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藥爐里飄出的苦香被暴雨打散,蘇晚蜷在竹簾后數(shù)著銅錢。青蚨串上的十七枚銅板泛著水光——這是這個月第三回被藥鋪克扣工錢。她將發(fā)間木簪咬在齒間,利落地把碎銀塞進陶罐,泥封上的裂紋像極了阿娘眼角新添的皺痕。
雷聲碾過山脊時,窗欞突然震顫起來。
不是雷鳴。十七支淬毒袖箭破雨而來,釘在晾藥架上滋滋作響。蘇晚翻身滾進藥柜暗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三丈外的堂屋里,阿爹正在給最后一盞油燈添芯。
主上有令,血玉交出來可留全尸。
玄鐵劍劈開雨幕的寒光,映出十二道鬼魅黑影。蘇晚透過格柵縫隙,看見阿娘將搗藥杵橫在胸前。那根用了十年的青玉杵,此刻在黑衣人掌中脆如枯枝。
晚兒快跑!阿爹的嘶吼混著骨裂聲刺破耳膜。
暴雨沖刷著血腥氣,蘇晚咬破舌尖才沒讓嗚咽泄出。暗格深處硌著胸口的玉佩突然發(fā)燙,那是阿娘今晨才系在她頸間的祖?zhèn)髯o身符。血色紋路在青玉中游走,像要掙脫桎梏的蛇。
還剩一只小老鼠。沾血的劍尖挑開藥柜門閂時,蘇晚看清了刺客腕間的刺青——盤龍銜珠,與玉佩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劇痛從肩胛炸開的瞬間,玉佩突然化作流火鉆入血脈。蘇晚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琉璃碎裂的脆響,右手不受控地扣住刺客咽喉。某種灼熱洪流順著指尖倒灌,那人驚恐的瞳孔里映出她眉心綻開的血蓮。
移花接木你怎會唐門禁術(shù)!
黑衣人踉蹌后退,手中劍竟調(diào)轉(zhuǎn)方向刺向同伙。蘇晚看著自己染血的指尖,滿地尸首的功力正如百川歸海般涌入經(jīng)脈。暴漲的真氣撕扯著五臟六腑,她吐出的血在雨中綻成紅梅。
錚——
七弦琴裂帛之音破開雨幕,殘余的黑衣人突然抱頭哀嚎。蘇晚跌坐在血泊里,望見月白廣袖拂過殘破的門廊。執(zhí)傘人指尖還凝著未散的音波,玉冠下眉眼清冷如謫仙,衣擺卻纖塵不染。
天機閣蕭霽。他俯身時松香混著血腥縈繞鼻尖,姑娘可否將龍紋佩予在下一觀
蘇晚猛地攥緊衣襟,玉佩殘留的灼熱突然化作冰錐刺入心脈。她看著蕭霽腰間的鎏金鈴鐺,忽然記起三年前那個中蠱的游方術(shù)士——那人臨死前抓著她手腕嘶吼天機現(xiàn),血玉劫,瞳仁里映著同樣的金鈴紋樣。
小心!
最后一名刺客暴起發(fā)難,斷刃直取蕭霽后心。蘇晚下意識揚手,發(fā)間木簪竟自動拆解成九枚柳葉刃。暗器洞穿刺客眉心時,她腕間浮現(xiàn)的血色紋路正與蕭霽掌心的琴弦共鳴。
果然是你。蕭霽的嘆息散在風里,白玉般的手指輕點她眉心,睡吧,小修羅。
意識沉入黑暗前,蘇晚瞥見刺客領口露出的半枚腰牌。蟠龍紋中央的御字被血污浸染,卻與玉佩背面的凹痕嚴絲合縫。
檐角銅鈴在雨中叮咚,蕭霽將昏睡的少女打橫抱起。他袖中露出一角染血的襁褓,泛黃的綢緞上,朱雀銜玉圖與少女頸間血痕漸漸重合。
2
蘇晚在松香里醒來時,正泡在咕嘟冒泡的藥池中。十二盞琉璃燈映得水面浮光躍金,她盯著手腕新生的淡紅紋路——昨夜暴雨中綻開的血蓮,此刻已化作纏繞雙腕的蔓草圖騰。
小師妹可算醒了。嬌笑聲震得檐角銅鈴叮咚作響,紅衣女子斜倚著白玉屏風,指尖還拈著半塊芙蓉酥,你這身子骨當真有趣,昨夜吸了七人功力竟沒爆體而亡。
藥湯突然翻涌如沸,蘇晚縮進水中只露出眼睛。她認得這聲音——三年前在渝州城,就是這個聲音的主人用三枚毒蒺藜,讓塞北七狼在春熙樓咳血而亡。
五師姐莫要嚇她。青瓷藥盞輕輕擱在池邊,執(zhí)盞的手腕纏著銀絲蠱鏈,我是你三師姐江浸月,這是五師姐唐昭昭。大師兄去取天山冰髓了,約莫...
話音未落,雕花木門轟然洞開。玄衣少年拎著冰匣闖進來,發(fā)間金絲抹額綴著的東珠還在往下滴水:江浸月!你說好替我瞞著去西域的事呢昨夜大師兄逮著我訓了半個時辰!
蘇晚看著滾到池邊的鎏金冰匣,突然發(fā)現(xiàn)水面倒影里,自己后頸浮現(xiàn)朱砂色的印記。那分明是阿娘繡在荷包上的朱雀紋樣,此刻卻在皮膚下微微發(fā)亮。
二師兄的金絲軟甲又破了吧唐昭昭突然將芙蓉酥彈向少年面門,這次是被昆侖派的寒冰掌,還是峨眉的流云袖
少年側(cè)頭咬住糕點,含糊不清道:小爺這是故意賣的破綻...哎新來的小師妹他猛地湊近藥池,腰間玉佩撞在冰匣上叮當亂響,我是你二師兄謝瑯,這是見面禮——
蘇晚看著被塞進手中的玉牌愣住了。半個時辰前,她在昏迷中隱約聽見蕭霽與閣主的對話,這塊刻著如朕親臨的九龍玉佩,分明是前朝皇室信物。
藥池突然漫起黑霧,江浸月腕間蠱鏈發(fā)出尖嘯。蘇晚感覺有冰涼之物順著手臂爬上脖頸,低頭看見水面下浮出密密麻麻的蠱蟲。
浸月!蕭霽的聲音裹著琴音破窗而入,蠱蟲瞬間化作青煙。蘇晚抬頭時,正撞見他被水霧暈染的眸光,昨夜記憶突然翻涌——這人用琴弦纏住她手腕時,脈搏跳動的頻率竟與自己完全重合。
唐昭昭忽然捏碎手中玉盞:時辰到了。
劇痛毫無征兆地席卷全身,蘇晚看著藥湯逐漸染成血色,腕間蔓草紋竟開始吞噬水中漂浮的金針。謝瑯倒吸一口冷氣:她在吸收藥性!
