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傍晚十一點十一分，我的電腦屏幕在黑暗中發(fā)出刺眼的光。第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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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終于保存完畢，我松開鼠標，發(fā)現(xiàn)掌心全是汗。窗外偶爾傳來汽車碾過馬路的聲音，提醒著我這座城市的其他人都已經(jīng)入睡，除了我這個倒霉的破公司小助理。
第二天早上五點�！⑿盘崾疽糇屛覝喩硪活潯�
總監(jiān)張越發(fā)來的語音消息：小鄒啊，客戶剛反饋說這版還是不行。他們要更年輕化有沖擊力的表達方式今早九點前必須交最終稿。
我盯著這條消息，突然感覺呼吸困難。這已經(jīng)是本周第三次加班改稿，而上一次完整睡眠要追溯到十天前。我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我的大腦已經(jīng)停止運轉(zhuǎn)了。
手機屏幕又亮起來，還是張越：對了，小滕今天已經(jīng)辦完離職手續(xù)了。公司最近在精簡人員，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小滕我眨了眨酸脹的眼睛。那是比我早入職兩年的前輩啊。我機械地打開銀行
APP，余額顯示
20005
元，這是我北漂一年來省吃儉用的全部積蓄，夠半年的基本開銷。
我試圖繼續(xù)修改方案，但屏幕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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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變成毫無意義的色塊。右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咖啡杯被我碰翻，棕色的液體在桌子上上蔓延開來。
奇怪的是，我竟然笑了。
一種奇異的解脫感突然涌上來。我打開郵箱，找到辭職信模板，只花了三分鐘就寫完了發(fā)送，這是我這一年來做過最快的一個決定。
合上電腦的那一刻，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從身體里抽離了。窗外，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縫，手機在枕邊震動個不停，但我已經(jīng)不想看了。
再次醒來時，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刺進眼睛。手機顯示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張越的。我拉黑了他的號碼，然后開始收拾行李。
回家吧。我對自己說。
火車上，我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突然想起一年前北上時的雄心壯志。那時候的我怎么會想到，所謂的職場歷練就是無休止的加班、改稿和
PUA
呢
父母對我的突然歸來既驚喜又擔(dān)憂。
工作不順心就休息一段時間，媽媽摸著我的頭發(fā)說，家里永遠是你的港灣。
回家第二天的晚上，躺在床上時，天花板上的裂縫在我眼里變成了辭職信的形狀。如果我有花不完的錢，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眼皮就沉重得抬不起來了。
夢境中，我站在一片白霧里。遠處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手里捧著一個發(fā)光的水晶球。
