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困獸之斗
七月的熱浪裹著下水道的腐臭味涌進出租屋,像一雙黏膩的手死死捂住蘇野的口鼻。他蜷在吱呀作響的折疊床上,床墊凹陷處早已磨出灰白的棉絮,仿佛連床都在無聲控訴著主人的落魄。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漬如扭曲的血管,正緩慢吞噬著墻皮,偶爾有小塊脫落,啪嗒
一聲掉在他腳邊,驚起幾只蟑螂慌張?zhí)痈Z。
蘇野盯著那幾只蟑螂,心底泛起一陣自嘲。曾經(jīng)他也覺得自己像蟑螂,頑強地在城市縫隙里求生,可現(xiàn)在,連蟑螂都比他活得自在
——
至少它們不用為房租發(fā)愁,不用面對母親催命般的醫(yī)藥費賬單。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慘白的光照亮他凹陷的臉頰,房東王姐的語音帶著刺兒炸響:小蘇啊,這月房租再拖,我可真要換鎖了。你瞅瞅,這屋里蟑螂都比你交房租積極!
語音條末尾還夾雜著刺耳的嗤笑,他喉結滾動兩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皮膚下傳來的刺痛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退無可退。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在心底吶喊,卻找不到答案。翻身抓起枕邊的礦泉水瓶猛灌一口,冰涼的液體穿過干澀的喉嚨,在空蕩蕩的胃里翻攪,卻澆不滅胃里灼燒的饑餓感。這種饑餓感不僅來自腸胃,更來自內(nèi)心深處
——
對改變現(xiàn)狀的渴望,對尊嚴的渴求,此刻都化作尖銳的疼痛,在胸腔里橫沖直撞。
樓道里傳來隔壁小孩的哭鬧聲,混著女人尖刻的咒罵:讓你偷吃!家里窮得叮當響還學人家挑食!
尖銳的爭吵聲像無數(shù)根細針扎在耳膜上,蘇野扯過磨破邊的薄被蒙住頭,卻怎么也擋不住那些聲音。他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被角,那里有母親縫補的細密針腳
——
那是三年前他剛上大學時,母親連夜縫的。如今母親重病在床,醫(yī)藥費像個無底洞,吞噬著他所有的希望。愧疚與無力感如潮水般涌來,他恨自己沒用,恨自己連最基本的生活都無法保障,更別提給母親治病。
得找活兒干。
他咬著后槽牙爬起來,心中反復盤算著各種可能的工作。可現(xiàn)實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將他所有的幻想擊碎。褪色的牛仔外套袖口磨得發(fā)白,口袋里還揣著半個發(fā)霉的面包。推開銹跡斑斑的鐵門時,金屬把手硌得掌心生疼,仿佛連這扇門都在拒絕他的觸碰。刺眼的陽光瞬間涌進來,他下意識抬手遮擋,卻被墻根下野狗的狂吠驚得一顫。那野狗渾身臟兮兮的,瘦骨嶙峋的身軀上結著痂,正齜牙對著他低吼,尾巴卻夾得死死的
——
和他現(xiàn)在的樣子倒有幾分相似,都是被生活逼到絕境的困獸。我們都是被生活追著跑的可憐蟲。
他在心里苦笑,邁出腳步,走向未知的勞務市場。
勞務市場人聲鼎沸,混雜著汗酸味和廉價煙草的氣息。蘇野在人群里擠得汗流浹背,戴草帽的大叔們叼著煙卷上下打量他,渾濁的眼神里滿是打量和不屑,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仿佛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笑話。他感覺自己像展覽品,被人隨意評判,每一道目光都像鞭子抽在身上。突然,一張沾滿泥點的招工啟事映入眼簾:工地小工,日結
200。這數(shù)字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蘇野的喉結動了動,抬腳朝招工處走去。不管多苦多累,先把錢掙到手,母親的藥不能斷。
他暗暗給自己打氣,同時又害怕自己無法承受工地的高強度勞動。
要吃苦的,能扛嗎
包工頭李虎嚼著檳榔,金鏈子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他身后跟著兩個染黃毛的小混混,正對著蘇野指指點點,竊笑聲像刀片刮過玻璃。李哥,這小子細皮嫩肉的,能干得了重活
其中一個黃毛嗤笑著,故意提高音量。蘇野瞥見自己映在工地卡車后視鏡里的模樣:黑眼圈濃重,襯衫皺得像咸菜干,頭發(fā)油膩地貼在額角,整個人透著股頹唐。他的心臟狂跳,羞恥感和憤怒在胸腔里交織,可現(xiàn)實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壓抑這些情緒。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能!