果然是天生的藥人。蒼老聲音從密室傳來,鶴發(fā)老者拄著隕鐵杖緩步而出,杖頭鑲嵌的血玉與蘇晚頸間玉佩同時嗡鳴,二十年前蕭霽從火場抱出的嬰孩,當真成了最完美的容器。
蘇晚突然抓住池邊青石,指縫滲出的血絲在白玉上勾勒出詭異符文。昨夜零碎記憶驟然清晰:蒙面人腕間的龍紋刺青、蕭霽袖中染血的襁褓、還有那句消散在雨中的終于找到你了。
閣主這話說得輕巧。唐昭昭忽然甩出三枚銀針釘在老者杖頭,當年你們拿我試毒時可沒這么慈悲。
密室突然陷入死寂,江浸月的蠱鏈纏上蘇晚顫抖的手腕。蕭霽的琴弦毫無征兆地勒住謝瑯咽喉:二皇子殿下,你父王上月給武林盟主的密信,需要我念給師妹聽么
蘇晚在眩暈中看見眾人驟變的神色,后頸朱雀紋灼如烙鐵。她故意打翻謝瑯送的玉匣,果然瞥見夾層里泛黃的密函——七月十五,血祭藥人的字跡,與阿爹藥方上的批注筆跡一模一樣。
鬧夠了。閣主突然揮杖震碎所有琉璃燈,黑暗中有星圖在穹頂亮起,蘇晚,你可知昨夜為何能活下來
血玉突然從她頸間浮起,在黑暗中映出墻壁暗格里的冰棺。棺中女子面容與她有九分相似,心口插著的正是昨夜刺客所用的蟠龍紋劍。
因為你是最好的餌。蕭霽的琴弦纏上她滲血的手腕,二十年前就該死的公主殿下。
3
冰棺泛起的寒霧在星圖下扭曲成蛇形,蘇晚腕間琴弦割破皮膚,血珠墜入藥池的剎那,整座密室突然響起萬千梵音。穹頂星宿竟開始流轉(zhuǎn),二十八星官的位置正與她后頸朱雀紋的翅尖重合。
蕭霽!謝瑯的金絲軟甲突然迸射青光,震斷纏在頸間的琴弦,你明知她受不住星軌大陣......
話音戛然而止。蘇晚看見自己滴落的血珠懸浮半空,折射出冰棺女子胸前的傷口——那柄蟠龍紋劍的吞口處,赫然刻著天雄二字。記憶如銀針刺入太陽穴,昨夜盟主府密室血池邊,左天雄佩劍的龍紋正泛著同樣詭異的紫芒。
閣主的隕鐵杖突然插入星圖陣眼,蘇晚后頸劇痛,朱雀紋竟脫離皮膚浮在空中。血玉在共鳴中裂開蛛網(wǎng)紋路,露出內(nèi)里包裹的鎏金虎符。謝瑯的九龍佩突然脫手飛出,與虎符嵌合成完整的兵符。
果然在等這一刻。蕭霽的琴弦纏住蘇晚腰肢,將她拽離沸騰的藥池。先前沉入池底的金針盡數(shù)沒入她經(jīng)脈,在皮膚下游走成星斗軌跡。
唐昭昭突然甩出三十六枚透骨釘,卻盡數(shù)被江浸月的蠱鏈擊落:五師妹的暴雨梨花釘,比三年前慢了三息。她腕間銀鏈突然繃直指向謝瑯,或者說,你在等二師兄的龍鱗衛(wèi)攻山
地面開始震顫,蘇晚借著血玉幽光看見墻壁翻轉(zhuǎn),露出后面整面兵器架。三百柄形制各異的蟠龍紋劍寒光凜凜,劍格處的血槽都與冰棺中的兇器別無二致。
諸位演得好累啊。蘇晚突然輕笑,染血的指尖撫過蕭霽琴弦,從昨夜雨巷相救到今日九龍佩贈禮,這場戲價值幾何她故意讓尾音染上泣腔,瞳孔卻緊鎖閣主杖頭的血玉——那里映出的冰棺深處,分明還有第二具尸體。
謝瑯的金絲軟甲突然燃起幽藍火焰,他從懷中掏出火漆密信拋入藥池:卯時三刻,龍鱗衛(wèi)已控住山下十二哨卡。燃燒的信箋露出誅殺藥人的朱砂批紅,但小師妹可知,你養(yǎng)父每月初七都要往武林盟寄藥方
蘇晚腦中閃過陶罐里那些被退回的藥包,每次阿爹都說藥鋪嫌成色不好。若那些藥材最終進了盟主府......后頸朱雀紋突然灼如烙鐵,她踉蹌撞向兵器架,三百柄劍同時發(fā)出龍吟。
血玉虎符迸射金光,蘇晚不受控地握住最近那柄劍。劍氣入體的剎那,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睜眼,與她做出完全相同的起手式。
修羅劍法第一式,孤鴻照影。
蕭霽的琴弦應聲而斷。蘇晚看著自己刺向謝瑯的劍鋒被江浸月用蠱鏈絞住,劍身卻突然軟化纏上唐昭昭脖頸——這根本不是金屬,而是浸泡藥人血淬煉的軟蛟筋!
閣主的隕鐵杖重重頓地:夠了!星圖大陣轟然崩塌,冰棺在震動中裂開縫隙。蘇晚看見那女子心口的劍傷開始愈合,而自己掌心正浮現(xiàn)同樣的疤痕。
二十年前國師用雙生子施移魂術(shù),將長公主的魂魄封入冰棺。蕭霽拾起斷弦纏住蘇腕,你是容器,也是鑰匙。
密室突然灌入山風,帶著鐵銹味的晨曦中傳來鷹隼厲嘯。謝瑯扯下燃燒的軟甲,露出心口猙獰的舊疤——那形狀與蘇晚后頸的朱雀紋完全契合。
當年蕭霽從火場抱走的可不是嬰孩。他指尖撫過自己傷疤,被做成藥人的皇子,與承載公主魂的容器,這才是完整的朱雀雙生局。
血玉突然炸裂,蘇晚在劇痛中看見記憶殘片:五歲的自己蹲在藥圃,泥土里半掩的玉佩刻著左字;昨夜盟主府血池底部,冰棺女子腰間掛著同樣的玉佩。
左天雄的玉佩......她喃喃著突然嘔出黑血,指尖真氣不受控地射向穹頂。星圖碎片墜落如雨,露出后面玄鐵澆鑄的匾額——藏劍山莊四個字正被血漬浸染。
唐昭昭的毒針突然轉(zhuǎn)向閣主:老東西,你騙我們說冰棺里是唐門先祖!