鄒雪，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隧道傳來，我聽見了你的愿望，你是想要花不完的錢嗎
我下意識點頭。水晶球里閃過我加班到崩潰的畫面，公司廁所里偷偷哭的場景，還有銀行卡余額的截圖。
我可以滿足你的愿望。男人的手指在水晶球上劃出詭異的符號，不過會有一個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我也不知道。他露出神秘的微笑，每個愿望的代價都不同。
我想起工作時的崩潰，銀行卡里可憐的余額，盡管辭職了，還是得再找工作然后被壓榨，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輪回。我答應(yīng)。聽見自己說。
男人將水晶球舉過頭頂，刺目的白光吞沒了我。
回家的第三天，我睡到自然醒，發(fā)現(xiàn)媽媽留的早餐還是溫的。
媽，今天幾號我咬著包子問。
五月十八啊，怎么了媽媽頭也不抬地織著毛衣。
我皺皺眉，隱約記得昨天也是五月十八。打開手機，鎖屏上的日期赫然顯示：5
月
18
日，星期三�？赡苁俏矣涘e了吧，我并沒有太在意。
直到我找前一天買的零食，卻怎么也沒找到。媽，我昨天買的零食呢媽媽邊打掃衛(wèi)生邊說:你昨天也沒出屋，哪里來的零食。不可能，我在手機上翻找購買支付記錄，卻沒有昨天的支付記錄，余額顯示
19503
元，怎么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昨天我看見余額還剩
19444.44
元。當時我還和媽媽說，這數(shù)字真不吉利。
接下來的發(fā)現(xiàn)更加詭異。今天的微博熱搜和昨天一樣，我記得昨天下午
3
點左右有一個明星熱搜，張某和李某疑似分手。我到微博查，卻怎么也查不到。直到到了下午
3
點，熱搜出現(xiàn)。早上、中午、晚上媽媽做的是和昨天一樣的菜。
深夜，我睜著眼睛躺在床上，心跳如雷。當時鐘指針跳過午夜，一陣眩暈襲來，再睜眼時，手機顯示：5
月
18
日，星期三，上午
7:30。
媽媽在門外喊：小雪，起床吃早飯了！
我顫抖著打開房門，桌上擺著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豆?jié){油條。
我，鄒雪，被困在了同一天里。
我并沒有害怕，相反我很興奮。我盯著手機銀行顯示的余額：19500
元。這個數(shù)字我已經(jīng)看了一小時了——每次工資到賬，交完房租水電就所剩無幾。但現(xiàn)在，它成了我的循環(huán)游樂場門票。
第一天，先試水四千左右。我在筆記本上寫道，然后劃掉了日期——在這個永恒不變的
5
月
18
日，寫日期已經(jīng)毫無意義。
商業(yè)街的早市熙熙攘攘。煎餅攤前，我破天荒地加了三個蛋和雙份薄脆和五份雞柳。
姑娘，這么吃可要胖的。老板娘笑著打趣。
這樣好吃。我淡淡笑道。
第一站是商場專柜。過去我只會蹭試用裝的那家護膚品，今天我直接要了全套奢寵系列。包起來三個字說出口時，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發(fā)燙。
走出商場時，紙袋勒得手指生疼，但心里涌起一種奇異的快感。轉(zhuǎn)角遇到房產(chǎn)銷售，姐，領(lǐng)一個冊子吧。
我接過冊子后，翻了翻這套公寓能看看嗎我指著冊子里最貴的樣板間照片。
中介小哥眼睛一亮：姐您真有眼光！這套現(xiàn)房只要……
不用介紹，我打斷他，我就想看看。
跟著他走進精裝樣板間，我故意在真皮沙發(fā)上蹦了兩下，嚇得小哥臉色發(fā)白。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我在想象中看見自己住在這里的樣子，如果沒辭職的話，或許再攢十年錢……
考慮得怎么樣小哥遞來檸檬水。
挺好的，我把檸檬水一飲而盡，明天再說吧。
中午我去了那家人均
400
元的日料店。點了很多我以前不敢吃的日料，這鰻魚飯，這八爪魚壽司太好吃了。我拼命點著以前想吃卻沒吃的美食，頓時感覺幸福極了，什么是人生這才是人生!以前我過得是什么苦日子!
