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雨夜殘局
乾隆三十七年的秋雨下得邪性，銅錢大的雨點(diǎn)子追著白硯的衣擺砸。書生抱著祖?zhèn)鞯淖咸磿涞M(jìn)山神廟時，供桌上半截紅燭嗤地竄起三尺青焰，將壁畫上山神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這畫......白硯湊近細(xì)看，壁畫上的山神竟生著狐貍耳朵。斑駁的朱漆剝落處，隱約可見山神手持的玉笏板刻著璃字。供桌前青石棋盤缺了三子，空位處結(jié)著黑褐色的血痂，最中間的天元位嵌著半塊碎玉，與他腰間祖?zhèn)饔衽宓娜笨趪?yán)絲合縫。
忽有銀鈴清響，穿堂風(fēng)裹著桂花香撲來。白硯轉(zhuǎn)身撞見個紅衣女子赤足立在門檻外，腕間九枚銀鈴紋絲不動。最駭人的是她眉心朱砂痣，細(xì)看竟是道箭簇狀的舊疤，疤口還凝著暗紅血珠。
公子好眼力。女子廣袖輕揚(yáng)，三枚金棋子叮叮落在殘局，這盤棋等了百年，總算等到有緣人。
燭火陡然轉(zhuǎn)綠。白硯這才看清，女子逶迤在地的根本不是裙裾，而是條蓬松的赤狐尾！那狐尾掃過棋盤時，缺角處浮現(xiàn)金色篆文：凡觸殘局者，當(dāng)結(jié)三生契。青石板突然震動，裂縫中滲出暗紅液體，漸漸聚成個婚字。
妖、妖......書生踉蹌后退，書箱撞翻供桌。半卷《周易》飄飄蕩蕩覆住棋盤，泛黃紙頁突現(xiàn)血字：乾卦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
當(dāng)心！女子閃至跟前，狐尾卷住墜落的燭臺。滾燙的蠟油濺在白硯手背，竟凝成個璃字。檐角銅鈴驟響，沙啞嘶吼破雨而來：后生快逃！那是噬魂的狐妖！
瞎眼廟祝拄著半截?cái)嘞阕策M(jìn)來，空洞的眼窩對著紅衣女子方向：這妖孽專騙讀書人魂魄補(bǔ)棋......話音未落，女子腕間銀鈴輕振，老廟祝的喉嚨便被梵文佛珠抵住。
三更鑼聲穿透雨幕。阿璃的狐尾掃過棋盤，青石板轟然開裂，裂縫中升起張泛黃的婚書。邊緣用狐毛裝訂的紙頁上，墨跡混著血絲游走成文：
白府三代單傳子白硯
與狐仙阿璃締結(jié)百年之約
一約：剜目明心（取左目驗(yàn)情真）
二約：斷尾絕情（斬三尾證意堅(jiān)）
三約：魂歸棋枰（化黑子補(bǔ)殘局）
供桌下的青磚應(yīng)聲而裂，六具白骨爬出地縫。最年輕的那具骸骨指節(jié)上，婚戒嵌著的碎玉正與棋盤缺口吻合。白硯的玉佩突然發(fā)燙，燙得他心口劇痛——那碎玉竟是他家傳玉佩缺失的一角！
公子請看。阿璃指甲劃過天元位的碎玉，雪白心口處的疤痕突然滲血，百年前你射碎我靈核時，可想到這碎玉會成婚契信物
廟祝突然咬破舌尖，血霧噴在婚書背面。暗紅的血珠順著狐毛裝訂線游走，顯出一行小字：七殺局，六人祭，唯余一生門。六具白骨齊齊抬手，腐朽的指骨按向婚書缺角，每個血手印都化作狐爪形狀。
白硯的玉佩突然飛出，嚴(yán)絲合縫地嵌入棋盤缺口。整座山廟開始震顫，壁畫上的狐耳山神睜開雙眼，手中玉笏板啪地裂開，掉出把鑲著狐眼的匕首。
時辰到了。阿璃的狐尾纏住書生手腕，將他拖向震顫的棋盤，這第一滴血......
