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陌生快遞
林覓在下班回家的時候,被小區(qū)門衛(wèi)攔住了。
你有個快遞。門衛(wèi)老李把一個泛黃的紙盒遞給她,寄件人信息沒寫清楚,只有你的名字和地址。今早就來了。
林覓愣了一下。今天不是雙十一也不是我生日啊。她接過紙盒,分量很輕,能聽見內(nèi)部有某種物體在盒子里晃動,塑料刮擦紙殼的聲音讓人起雞皮疙瘩。
回到家中,她把包往沙發(fā)上一扔,掏出鑰匙打開燈,整個屋子瞬間亮起,單人沙發(fā)、堆積如山的書、角落里一臺老舊的VHS錄像機,安安靜靜。
林覓把快遞盒放在餐桌上,用剪刀沿著膠帶劃開,露出里面的東西——
一盤舊式VHS錄像帶。
錄像帶本體被灰塵糊住了,黑色的塑料外殼在燈光下泛著舊舊的光。上面貼著一張已經(jīng)翹邊的白紙,紙上用圓珠筆寫著三個字:請播放。
沒有署名,沒有郵寄說明,沒有落款,甚至連快遞單上都沒有寄件人信息。
林覓心里一陣古怪,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惡寒。
她是個編輯,偶爾給恐怖寫一些推薦語,久而久之,也混跡于一些靈異論壇。但她一向理性,看再多驚悚故事,也只當是虛構(gòu)。
她盯著錄像帶看了十幾秒,然后下意識地看了眼家中角落那臺老式VHS錄像機——這是她爺爺留下來的,原本準備扔掉,結(jié)果因為外觀復(fù)古,她留了下來當裝飾。
都這個年代了,還有人玩錄像帶。她自嘲地笑了笑。
但不知道為什么,林覓還是走過去,插上錄像機電源,把那盤錄像帶塞了進去。
屏幕嗤啦一聲,亮了。
林覓坐在地毯上,盯著老舊電視屏幕,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
畫面開始播放。
最初是一片雪花屏,伴隨著電流噪音,慢慢顯現(xiàn)出一個場景:一間黑暗的房間,燈光昏黃,攝像機對準角落的一面鏡子,鏡中有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女孩,背對鏡頭,頭發(fā)凌亂。她緩緩轉(zhuǎn)身,臉上帶著扭曲的笑容,嘴巴張得極大,像是在無聲地尖叫。
鏡頭晃動了一下,然后迅速推進——
接著,是一聲沉悶的撞擊。
畫面猛地切換,出現(xiàn)一具倒在電視前的尸體,臉朝下,雙手伸出像要掙扎著爬出屏幕。鏡頭緩緩向尸體靠近,然后……就定格在那里,一動不動。
沒有任何解釋。
林覓坐在電視前,整個人僵住了。
整個過程大約三分鐘,卻讓她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惡作劇嗎她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顯得空洞。
她按下停止鍵,錄像機發(fā)出機械卡頓聲,將錄像帶緩緩?fù)顺�。林覓拿起來仔細查看,錄像帶上沒有任何公司標志,也沒有說明用途,甚至連錄制標簽都沒有。
她突然覺得不舒服。
電視機反光中,她看到自己蒼白的臉。鏡頭里那個倒在地上的人……姿勢和現(xiàn)在的她,幾乎一樣。
林覓連忙起身,將錄像帶重新塞回盒子里,把盒子放到陽臺外面,像對待某種污染物一樣,遠遠地離開。
夜里,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站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面前是電視屏幕,她的影子被投射在屏幕上,像是被什么拉扯著一步步靠近。然后她看到了——
屏幕里,是她自己死去的樣子,姿勢和錄像中一模一樣,眼睛睜大,仰倒在電視前,嘴角還殘留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她想逃,卻怎么也動不了。
電視屏幕閃了一下,夢中的她緩緩開口:你就是最后一個人。
林覓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天已微亮,整個房間靜得出奇。
她下意識地看向陽臺——紙盒不見了。
錄像帶消失了。
林覓站起身,慢慢走到陽臺,打開門。空無一物。她本以為是被風刮走了,但陽臺封閉,不可能憑空少了那么大的盒子。
她環(huán)顧房間——電視機靜靜地放在原位。她看向柜子上那臺錄像機,電源指示燈赫然亮著,紅色的燈光就像一個微弱卻持續(xù)跳動的警告。
而她明明已經(jīng)拔了電源。
林覓的頭皮瞬間發(fā)麻。
她低聲說了一句:我才不信這個邪。
然后她轉(zhuǎn)身去洗臉、換衣服,一邊對自己說著這不過是個巧合,是某個網(wǎng)友的整蠱行為。可能有人想搞個沉浸式都市傳說游戲,利用她的興趣做誘餌。
但她并不知道,這句不信,才是故事真正開始的標志。
第二章:錄像內(nèi)容
第二天早上,林覓照常上班,卻一直心神不寧。
整個地鐵上,她都在刷手機,試圖查到有關(guān)VHS錄像詛咒不明錄像帶寄送等關(guān)鍵詞的資料,然而一無所獲。
倒是某個冷門靈異論壇里,有人發(fā)布過一則帖子。
標題是:《收到錄像帶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帖主已經(jīng)注銷,內(nèi)容只剩一張模糊截圖,是一段錄像畫面暫停時的畫面:一個女人仰倒在地,身前是散亂的磁帶,背景正是老舊電視屏幕上定格的雪花圖像。
評論區(qū)全是譏諷:
——營銷炒作吧
——拍得還挺像回事。
——樓主收錢發(fā)帖
——假的,我也收過類似錄像,一點事沒有。
林覓突然注意到最后一條評論的時間。
三年前。
她點進這個用戶主頁——無內(nèi)容,賬號封禁。
這條評論像一道灰色的印記,孤零零地留在帖子下,沒人再跟進。
林覓渾身發(fā)冷。
下班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陽臺——錄像帶仍然不見。
可電視機,依舊亮著紅燈。
她終于鼓起勇氣,將電源線徹底拔掉。
錄像機瞬間熄滅,但她不敢確認它是否真的停止了。
猶豫再三,她還是重新將錄像帶插了進去。
她想知道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些畫面,到底是真的,還是夢境制造的錯覺。
屏幕閃爍幾下后,畫面緩緩顯現(xiàn)。
還是那間熟悉的房間:燈光昏黃、墻上剝落的白灰、低畫質(zhì)讓整個影像像是從某種世界邊緣傳回的信號。
鏡頭搖晃著,慢慢推進到一面立鏡前。
一個女孩蜷縮在鏡子下,披散著長發(fā),身體微微顫抖。