下午，第一站是市中心最高檔的云頂沙龍。推門進去時，穿著白大褂的發(fā)型總監(jiān)正在訓(xùn)斥一個實習(xí)生。我要最貴的護理，外加挑染。我把包往真皮沙發(fā)上一扔。
三小時后，我頂著價值
1888
元的香檳金漸變長發(fā)走出來，發(fā)絲在陽光下像流淌的蜂蜜。路過櫥窗時，玻璃倒影里那個時髦女郎讓我停下腳步——這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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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該有的樣子。雖然在一些人眼里認為很便宜，但對于我常年在拼多多購物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一次奢侈了。
下午五點，我提著大包小包回家，媽媽正在織毛衣。
怎么又瞎花錢，發(fā)財了她看著我的購物袋挑眉。
中獎了我塞給她一套真絲睡衣，試試
晚飯后我躺在床上等重置。購物袋堆在墻角，明天它們就會消失。當時針指向午夜，熟悉的眩暈感襲來。
睜開眼，我立刻查看手機：19503
元。購物袋果然不見了。我下床照鏡子，頭發(fā)也變成了黑色。
第二天，手機屏幕亮起，銀行
APP
顯示著那個熟悉的又令我心動的數(shù)字：19503
元。我伸出食指輕輕摩挲這串數(shù)字，像是在撫摸一張無限額度的黑卡。
第二天，全花完玩玩。我對著空氣宣布，聲音里帶著久違的雀躍。
我直接打車去了購物中心。那個曾經(jīng)用鼻孔看人的柜姐，今天我要讓她跪著服務(wù)。
這個，這個，還有櫥窗里那個。我手指劃過玻璃柜臺，全部都包起來。
柜姐笑意盈盈：小姐，這三件化妝品總價超過……
未等她說完，刷卡。我把銀行卡彈在柜臺上。
我拎著五個印著燙金
logo
的購物袋走出來時，陽光正好灑在慶祝高鐵通車的巨型橫幅上。我對著橫幅比了個中指——去他的朝九晚五，去他的職場
PUA，現(xiàn)在我是自己的上帝。
中午我去了人均
3000
的日料店，一個人點了整條金槍魚。廚師長親自出來鞠躬。
魚肉在舌尖的瞬間，我忽然想起去年公司年會。領(lǐng)導(dǎo)把最貴的刺身都轉(zhuǎn)到自己面前，而我盤子里只有可憐的黃瓜卷。現(xiàn)在，整條魚都是我的。再來些別的招牌。我興奮說道，這回吃日料吃了兩天終于滿足了我的味蕾和內(nèi)心。
下午沖進美容院做了全套護理。當美容師用
24K
金箔敷在我臉上時，我突然大笑起來，笑得金箔簌簌往下掉。
鄒小姐
沒事，我擦掉笑出的眼淚，就是覺得太他媽爽了。
晚上回家時，媽媽正在織毛衣。我把真絲絲巾系在她腰上當時尚圍裙，爸爸看著小票上的數(shù)字差點心臟病發(fā)作。
你哪來這么多錢
中彩票了。我撒了個根本不用圓的謊，反正明天他們都會忘記。
午夜十二點，熟悉的眩暈感如約而至。再睜眼，19503
元安然躺在賬戶里。
第三天，我開始了平臺貸款，帶爸媽享受享受。我哼著歌推開爸媽的房門。
中午我強行拉著爸媽去了人均
5000
的和�？救獾�。
太貴了！爸爸盯著菜單手發(fā)抖。
我中彩票了。我面不改色地撒謊，點了最貴的拼盤。
媽媽小心翼翼地把烤肉夾到生菜上，像平時在家那樣習(xí)慣性要往我碗里放。我直接把整盤
A5
和牛推到她面前：媽，今天你吃夠。
下午拉著媽媽去了高端美容會所。媽媽站在水晶吊燈下手足無措，像只誤入皇宮的麻雀。
我、我不用……
女士，請?zhí)上�。美容小姐姐微笑著引�?dǎo)。
當媽媽躺在真皮護理床上，任由美容師為她敷上
24K
金箔面膜時，我從鏡子里看到她偷偷抹了下眼角。
媽，舒服嗎
像在做夢。她小聲說。
我握著她粗糙的手，想起小時候她總把好吃的塞進我碗里�，F(xiàn)在我要把全世界都塞回給她，哪怕只有一天。
護理做完，媽媽的臉龐煥發(fā)出我十幾年未見的光澤。她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像個害羞的少女。
這得多少錢啊!