突然一聲驚雷劈中廟前古槐，燃燒的樹身上浮現(xiàn)九個人名。最末那個白硯二字，正被雷火舔舐成焦黑色。
第二章
血契驚魂
三更鑼聲在山谷間蕩出回響，阿璃腕間的銀鈴?fù)蝗槐╅L三寸。白硯被狐尾纏著拽向棋盤時，瞥見那九枚鈴鐺的梵文佛珠竟在滴血——正是老廟祝眼眶里干涸的血漬！
且慢！老廟祝突然扯斷佛珠串，九顆帶血的珠子滾落婚書，三百年前的債，該清算了！
血珠觸到狐毛裝訂線的瞬間，婚書背面浮現(xiàn)金剛經(jīng)咒文。阿璃眉心箭疤迸裂，血珠濺在青石板上，竟凝成個嗔字。六具白骨突然暴起，腐朽的指骨抓向白硯脖頸。
公子可認(rèn)得這個阿璃的狐尾卷住最年輕的白骨，扯下它指節(jié)的婚戒。戒面碎玉與白硯的玉佩嚴(yán)絲合縫，內(nèi)圈刻著乾隆元年白崇禮。
白硯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分明是他曾祖父的名諱！族譜記載曾祖父進(jìn)京趕考失蹤，原來......
嘩啦一聲，白骨懷中的玉笏板摔成兩半。半塊嵌著狐眼的殘片飛向白硯，記憶如潮水涌來——
乾隆元年寒露夜，曾祖父白崇禮在此處執(zhí)黑子落定天元。阿璃的嫁衣突然化作鎖鏈，將他拖入棋盤化作黑子。那枚婚戒正是嵌著白家祖?zhèn)饔衽宓乃槠?br />
這局棋要九子連珠方能破解。阿璃的指甲劃過白硯脖頸，前六子已就位，你是第七顆......
廟祝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婚書咒文上。泛黃的紙頁突然浮現(xiàn)北斗七星圖，六具白骨分別鎮(zhèn)守天樞至開陽位，獨(dú)缺搖光星位。
后生！站到供桌燭臺下！老廟祝嘶吼著扯開僧袍，胸口赫然是道狐爪印，三百年前我犯下大錯，今日該贖罪了！
白硯踉蹌退到燭臺旁，青焰突然暴漲�；鸸庵酗@出幅壁畫：明初僧人渡塵為救孕狐，盜取佛珠鎮(zhèn)住狐妖，卻反被孕狐腹中女嬰所傷——那女嬰眉心帶箭形胎記，正是阿璃！
原來你才是始作俑者！阿璃的狐尾洞穿廟祝胸口，當(dāng)年你若不盜佛珠鎮(zhèn)我元神，何來這九世輪回！
血雨紛飛間，婚書上的北斗七星圖驟亮。六具白骨化作黑子嵌入棋盤，白硯的玉佩突然飛向搖光位。整座山廟地動山搖，壁畫上的狐耳山神竟流下血淚！
公子還不按印阿璃的狐尾纏住白硯右手，逼他按向婚書缺角。指尖觸及紙頁的剎那，前世記憶如利刃刺入——
第一世：他作為獵戶射殺孕狐時，阿璃從母腹中爬出，渾身是血地咬住他箭囊
第四世：他活剝狐皮那夜，阿璃在雪地里哀嚎著用斷爪刻下婚書
第七世：他火燒狐廟時，阿璃在梁柱間現(xiàn)出原形，三條斷尾纏住他脖頸
��！白硯抱頭慘叫，婚書缺角處突然伸出只白骨手，攥著他的手指重重按在血契上。暗紅的狐爪印亮起幽光，整張婚書騰空而起，化作金線繡入他掌心。
阿璃突然凄厲長笑：七星歸位，該取第一滴心頭血了！狐尾如利刃刺向白硯左胸，卻在觸及皮膚的瞬間被佛珠擋住——老廟祝用最后氣力拋出帶血佛珠，正嵌進(jìn)婚書的剜目條款！
雷聲震落檐角銅鈴，鈴舌竟是半截?cái)嗉�。白硯突然握住斷箭刺向雙目：這雙眼看過你九世苦難，該還了！
血濺婚書的剎那，北斗七星圖突然逆轉(zhuǎn)。六具白骨哀嚎著化作青煙，阿璃的三條斷尾騰空而起，在暴雨中凝成血色棋局。壁畫上的山神轟然坍塌，露出個暗格——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六份婚書殘頁，每張都按著帶血的狐爪��！
原來......老廟祝彌留之際扯開僧衣下擺，露出腰間玉牌：渡塵......罪僧......話音未落便化作金粉，飄向阿璃眉心的箭疤。
白硯的掌心突然灼痛，婚書金線游走出新條款：若以真心血祭，可改天換地。供桌上的殘局開始自行對弈，黑子正是他方才濺落的血珠，白子竟是阿璃的淚滴！
阿璃突然踉蹌跪地，三條斷尾纏住白硯雙腿：為什么......你明明該是第七個祭品......