她穿著一件白色T恤,T恤上有一灘明顯的紅色——像是血跡。
鏡頭越來越近,女孩緩緩抬頭。
林覓猛地坐直。
那張臉……簡直就是她自己。
雖然模糊、變形,但她認得那雙眼睛,那顆嘴角的痣,甚至那件白T恤——她大學時期最愛穿的一件衣服,現(xiàn)在還塞在衣柜最底下。
女孩抬起手,朝鏡頭揮動,嘴巴一張一合,像在說話,但沒有聲音。
下一秒,鏡頭劇烈晃動,畫面黑了一瞬。
等畫面再次恢復(fù),女孩不見了。
鏡頭對準了一扇電視機正面的玻璃,電視正播放著錄像帶里的自己。
電視里的她忽然仰倒,面朝屏幕,雙眼瞪大,嘴唇微微張開。
畫面凝固。
畫外響起了一陣詭異的喘息聲——不屬于電視里,也不屬于錄像機,像是從房間某個角落發(fā)出來的。
林覓猛地站起來,四周一片寂靜,窗戶關(guān)著,門鎖著,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慢慢蹲下,按下暫停。
畫面定格。
屏幕上的她——那具尸體,正是夢中她看到的自己。
林覓喉嚨干澀,連喊都喊不出聲音。
她走到臥室,將那件大學時期的白T恤翻出來——它就在那里,疊在一堆舊衣服里,一塵不染,仿佛剛洗干凈。
但錄像里的那件,一模一樣。
她不敢再看第二遍。
她將錄像帶取出,揣進包里,穿上外套,連夜去了附近的垃圾處理站。
凌晨兩點,她將錄像帶扔進了焚燒區(qū)的金屬箱里,看著它慢慢被火焰吞噬,化作一股黑煙。
她站在風中冷笑一聲:再也別回來。
做完這一切,她終于松了口氣。
然而第二天一早,當她拉開家門,準備出門上班時,門口躺著一個紙盒。
紙盒破舊,封條處被火熏得焦黑,卻依舊結(jié)實。
她僵硬地蹲下,手指微微顫抖,掀開盒蓋——
那卷錄像帶,完好地躺在里面,甚至比昨晚還干凈一些,外殼像是被拋光過一般。
上面貼著那張翹邊的白紙。
紙上多了一行新字:
你不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是最后一個。
林覓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次,她沒有猶豫。她抓起錄像帶,狠狠砸向地板,磁帶殼碎裂,磁條像蛇一樣吐了出來。
她一腳踩上去,將它踩得稀爛。
但她卻沒能松口氣。
因為錄像機自動開啟了——明明電源線仍是斷的,它卻發(fā)出嗡嗡的機械聲,像是在空轉(zhuǎn)。
電視屏幕亮了。
林覓不敢回頭。
屏幕中正緩緩顯現(xiàn)出一個畫面:
一個女孩,背對攝像機,站在鏡子前。她緩緩轉(zhuǎn)身,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嘴角扯動,眼神空洞。
是她。
第三章:夢中死亡
林覓整整一夜沒合眼。
她將錄像帶扔進垃圾處理站,它卻復(fù)原回來;她砸毀錄像帶,錄像機卻自動播放出新的內(nèi)容;而屏幕里的那張臉,清晰得不容否認,就是她自己。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監(jiān)控她的一舉一動,再通過技術(shù)手段操控錄像機和屏幕內(nèi)容。
她把家里所有能拍攝的設(shè)備都檢查了一遍——攝像頭、路由器、智能音箱,甚至連插線板都拆開看了,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天微微亮時,她終于撐不住了,趴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地睡著。
這一次,她又夢見了自己。
夢里,她站在自己客廳的正中央,電視屏幕自動亮起,播放的是她自己剛才睡著的模樣。
鏡頭從她閉著眼的臉開始,緩緩下移——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均勻,雙手交疊,姿勢安詳。
但下一秒,畫面突然跳動,她仿佛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猛地從沙發(fā)上拽起,頭撞到茶幾,嘴角滲出鮮血。
她在夢中尖叫,卻發(fā)不出聲音。
鏡頭仍在拍,仿佛不知疲倦地記錄著她的掙扎。
她瘋狂地抓撓空氣、試圖逃離,但雙腳像被釘在地上,無法移動。
畫面越來越暗,電視屏幕最后定格在一個特寫鏡頭——她睜著眼死去,血泊倒映出電視機的影像,畫面中依舊是她。
夢境戛然而止。
林覓猛然驚醒,胸口劇烈起伏,臉頰濕濕的,她摸了一把,竟然流淚了。
她看向電視機——黑著,沒有亮起。
錄像機也靜靜地躺在角落里,一切都如常,仿佛昨晚那場錄像和噩夢只是她的幻覺。
但她清楚地知道,不是。
她的脖子一陣隱痛。她走進衛(wèi)生間照鏡子,發(fā)現(xiàn)脖子一側(cè)出現(xiàn)一道暗紅色的抓痕。
不深,卻非常清晰。像是指甲劃過的痕跡。
她突然意識到,錄像帶不是播放過去發(fā)生的事,也不是偽造的畫面。
它是在預(yù)告——她的死亡方式。
林覓呆立在鏡子前,腦中浮現(xiàn)昨晚夢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
電視、沙發(fā)、她自己……每一樣都像劇本寫好的布景,而她只是演員。
但更恐怖的是——那場戲,她已經(jīng)演過一遍,卻活著醒來。
她開始恐懼第二遍、第三遍的排演。
她迅速從浴室出來,把錄像機電源徹底拔除,然后將電線卷起、固定,再將錄像機整個封進塑料袋里,用膠帶一層層纏死,最后丟進廚房的密閉柜子中。
然后,她做了一件更極端的事:
她去了樓下的小電器回收站,將自家那臺電視機賣了。
你這電視還挺新的吧回收員看著她,不想換臺更大的現(xiàn)在出個差價……
不要了,全處理掉。林覓冷著臉,只想盡快結(jié)束。
把電視丟掉的那一刻,她感覺像是斷開了一根精神紐帶。
終于擺脫了。
她回到家中,房間空空如也。
沒了電視機,仿佛也少了一道隱形的目光。
但當她走回陽臺關(guān)窗時,卻一眼看到對面樓某戶人家的窗臺——赫然擺著一臺老式電視機,電視屏幕閃動間,居然播放著她家的畫面。
是她坐在沙發(fā)上睡覺的模樣。
林覓像是被雷擊中一般呆立原地。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對面窗臺上只剩一臺關(guān)著的普通電視,黑黢黢的,毫無動靜。
她顫抖地退回客廳,卻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亮了——
【新快遞派送中,請注意查收。】
寄件人:無
物品:錄像帶(機密文件)
她渾身冰涼。
她沒有下單過任何快遞,何況是錄像帶!