不要錢。我笑著摟住她，你忘了，我中彩票了。
晚上回家，爸爸看著媽媽年輕十歲的臉，驚得老花鏡都滑到了鼻尖。我們仨擠在沙發(fā)上看老照片，我開了瓶拉菲當飲料喝。
今天像過年一樣。爸爸微醺著說。
以后天天過年。我舉杯，沒說出后半句——雖然對你們來說永遠是同一天。
中午又去了那家烤肉店。爸媽的反應(yīng)和昨天一模一樣：
太貴了！
我中彩票了。
媽媽同樣小心翼翼地把第一片肉夾給我，同樣在
SPA
床上緊張得發(fā)抖。我像個看過多遍電影的觀眾，連他們下一秒要說什么都倒背如流。
第五天，我嘗試改變劇本。
這次我沒有說自己中彩票了，而是說要全家放松一下。
爸媽，我們?nèi)コ苑ú桶伞?br />
亂花錢！爸媽的臺詞果然分毫不差。
我直接讓司機開去機場，買了三張頭等艙機票。媽媽在安檢口死活不肯進去：你哪來這么多錢是不是干什么壞事了
看著他們驚慌的表情，我突然泄了氣。他們只是這個循環(huán)里的
npc，而我妄圖改變
npc。
記不清帶爸媽吃飯第幾天了，我恢復(fù)了單人狂歡。
中午包下整家餐廳，一個人點了所有招牌菜。主廚出來致意時，我正在用牛排喂流浪狗。
小姐，這樣會影響不好。
有什么關(guān)系我揉揉狗頭，明天它又是一條餓狗。
下午租了輛車保時捷，油門踩到底沖上環(huán)海公路。交警攔下我時，我對著測速儀比耶：要罰多少我現(xiàn)金支付。
醒來后，昨天超速罰單都從錢包里消失了。我看著鏡子里自己，突然感到一陣空虛——在這個世界里，連改變都是奢望。
租直升機撒錢，包游艇開派對，在天臺放煙花……每一項瘋狂消費后的清晨，世界都會恢復(fù)原樣，連煙花殘留的硫磺味都不會留下。
記不清又過了多少天，我癱在總統(tǒng)套房的浴缸里。四周散落著各種奢侈品，每一件都嶄新得刺眼——因為它們永遠沒機會被使用第二次。
拿起手機，銀行
APP
依然顯示：19500
元。
我忽然想起媽媽做
SPA
時顫抖的睫毛，爸爸吃到和牛時驚訝的表情。他們永遠不會記得這些瞬間，但我的記憶像永不重置的硬盤，存儲著無數(shù)個昨天的碎片。
這個認知讓我蜷縮在浴缸里大哭起來。在這個永恒的循環(huán)里，最殘酷的不是孤獨，而是你明明擁有無限的時間，卻連讓所愛之人記住一分鐘的溫暖都做不到。
我記不清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多久。每天早上醒來，世界都精確地重置在
5
月
18
日，只有我和那個我的記憶頑固地留存著。
直到那個不同尋常的早晨。
我機械地刷著手機，突然在熱搜上看到一條從未出現(xiàn)過的新聞：
【影后倪離宣布無限期退出娛樂圈】
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這條新聞不該存在——在無數(shù)個重復(fù)的
5
月
18
日里，娛樂圈的熱搜永遠是某小花的緋聞和某部新劇的宣傳。
我顫抖著點開詳情。照片里的女人有著瓷白的肌膚和少女般的靈動眼神，完全看不出已經(jīng)四十歲。配文中提到她將在下周下午三點召開記者發(fā)布會。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隨即沖出家門。我花了三天時間花了大筆錢，終于看見了她，但我不確定，于是接下來幾天，我一直悄悄跟著觀察她，直到確定她每天不是循環(huán)的。
酒店門口擠滿了記者。我花了十萬買通工作人員，偽裝成服務(wù)員混進后臺。倪離正在化妝間補妝，鏡中的她比照片還要驚艷，眼角沒有一絲皺紋，連脖子上最容易暴露年齡的紋路都光滑如少女。
您、您好!我的聲音抖得不像話，能單獨聊幾分鐘嗎
她透過鏡子看我，眼神從驚訝變成疑惑。
怎么又是你，私生飯她突然說。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
我不是私生飯，你記得我我?guī)缀跛闶菗涞剿媲�，你真的記得�?br />
我為什么不記得你她皺眉。
化妝師推門進來詢問是否需要補妝，蘇黎擺擺手示意她出去。當房間里只剩我們兩人時，我像個決堤的水庫，把循環(huán)的事全倒了出來。所有人都沒有前一天的記憶，唯獨你不一樣，所有人都記得你發(fā)生過的事情，在你身上時間是流動的，我的就好像是靜止的。
所以你的愿望是無限金錢，她若有所思，代價是被世界遺忘。
等等，你說被世界遺忘是什么意思