他沒騙你。蘇晚抹去唇邊血漬,握緊的軟劍映出她猩紅的瞳孔,只不過唐門先祖,正是當年策劃移魂術(shù)的國師。她劍尖挑起燃燒的軟甲殘片,就像這金絲軟甲,分明摻著苗疆蠱絲。
蕭霽的琴突然迸出七個泛音,密室四壁應聲剝落。蘇晚在紛落的石屑中看見真實的天機閣——無數(shù)冰棺懸在穹頂,每具棺槨都躺著與她容貌相似之人。最近那具冰棺里的少女,穿著與她昨夜相同的粗布衣裳。
歡迎來到真正的藏劍山莊。閣主撕下臉上面具,露出與左天雄七分相似的面容,或者該叫公主殿下的寢陵
4
軟劍在蕭霽頸側(cè)勒出血線時,蘇晚嗅到了雪松混著鐵銹的腥甜。這種味道與三年前那個中蠱的游方術(shù)士臨終時一模一樣——那人蜷縮在藥廬角落,用最后的力氣在她掌心寫下焚字,指縫里滲出的就是這般帶著松香的血。
七種。蕭霽喉結(jié)擦著劍鋒滾動,但真正要命的,是種在任督二脈的焚星蠱。
山下喊殺聲突然暴漲,蘇晚聽見謝瑯的金絲軟甲在晨風中錚鳴。他心口的朱雀疤泛著詭譎紅光,與冰棺陣列中某具尸體腰間的玉扣共鳴。那些懸浮的棺槨開始滲血,在地面匯成與蘇晚腕間蔓草紋相同的圖案。
閣主的面皮在血光中片片剝落,露出左天雄的真實面容。他手中隕鐵杖裂開,抽出柄通體漆黑的苗刀:當年國師用你試藥時就該想到,焚星蠱種在雙生子身上才是鑰匙。
蘇晚突然旋身將軟劍擲向冰棺群,劍身纏住最近那具尸體的腳踝。當啷一聲,尸體腰間的左字玉佩應聲而落,與昨夜盟主府密室冰棺中的玉佩拼成完整八卦。地面血陣驟然沸騰,將謝瑯的龍鱗衛(wèi)盡數(shù)吞沒。
好妹妹,接住這個!唐昭昭突然拋來玉瓷瓶,里面游動的正是昨夜藥池里的蠱蟲。蘇晚捏碎瓷瓶的瞬間,蠱蟲順著手臂鉆入經(jīng)脈,暴漲的真氣竟將蕭霽震飛三丈。
左天雄的苗刀劈到面門時,蘇晚看清了刀身映出的異象——十五歲的自己正在藏劍山莊地窖配藥,藥杵砸碎的朱砂里混著金箔,那分明是煉制焚星蠱的主料。
晚了。她雙指夾住刀刃,任由掌心被割裂,師兄沒告訴你,我今晨泡的藥浴里摻了孔雀膽
蠱蟲順著血液爬上苗刀,左天雄驚恐地發(fā)現(xiàn)刀柄蟠龍紋正在融化。蘇晚腕間蔓草紋突然暴長,順著地面血陣纏住所有冰棺。懸空的棺蓋同時炸裂,三百具尸體心口皆插著刻有天雄的短刃。
這些才是真正的藏劍遺孤。蕭霽擦去嘴角血跡,琴弦勾住某具尸體衣襟,露出底下暗繡的星圖,左盟主當年為煉焚星蠱,需要三百童子心頭血。
謝瑯突然撕開燃燒的軟甲,心口朱雀紋射出金光。蘇晚后頸灼痛難當,那些尸體竟同時睜眼結(jié)印。地面浮現(xiàn)巨大的焚星陣,將左天雄困在陣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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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本座毫無準備左天雄狂笑著震碎外袍,露出布滿符咒的身軀,二十年前種在你血脈中的蠱,該醒了。
蘇晚感覺五臟六腑突然凍結(jié),昨夜吸收的功力在經(jīng)脈中逆流。唐昭昭的透骨釘暴雨般射向左天雄,卻在觸及其皮膚時化作鐵水。江浸月的蠱鏈尚未近身便自燃成灰,謝瑯的金絲軟甲徹底熔成金汁。
是時候了。蕭霽突然割破手腕,將血抹在琴弦上,公主可還記得《廣陵散》的第七段
琴音炸響的瞬間,蘇晚腦中閃現(xiàn)陌生記憶:紅衣女子在月下舞劍,劍鋒挑落的不是露水而是血珠;戴青銅面具的男子跪在殿前,手中捧著的正是她頸間血玉。
左天雄的苗刀劈到額前時,蘇晚本能地抬手結(jié)印。焚星陣突然逆轉(zhuǎn),三百尸體同時抬手,將畢生功力灌入她體內(nèi)。后頸朱雀紋破體而出,化作火焰巨鳥將左天雄吞噬。
不——嘶吼聲中,左天雄符咒之軀浮現(xiàn)龍形暗紋,本座乃真龍......
火焰突然凝成冰晶,蘇晚看著從灰燼中滾落的青銅虎符,終于明白蕭霽那句容器的真正含義。她彎腰拾起虎符的剎那,所有冰棺中的尸體盡數(shù)化為血水,順著地縫流向山腹。
那是......唐昭昭突然拽住蘇晚衣袖,快看你的手!
血水在蘇晚掌心凝成星圖,其中三枚血珠正對應武當、峨眉、崆峒三派方位。謝瑯捂著心口踉蹌走來,朱雀紋已經(jīng)蔓延到脖頸:他們用各派弟子的血溫養(yǎng)焚星蠱,今夜子時......
山體突然劇烈震顫,蘇晚在碎石紛飛中望見驚人景象——整座天機閣正在下沉,露出下方青銅鑄造的巨型羅盤。盤面刻著各大門派徽記,指針赫然是那柄融化的苗刀。
歡迎來到焚星盤。蕭霽的琴弦纏住蘇晚腰肢,帶她躍上羅盤中央的祭臺,這才是藏劍山莊真正的秘密。
祭臺上方懸浮的正是碎裂的血玉,此刻正吸收著各派方向涌來的血線。蘇晚觸碰血玉的瞬間,無數(shù)記憶洶涌而入:七歲的自己被喂下金色蠱蟲、左天雄在密室里雕刻冰棺、還有蕭霽跪在暴雨中對著青銅面具人立誓......