她連忙點進物流詳情,配送路線軌跡赫然顯示:出發(fā)點,就是她自己家門口。
林覓把手機狠狠摔在地上,整個人癱坐在沙發(fā)上。
她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別人寄給她的錄像帶。
是她傳給了自己。
第四章:第一次銷毀
林覓站在廚房里,盯著手中這盤錄像帶,指尖已經(jīng)被黑色塑料邊角劃破。她原本以為,把它砸壞、扔掉、賣掉電視就能解決一切,但現(xiàn)在——
她清晰地感受到,這不是一盤錄像帶那么簡單。
它像是某種判斷機制,悄無聲息地觀察她的一切反應(yīng),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她要毀掉它,真的毀掉它。
她戴上手套,找出打火機,將錄像帶放在陽臺上,用酒精浸濕,然后點燃。
火焰噼啪作響,黑色塑料發(fā)出嗆人的氣味。錄像帶開始變形、扭曲、崩裂,磁帶在高溫下蜷縮、跳躍,像是在掙扎。
她站在遠處盯著看,直到盒子徹底焦黑,磁條化成一團臟污的漆球,她才掐滅火焰。
這次,真的結(jié)束了。
她望著灰燼,疲憊地笑了笑,打算洗個澡、睡個好覺,把一切當作神經(jīng)衰弱。
可就在她轉(zhuǎn)身回屋的那一刻,背后傳來咔噠一聲——
錄像機自動開機了。
電源明明被她拔掉,插座處空空如也。
電視屏幕也隨之亮起,一道雪花屏掃過,接著,畫面切換——是她剛才在陽臺上燒錄像帶的全過程。
鏡頭從樓上俯拍,能清楚地看到她點火、遠觀、離開,每一個動作毫無偏差地還原在屏幕上。
林覓愣在原地,頭皮發(fā)麻。
這段錄像不是她錄的。沒人拿相機拍她。沒有攝像頭。而且——她剛燒的是錄像帶本身,那現(xiàn)在在播的是什么
她猛地沖過去,按下停止鍵,然而錄像仍在繼續(xù)播放,仿佛不受遙控或按鈕控制。
林覓用力拽出磁帶,但機器已經(jīng)被燒毀過一次,卡帶嚴重,根本拉不出來。
她盯著屏幕,畫面定格在最后一秒——
她仰頭看向天空,表情恍惚,鏡頭緩緩拉近。
這不是現(xiàn)實發(fā)生的內(nèi)容,而是她從未做出的動作。
錄像機預(yù)測了她下一秒的動作。
林覓冷汗直流。
她拿起手機,拍下錄像機和電視的畫面,試圖留下一點證據(jù),可手機卻閃了兩下,自動關(guān)機。
她將燒毀后的錄像殘骸全部掃進一個塑料袋,系緊,準備再處理一次。這次,她不打算留任何可能復(fù)原的痕跡。
她換上衣服,連夜驅(qū)車開到郊外。
凌晨三點,她來到一處施工廢棄地段,將錄像袋深埋進水泥碎石堆中,然后用石塊蓋住。
她站在夜風里,呼吸著冷空氣,心跳仍未平復(fù)。
她不敢回家,便在車里昏沉睡去。
再次醒來,是清晨七點。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臉上,她揉了揉太陽穴,喉嚨發(fā)干。
她打開手機,屏幕重新亮起。
而主界面上,那條已經(jīng)燒毀的錄像畫面——竟成了她的手機桌面背景。
她的指紋無法解鎖手機,輸入密碼也提示錯誤。
就在她一籌莫展時,手機自動彈出一個視頻窗口。
她僵住了。
那個窗口,正播放著她深夜將錄像帶埋進廢墟的全過程。
就像,有人在她的身體內(nèi)安裝了另一個她,不斷記錄,不斷播出。
手機發(fā)出提示音:
播放已完成。
請選擇:再次播放
分享給他人。
林覓死死盯著屏幕,眼神冰冷。
她意識到,這不是一個錄像帶,而是一種被設(shè)定好的程序。
錄像只是開端。
真正的詛咒,是**觀看者一旦否認,就必須親自證明它不存在。**
而她,現(xiàn)在正在一步步走進證明的地獄。
她點開分享鍵。
卻只彈出一條提示:
沒有合格接收者。
當前狀態(tài):你是最后一個。
林覓的手一松,手機跌落,視頻仍在循環(huán)播放。
她突然笑了笑,嘴角卻滲出寒意。
她終于明白,這錄像并不想讓人看完就死。
它只想找一個人——看見、質(zhì)疑、嘗試、毀滅、失敗、再嘗試,然后在絕望中死去。
那就是她,林覓。
她成了這場死亡劇本中的主角,無法替換,無法退出,無法轉(zhuǎn)讓。
她就是那最后一個看錄像的人。
第五章:傳遞
林覓坐在車里,額頭抵在方向盤上,腦海里一遍遍回放手機里那句提示音:
你是最后一個。
她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如果這真是某種病毒型的傳播機制,理論上——只要她能成功把錄像傳出去,她就能擺脫它。
她需要找一個信這個東西的人。
林覓打開手機,雖然桌面已被強制更換,但除了錄像播放窗口,其他功能仍能勉強使用。
她想到了一個人:
王澈。
大學同學,靈異論壇骨灰級用戶,曾一度沉迷都市傳說與民俗邪典電影,對詛咒傳播類設(shè)定極為著迷。
幾年前他們斷了聯(lián)系,但他的微信號她還保留著。
林覓沒有解釋太多,只發(fā)送了一句:
我遇到了你以前說的那種錄像詛咒,如果你還對這類東西感興趣,我有原帶。
幾分鐘后,對方回了:
真的假的你玩沉浸式劇本殺啊現(xiàn)在連實體道具都準備上了
她松了口氣。
對方是信的——哪怕他當它是游戲,但只要信就夠了。
她直接寄出了錄像帶。
不是那卷已經(jīng)燒毀又復(fù)生的原件,而是她將錄像內(nèi)容復(fù)制到一卷舊VHS磁帶上,并手寫了一張卡片:
信則活,不信則亡。你只有七天。
她想,如果這東西真如瘋女人所說的那樣挑選人,那么只要有人相信并接手,它就應(yīng)該移情別戀。
三天后,王澈發(fā)了朋友圈。
照片中,他手捧錄像帶,標題是:兄弟姐妹們,這波真的不是我吹,這是我收到最離譜的一份禮物。
配圖底下評論炸了。
——你準備拍短劇了嗎
——樓上快住口,說不定這真的有事。
——你敢播我都不敢看。
林覓心跳加速,手指一直盯著更新動態(tài)。
第五天,她忍不住發(fā)消息過去:
你看了嗎
王澈很快回復(fù):
當然看了,看完之后還連夜剪成短視頻發(fā)到B站呢。
林覓臉色猛然一白。
他公開傳播了錄像。
她急忙點進他發(fā)的視頻鏈接,果然,他把錄像中模糊的影像打上馬賽克,還加了音效和搞笑配音,標題是:
都市傳說實驗室第七期:詛咒錄像,開卷必死
下面一片彈幕,網(wǎng)友們?nèi)攰蕵饭?jié)目在看。
林覓的手冰涼。
她明白了。
不是看就會死。
是**不信才會死。**
王澈,看了,也傳播了,可他并不信。
他把它當段子處理。
這次轉(zhuǎn)遞,又失敗了。
第七天清晨,林覓醒來,習慣性點開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推送:
【警方通報】本市某青年家中意外死亡,初步排查無外傷,死狀奇特,口鼻出血,瞳孔放大,家中電視深夜反復(fù)播放無信號畫面。
她像是被電擊般從床上彈起。
她的腦子幾乎炸開。
王澈死了。
他是她轉(zhuǎn)遞嘗試中的第一個犧牲者。