倪離嘆了口氣：你沒發(fā)現(xiàn)嗎除了我，沒人記得你這幾天的存在。你父母每天都會重新認識你，服務(wù)員每次都會把你當新顧客。
我的頭一陣發(fā)痛。原來這就是水晶球的副作用——我獲得了無限金錢，卻失去了與世界的所有真實連接。
那你呢我輕聲顫抖問，你的愿望是什么
永葆青春。她撫摸著自己光滑的臉頰，副作用是永遠感覺被人注視，即使在最私密的空間里。她苦笑一聲，所以我退圈了——站在聚光燈下的感覺變得無法忍受。
我們沉默地對視，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孤獨。
還會有其他人嗎我問，像我們這樣的......
倪離的眼睛亮了起來，像我們這樣的人，我們得找到他們。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開始了漫長的搜尋。倪離利用她的人脈查找各種異常事件，我則用無限金錢買通各種渠道。我們篩查了數(shù)百起醫(yī)學(xué)奇跡和超�，F(xiàn)象，卻一無所獲。
時間在循環(huán)中失去了意義。有時我會突然忘記自己已經(jīng)重復(fù)了多少次
5
月
18
日，只能通過倪離寫的密密麻麻的正字刻痕來判斷——我們已經(jīng)找了至少兩百多個循環(huán)。
也許真的只有我們兩個。某個早晨，我沮喪地說。
倪離正要回答，她的手機突然彈出推送：
【抗癌少年向琪奇跡康復(fù)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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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奪得省狀元】
我們同時屏住呼吸。怎么明明不是高考的時間，卻是省狀元，只能說明在他身上時間是流動的。
第三個人！倪離抓起車鑰匙，快走！
當我們趕到縣城醫(yī)院時，向琪正在做公益講座。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他講述自己突然痊愈的癌癥時，眼神中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
講座結(jié)束后，我們在休息室堵住了他。他看到我們時明顯怔了一下，
水晶球。我焦急說道。神秘男子。倪離同時道。
你們也是......他壓低聲音，被選中的人
倪離和我點了點頭，然后在休息室，我們說出了我們的事情。
我的故事和你們不太一樣。向琪帶我們?nèi)チ怂M小的公寓，房間里堆滿了各種慰問品和獎狀，我不是被那個神秘人主動找上的。
他給我們講起了那個雨天。病重的他路過一家從未見過的水晶球商店，櫥窗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水晶球，但其中一個特別吸引他——里面有個發(fā)光的小人，像是在向他招手。
我鬼使神差地走進去，說要買那個水晶球。店主就是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笑著說這個不賣，但可以滿足我一個愿望。
所以你許愿恢復(fù)健康我問。
向琪點點頭：第二天我的癌細胞就全部消失了。但副作用是他苦笑著拿起一束鮮花，我永遠無法確定這些關(guān)心是不是真的。
什么意思我皺眉。
每一個對我好的人，我都知道他們另有所圖。向琪的眼一下子神黯淡下來，醫(yī)生關(guān)心我是為了研究我的病例，老師表揚我也是為了學(xué)校聲譽，就連我父母，他的聲音哽咽了，他們愛的是抗癌狀元這個標簽，而不是我這個人。他們不會再關(guān)心我吃沒吃飯，穿衣服的薄暖。
倪離倒吸一口冷氣：所以你失去了
所有人的真心。向琪一臉痛苦又無奈地說，我能看透每個人對我的好背后的算計。沒有純粹的關(guān)心，沒有無條件的愛。
房間里陷入沉默。我突然意識到，我們?nèi)齻�人的代價是如此相似——都與連接有關(guān)。我被世界遺忘，倪離永遠注視，而向琪則失去了真誠的情感連接。
新一天，我們?nèi)苏驹谀羌疑衩氐乃虻昵�，玻璃櫥窗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水晶球，在陽光下閃爍著迷離的光彩。但當我們推門時，發(fā)現(xiàn)店門緊鎖，里面空無一人。