當年來山莊求醫(yī)的各大掌門,喝的都是焚星蠱的卵。蕭霽突然咳出帶著金粉的血,子時蠱蟲成熟,他們的功力都會通過血玉匯聚于此。
謝瑯的金光突然黯淡:所以你當年救我,是為了讓朱雀雙生局平衡焚星盤
回答他的是唐昭昭的毒針。五師姐撕開人皮面具,露出與冰棺女子相同的容顏:錯了,是為了讓公主殿下親手血洗江湖。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柄與左天雄相同的苗刀,畢竟當年提議用藏劍山莊煉蠱的,正是您父皇啊,二皇子殿下。
蘇晚在血玉強光中看見真相:二十年前御書房內(nèi),敵國皇帝與左天雄對飲,案頭擺著的正是焚星盤圖紙。而屏風后抱著嬰兒的,分明是年輕時的蕭霽。
該結(jié)束了。她握緊血玉縱身躍入焚星盤核心,三百具尸體殘留的功力在體內(nèi)炸開。當左天雄的魂靈從血玉中撲來時,蘇晚任由他穿透自己心口——就像那夜刺客的劍穿透阿爹的胸膛。
你可知何為焚星她捏碎血玉,看著左天雄在金光中灰飛煙滅,焚的是貪狼星,祭的是你自己的野心。
5
焚星盤的青銅爻紋在月光下泛著血光,蘇晚指尖還沾著左天雄骨灰。武當方向升起的狼煙突然扭曲成骷髏形態(tài),她聽見自己血脈中響起七種不同頻率的鐘鳴——那是種在七大門派掌門心脈的焚星蠱,正在吞噬宿主的哀嚎。
現(xiàn)在彈《廣陵散》,該用變徵之音還是羽調(diào)蕭霽的琴匣在震動,十三根琴弦自行繃斷六根,畢竟真正的廣陵散,從來不是琴譜。
山風卷著血腥味掠過祭臺,蘇晚突然按住震顫的太陽穴。那些隨血玉破碎涌入的記憶正在重組:八歲生辰夜,有人握著她的手在琴弦涂蠱毒;十二歲上元節(jié),蕭霽在燈市用糖人教她認任脈穴位。原來朝夕相處的溫柔,都是淬毒的銀針。
小心!謝瑯的金光鎖鏈纏住她腰際的剎那,整座焚星盤突然傾斜四十五度。青銅卦象中滲出粘稠血水,凝成三十六個持劍的血傀儡——招式分明是少林達摩劍與峨眉拂云手的融合。
唐昭昭的苗刀斬碎最先撲來的三個血傀,濺開的血珠卻在空中凝成毒蒺藜:是焚星蠱在模擬各派絕學!她旋身時發(fā)間銀飾叮當,露出耳后與蘇晚相同的朱砂痣,公主可知為何你學不會天機閣武功
蘇晚揮袖震開血蒺藜,腕間蔓草紋突然暴長。被絞碎的血傀重新凝聚,這次竟使出了她昨夜吸收的唐門暗器手法。當?shù)谄呙锻腹轻敳吝^頸側(cè)時,她終于明白——這些傀儡在復刻她的武功路數(shù)。
蕭霽的斷弦突然刺入祭臺中央,青銅盤面裂開蛛網(wǎng)紋路:因為你的經(jīng)脈早被改造成焚星盤!他咳出的金粉血在卦象上燃起幽藍火焰,每當你施展新武功,蠱蟲就在重塑這座羅盤。
謝瑯的鎖鏈應聲崩斷,金光碎片中浮現(xiàn)密信殘頁。蘇晚瞥見子時三刻,萬蠱歸宗的字樣,突然記起藥廬里那些總在子時發(fā)作的病患——他們眼白里游動的金絲,與此刻血傀儡瞳孔中的紋路如出一轍。
山體再次震顫,焚星盤徹底豎成垂直的青銅幕墻。蘇晚在失重中抓住蕭霽的琴匣,看見墻面上浮現(xiàn)各派混戰(zhàn)的幻象:武當掌門用紫霞功擊斃弟子后自斷心脈,崆峒長老的七傷拳竟打在自己丹田。
是反噬。江浸月的蠱鏈勾住墻面凸起,焚星蠱成熟后,宿主會先殺至親再自戕。
蘇晚的指尖突然刺痛,腕間蔓草紋鉆出金線般的蠱蟲。那蟲子順著青銅幕墻游走,竟在卦象間織出星圖——正是她在藥池昏迷時看到的二十八宿方位。當金線蠱爬過武曲星位時,幕墻上的幻象突然變成御書房場景:龍袍男子將虎符劈成兩半,一半遞給左天雄,另一半......塞進了嬰兒襁褓。
父皇......謝瑯突然跪倒在地,朱雀紋爬上他的面頰,原來我才是那把鎖。
蕭霽的斷弦毫無征兆刺入謝瑯后心,涌出的卻不是血,而是泛著金光的蠱蟲。蘇晚看著那些蟲子爬回自己腕間,昨夜吸收的七人功力突然沸騰。她抬手擊向青銅幕墻的瞬間,整座山體傳出龍吟般的哀鳴。
住手!唐昭昭的苗刀橫在蘇晚頸間,你知道毀掉焚星盤的代價嗎
刀身映出蘇晚猩紅的瞳孔:代價就是你們再也控制不了我。她故意讓蠱蟲順刀身爬上唐昭昭手腕,師姐耳后的朱砂痣,是移魂術(shù)的印記吧
青銅幕墻轟然炸裂,紛飛的碎片中,三百里外武當山的場景清晰可見:暴走的弟子們正在互噬,血肉融入地縫匯向這里。蘇晚的蔓草紋已蔓延至鎖骨,貪婪地吸收著涌來的血氣。
廣陵散的秘密,在第七根弦。蕭霽突然扯斷最后七根琴弦,就像焚星盤的關鍵,在第三百零一個祭品。他染血的手指撫過蘇晚眉心,你從不是容器,而是最后的蠱王。
謝瑯身上的朱雀紋突然離體,化作火鳳撞向青銅幕墻。裂縫中掉出半卷泛黃的《焚星錄》,蘇晚看到自己幼時的畫像赫然在列,批注寫著壬戌年七月初七,種蠱于朱雀雙生。
原來今日就是七月初七。她捏碎腕間金線蠱,山腹深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當?shù)谝坏狸柟獯唐蒲F時,整座焚星盤開始剝離青銅偽裝,露出底下由白骨壘砌的觀星臺——每具骸骨心口都插著刻有生辰八字的銀釘。
唐昭昭的面具徹底脫落,露出與蘇晚九分相似的真容:好妹妹,讓姐姐告訴你真正的《廣陵散》......她突然奪過蕭霽的斷琴,將琴弦刺入自己太陽穴,是用至親之血奏的安魂曲!
蘇晚在琴音中頭痛欲裂,那些被封印的記憶終于完整:五歲生辰,唐昭昭在桂花糕里下蠱被她誤食;十歲冬夜,蕭霽跪在雪地里求閣主換掉她的藥人血。而最痛的畫面,是左天雄將真正的血玉塞進她襁褓時,身后站著戴青銅面具的......謝瑯!