或者說,是被詛咒糾正方向的犧牲者。
她終于明白:這東西不是病毒,不是隨機傳播。
它有選擇——不是選你傳給誰,而是選誰不信,然后殺死他們。
它故意讓你試圖傳出去,制造傳播感,卻一次次讓你失敗,讓你看著別人死,直到你終于明白:
你才是它真正的目的地。
林覓蹲在地上,痛苦地抱著頭。
她不是沒信過,而是直到現(xiàn)在都還抱著科學解釋的幻想。
是這種夾縫中的不信,讓她成為了最合適的容器。
錄像想找的不是相信它的人,而是不徹底信,也不完全否認的人。
——像她這樣的人。
猶豫、掙扎、思考、想解釋、想對抗、又心存僥幸——
這正是錄像劇本需要的主角。
林覓擦干眼淚,站起身來,眼神空洞。
她知道,不管她再傳給誰,再剪成什么樣,再刪減再包裝,都沒用。
錄像帶只會不斷繞圈,繞回她自己。
她才是最后一個看錄像的人。
第六章:詛咒理論
林覓很久沒有打開過那臺老筆記本電腦了。今天,她重新擦去屏幕上的灰塵,點開了收藏夾中一個早已冷清的論壇:
影像深淵:超自然影像觀察研究站
這個論壇幾乎已經(jīng)停止更新,板塊布局仍保持著十幾年前的老式網(wǎng)頁風格,一堆帖子里大多是關(guān)于真實靈異影像都市傳說原片追蹤的內(nèi)容。
林覓曾是這里的常駐發(fā)言人,后來因過度理智被管理員踢出核心討論組——她總是駁斥一切解釋,把所謂詛咒影像拆解成光學失真、心理暗示和剪輯手法。
如今,她重新坐在這里,開始搜索:
錄像帶死亡反復(fù)播放詛咒傳播七天不信者死亡
在一個埋得極深的子帖子中,她終于找到了線索。
帖子的標題是:
《第六代目錄像載體:選擇機制與反信仰性規(guī)則研究》
作者ID:Unpyer
貼文內(nèi)容已經(jīng)被系統(tǒng)屏蔽了大半,只有前幾段還能看:
這種錄像并不是‘傳播’,它是在‘篩選’。
所有詛咒影像的最終歸宿,不是最初的播放者,也不是傳播鏈的斷點,而是——
那個從始至終都在‘嘗試解釋’的人。
信得太快的人,會主動跳出規(guī)則;徹底不信的人,不會看完。只有‘試圖理解’的人,才會看完整部錄像,并最終成為‘最后一個觀看者’。
此類載體的關(guān)鍵機制是:不允許中立。不信,必死。
林覓握緊鼠標,指節(jié)發(fā)白。
她終于理解錄像的設(shè)計邏輯了。
這不是為了殺人而制造的死亡工具,而是一個哲學式的圈套。
它設(shè)定了一個虛假的逃生通道——傳出去就能活,讓每一個受害者都以為只要找到接手者就能擺脫,然后一遍又一遍失敗。
失敗過程中,那些徹底相信錄像詛咒存在的人,會徹底投降,不再質(zhì)疑。反而可以茍延殘喘。
那些完全不信的人,會在第一次傳遞失敗后,迅速死亡。
而她這樣的人,最危險。
她一直在中間。
她相信它有問題,但她又不愿承認這東西真的無法擺脫。
她不信鬼,但她害怕未知;她不認命,但她不斷妥協(xié)。
所以錄像留在了她手中。
她是最符合劇本的目標對象。
她就是錄像要講述的故事。
林覓越看越冷。
帖子的最后一行,是紅字加粗的大字:
錄像帶是一個儀式。播放它,就是啟動這個儀式。你看到的是你的劇本。只有當你不再質(zhì)疑時,劇情才會停止。
她靠在椅子上,沉默許久。
她開始明白,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在喂養(yǎng)錄像——反抗、銷毀、傳播、分析,這些過程本身,就是劇本的一部分。
她不是在逃,而是在演。
一出由她主演的死亡獨角戲。
她關(guān)掉電腦,站起身,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電視不在了,錄像機封存著,手機不斷閃爍著播放失敗的提示音。
她終于冷靜下來。
既然努力是陷阱,那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徹底無視它。
她買了一臺新電視,把它封進箱子里,貼上紙條:勿擾。
她換了一部新手機,關(guān)掉原來的所有賬戶。
她甚至搬出自己的出租屋,住進城郊一處老舊旅館里,沒有WIFI、沒有快遞、沒有攝像頭。
她開始畫畫、寫字、靜坐冥想。把錄像當作不存在,把死亡劇本當作早已結(jié)束的夢。
她安安靜靜地過了三天。
沒有錄像回歸,沒有畫面浮現(xiàn),連夢境都清澈得像山泉。
第四天清晨,她睜開眼,看見窗前的陽光柔和透亮。
她以為,自己可能真的擺脫了。
直到她走出房間。
在旅館門口的長凳上,放著一只紙盒。
是那個她燒過、埋過、丟過的盒子。
灰色、翹邊、紙殼泛黃,上面只有三個字——
請播放。
她僵在原地,半天沒動。
但這一次,她沒有打開盒子,也沒有試圖毀掉。
她只是慢慢蹲下身,貼著盒子輕輕說道:
你想讓我信你,對吧
紙盒沒有動,安靜如初。
她笑了笑,我信了。
說完,她站起身,什么也沒做,轉(zhuǎn)身回房。
她開始準備死亡。
不是投降,而是——放下掙扎。
如果劇本的唯一出路是接受自己是主角,那她就接受。
她要看看,劇本到底是怎么寫的。
第七章:詛咒的重返
林覓搬到郊區(qū)旅館的第五天早晨,天未亮,她醒得比平時更早些。
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寧靜。
這一周以來,她第一次沒有夢見錄像中的自己,也沒有聽到電視機自啟的咔噠聲。旅館沒有電視,錄像機被封存,網(wǎng)絡(luò)也被她關(guān)閉,她像一只徹底潛入水底的動物,在靜謐中凍結(jié)了一切動靜。
也許,我真能熬過去。
她洗漱完,披著外套下樓。旅館老板還在睡覺,門廊外只有一條舊舊的長椅和被風吹起的落葉。
她準備出去走一圈,剛打開旅館門,一只熟悉的紙盒就安安靜靜地放在門檻上。
她整個人頓住了。
那個紙盒,破舊的牛皮紙外殼,右上角的膠帶褪色,甚至邊角上那個水印斑斑的小指印,全都熟悉到不可能看錯。
而盒蓋上那張白紙,已經(jīng)卷邊。
幾個字歪斜地寫著:
你信了嗎
她沉默地蹲下身,輕輕撫摸盒子邊緣,像是在撫摸一只回家的貓。
我信了。她低聲說。
然后她站起來,把盒子抱回屋里,沒有打開。
她不想看。
不需要再確認了。
她知道,這不是對抗,也不是勝利,而是她最后能做的妥協(xié)。
她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然后回房整理遺物。她把以前的照片燒掉,把所有賬戶注銷,甚至手寫了兩封信,一封寄給父母,說自己出去旅行,別擔心;另一封則貼在旅館門背后,只寫一句話:
請勿播放電視,也請勿理會盒子里的東西。
她知道,那不會阻止下一次循環(huán),但她試圖為下一個人爭取一點點時間。
夜里,她坐在床上,看著紙盒靜靜地躺在房間角落。
它沒有動,也沒有自動開啟。就像真的只是一個物件,一個記錄者。
她突然想起來,那段論壇中被屏蔽的大段內(nèi)容曾提到:
最終的‘接受者’,不會在反抗中死去,而會在‘自我劇本執(zhí)行完畢’的最后一幕中,被悄無聲息地合并進錄像本體。
林覓終于明白,為什么她始終沒能把錄像傳出去——
她本來就不是中轉(zhuǎn)者。
她是收尾者。
——最后一個看錄像的人。
她想看看結(jié)局。
凌晨一點,她打開盒子,取出那盤錄像帶。
錄像機她早已封存,但她身上帶著筆記本電腦和一個便攜式數(shù)字轉(zhuǎn)接器,可以播放磁帶內(nèi)容。
她將其接好,戴上耳機,把磁帶放進去。
錄像開始了。
但這一次,不是夢,也不是她想象的畫面。
而是——現(xiàn)實時間里,她的一舉一動。
她下樓、開門、發(fā)現(xiàn)盒子、抱回屋、吃飯、整理遺物、寫信……全部都在這盤磁帶上,早于她的動作被提前播放。
她感覺像在鏡中看見另一個她,略遲、略虛,像幻象,又像命運。
畫面一直推進到她現(xiàn)在正坐著的床邊,頭戴耳機,正看著屏幕。
而屏幕上的她,突然睜大眼睛,嘴角緩緩揚起。
她感覺耳朵里傳來低低的電流聲,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她想摘下耳機,卻發(fā)現(xiàn)手抬不起來。
畫面中,她的嘴角笑得更深了——那種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而像是——
另一個她正在接管身體的笑。
她努力掙扎,卻像卡在了某個死循環(huán)中。
屏幕黑了。
磁帶嗡的一聲,停止轉(zhuǎn)動。
她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癱倒在床上。
她緩緩閉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旅館老板敲了好幾次門,沒有回應(yīng)。
報警后破門而入。
林覓穿著整齊,靠坐在床邊,頭微微歪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角帶著古怪的笑。
房間里沒有任何電子設(shè)備開啟的跡象。
只有一個打開的紙盒,空空如也,盒底寫著一句字跡模糊的話:
她看完了。
第八章:第二次傳遞
林覓死后的第三天,旅館恢復(fù)了往日的寂靜。
那間出事的房間,被封鎖、調(diào)查,警方將其定性為猝死事件,無自殺跡象、無外傷,也無毒物反應(yīng)。
只是那張笑著的臉,仍令每個看過的警員心生寒意。
事發(fā)后,旅館老板將林覓留下的遺物整理打包,準備交給警方或家屬。清點時,他發(fā)現(xiàn)紙盒空了,只剩下底部那句潦草的字跡:
她看完了。
但第二天早晨,他再次打掃門口時,發(fā)現(xiàn)那只紙盒又安安靜靜地躺在門前臺階上,盒蓋嚴實,重量明顯。
他皺了皺眉,打開盒蓋。
——里面赫然是一盤錄像帶。
他以為這是警方遺落的物證,趕忙打電話上報。但在等待接收的過程中,好奇心驅(qū)使他多看了一眼。
錄像帶外殼上,貼著一張新的便簽:
如果你信,就別看。
他愣住了。
什么玩意兒……他喃喃了一句,把錄像帶重新放進盒里,合上蓋。
下午,派出所來人接走遺物,他將紙盒交出,順帶提了那句:
盒子里可能是林覓小姐留下的物證,一盤錄像帶。
警員點頭,把紙盒帶走。
沒幾天,紙盒又回來了。
這一次,是派出所那位警員的妻子發(fā)現(xiàn)的,出現(xiàn)在自家陽臺上。
她打開盒子后皺起眉頭,把錄像帶交給丈夫,說:你單位的吧。
警員回憶起之前旅館那場猝死事件,心里有些發(fā)毛,但最終還是把錄像帶鎖進了值班柜子里。
然而當天深夜,值班室的監(jiān)控錄像出問題了。
第二天回看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錄像中出現(xiàn)了詭異的黑屏——持續(xù)三分鐘的干擾時間里,屏幕被拉出一道一道的噪點與扭曲,角落中仿佛有人影晃動。
三分鐘后,一切恢復(fù)正常。
但值班柜子開了,錄像帶不見了。
同日晚上,某個恐怖影像論壇匿名收到一條投稿。
標題是:
《拾到錄像帶,有膽就點開》
內(nèi)容極短,只附了一張照片:錄像帶平躺在桌上,角度正對鏡頭。
評論炸了:
——帶感,像老版恐怖片。
——假的吧,這年代還有人玩錄像帶
——LZ快上傳內(nèi)容啊,哪來的這么神秘。
短短一小時,評論超五百條。
然而樓主卻始終沒有更新任何內(nèi)容。
直到幾天后,有網(wǎng)友扒出發(fā)布者IP來自某城警局附近,點進其賬號主頁,卻顯示:
此賬號因異常行為,已被凍結(jié)。
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整個論壇都在瘋傳這盤錄像帶的故事。
有人說看見了,有人說收到了復(fù)制版,有人說這是一次大型藝術(shù)行為實驗,也有人聲稱接觸后身體異常,夢中驚醒。
一位站齡十年的老版主發(fā)帖:
這個東西不是傳播,而是判斷。
只要你想解釋它,它就會來找你。
與此同時,林覓生前的出版社也收到了一封匿名快遞。
編輯部的小實習生接收時只覺得奇怪,打開后發(fā)現(xiàn)是一盤錄像帶,還有一張便條:
林覓小姐曾在你們社編寫‘非正常錄像現(xiàn)象’專欄,我想你們會感興趣。
實習生將其放在辦公桌角落。
午休時,她無聊打開瀏覽器,查了一下錄像帶詛咒關(guān)鍵詞。
頁面剛剛加載,她的顯示器突然黑屏,冒出一條信息:
你想看嗎
她怔住。
電腦瞬間恢復(fù)正常,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但她卻盯著桌上的紙盒,一動不動。
盒子安靜無聲,仿佛什么都沒有。
可她的指尖,開始發(fā)冷。
她小聲說了一句:這都是假的,都是……
說完,她還是鬼使神差地,把錄像帶裝進包里,帶回了家。
她不知道,錄像的選擇程序正在悄然運行。
每一個不信但又好奇的人,都是候選者。
每一次傳遞,都不是隨機,而是精準誘導。
而林覓,只不過是那場戲的前一幕罷了。
錄像還在繼續(xù)。
第九章:他人的死亡
實習生叫葉瀟,今年剛滿22歲,加入出版社還不到兩個月。
她平時膽子不小,最愛看的就是靈異類與都市怪談,朋友圈簽名甚至寫著:世界上沒有真正的鬼,只有解釋不了的事。
那天晚上,她將錄像帶從包里拿出,在桌前把玩了幾分鐘。
她沒有錄像機,也沒有轉(zhuǎn)換設(shè)備�?伤闷媪恕�
于是,她發(fā)了條朋友圈:剛收到一盤傳說中的‘詛咒錄像帶’,敢看的來。
底下評論迅速冒出一堆:
——真上頭!快點播!
——姐妹,趕緊直播,我出彈幕保命。
——別嚇人……你不會真要看吧
葉瀟看著這些評論,心里其實也有點發(fā)虛。
她在小紅書上看到過相關(guān)話題,也刷到過有關(guān)林覓之死的碎片信息——有人說她接觸過某神秘錄像,有人把這件事炒作成都市傳說。