那一刻,他在心底發(fā)誓,一定要擺脫這種被人輕視的處境。
工地上的鋼筋在烈日下泛著刺目的白光,仿佛被點燃的烙鐵。蘇野握緊鐵鉗去夾鋼筋,粗糙的木柄瞬間燙得他掌心發(fā)麻,像握住了燒紅的炭塊。他咬著牙將鋼筋拖到指定位置,金屬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迸濺的火星落在褲腳,燒出一個個焦黑的小洞。
小子,搭把手!
隔壁的老周扛起一袋水泥,膝蓋卻不受控制地打顫。蘇野趕忙扔下手中的活計,沖過去托住水泥袋底部。兩人合力將水泥搬到攪拌機旁,老周抹了把汗,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謝了,大學生。這活兒看著簡單,沒點巧勁可不行。
說著,他示范起搬運的竅門,教蘇野如何借力,讓水泥袋的重量順著脊柱滑落。
休息時,工友們圍坐在陰涼處。老趙掏出用報紙包著的饅頭,掰下一半遞給蘇野:吃吧,年輕人別餓著。
蘇野推辭不過,接過饅頭咬了一口,干澀的饅頭咽下去時刮得喉嚨生疼,但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意。你說咱這么拼命,圖個啥
一旁的老吳突然開口,眼神空洞地望著遠處的高樓。還能圖啥,不就圖能多掙倆錢,讓家里人過得好點。
老趙狠狠咬了一口饅頭,腮幫子鼓得老高。
有一次搬運預制板,蘇野和另一位工友小李配合。小李脾氣急,嫌蘇野動作慢:磨磨蹭蹭的,這速度到天黑也干不完!
蘇野默不作聲,加快了腳步�?深A制板實在太重,兩人走到半路,蘇野腳下一滑,預制板傾斜著就要砸向小李。千鈞一發(fā)之際,蘇野猛地一拽,自己的小腿卻被預制板狠狠擦過,頓時鮮血直流。小李愣住了,臉上滿是愧疚:對不住啊,兄弟。
蘇野咬著牙擺擺手:沒事,接著干吧。
正午時分,毒辣的太陽高懸頭頂,工地的鐵皮棚被曬得發(fā)燙,像一個巨大的蒸籠。蘇野和工友們擠在棚下短暫休息,喉嚨干渴得幾乎要冒煙,可帶來的水壺早已見底。老張,你說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有人抱怨道。老張狠狠吸了口煙,吐出一團白霧:等咱攢夠錢,回老家蓋房娶媳婦,就不用在這兒遭罪了。
大家聽了,臉上都露出向往的神情,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美好的未來。
下午的工作更加艱難,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在搬運磚塊時,蘇野的手指被粗糙的磚面劃出一道道血痕,鮮血滲出來,與灰塵混合,結成暗紅色的痂。小心點!
路過的老周看到后,從口袋里掏出半卷破舊的繃帶,先包上,別感染了。
蘇野接過繃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突然,肩膀被重重一拍,他踉蹌著差點摔倒,回頭對上老張曬得黝黑的臉。這漢子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大學生來搬磚我兒子考上清華那天,我直接讓他燒了錄取通知書!
data-faype=pay_tag>
為啥
蘇野直起腰,后腰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鋼針扎進骨頭縫,每動一下都鉆心地疼。他伸手捶了捶后腰,卻怎么也緩解不了這深入骨髓的酸痛。老張的話像一把鈍刀,割開他心底最脆弱的傷口。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對未來的憧憬,想起大學時的理想和抱負,如今卻淪落到搬磚為生,巨大的落差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老張抹了把臉,甩出半包皺巴巴的煙,煙盒邊角都磨得毛糙:讀書能當飯吃我在這兒扛十年,現(xiàn)在家里三層小樓,兒子開汽修店,不比坐辦公室強你看看那邊那小子。
他下巴朝遠處一揚,名牌大學畢業(yè),在寫字樓當白領,上個月還來這兒找兼職,西裝革履的,搬磚都不會使巧勁!