師兄可認得這個她扯開衣襟,心口浮現(xiàn)的青銅色掌印與謝瑯右手完全吻合,三年前那個中蠱的術(shù)士,死前在我身上留下的不止是個焚字。
焚星盤徹底崩塌時,蘇晚抓住了下墜的謝瑯�?粗字杏吵龅那嚆~面具虛影,終于明白朱雀雙生局最殘忍的真相——所謂敵國皇子,不過是她另一半被剝離的魂魄。
該醒了。蕭霽的聲音從深淵傳來,帶著她最熟悉的松香,公主殿下的及笄禮,該收網(wǎng)了。
6
鳳紋玉玨出手的剎那,蘇晚聽見了嬰兒啼哭。齏粉中浮起的虛影里,青銅面具人正在剜取嬰孩心尖血,而襁褓上繡著的晚字正在被血漬浸透。少室山傳來的梵鐘聲突然變調(diào),化作《往生咒》的旋律鉆進她破損的經(jīng)脈。
謝瑯的瞳孔泛起青銅色:現(xiàn)在明白為何你總在月圓夜咳血了他沾血的指尖點上蘇晚心口掌印,當年取的不是蠱,是你半副魂魄。
焚星盤的白骨祭臺轟然坍塌,蕭霽的斷弦纏住兩人下墜的身軀。蘇晚在失重中看見地淵深處的青銅門,門環(huán)上朱雀銜玉的紋樣正與她頸間血痕重合。那些被吸收的功力突然暴走,在奇經(jīng)八脈中凝成七把血刃。
小心!唐昭昭的苗刀劈開墜落的骸骨,刀刃映出她眼底的金色豎瞳,這道鎮(zhèn)龍閘需用雙生子的血......
話音未落,謝瑯突然扣住蘇晚手腕,帶著她重重撞向青銅門。相觸的瞬間,兩人身上的朱雀紋同時離體,在空中糾纏成完整的浴火神鳥。門縫中溢出的寒氣凍住血刃,蘇晚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冰面上分裂——十五歲的藥廬孤女與華服公主正隔鏡相望。
歡迎回家,晚陽公主。蕭霽的琴匣突然展開,露出里面暗藏的龍鳳燭臺,這盞長明燈燃了十六年,等的就是今日。
青銅門內(nèi)傳來鎖鏈拖曳聲,蘇晚腕間蔓草紋突然刺入謝瑯心口。當金色蠱蟲順著血脈爬回她體內(nèi)時,那些被封印的記憶終于完整:宣武十七年秋,國師用雙生子煉永生蠱,公主晚陽與皇子昭明的魂魄被生生剖成兩半。
皇姐還不明白嗎謝瑯的指甲突然暴長,在冰面刻出星圖,當年被做成藥人的是你,而我才是承載焚星蠱的容器!
地淵突然亮起三百盞人皮燈籠,映出墻壁上的血色壁畫。蘇晚看著畫中場景渾身發(fā)冷:左天雄正將哭嚎的嬰孩放入藥鼎,鼎身刻著的生辰八字正是她的。而角落里捧著藥杵的侍女,眉眼間竟有江浸月的輪廓。
唐昭昭的銀飾突然炸開,暗器射向壁畫中的藥鼎:看看你這些年救的都是什么人!破碎的壁畫后露出鐵籠,里面蜷縮著數(shù)十名頸帶銀釘?shù)纳倥翘K晚在藥廬救治過的病患。
蘇晚的蔓草紋突然暴走,絞碎最近的鐵籠。少女們頸間銀釘脫落,竟化作蠱蟲撲向謝瑯。蕭霽的斷弦在此刻奏響詭異音律,那些蠱蟲在空中凝成血玉虛影,正是當年被蘇晚捏碎的那塊。
《廣陵散》第七段,叫朱雀啼血。蕭霽的白衣滲出金粉,每根琴弦都連著蘇晚的經(jīng)脈,公主可知要多少藥人的血,才能補全焚星蠱
地淵開始塌陷,青銅門后的寒氣凝成冰階。蘇晚踏上第一級臺階時,聽見身后傳來皮肉撕裂聲——謝瑯正將自己的朱雀紋生生剜下。那團血肉浮到空中,與蘇晚后頸的圖騰拼成完整的星官圖。
當年國師在觀星臺刻的,從來不是二十八宿。謝瑯跪在血泊里,手中握著的半塊玉玨開始融化,而是用三百活人祭品,擺出的朱雀泣血局。
冰階盡頭傳來玉磬清音,蘇晚每走一步,腳下就綻放血色冰蓮。當最后九級臺階浮現(xiàn)時,她看清了密室中央的青銅棺——棺中女子戴著與她相同的銀絲面具,手中握著的藥杵沾著暗紅血漬。
阿娘......蘇晚踉蹌?chuàng)涞焦浊�,面具滑落的剎那如墜冰窟。棺中人的面容,分明是十年前病逝的藥廬養(yǎng)母!
蕭霽的琴弦突然勒住她脖頸:該醒了,真正的藥人從來不是你。他掀開棺中人衣袖,露出布滿針孔的手臂,這些年你喂給養(yǎng)母的湯藥,都在滋養(yǎng)這具替身蠱。
地淵四壁開始滲血,那些血珠凝成無數(shù)個蘇晚的輪廓。每個幻影都在重復不同場景:五歲試藥、十歲種蠱、十五歲滅門......而真正的記憶此刻才撕裂封印——宣武十九年暴雪夜,是她親手將毒簪刺入父皇咽喉。
不可能!蘇晚震碎琴弦,腕間蔓草紋絞住蕭霽咽喉,我明明記得......