我們就在這里等。倪離盯著水晶店說，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第一天，我們輪流守在店門口。向琪買來了三把折疊椅，我們?nèi)齻�人一直坐著，夜幕降臨時，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稀少，但水晶球店里依然漆黑一片。
第二天，我買了三張床，我和向琪躺在床上，倪離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她不停地來回踱步，時不時拍打緊閉的店門。這算什么她的聲音在空蕩的街道上回蕩。
第三天，我們坐在房車里，輪流看著，一個人在房車里透過車窗看著，剩下兩人在房車里吃喝睡。
就這樣日復(fù)一日地等待，我們在水晶球店門口度過了整整十七個
5
月
18
日。每天早上醒來，我們都會第一時間趕到店鋪前，生怕錯過那個神秘男子的出現(xiàn)。
直到第十八天的黃昏。
夕陽將整條街道染成血色時，水晶球店里的燈突然亮了。我們?nèi)齻�同時從椅子上彈起來，沖向店門。
門鈴清脆地響起，那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正背對著我們整理貨架。聽到聲音，他緩緩轉(zhuǎn)身，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們......他的目光在我們?nèi)酥g來回掃視，居然找到了彼此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倪離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男子輕輕搖頭，黑西裝在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不，這從未是我的本意。他走向柜臺，每個愿望都是你們自己許下的，只不過我事先知道你們的代價。
那為什么不告訴我們代價是什么我質(zhì)問道。
男子露出一個近乎憐憫的微笑：如果事先知道代價，你們還會許愿嗎他拿起一個水晶球，人類總是更愿意相信美好的謊言。
向琪疲憊地靠在門框上：所以現(xiàn)在呢我們就永遠被困在這個世界里了
不。男子放下水晶球，我可以送你們回去。
回到許愿之前倪離問。
男子點頭：就像從未遇見過我，從未許下過愿望。
我們?nèi)私粨Q了一個眼神。我想起被世界遺忘的孤獨，倪離想起被永遠注視的窒息，向琪想起失去真誠關(guān)心的痛苦。
我愿意回去。向琪第一個開口，他的眼睛因為激動而發(fā)亮，眼神無比堅定。
我也是。倪離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自己光滑的臉頰，這青春不值得這樣的代價。
我最后點頭：帶我回去吧。
男子露出奇怪的微笑，從柜臺下取出那個發(fā)光的水晶球：看著它。
水晶球里的光芒越來越亮，逐漸吞沒了整個店鋪，吞沒了我們?nèi)说纳碛啊?br />
刺耳的鬧鈴聲將我驚醒。我猛地坐起身，發(fā)現(xiàn)手機時間變成了
5
月
19
日。
我怔怔地看著手機銀行——余額
19444.44
元，
窗外，陽光正好，一個普通的、真實的、不完美的日子正在開始。我深吸一口氣，拿起我買的零食吃了起來。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水晶球碎裂的聲音在空蕩的店鋪里格外清脆。無數(shù)晶瑩的碎片散落在地板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黑衣男子盯著滿地碎片，皮鞋尖輕輕踢開一塊較大的殘片。
為什么就是不行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店鋪后方的暗門無聲滑開，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慢吞吞地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把掃帚。
又失敗了老人頭也不抬地問，開始清掃地上的碎片。