老張說著,爽朗地大笑起來,震得蘇野耳膜發(fā)疼。蘇野感覺自己被釘在原地,老張的話雖然粗俗,卻像一記重錘,敲醒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難道讀書真的沒用嗎
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可內(nèi)心深處又有個聲音在吶喊:不,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這話像根刺扎進蘇野心里。他想起上個月面試時,HR
蹺著二郎腿,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敲著簡歷:我們更想要有經(jīng)驗的,你這應屆畢業(yè)生……
后面的話被空調(diào)的嗡鳴聲吞沒,卻在他腦海里反復回響。那時的他,還穿著唯一一件熨燙平整的襯衫,皮鞋擦得锃亮,滿懷希望地以為知識能改變命運,卻在現(xiàn)實面前碰得頭破血流。他恨自己沒有社會經(jīng)驗,恨自己不夠強大,恨這個世界的殘酷。
暮色漸濃時,蘇野盯著新運來的鋼筋,總覺得表面紋路不對勁。他蹲下身,手指摩挲著鋼筋粗糙的表面,金屬的余溫透過指尖傳來,燙得他皺眉。記憶突然閃回大學實驗室
——
教授拿著含碳量超標的樣品,在投影儀前嚴厲講解:這種鋼筋建樓,就是在拿人命開玩笑!
那時的他,還在實驗臺前認真記錄數(shù)據(j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工地與不合格建材相遇。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fā)生。
責任感和正義感在他心中涌起,可同時又害怕得罪李虎,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李哥,這鋼筋好像……
話沒說完,李虎的安全帽砸在他腳邊,揚起一片灰塵。大學生又犯病了
李虎獰笑一聲,身后的黃毛小弟們圍攏過來,身上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酒氣和汗臭味。滾去搬磚,再瞎咧咧,小心老子讓你在這兒干不下去!
李虎一腳踹在鋼筋上,金屬碰撞聲刺耳極了。蘇野的心猛地一沉,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煽粗种型低蹬南碌恼掌肫鹉切┛赡芤驗椴缓细皲摻疃鴨拭娜�,他又不甘心就此妥協(xié)。
蘇野攥緊偷偷拍下的照片,指甲縫里滲出血絲。夜風卷起工地上的沙塵,吹得他睜不開眼。遠處高樓大廈的燈光次第亮起,像嘲笑他的無數(shù)雙眼睛。他望著自己沾滿泥污的雙手,掌心的水泡早已磨破,混著血水和泥沙,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這一巴掌清脆響亮,驚飛了不遠處的麻雀,也把他骨子里的懦弱和不甘,統(tǒng)統(tǒng)打醒。我蘇野,絕不會一輩子這樣跪著!就算跪著掙錢,我也要站起來!