記得這個謝瑯突然拋來染血的襁褓,金線繡著的生辰八字正在燃燒,你真正的生辰是七月初七,藥廬那對夫婦不過是國師安排的戲子。
青銅棺突然迸發(fā)強光,棺中養(yǎng)母竟睜開雙眼。她手中的藥杵刺向蘇晚心口時,唐昭昭的苗刀橫空劈來。刀刃相撞的剎那,整座地淵響起嬰兒啼哭與戰(zhàn)馬嘶鳴混雜的怪聲。
看看你救世濟人的代價。江浸月突然從陰影走出,腕間蠱鏈纏著個雙目空洞的少女——正是蘇晚在藥廬收留的第一個病患,這些孩子的心智,早在你喂藥時就被蠱蟲蠶食了。
蘇晚的七把血刃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在她周身劃出北斗陣型。當?shù)谝活w星位亮起時,青銅棺中浮出半卷《青囊書》,泛黃的紙頁上記載著令她毛骨悚然的真相:所謂藏劍山莊遺孤,不過是國師用三百死士培育的藥人種子。
該結(jié)束了。蕭霽的斷弦刺入自己心口,金粉血染紅冰階,焚星蠱成熟的標志,是宿主自愿獻祭至親。
地淵頂端突然塌陷,露出外面真實的夜空。貪狼星正迸發(fā)血光,而本該是紫微星的位置,懸浮著巨大的焚星盤虛影。蘇晚看著各派方向升起的血柱,突然明白自己才是星盤中央的陣眼。
皇姐,接住這個!謝瑯將融化的玉玨擲來,朱雀紋在接觸的瞬間復蘇。蘇晚的瞳孔變成鎏金色,看清了星盤背后真正的操盤手——戴著青銅面具的國師,正端坐在武當金頂?shù)臒挼t前。
7
青銅面具炸裂的轟鳴聲中,蘇晚嘗到了魂魄撕裂的咸腥。謝瑯化作的流光在眉心灼燒,記憶如淬毒的銀針扎進識�!涫拍曷《�,是她握著國師的手,將焚星蠱種入父皇心脈。
終于完整了。國師的聲音從百里外傳來,震得武當金頂積雪崩塌。煉丹爐中騰起的不是煙,而是各派掌門被抽離的魂魄,正嘶吼著凝成新的焚星盤。
蘇晚足尖點地騰空,腳下綻開的血蓮卻突然變成鎖鏈。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分裂成千百個,每個幻象都在重復不同的人生:藥廬孤女、前朝公主、蠱王容器......而真正的肉身正在琉璃化,從指尖開始寸寸透明。
皇姐看這焚星盤像什么謝瑯的聲音在識�;厥�。蘇晚抬頭望去,血色星盤中央浮現(xiàn)的竟是大巽疆域圖,各派山門正是陣眼所在。
蕭霽的琴匣突然爆開,十三根琴弦化作金線纏住她琉璃化的手腕:公主還記得《青囊書》最后一頁嗎他咳出的血凝成篆字——癸亥年七月初七,朱雀銜玉,萬蠱朝宗。
唐昭昭的苗刀劈開席卷而來的雪暴,刀刃映出她褪色的朱砂痣:時候到了。她突然撕開胸膛,捧出的不是心臟,而是半枚青銅鑰匙,這把長生鎖,該物歸原主了。
鑰匙插入蘇晚心口的剎那,琉璃化的軀體驟然凝實。地淵深處傳來鎖鏈崩斷聲,那具青銅棺破土而出,棺蓋內(nèi)壁密密麻麻刻著藥方——正是蘇晚這些年在藥廬謄寫的字跡。
原來我才是藥鼎......她撫過棺內(nèi)抓痕,指尖沾著干涸的血漬。那些所謂救治病患的藥方,實則是調(diào)整蠱蟲的配方。每個被治愈的人,都在為焚星盤輸送養(yǎng)料。
國師的虛影突然籠罩蒼穹,煉丹爐中升起三百道魂火:好孩子,看看你養(yǎng)母真正的模樣。魂火凝聚成少婦身形,竟是蘇晚在青銅棺中見過的養(yǎng)母,此刻卻穿著皇后朝服。
母后謝瑯的殘魂在識海震顫。蘇晚看著魂火中的女子將蠱蟲喂進嬰孩口中,終于明白每聲阿晚呼喚的,從來不是她這個藥人。
焚星盤開始轉(zhuǎn)動,各派山門同時升起血柱。蘇晚頸間浮現(xiàn)青銅色咒印,與國師手中的羅盤共鳴。她不受控地抬手結(jié)印,七十二道劍氣自虛空凝成,正是藏劍山莊失傳的誅魔劍陣。
不要!蕭霽的斷弦纏住她手腕,卻被劍氣絞成金粉,陣眼是少室山!
已經(jīng)遲了。劍氣洞穿云層,少室山巔的銅鐘應聲炸裂。蘇晚看著奔逃的僧人在佛光中化作血霧,腕間蔓草紋正貪婪吸收著死氣。
這才是《青囊書》的奧義。國師的真身從煉丹爐走出,道袍下伸出的竟是樹根般的蠱須,以江湖為皿,煉蒼生為藥。
唐昭昭突然將苗刀刺入自己丹田,挖出血淋淋的蠱蟲:公主可知為何我耳后有朱砂痣那痣在沾血后開始游動,最終停在瞳孔化作金色豎瞳,每個被種蠱之人,都是你的藥引。
蘇晚的琉璃軀突然迸裂,藏在心口的青銅鑰匙開始融化。劇痛中,她看見記憶最深處的真相:五歲那場重病,是國師在替換她的骨骼;十歲失足落水,實為測試蠱蟲水性;就連藥廬滅門夜,也是計劃中的淬煉。
現(xiàn)在輪到你了。國師的蠱須纏住焚星盤,用這具完美的藥人之軀,開啟......
話音戛然而止。蘇晚的琉璃碎片突然倒飛回體內(nèi),每一片都映著不同場景:蕭霽跪在雪地求閣主減她試藥次數(shù)、江浸月偷偷替換毒蠱、唐昭昭將保命蠱藏在毒點心里。原來那些暗處的溫柔,都是淬毒的銀針上開出的花。
師父錯了。她握住融化的青銅鑰匙,任其灼穿掌心,最好的藥引不是貪嗔癡......焚星盤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三百魂火盡數(shù)匯入她體內(nèi),是求不得。
國師的蠱須寸寸斷裂,道袍下露出森森白骨——這具軀體早該在二十年前腐朽。蘇晚踏著誅魔劍陣的殘光逼近,腳下血蓮綻成曼陀羅:師父可聽過醫(yī)者不能自醫(yī)
煉丹爐轟然炸裂,藏在爐底的《青囊書》真本浮現(xiàn)。蘇晚看著扉頁的畫像渾身發(fā)冷:那根本不是醫(yī)書,而是用十萬生靈試驗的《煉蠱錄》。書頁間夾著的,正是藥廬養(yǎng)父每月寄往各派的藥方。
晚兒!蕭霽突然嘔出內(nèi)臟碎片,金粉血凝成朱雀紋,快毀掉......
已經(jīng)遲了。國師的殘魂鉆進《煉蠱錄》,書頁翻動間,各派地脈開始塌陷。蘇晚看見少室山地底涌出血泉,武當金頂盤旋起毒瘴,而焚星盤正吸食著這些災厄不斷膨脹。
用這個。唐昭昭將苗刀刺入自己心口,挖出跳動的本命蠱,我是最后的藥引。
蠱蟲融入誅魔劍陣的剎那,蘇晚看清了陣眼所在——不是少室山,而是她自己。三百魂火從體內(nèi)迸發(fā),在陣中凝成真正的誅魔劍。當劍鋒刺穿《煉蠱錄》時,她聽見了謝瑯最后的嘆息。
焚星盤崩裂的光雨中,國師的殘魂發(fā)出厲嘯:你殺不死我!早在你五歲時,我們就血脈相連......
那就換血。蘇晚捏碎心口朱雀紋,琉璃身軀突然透明如鏡。國師的魂火被吸入鏡中,與她血脈里的蠱蟲同歸于盡。
8
皇陵塌陷的轟鳴聲中,蘇晚腕間蔓草紋突然刺入江浸月咽喉。蠱鏈應聲斷裂,滲出不是血而是金沙——每粒金砂都刻著微縮星圖,正是焚星盤的碎片。
師姐錯了。蘇晚碾碎金沙,看著星屑在空中凝成卦象,真正的蠱,早在我捏碎血玉時就醒了。
蕭霽的殘琴突然發(fā)出裂帛之音,斷弦纏住她滲血的指尖:公主可聽過三更鼓,五更鐘,皆是癡人夢琴身浮現(xiàn)的血字正是《青囊書》末頁缺失的批注:癸亥年霜降,焚星現(xiàn)世,朱雀銜玉者......