男子猛地轉(zhuǎn)身，黑西裝下擺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三個試驗品居然相遇了！這不應(yīng)該發(fā)生！他們是多么愚蠢，不知道水晶球選中是多么難得。
老人依舊不緊不慢地掃著地：我早就說過，你太心急了。完美的世界需要時間沉淀。
時間男子冷笑一聲，從架子上取下另一個空白水晶球，我已經(jīng)等了四個世紀。
他的手指在水晶球表面輕輕摩挲，球體內(nèi)部開始泛起微光。光影中隱約可見無數(shù)細小的畫面閃動——那是我和倪離、向琪在循環(huán)世界中的點點滴滴。
看啊，男子譏諷地指著那些畫面，他們寧愿放棄金錢、青春和健康，也要回到那個平庸的世界。
老人終于抬起頭，露出一雙異常清澈的藍色眼睛：也許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創(chuàng)造的世界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真的，而且還需要代價交換。
男子突然暴怒，一把掀翻身旁的展示架。數(shù)十個水晶球砸在地上，發(fā)出悅耳的碎裂聲。
我要的不是批評！他咆哮道，我要的是解決方案！
老人平靜地看著滿地狼藉，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懷表：知道嗎上個紀元的造物主用了四千年才創(chuàng)造出第一個穩(wěn)定的世界。他打開表蓋，里面沒有指針，只有不斷流動的藍色星云，而你不過才嘗試了四百二十四年。
那也是一個虛假的世界，不過比我的更真實。男子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走向店鋪最里層的保險柜，輸入一長串密碼。柜門打開時，冷霧彌漫而出，露出里面懸浮著的一個全新的水晶球。
這個水晶球與眾不同——它是紫紅色的，內(nèi)部有黑色霧氣緩緩流動。
最后一次嘗試。男子小心翼翼地捧出水晶球，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的狂熱，這次我會加入更多痛苦元素。只有當現(xiàn)實比幻境更殘酷時，他們才會心甘情愿地留下。
老人搖搖頭，繼續(xù)清掃碎片：你永遠學(xué)不會。人類之所以是人類，就是因為他們寧愿擁抱痛苦的真相，也不要甜美的謊言。
男子充耳不聞，全神貫注地往新水晶球里注入能量。球體內(nèi)的黑霧逐漸成形，化作一個微型城市的樣子。高樓大廈間，無數(shù)微小的人影穿梭往來，每個人都頭頂著一個發(fā)光的數(shù)字——那是他們的痛苦指數(shù)。
找到新的試驗品了嗎老人問。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當然。這次是個失去女兒的母親。他手指輕點，水晶球里浮現(xiàn)出一個哭泣的女人形象，她會許愿讓女兒復(fù)活，而代價是……
讓其他孩子消失老人猜測。
不，那太簡單了。男子的眼睛亮得嚇人，代價是她永遠無法觸碰復(fù)活的孩子�？吹靡�，卻摸不著，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而且這一次我不會再放任何一個人走了。
老人停下掃帚，第一次露出震驚的表情：這太殘忍了。
殘忍男子大笑起來，這才叫藝術(shù)！愛與痛的完美平衡！
你真是瘋了，這個時候不該是解決需要代價的問題嗎
正是這些代價才維持了現(xiàn)有小世界的運轉(zhuǎn)。
男子將水晶球輕輕放在展示臺上，整理了一下西裝領(lǐng)帶。店鋪的門鈴?fù)蝗豁懫�，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怯生生地推門而入。
請問，女人的聲音顫抖著，這里賣能實現(xiàn)愿望的水晶球嗎
男子的表情瞬間變得溫柔可親：是的，女士。我們剛好有一個特別的水晶球，非常適合您。
當女人走向那個紫紅色水晶球時，老人默默退回了暗門之后。在門關(guān)上的瞬間，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渾然不覺的女人，輕聲嘆息：又是新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