他對著夜空無聲怒吼,眼神中燃起熊熊斗志,這一刻,他終于下定決心,要與命運抗爭到底。
第二章:命運齒輪
攪拌機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鐵齒瘋狂絞碎砂石的聲響,混著塔吊鋼索摩擦的刺耳銳響,在工地的上空交織成一曲令人煩躁的噪音交響樂。烈日如同融化的鐵水,將整個工地炙烤得扭曲變形,鐵板搭建的工棚在高溫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塊金屬板都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氣,仿佛隨時都會扭曲變形。地面的瀝青被曬得發(fā)軟,一腳踩下去就會留下深深的腳印。空氣中彌漫著水泥灰與鐵銹混合的刺鼻氣味,攪拌機揚起的粉塵如同濃霧,裹著熱浪,撲在蘇野汗?jié)竦哪樕�,嗆得他不住咳嗽。他正咬著牙搬運最后一車磚,工裝褲膝蓋處的破洞磨得傷口生疼,肩膀上被麻繩勒出的血痕與汗水混合,在皮膚上凝成暗紅色的痂。此刻的他,像極了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的困獸,滿心都是對改變現(xiàn)狀的渴望。
刺耳的剎車聲撕裂空氣,一輛黑色奧迪如黑色巨獸般碾過碎石路,穩(wěn)穩(wěn)停在工地入口。車身漆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倒映出蘇野狼狽的身影
——
頭發(fā)油膩地貼在額角,襯衫被汗水浸得透濕,還沾著斑駁的水泥漬。他望著那輛豪車,心臟幾乎要撞破胸腔,褲兜里的手機仿佛燒紅的烙鐵。這可是林氏集團的人,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蘇野心中涌起一陣敬畏,可隨即又想到母親躺在病床上等著醫(yī)藥費,想到自己在這工地受盡的屈辱,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但如果不說,那些不合格的鋼筋會害多少人我又要在這泥潭里掙扎多久我絕不能再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fā)生!
車門打開的瞬間,熱浪中突然漫開一縷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林婉晴踩著十厘米的黑色漆皮細高跟下車,黑色真絲套裙貼合著她曼妙的曲線,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小腿。她挺直脊背,雙手優(yōu)雅地交疊在身前,外套是剪裁利落的同色系西裝,肩線筆挺,襯得她氣場十足。頸間一條簡約的鉆石項鏈若隱若現(xiàn),左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隨著動作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右手無名指上的鉆戒折射出冷光。她戴著一副黑色墨鏡,將大半張臉藏在陰影中,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淡粉色的口紅為她冷艷的氣質(zhì)增添了一絲柔和。她微微挑眉,目光掃過工地,紅唇輕抿,似是對眼前的混亂與嘈雜有些不滿。
蘇野看著林婉晴優(yōu)雅的模樣,心中滿是羨慕與自卑,她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王,而我不過是泥地里的螻蟻。
但他的眼神很快堅定起來,可我也有我的底線和堅持,今天必須把真相說出來!
林總,這批鋼筋絕對沒問題!
李虎點頭哈腰地遞煙,金鏈子在胸前晃得刺眼。林婉晴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擋,動作優(yōu)雅而果斷,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精致的腕表。她站在工地入口,高跟鞋尖不耐煩地輕點地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嘈雜的工地中依然格外突兀。她微微皺眉,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目光掃過堆積如山的鋼筋。
蘇野盯著林婉晴套裙下擺隨風輕揚的弧度,喉嚨發(fā)緊。說,還是不說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看著李虎諂媚的笑臉和林婉晴冷淡的側影,母親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模樣在腦海中閃過,那些被房東催租的屈辱畫面也一并涌來。我受夠了這種屈辱的日子,今天就算拼了,也要試一試!我不能讓這些昧良心的事繼續(xù)下去!
他在心中怒吼,后背的汗水混著水泥灰往下淌,在襯衫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等等!
這個字幾乎是從他喉嚨里硬生生擠出來的。蘇野沖出去時,揚起的碎石硌得腳底生疼。李虎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而林婉晴原本要轉(zhuǎn)身上車的動作頓住,墨鏡后的目光如實質(zhì)般掃向他。工地上的空氣仿佛被抽走,攪拌機的轟鳴聲都變得遙遠。蘇野迎著那道冰冷的目光,心中涌起一陣恐懼,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決心,反正已經(jīng)到了這地步,我不能再這么窩囊下去!我要用我的知識和勇氣改變這一切!
林總!請您先別離開!
蘇野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和堅定,這批鋼筋含碳量超標,根本不符合建筑標準!這是我連夜做的檢測報告!
他舉起手機的手微微發(fā)顫,指節(jié)泛白。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努力讓聲音不那么發(fā)抖,卻還是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陽光直射在手機屏幕上,清晰的柱狀圖和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在強光下有些模糊。他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滾落,滑進眼睛里,刺得生疼,卻不敢眨眼。一定要相信我,這是關乎安全的大事!這也是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他在心中祈禱,同時暗暗告訴自己,就算失敗,我也不能退縮!