當為獻祭人。唐昭昭的尸身突然開口,心口血洞爬出金線蠱,好妹妹,你以為我為何要當藥引
皇陵方向升起赤色煙柱,蘇晚的琉璃軀不受控地飄向那里。沿途枯木逢春又瞬間凋零,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在撥弄時光。當?shù)谝粔K殘碑映入眼簾時,她渾身血液驟然凍結(jié)——碑文記載的竟是她從未經(jīng)歷過的前世:大巽開國年間,有位晚陽公主以身飼蠱,平息瘟疫。
眼熟嗎國師的聲音從碑文滲出,每個字都在淌血,這是你第九次輪回。
地脈突然翻涌如浪,蘇晚看見無數(shù)個自己在不同時空掙扎:被煉成丹藥、制成傀儡、封入冰棺......每個結(jié)局都通向同一座皇陵。殘碑群開始移動,拼成巨大的往生陣,陣眼處立著的正是她琉璃化的身軀。
破局之法在此。蕭霽突然割開手腕,將血抹在殘琴上。琴身浮現(xiàn)的竟不是弦,而是密密麻麻的星軌,《廣陵散》從來不是琴曲,是星軌運行之律。
琴音炸響的剎那,蘇晚被扯入往生陣記憶深處。她看見宣武三年的自己正將蠱蟲喂給幼年蕭霽,而對方腕間金鈴與今世救她時佩戴的一模一樣。原來輪回中每次相遇,都是宿命的重演。
這次不同。唐昭昭的尸身突然抓住她腳踝,因為你吞了我的本命蠱。尸首心口鉆出朱雀虛影,與碑文中的晚陽公主圖騰重疊。
皇陵地宮轟然開啟,寒氣凝成三千級冰階。蘇晚每踏一步,腳下就浮現(xiàn)不同年號的玉牒:景和七年、永昌三年、宣武十九年......每卷玉牒都記載著她的死因,而兇手永遠是蕭霽。
看夠了嗎國師的虛影從冰階滲出,道袍下伸出樹根狀的蠱須,三百世輪回,你次次選擇殉道,這次......
蘇晚突然并指為劍,刺入自己眉心。識海中的謝瑯殘魂尖叫著被扯出,與朱雀虛影融合成完整魂魄。當金光籠罩皇陵時,她終于看清往生陣全貌——哪有什么地宮,分明是盤踞在龍脈上的巨型蠱蟲!
師父可知何為醫(yī)者她踏碎玉牒,琉璃身軀映出蠱蟲真容,是能辨癥,亦能......殘琴突然迸發(fā)七聲音階,將蠱蟲定在虛空,剜腐肉!
誅魔劍陣再次降臨,這次劍光卻是溫柔的青碧色。國師的蠱須在劍雨中枯萎,露出核心處跳動的血玉——正是蘇晚當年捏碎的那塊。當劍鋒刺穿血玉時,她聽見三百世輪回里所有蕭霽的嘆息。
公主......今世的蕭霽突然咳出琉璃碎片,該醒......
未盡之言化作飛灰。蘇晚接住他消散的殘袍,嗅到熟悉的松香里混著血腥。往生陣開始崩塌,那些輪回記憶如潮水退去,唯剩掌心半枚青銅鑰匙發(fā)燙——紋路與皇陵地宮門環(huán)嚴絲合縫。
地宮門開的剎那,江浸月的蠱鏈突然纏住三千冤魂:公主且看,這才是真正的《青囊書》!魂靈凝聚成的書頁上,晚陽公主正將蠱蟲封入自己心脈,而背景是餓殍遍野的災年。
原來我真是藥人始祖......蘇晚的琉璃軀突然龜裂,藏在心臟的本命蠱開始結(jié)繭。地宮深處傳來玉磬清音,每聲都敲在她輪回記憶的裂縫上。
當最后一重宮門開啟時,蘇晚瞳孔映出血色祭壇。壇上冰棺里躺著與唐昭昭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著的正是誅魔劍。劍穗系著的銀鈴,與她夢中聽見的一模一樣。
這才是第一世。江浸月割開手腕,血線繪成星圖,你親手殺了為禍人間的自己,魂魄碎成三百份墮入輪回。
祭壇突然震動,冰棺中女子睜開金瞳。蘇晚腕間蔓草紋暴長成鎖鏈,卻與女子身上的鐐銬共鳴。當記憶如洪流沖破封印時,她終于明白所謂焚星蠱,不過是自己第一世剝離的惡念。
收手吧。女子聲音帶著玉碎的清冷,你我本是一體。
誅魔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蘇晚看著自己握劍的手刺穿胸膛。沒有痛楚,只有解脫——三百世的記憶在劍鋒下融合,琉璃身軀綻放出璀璨星芒。
地宮開始塌陷,江浸月化作金沙滲入地脈。蘇晚在最后一刻將本命蠱封入冰棺,耳邊響起初代晚陽公主的嘆息:下次輪回,莫要再遇蕭霽......
9
朝陽將皇陵廢墟染成琥珀色時,蘇晚掌心的襁褓碎片突然灼燒起來。血漬在晨光中蒸騰成星圖,映出三百里外正在重組的焚星盤。戴青銅面具的男子輕撫劍鋒,刃口倒映的卻是蕭霽的面容。
該歸位了,守陣人。男子的聲音帶著金玉相擊的冷冽。誅魔劍殘片突然飛向星圖缺口,蘇晚腕間蔓草紋應激暴長,絞住的卻是自己的脖頸。
劇痛中,三百世記憶如琉璃迸裂。她看見宣武三年的蕭霽跪在占星臺,用琴弦勒死晚陽公主;永昌七年的蕭霽將毒酒喂給轉(zhuǎn)世的她;而今生的蕭霽在藥廬初見時,袖中藏著的銀針正泛著蠱毒幽光。
這才是《廣陵散》真正的曲譜。男子掀開面具,露出的面容讓蘇晚渾身戰(zhàn)栗——分明是她自己的臉,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朱雀紋,每次輪回,都是你我共譜的殺局。
焚星盤重組完成的剎那,地脈深處傳來鎖鏈斷裂聲。蘇晚的琉璃軀不受控地浮空,每一片肌膚都映出不同時空的蕭霽。他們同時抬起右手,掌心浮現(xiàn)的星軌與地面血漬拼成完整的往生陣。
且看這最后一味藥引。男子彈指揮出誅魔劍殘片,洞穿蘇晚心口。沒有血流出來,只有星砂般的記憶碎屑涌出,在空中凝成《青囊書》真正的扉頁——畫中晚陽公主手持的并非蠱蟲,而是半塊青銅面具。
地動山搖間,蘇晚聽見初代晚陽的嘆息從星砂中滲出:當年封入冰棺的,從來不是惡念......血玉突然在她胸腔重生,與男子手中的半塊面具嚴絲合扣。
完整的青銅面具覆上臉頰時,三百世記憶轟然貫通。蘇晚終于看清真相:宣武元年的瘟疫中,是她親手將蕭霽煉成守陣人;永昌五年的饑荒里,是蕭霽自愿成為輪回的錨點;而每一世相遇,都是為修正偏離的星軌。
星軌琴音從來不是殺招。男子——或者說所有時空的蕭霽——將誅魔劍刺入自己心口,是鎖住輪回的......