難不成就是這個錄像
她心跳微亂,卻還是將紙盒拍了一張清晰照片,發(fā)到了某恐怖論壇,標題是:
我也收到那盤帶子了。
評論更熱鬧了。
——真的假的你是不是林覓同事
——聽說她死的時候在電視機前笑得很詭異……
——敢發(fā)帶子內(nèi)容不
葉瀟咬了咬牙,開始用手機錄下錄像帶外殼的細節(jié),一邊拍一邊說:這玩意到底是不是林覓那個傳說的‘死亡帶’,等我找個轉(zhuǎn)換器看看能不能放出來……
她沒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開始泛起輕微的靜電波紋。
錄完,她關(guān)機,躺在床上刷短視頻。
很快,她犯困了,沉沉睡去。
那一夜,她做了個極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坐在一間黑屋里,對面有臺老式電視。
電視里正播放著她白天拍攝錄像帶的畫面。
然后畫面開始變形,逐幀倒播,倒回她還沒收到帶子的時候,然后突然加速跳播,顯示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是她自己,雙目爆裂,嘴角咧到耳根,仍舊帶著笑意。
她在夢中狂喊、掙扎,但無法醒來。
直到夢中自己撲向屏幕,整個畫面化為一灘墨黑,她才尖叫著睜開眼。
房間靜悄悄。
窗簾半拉,風把桌上的紙張吹得輕輕飄動。
她喘著氣坐起身,感覺喉嚨發(fā)干、胸口壓著一塊石頭。
她不敢再碰錄像帶,將它塞回紙盒中,用膠帶層層纏住,然后丟進廚房垃圾桶。
她以為,結(jié)束了。
但第二天早晨,紙盒出現(xiàn)在她床頭柜上,干凈整潔,沒有任何燒焦或破損痕跡。
就像昨晚什么都沒發(fā)生。
葉瀟慌了。
她連班都沒去,直接發(fā)快遞,匿名將紙盒寄出,地址寫的是某個在她視頻評論中說想看原件的網(wǎng)友。
她以為,這樣就能轉(zhuǎn)移詛咒。
三天后,那個網(wǎng)友賬號注銷,傳出意外猝死的傳聞。
論壇上開始有帖子稱:收到錄像帶后死亡是真的。
有人發(fā)出截圖,是那個網(wǎng)友臨死前的最后一條留言:
它不是錄像……它是鏡子。
帖子很快被刪,但恐慌在論壇上傳開。
葉瀟收到快遞退回提示:地址錯誤,無法投遞。
當天晚上,她家的電視自動開啟。
即使她根本沒有插電源線。
屏幕中,是她昨晚躺在床上做夢的全過程。
她看著屏幕里的自己翻身、喘息、掙扎、驚醒。
下一秒,屏幕里的她緩緩轉(zhuǎn)頭,看向畫外。
仿佛——看穿了現(xiàn)實中的她。
葉瀟嚇得尖叫,奪門而出,連夜住進了朋友家。
她不敢回去,也不敢再觸碰錄像帶。
但她知道,那東西仍在等她。
等她再一次相信這不過是幻覺。
再一次嘗試解釋,再一次否認。
直到她回到劇本里,演完自己的死亡一幕。
與此同時,出版社里又有人收到了紙盒。
這次,是負責影像文化欄目的主編。
盒子放在他桌上,沒有寄件人信息,沒有快遞標簽。
只有一張熟悉的白紙:
你是編輯,不該怕故事。
他嘆了口氣,把盒子扔進抽屜。
然后,轉(zhuǎn)向電腦,開始寫一篇新專欄。
標題是:
林覓事件:當代詛咒傳播學的樣本研究。
第十章:反向詛咒
主編白景舟最近睡眠越來越淺。
自林覓出事后,他幾乎沒合過眼。
他不信鬼神,但他信心理暗示的殺人能力——這也是他當年進入出版行業(yè)后,拒絕再接觸都市怪談題材的原因。
直到那盒紙盒子,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辦公室的椅子上。
他沒有聲張,也沒有上報,而是將錄像帶默默收進抽屜。
那晚,他獨自留在編輯部,試圖解剖這個傳說。
他不是想證明錄像是真的,他想證實——這種被構(gòu)建的恐懼系統(tǒng)是如何一步步殺人的。
他將錄像帶放進數(shù)碼轉(zhuǎn)換器,并在電腦上搭建了一個封閉沙箱環(huán)境,準備以技術(shù)手段轉(zhuǎn)碼讀取。
我不會看它。他對自己說,我只是分析它。
操作完成后,電腦開始識別磁帶數(shù)據(jù),屏幕上快速跳出一串編號與代碼。
但白景舟盯著屏幕,臉色一變。
因為第一幀畫面,就是他剛才坐在辦公室中盯著屏幕的姿勢。
第二幀,他抬頭揉額角——他現(xiàn)在正做的事。
第三幀,他回頭看向辦公室門口——這動作他還沒做。
但他忍不住,真的回頭看了。
門外空無一人。
他猛然意識到,錄像不止是在播放,而是在預(yù)測。
它不等你看,而是等你被它看。
他將設(shè)備斷電,猛然合上筆記本電腦,強迫自己冷靜。
接下來的三天里,他封鎖所有網(wǎng)絡(luò)消息,不回復(fù)論壇私信,不讀新聞,不看任何社交內(nèi)容。
他想切斷一切觀看可能。
但第四天,出版社門口貼上了一張手寫告示:
你是第一個不看的人。
他知道,那不是安慰。
是諷刺。
他嘗試反其道而行——不看、不聽、不信,不逃。
如果錄像是靠觀看啟動,他就徹底拒絕進入。
但錄像沒放棄他。
他的電腦在未連網(wǎng)狀態(tài)下跳出窗口:播放失敗,正在重載。
他的新手機自啟,一段語音突然響起,是他自己三天前說過的一句話:
我不會看它。
語音結(jié)束后,手機黑屏,變成鏡面反光。他在鏡中看見的,是自己背后辦公室角落多出的一把椅子。
——那把椅子,本不屬于辦公室。
他沒有回頭。
他說:你想拍繼續(xù)。
他自言自語:你不是要拍一場完整的劇嗎那我坐著,不動,看你怎么演完。
錄像機沒有再開。
電腦沒有再亮。
一切似乎停了。
直到那天晚上,他收到一封匿名郵件。
郵件標題是:
剪輯完成,請確認最終版本。
附件是一個視頻文件,名為:《白景舟之死》
他手指懸在鼠標上,良久沒有點開。
他意識到,這不是觀看者游戲,而是劇本自動生成機制。
只要你嘗試逃脫、拒絕、否認——劇本就會自己完成。
你演不演,它都會剪出來。
而你最后會死于那個你未曾演過卻注定存在的版本里。
白景舟沒點開視頻,而是把文件拷入U盤,插進公司會議室的大屏。
他按下播放,全場同事被迫觀看。
畫面卻不是他死亡,而是一段新聞播報錄像,內(nèi)容是過去一個月里數(shù)起猝死案件——包括林覓、王澈、匿名網(wǎng)友……名字依次出現(xiàn),串聯(lián)出一條血色路徑。
最后一幀,黑屏白字:
你不是觀眾。你是結(jié)尾。
全場寂靜。
有人笑說是惡作劇,有人說剪輯得真棒,還有人問白主編:你這視頻哪來的新欄目預(yù)告嗎
白景舟坐在最后排,沒說話。
他閉上眼。
那一刻他終于明白——錄像早已不是一盤錄像。
它是觀測力,是投射,是你越逃避,它越清晰的鏡子。
白景舟對自己說:
如果它是劇本,那我就寫結(jié)尾。
當晚,他寫下一封公開投稿。
標題是:《反向詛咒理論:恐懼系統(tǒng)的智能劇本模型》
內(nèi)容只有三句話:
1.
它不是要你傳播,而是讓你失敗。
2.
它不是要你死亡,而是等你知道你要死。
3.
