這畫靈竟如此通靈,百年來躲過了我趙家數(shù)代人的搜尋!
黑袍道人見勢不妙,悄悄后退:趙公子,這是你們的私怨,貧道不便插手...說完轉身就跑。
趙元昊也不阻攔,只是咬破手指,將血滴在那幅祖?zhèn)鳟嬒裆稀.嬒耦D時黑氣大盛,畫中人的眼睛竟然轉動起來,直勾勾地盯著明遠和蕓娘。
先祖在上,助孫兒一臂之力!趙元昊高聲喊道。
黑氣從畫像中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鬼手向蕓娘抓來。蕓娘勉力撐起一道光幕阻擋,卻被鬼手一擊即碎。她踉蹌后退,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蕓娘!明遠心如刀絞。他抓起血淚硯,將剩余的血墨全部潑向趙家祖像。血墨與黑氣相遇,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鬼手頓時縮小了一半。
趙元昊見狀大怒,又割破手掌,將更多鮮血淋在祖像上:以趙氏血脈,喚醒先祖之靈!
黑氣再次暴漲,這次化作一個模糊的人形,發(fā)出刺耳的尖笑:百年了...終于找到崔家的畫中仙了...吞了她,我就能借體重生!
明遠這才明白,趙家祖上竟修煉了邪術,將一絲殘魂附在畫像上,等待奪取畫中仙的靈體復活!
蕓娘臉色慘白,低聲道:明遠,我靈力所剩無幾,只能最后一搏了。
明遠緊緊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
蕓娘搖頭:不,你必須活著。崔氏畫技不能失傳。她深情地望了明遠一眼,若有來世,我愿做真真正正的人,與你相守到老。
說完,她掙脫明遠的手,整個人化作一道白光沖向趙家祖像。黑白兩氣在空中糾纏,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爆裂聲。
不!蕓娘!明遠撕心裂肺地喊道。
強光過后,趙家祖像燃燒起來,轉眼化為灰燼。趙元昊慘叫一聲,七竅流血倒地而亡。而蕓娘...消失了。
明遠跪在地上,顫抖著拾起那幅蕓娘真畫。畫紙已經(jīng)泛黃,上面的形象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蕓娘...明遠將畫緊緊貼在胸口,淚如雨下。
......
三年后,青溪鎮(zhèn)東頭的老槐樹下,多了一間小小的畫院。畫院主人崔明遠已是名滿江南的畫圣,但他從不輕易作畫,每月只畫三幅,且必有感而發(fā)。
這日黃昏,明遠正在整理曾祖父留下的遺物。三年來,他走遍大江南北,收集了不少崔景云當年的畫作和手稿,試圖在其中找到一絲蕓娘的蹤跡,卻始終無果。
當他翻開一本殘破的筆記時,一張泛黃的畫稿飄落在地。明遠拾起一看,是幅未完成的仕女圖,只有簡單的輪廓和眉間一點朱砂。但就是那點朱砂,讓明遠的心猛地一跳——那紅色,與蕓娘眉間的一模一樣!
明遠顫抖著將畫稿平鋪在案上,取出血淚硯和祖?zhèn)骼呛凉P。他深吸一口氣,閉目回憶蕓娘的容顏,然后落筆作畫。
這一次,他不再追求形似,而是將全部思念與愛意傾注筆端。畫著畫著,他仿佛看到蕓娘在對他微笑,聽到她輕柔的嗓音...
當最后一筆落下,明遠驚訝地發(fā)現(xiàn),畫中人的眼睛竟然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眼睜睜看著那點朱砂漸漸鮮亮起來,接著是嘴唇有了血色,最后整幅畫都煥發(fā)出生機。
公子...一個熟悉到骨子里的聲音從畫中傳來,我回來了...
明遠喜極而泣,輕撫畫中人的臉龐:蕓娘...真的是你
畫中的蕓娘嫣然一笑:多虧你找到了曾祖父的最后一幅畫。當年我的一縷靈識依附在這未完成的畫上沉睡,等待有緣人用真情喚醒。
明遠突然想到什么,緊張地問:你...還能出來嗎
蕓娘笑而不答,只是伸出手。明遠驚訝地看到,一只真實的、溫暖的手從畫中伸出,握住了他的手指。
靈血相融后,我已不再是單純的畫中仙。蕓娘輕聲道,如今我可以在畫里畫外自由來去,只是...
只是什么明遠急切地問。
蕓娘的臉紅了:只是從此與公子命運相連,同生共死...
明遠大笑,一把將走出畫來的蕓娘擁入懷中: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窗外,夕陽西下,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溪水潺潺,仿佛在訴說這個關于畫、關于愛、關于等待與重逢的古老故事。
后來,青溪鎮(zhèn)的人們常說,崔畫師娶了一位天仙般的妻子,兩人恩愛非常。而崔明遠的畫技更是出神入化,據(jù)說他畫的花能引來真蝴蝶,畫的鳥會在清晨鳴叫。但只有明遠和蕓娘知道,那是因為他們的畫中,注入了彼此最真摯的情感。
正如那幅掛在畫院正堂的對聯(lián)所寫: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而明遠和蕓娘,早已畫出了彼此的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