劍鋒突然調(diào)轉(zhuǎn),貫穿蘇晚與蕭霽的胸膛。焚星盤在這瞬間迸發(fā)耀斑,星砂凝聚成初代晚陽的身影。她指尖輕點,三百世輪回中所有蘇晚與蕭霽的殘影開始融合。
癡兒。初代晚陽的聲音如冰泉擊玉,可悟了
蘇晚看著自己與蕭霽的魂魄在星軌中糾纏,每一道琴音都是宿命的繩結(jié)。當最后一根弦繃斷時,她突然握住蕭霽消散的手:師父錯了,星軌當由執(zhí)棋人自己......
琉璃身軀轟然炸裂,星砂裹挾著焚星盤墜入地脈。男子面具下的臉開始龜裂,露出底下涌動的星軌:你竟敢!
我早該如此。蘇晚的殘魂在星砂中輕笑,三百世輪回教會的,可不只是醫(yī)術(shù)。
地脈深處傳來龍吟般的轟鳴,初代晚陽的虛影突然凝實。她手中藥杵化作流光,將正在塌陷的焚星盤釘入九泉:當年我種下的不是蠱,是星火。
廢墟中的青銅面具突然融化,滲入蘇晚殘魂。三百世輪回積累的星軌之力在她靈臺凝聚,凝成真正的《青囊書》——無字天書上浮動的,是浩瀚星海。
師姐,接好了!江浸月的聲音突然從地脈傳來。金沙破土而出,裹著唐昭昭的本命蠱撞進星海。當蠱蟲與星軌共鳴時,蘇晚看見了破局之機:每一粒星砂都是未選擇的可能。
男子徹底化作星塵前,將誅魔劍柄拋向初代晚陽:這局棋,你我都輸了。
初代晚陽卻將劍柄投入熔巖:不,是棋盤該碎了。
10
星砂墜入熔巖的剎那,蘇晚聽見天地間響起編鐘清音。少室山巔的新生兒啼哭化作三百道金光,洞穿正在崩塌的星軌。初代晚陽的虛影在金光中凝成實體,藥杵點地時,漫山焦土綻出雪白杜鵑。
這才是《青囊書》最后一頁。她的素手拂過花叢,露水凝成篆字浮在空中:癸亥年霜降,星燼重生,朱雀銜玉者當渡蒼生。
焚星盤的殘骸突然破土而出,卻在觸及杜鵑花瓣時化作流螢。蘇晚殘魂附著的星砂被露水洗滌,逐漸凝成半透明的琉璃軀。她看見每一只流螢都裹著輪回記憶:宣武三年的蕭霽在琴弦涂藥、永昌七年的自己為病童試針、今世藥廬檐角搖晃的銅鈴......
癡兒,可還記得這個初代晚陽將藥杵拋來,杵身裂開露出里面的青銅鑰匙——與蘇晚心口那枚正好拼成朱雀展翅。
鑰匙相合的瞬間,地脈深處傳來鎖鏈盡斷的轟鳴。江浸月的金沙從裂縫涌出,凝成唐昭昭生前的模樣:師妹,該醒了。她掌心托著的本命蠱突然振翅,鱗粉灑落處,焦土生肌,白骨覆肉。
蘇晚的琉璃軀開始凝實,腕間蔓草紋游走成山川脈絡。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云層時,她看清了自己真正的命軌——哪有什么焚星蠱王,不過是初代晚陽在瘟疫中散魂救世時,遺落人間的一縷善念。
師父!蕭霽的聲音突然從花叢傳來。蘇晚轉(zhuǎn)身,看見少年時的他正在采摘藥草,腕間金鈴與今世救她時的一模一樣。原來三百世輪回里,守陣人始終在等星軌歸正。
初代晚陽的藥杵突然化作星塵:醫(yī)者渡人,終須自渡。她的虛影散入晨霧,每一粒水珠都映著不同時空的蘇晚。當霧氣漫過焚星盤殘骸時,那些血玉竟開出了杏花。
師姐,接��!唐昭昭的虛影擲來苗刀。蘇晚接刀的剎那,刀身映出初代晚陽在熔巖中的最后微笑——她將誅魔劍柄熔鑄成了這柄苗刀。
地脈震動漸息,蘇晚踏著新生杜鵑走向山崖。腳下每朵花都托著顆露珠,露中世界正是她曾救過的眾生:渝州城咳血的婦人抱著新誕的嬰孩,少室山小沙彌在清掃落花,武林盟廢墟上,左天雄的殘劍生出了嫩芽。
蕭霽的金鈴忽然在風中作響,蘇晚回頭,看見三百世的守陣人正在晨光中消散。最后那個今世的蕭霽走近,指尖還凝著未散的松香:公主可愿與我共奏最后一曲
他殘破的琴匣里飛出星砂,凝成嶄新的七弦琴。蘇晚的苗刀劃過琴身,刻下的不是音符而是藥方——當歸三錢,連翹二兩,朱砂......筆鋒頓在砂字,腕間蔓草紋突然游上琴弦。
真正的《廣陵散》在此刻奏響。琴音過處,焚星盤殘骸開成杏林,星軌裂紋生出清泉。當最后一個泛音消散時,蕭霽的身影已淡如晨霧,唯有金鈴墜入蘇晚掌心。
師父!山道傳來清脆童音。采藥少女背著竹簍奔來,簍中金銀花沾著露水——正是當年蘇晚在藥廬救過的第一個病患。
蘇晚將金鈴系在少女腕間,苗刀點地劃出深澗。泉水涌出時,初代晚陽的嘆息隨風而散:青囊渡世,不渡己身......
少女卻掬起泉水澆灌杏樹:師父你看,枯木逢春了!
蘇晚望著抽出新芽的焦枝,忽然明白初代晚陽最后的留白——癸亥年霜降,星燼重生的不是宿命,而是萬千可能。她摘下初綻的杏花別在少女鬢間,苗刀墜入深澗的剎那,山間響起真正的《廣陵散》。
十年后的霜降,采藥少女在杏林拾到塊殘碑。碑文記載著晚陽真人散魂救世的傳說,而碑后溪水中,沉眠的苗刀正被游魚輕輕啄吻。山風拂過時,依稀響起松香混著藥香的呢喃:
這次,不做公主,只做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