劇本不是你寫的,但結(jié)尾是你選的。
第十一章:轉(zhuǎn)念
葉瀟再次收到那只紙盒時,是在她準備辭職的那天。
她沒告訴任何人,錄像帶其實從未真正離開過她的生活。
即使她試圖寄出,即使快遞狀態(tài)顯示成功簽收,即使她當著朋友的面把那盒子扔進了江里,錄像仍舊會以寄回來的狀態(tài)重新出現(xiàn)在她生活中:床頭柜上、外賣袋里,甚至一次,藏在她的衣柜角落。
那種感覺,就像房間里始終多了一個呼吸,一個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恐懼點在哪的它。
她曾試圖毀掉它,但每次失敗后,錄像帶都會更干凈地回來,就像在嘲諷她不專業(yè)的清理手法。
而今天,它就躺在她電腦上。
盒子上貼著一張新字條:
你不逃了
葉瀟笑了一下,帶著一種失控的疲憊。
她坐下,緩緩打開盒子,錄像帶靜靜地躺在里面,磁帶邊緣被擦得發(fā)亮,像是它也在準備一場盛大的演出。
她打開電腦,連接錄像轉(zhuǎn)碼設(shè)備。
這一次,她不再回避。
畫面開始播放——但不是從她接觸錄像帶那天開始,也不是夢境或幻覺的回放。
畫面中,是她小時候的家,一個她以為自己早已遺忘的畫面。
她站在陽臺上,看著遠處的雨。
一個女人走進來,遞給她一杯熱牛奶,輕聲說:瀟瀟,不要害怕那些你不理解的東西,要做一個能走進去、也能走出來的人。
畫面戛然而止。
葉瀟愣住了。
她想不起來母親曾說過這句話,但那張臉的輪廓,語氣,眼神……都那么真切。
畫面切換。
她看見自己大學獨居宿舍的夜晚,房間黑得像墨汁,電腦屏幕上播放著那個她未完成的恐怖短片。
再切。
她看見幾天前,自己縮在朋友沙發(fā)上,一邊哭一邊說:我是不是已經(jīng)被它寫進去了
每一幀都是真實的記憶,但又不像是被攝像頭記錄,更像是——她自己腦海中的影像記憶,被某種方式捕捉、剪輯、重新上映。
她終于明白,這不是錄像在控制她。
而是她在向錄像提供素材。
她曾試圖否認它、傳遞它、對抗它……但無論怎么做,她都始終在講述一個關(guān)于我不信,但我怕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就成了錄像劇本最核心的一環(huán)。
她突然產(chǎn)生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果這是一個劇本,而觀看才是激活它的方式,那是否還有一種可能:
我主動改寫它。
不再逃,不再播它想播的,而是——反向錄制。
她找來一盤空白VHS磁帶,將電腦攝像頭接入錄像機輸入端,啟動錄制。
她坐在鏡頭前,面向自己,說:
你好,錄像。
你拍了我很久,是時候我來拍你了。
她開始緩緩敘述自己從收到錄像到今天的全過程,不帶恐懼,不做剪輯。
我怕過,也躲過。但現(xiàn)在我知道——你之所以能運作,是因為我一直在逃,而你正是用我的逃跑節(jié)奏,剪出了死亡的鏡頭。
現(xiàn)在,我不跑了。
她把錄好的磁帶從錄像機里取出來,重新裝入那個紙盒。
在盒蓋上寫下一行字:
我看完了,但這是我的版本。
她將紙盒帶出家門,放進一個陌生人的信箱——這是論壇上最早提出這玩意可能是真的的一個賬號的地址。
做完這一切后,她回到家,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上。
沒有再接到快遞。
沒有再播放任何畫面。
三天后,她接到出版社主編白景舟的電話。
他只說了一句:
你也開始寫劇本了,對嗎
她沉默半晌,回答:
不是我寫劇本,是我決定不演他們寫的。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然后輕笑了一聲:你知道嗎可能我們都錯了——錄像不是來殺我們的,而是來拍我們的。
它是觀察者,也是導演。
但你只有在轉(zhuǎn)念之后,才能變成它的合作者。
葉瀟看著窗外陽光灑進來,淡淡地笑了。
她知道,那只紙盒可能還在路上。
也知道,它可能還會回來。
但下一次回來時,或許不是帶著劇本——
而是來征集她的新作品。
第十二章:錄像的人
兩周后,葉瀟收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邀請。
是一家獨立紀錄片工作室寄來的郵件,說是看到了她關(guān)于錄像帶的處理方式,希望請她參與一個實驗影像計劃,主題為:
被記錄者與記錄者的角色反轉(zhuǎn)。
郵件落款沒有名字,只是一個代號:Unpyer。
她盯著這個詞發(fā)呆了很久。
這個ID她見過,在林覓生前查閱的那個影像論壇上,那篇幾乎被刪光的神帖《第六代目錄像載體:選擇機制與反信仰性規(guī)則研究》的作者,就是這個名字。
她按下接受邀請,第二天,快遞送來一個紙箱。
紙箱里,依舊是那熟悉的錄像帶,但這一次,配套的是一臺嶄新的老式攝像機和一張卡片:
輪到你錄像了。
她沉默良久,拿起攝像機,對準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錄像。
那一刻她感覺,恐懼不再來自被觀察,而是來自沒說完。
她開始像紀錄片一樣拍攝自己的一日三餐,走路、刷牙、發(fā)呆、甚至記錄她不再驚懼錄像時的每一段想法。
她把這一系列視頻編輯成十分鐘短片,命名為:《我還活著》。
發(fā)布到論壇時,她配了一段簡介:
你們怕被拍,是因為你以為那不是你自己。
可真正致命的,不是錄像帶,是你在錄像里從來不是自己的樣子。
視頻發(fā)布后,評論區(qū)一開始冷清,但一位老用戶留言:
你是第一個拍回去的人。
又一條留言冒出:
我也開始錄了。
再后來,十幾個、上百個用戶開始上傳自己的回應(yīng)錄像:
有人拍攝自己靜坐對鏡的十分鐘;
有人拍下了日記朗讀;
有人甚至將林覓的故事重新演繹,用不同方式結(jié)束。
論壇開設(shè)了一個新板塊:錄像者計劃。
葉瀟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解釋者,但她成了改變劇本格式的人。
她不再是錄像的最后觀看者,而是第一個錄像它的人。
某天深夜,她夢見了林覓。
夢中,林覓坐在老式電視前,一身干凈白衣,手中握著那盤帶子,朝她笑了笑:
你拍得比我好。
她想說話,卻聽到林覓輕聲說:
這次真的輪到你了。去拍你自己的故事吧。別再拍我們的了。
她猛地醒來,淚流滿面。
那天之后,葉瀟帶著攝像機,離開了城市。
她開始走訪那些曾收到錄像的人家,記錄下他們的故事、態(tài)度與死亡遺跡——當然,大多數(shù)人都死了。
但有一個人沒死。
是那位旅館老板。
他接觸過錄像,卻一直活著。
因為他說:我當時根本沒看。
我只看盒子,覺得臟,就扔了。
葉瀟坐在旅館外小院,問他:你從沒想過那盒子里是什么嗎
他沉默片刻,說:
我也怕我信了。
她終于明白:錄像劇本的啟動,從來不是你看了多少,而是你想看,但假裝不想看。
它就是抓住那種縫隙——不徹底信,不徹底不信——把你寫進去。
錄像,不是拍給相信的,也不是拍給不信的。
是拍給介于中間的人。
就像林覓。
就像她。
現(xiàn)在,她終于離開了中間,真正站到了鏡頭背后。
那一刻,她也終于明白:
錄像的人,從來不是最安全的,但一定是最自由的。
第十三章:劇本歸零
一場沉默的浪潮正在發(fā)生。
在沒有任何主流媒體報道的情況下,無數(shù)陌生人,在網(wǎng)絡(luò)深處分享著一件共同的經(jīng)歷:
他們都收到了一盒錄像帶。
他們大多數(shù)沒看,也沒敢打開。
但盒子還是會回來,有時是在車后座,有時是在地鐵座位上,有時就在床頭、廚房、孩子的書包里。
紙盒上不再有警告字條,也不再播放死亡劇本。
有的盒子里是空的,有的是一截剪斷的磁帶,有的是一面小鏡子。
而有一部分盒子里,是一段段陌生人的影像記錄。
不是血腥,不是詭異,而是人們?nèi)粘I钪凶钇胀ǖ乃查g:坐著吃飯、對著窗戶發(fā)呆、給貓鏟屎。
錄像不再殺人,它在看。
甚至有人發(fā)現(xiàn),這些錄像并不是被事先拍下的,而是——在你打開它的時候,它才開始生成你生活中某個畫面。