林婉晴摘下墨鏡,丹鳳眼微微瞇起,眼尾的細紋里藏著經(jīng)年累月的威嚴。她緩步走近,每一步都走得從容而優(yōu)雅,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一下下砸在蘇野心上。她微微歪頭,目光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神情認真而嚴肅。蘇野能聞到她身上淡雅的雪松香,混合著一絲薄荷的清涼,與工地刺鼻的汗酸味形成鮮明對比。他不自覺地挺直脊背,胸膛劇烈起伏,眼神中既有緊張又有豁出去的決絕。她這么強大,我真的能說服她嗎
蘇野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看到林婉晴審視的目光,又涌起一股不服輸?shù)膭艃�,我不能在她面前露怯,我有知識,有證據(jù),我能行!我一定要讓她看到真相!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林婉晴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把重錘。她涂著酒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動作輕柔而緩慢,似乎在仔細斟酌每一個數(shù)據(jù)。她微微挑眉,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和探究。蘇野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我……
我學過材料工程。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昨晚我發(fā)現(xiàn)鋼筋表面螺旋紋間距比標準值寬了
0.3
毫米,顏色發(fā)暗,不符合正常冶煉的光澤。而且,在搬運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這批鋼筋的韌性明顯不足,和之前的材料完全不一樣。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林婉晴,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我連夜對照教材做了檢測,參考
GB1499.2
-
2018
標準,發(fā)現(xiàn)含碳量超出允許偏差值
17%。如果用這批鋼筋建樓……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堅定,語氣也更加有力,不出三年,建筑結構就會出現(xiàn)嚴重安全隱患,到時候出了事故,后果不堪設想!我們做建筑的,不能拿人的生命開玩笑!
此刻的蘇野,心中滿是對專業(yè)知識的自信,他渴望用這些知識贏得林婉晴的認可,改變自己的命運,更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良心。
林婉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卻沒達眼底。她突然湊近,眼神銳利如鷹,似乎要將蘇野看穿。她微微歪頭,仔細打量著蘇野,目光從他的臉龐掃到他身上破舊的工裝。大學生來搬磚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屈才了。
這句話像一根刺扎進蘇野心里,他的臉漲得通紅,脖頸處青筋暴起。那些被人嘲諷
讀書無用
的畫面在腦海中快速閃過,他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但很快,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視著林婉晴的眼睛,眼神中滿是倔強:再高的學歷,也要先活下去。但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所學的知識,也沒有放棄過對專業(yè)的追求。而且,我相信知識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就像今天,我要用我的知識做正確的事!
林婉晴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贊賞,隨即轉(zhuǎn)身走向奧迪車。夕陽的余暉為她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她挺直脊背,步伐優(yōu)雅而從容。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利落,卻在即將上車時又回頭,眼神堅定而嚴肅:明天來集團質(zhì)檢部報到。記住,質(zhì)檢部不需要英雄,只需要能解決問題的人。
蘇野望著車子揚塵而去,雙腿一軟,差點跪坐在地上。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和灰塵,嘴角卻慢慢揚起一抹笑。工地上的攪拌機重新轟鳴起來,卷起漫天塵土,而他知道,自己的命運齒輪,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動。此刻的他,對林婉晴不再僅僅是最初的敬畏,更有了一絲感激,感激她給自己的這次機會,也期待著能在未來與她并肩,證明自己的價值。
第三章:逆風翻盤
招標會現(xiàn)場的水晶吊燈如同璀璨星河倒懸,將整個會議室照得亮如白晝。深棕色的實木會議桌泛著溫潤的光澤,桌邊圍坐著西裝革履的商界精英,空氣中浮動著昂貴香水與雪茄混合的氣息。蘇野坐在林婉晴下首,手心沁出的汗洇濕了西裝內(nèi)襯,攥著報告的手指微微發(fā)白。對面公司的代表
——
油頭粉面的中年人王強,正站在投影儀前唾沫橫飛,激光筆在屏幕上劃出夸張的弧線:我們采用的新型建材,絕對能節(jié)省
30%
的成本!各位請看,這是性能檢測報告……
林婉晴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法式美甲與大理石臺面碰撞出清脆聲響。原本交頭接耳的會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端起骨瓷咖啡杯輕抿一口,紅唇留下淡淡的印子:蘇野,你來分析下。
蘇野感覺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耳畔卻回響起唐雪的話:質(zhì)檢部不需要英雄,只需要能解決問題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西裝革履的身軀緩緩站起,皮鞋與地面摩擦發(fā)出細微的聲響。投影儀亮起,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對比數(shù)據(jù)泛著冷光,他指著其中一組曲線:這種建材表面性能達標,但在濕度超過
80%
的環(huán)境下,承重能力會下降
40%。
他轉(zhuǎn)頭直視王強,目光如炬,貴公司提供的檢測報告,是不是少了關鍵的濕度測試數(shù)據(jù)
王強的笑容瞬間凝固,油亮的頭發(fā)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你……
你血口噴人!這是國際權威機構的認證!