仿佛錄像帶,成了一種特殊的回憶生成器。
這不是被動回收信息,而是主動打破時間與敘事的剪輯機制。
錄像不再講死亡,而是——在等待人們自己開始講述。
葉瀟收到了一個新紙盒,盒子上寫著三個字:
終稿版
她拆開,里面是她自己前段時間拍下的日記視頻剪輯,被重新包裝成VHS帶。
錄像機插入播放后,畫面黑了一會兒,跳出一個熟悉的臉——是林覓。
林覓坐在某張不知名的白色房間里,面帶微笑地看著鏡頭。
她開口說:
原來是你。
我在錄像里等了很久,不是等我死的樣子被拍出來,而是——等一個人來拍我活著的樣子。
她頓了頓,語氣緩了下來:
你拍得比我好。
畫面閃了一下,切成林覓走在街頭的背影,夕陽將她拉得很長很長。
她像是回頭看了葉瀟一眼,然后鏡頭淡出。
畫面結(jié)束。
錄像帶停止轉(zhuǎn)動的一瞬間,屏幕上閃過一行字:
劇本結(jié)束,系統(tǒng)歸零。
那晚,葉瀟久久沒有關(guān)掉電視。
她知道,那個劇本不是只為林覓編寫,也不是只為她編寫。
那是一種只要你觀看,它就存在的存在。
現(xiàn)在,它結(jié)束了。
不是因為有人贏了,而是——
有人接過它,開始自己寫。
第二天,葉瀟收到了Unpyer寄來的第二封信。
信里寫著:
測試成功。劇本機制已被打斷,不再自動綁定‘主角’。所有錄像盒已進入‘等待自述者’狀態(tài)。
請知悉,你不是幸存者,你是‘第一位寫自己死亡的人’。
她想起林覓,想起自己逃跑、恐懼、轉(zhuǎn)念、回拍的每一步。
她終于理解,這盤錄像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篩選能講述死亡的人。
那些人,可能是編輯、是實習生、是網(wǎng)友、是瘋子,甚至,是她。
她關(guān)掉電視,把錄像帶封入盒中,寫下一張紙條:
我拍完了,輪到你了。
她將紙盒放在城市圖書館門口的歸還箱中。
沒有地址,也不留名。
她知道——它會找到下一個人。
也許,那個人不會死。
但那個人一定會被迫問自己一句話:
你真的,準備好寫下自己的結(jié)尾了嗎
第十四章:請開始你的講述
你真的,準備好寫下自己的結(jié)尾了嗎
這句話,像病毒一樣出現(xiàn)在了許多陌生郵箱的草稿箱、許多錄音設(shè)備的底噪片段中,甚至在一些正在剪輯的視頻軌道中,自動成為了默認開場白。
沒有人知道是誰先寫下的。
也沒有人知道是誰在復(fù)制它。
就像某種沉默的集體夢,它成為了一場新的講述儀式的引子。
2026年,國內(nèi)某短片比賽的匿名投稿作品《我死過一次》斬獲特別獎。
整段視頻只有一人對鏡頭凝視,無對白,只有字幕:我看過那盤錄像。它沒有殺我,但它讓我看見我會怎么死。
最后一幕,拍的是那個人端著攝像頭慢慢走入海水,鏡頭被潮水淹沒。
人們討論它的藝術(shù)性、隱喻感、表現(xiàn)手法,卻不知道——這是一個曾接觸過錄像盒的人,留下的正式終章。
而葉瀟知道,這種作品會越來越多。
因為錄像盒不再挑人了。
它變成了一個自述平臺。
一個愿意讓你寫下自己結(jié)局的平臺。
某城市圖書館的地下一層,設(shè)立了一個名為觀看室的小空間。
房間很小,只有一臺老式錄像機,一疊空白磁帶,還有一張木質(zhì)寫字桌。
沒有攝像頭、沒有管理員、沒有登記表。
桌上擺著一本匿名留言冊,第一頁寫著:
請開始你的講述。
留言冊的后頁,有人寫下:
我剛離婚,這是我第一次直視自己崩潰的臉。
我失去了孩子,所以我講述我沒有失去的那一天。
我小時候總以為我會淹死,所以我拍了十分鐘我在浴缸里的影像。
這些講述者里,有人留下地址,也有人什么都沒寫。
但錄像盒卻開始流動。
它們成了某種記憶媒介,在不知名的規(guī)則下,自動記錄、轉(zhuǎn)交、復(fù)現(xiàn)。
不再制造死亡,而是回放選擇。
不再誘發(fā)詛咒,而是等待交代。
葉瀟再也沒收到過它。
她繼續(xù)拍,繼續(xù)訪談,繼續(xù)寫——不是為了對抗,而是為了把那個關(guān)于我們怎樣死去的故事,慢慢寫成:
我們?yōu)槭裁催活著。
她始終記得林覓的結(jié)局,也記得那句仿佛專門對她說的話:
我在錄像里等了很久,不是等我死的樣子被拍出來,而是——等一個人來拍我活著的樣子。
現(xiàn)在,她明白,這不僅僅是錄像劇本的終點。
更是講述機制的起點。
錄像不再主導,它只是承載。
主角不是被拍的人,而是愿意講下去的人。
某天清晨,葉瀟路過一所小學外的舊書攤,攤位一角有個破紙盒,盒蓋上畫著三個手寫字母:
REC。
她蹲下打開,里面是一盤擦得泛白的錄像帶,還有一張折起來的紙。
她展開一看。
上面寫著:
我還太小,不知道怎么講自己的結(jié)尾。所以,我先講我的開始。
落款,是一個只有五歲的小朋友的名字,用歪歪斜斜的拼音寫下:
Lu
Kai
她輕輕笑了。
將紙折回盒子里,合上蓋。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錄像將不再歸屬于最后一個觀看者。
它已經(jīng),回到了第一個講述者手中。
第十五章:最后一個觀看者
2030年,距離林覓死亡的那一年,已經(jīng)過去整整五年。
這個故事,曾以無聲的方式,在網(wǎng)絡(luò)上流動、消退,再流動,又歸于沉寂。
沒人再談?wù)撲浵駧⑷说膫髡f。它從恐怖禁物,變成了一種不再恐怖的象征——如同落日余暉,不再灼燒,卻仍有余溫。
在某些角落,它以另一種形式繼續(xù)存在。
比如,圖書館的地下室錄像間;
比如,錄像者計劃的線上平臺;
又比如,那些沒有電池的攝像機,那些無法格式化的老磁帶。
它們不再綁定誰必須死亡,而是輕輕等著——誰愿意講,誰愿意看。
某個雨天午后,一個少年獨自坐在廢棄車站候車亭。
他懷中抱著一盒紙箱,沒有封條,沒有標簽。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里面是那臺錄像機,和一封未署名的信。
信紙邊緣磨損嚴重,但字跡仍清晰:
你好。
如果你收到這盒子,說明它又選了你。
但不是因為你會死,而是——
你還沒開始講述。
少年怔了很久,終于,按下了錄像機的紅色REC按鈕。
鏡頭輕微顫動,影像晃晃悠悠地對準自己。
他慢慢說出第一句話:
我叫林安,是林覓的弟弟。
他停了一下,嘴唇顫抖。
她死的時候我才十三歲。那時候大家都說她是瘋了,說她信了假的東西,看了什么就死了。
我一直不信。我是說,我不信她是瘋了。
他低頭,從背包里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是林覓年輕時的模樣,笑著,抱著他。
我翻過她留下的東西。她寫了很多紙條,很多都寫著一句話。
他抬起頭,看著鏡頭,輕聲念出那句話:
講完你的故事,就能結(jié)束。
我當時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我想,也許她在等別人幫她講完。
他咬了咬牙,繼續(xù)說:
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不是要別人替她講完——
她是想說,每個人都該講完自己的。
那天之后,林安開始錄像。
他拍下自己上課、回家、夢游、哭、笑,甚至什么都不做時的樣子。
他不剪輯,不加工,不分享。
只保存。
有一天,他在房間墻上寫下:
我不是最后一個看錄像的人。
我是最后一個還沒講完的人。
某月某日,錄像者計劃論壇首頁自動刷新,出現(xiàn)一條新帖:
【置頂】講述收尾計劃上線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我們幫你講完。
上傳或寄送你的錄像,紙條,日記,未完成的聲音。
你不是孤獨的觀看者,我們是一群講述的人。
尾聲
你收到一個快遞。
上面沒有寄件人,紙盒微舊,封條干凈。
你打開。
里面是一臺錄像機,一盤磁帶,一張紙。
你翻開那張紙,只寫了一行字:
輪到你了。
然后,你抬頭,看見鏡中自己的臉。
你猶豫了一下。
按下了錄制鍵。
你說:
我叫……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