他抓起桌上的文件狠狠摔下,紙張散落在地發(fā)出嘩啦聲響。
是嗎
蘇野彎腰撿起文件,動作不慌不忙。他從公文包里抽出一疊厚實的資料,每一頁都蓋著鮮紅的公章,這是我們實驗室的檢測報告。
他將文件推過會議桌,金屬鋼筆在桌面上劃出清脆的長音,還有,我聯(lián)系了建材供應商,他們證實貴公司篡改了原始數(shù)據(jù)。
會議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有人忍不住交頭接耳。王強的臉漲得通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你……
你這是惡意競爭!
但他顫抖的手指卻暴露了內(nèi)心的慌亂。林婉晴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她轉(zhuǎn)動著無名指上的鉆戒,鉆石折射的光芒映在蘇野臉上,仿佛鍍上一層勝利的光暈。
三個月后的慶功宴在集團頂層的宴會廳舉行。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流動的星河,玻璃幕墻倒映著觥籌交錯的身影。蘇野接過林婉晴遞來的香檳,高腳杯的涼意透過指尖,氣泡在琥珀色的酒液中升騰。手機突然震動,房東王姐的消息跳出來:小蘇啊,房租給你打八折,順便問下,你那公司還招人不我侄子大學剛畢業(yè)……
他看著屏幕上的文字,想起當初被催租時的窘迫,不禁輕笑一聲,仰頭飲盡杯中酒。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大門被猛地撞開,李虎帶著兩個黃毛小弟闖了進來。李虎滿臉通紅,酒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姓蘇的!你他媽斷我財路!
他一腳踢翻旁邊的花瓶,陶瓷碎裂聲驚得眾人紛紛側目。
蘇野放下酒杯,緩步走過去。曾經(jīng)面對威脅會發(fā)抖的雙腿,此刻穩(wěn)如磐石。他站在李虎面前,身高的優(yōu)勢讓對方不得不仰頭與他對視:李老板,我勸你先看看這個。
他甩出一疊文件,紙張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你那些偷工減料的證據(jù),我已經(jīng)交給了相關部門。
李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伸手去抓文件的手停在半空。兩個黃毛小弟對視一眼,悄悄往后退去。蘇野看著對方狼狽的背影,想起老張的話,想起工地里滾燙的鋼筋,想起那個在出租屋徹夜難眠的自己。那些曾經(jīng)以為跨不過去的坎,如今都成了墊腳石。
做得不錯。
林婉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高跟鞋與大理石地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她遞來一個精致的信封,指尖殘留著淡淡的雪松香,這是你的獎金,還有
——
她頓了頓,丹鳳眼微微瞇起,眼神中多了幾分欣賞,質(zhì)檢部主管的位置,唐雪推薦了你。
蘇野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硬挺的質(zhì)感,仿佛觸到了尊嚴的重量。他望向窗外璀璨的夜色,那些曾經(jīng)讓他彎下腰的日子,終將成為照亮前路的光。這一刻,他真正明白了:尊嚴從來不是別人施舍的,而是自己在泥濘中一步一步,用汗水和堅持鑄就的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