暴雨中傳來幽幽童謠：
七星劫，九世孽
佛珠斷，姻緣滅
若要破得玲瓏局
剜目斷尾心頭血
白硯攥著半截?cái)嗉氖植蛔☆澏叮^上映出阿璃流淚的臉。供桌上的婚書殘頁突然飛起，拼成幅完整畫卷——畫中書生與狐女并肩立于赤蓮之上，九枚佛珠正串成他們腕間的銀鈴。
第三章
狐冢秘錄
暴雨沖垮東墻時，白硯瞧見九座狐形墳冢在電光中若隱若現(xiàn)。每座墳頭都立著塊殘缺棋盤，青石板上滲出的血水正順著棋路流淌。
公子可要看看聘禮阿璃的狐尾掃開第七座墳冢，腐朽的棺木里整整齊齊碼著六份婚書殘頁。最上方那張泛黃的紙頁上，白崇禮三個字正被尸水泡得發(fā)脹。
白硯的玉佩突然發(fā)燙，引著他走向第九座空墳。墓穴中的紫檀書箱沾滿青苔，箱角貔貅口中銜著片赤色狐毛。甫一觸碰，前世記憶如利刃破腦——
明洪武二十三年冬，獵戶白勇的箭矢穿透孕狐心窩。母狐臨死前咬斷他腰間玉佩，碎玉濺入雪地化作女嬰。那嬰孩眉心帶箭形胎記，哭聲竟似銀鈴清響。
萬歷四十八年秋，藥商白啟在長白山活剝?nèi)察`狐。狐血浸透的賬本上，阿璃二字夜夜?jié)B出鮮血，最終化作紅衣女子立于床前，心口疤痕與他少年時墜馬的傷處重疊。
康熙五十九年夏，縣令白崇文火燒狐仙廟。梁柱坍塌時，匾額金漆剝落處顯出阿璃二字，與他書房私藏的春宮圖落款如出一轍。
啊！白硯抱頭慘叫，手中《百妖譜》嘩啦啦翻動。泛黃紙頁間夾著的九片狐毛突然飛起，在暴雨中拼成幅完整嫁衣圖樣——正是阿璃此刻身上那件！
阿璃的指甲劃過第三座墳冢，碑文滲出黑血：崇禎二年，秀才白明遠(yuǎn)剜目祭棋。腐朽的指骨從墳中伸出，掌心里攥著顆干癟的眼球，瞳孔中竟映著白硯的臉。
你祖上三代皆是我的新郎。狐尾卷起六份婚書殘頁，太爺爺取左目時，血濺出三丈遠(yuǎn)，在青石板上繪出往生陣......
雷光劈開第九座空墳，露出具描金棺材。棺蓋上刻著棋局殘譜，缺角處嵌著白家歷代男子的生辰八字。白硯的玉佩突然飛向棺槨，咔嗒一聲嚴(yán)絲合縫嵌入缺口。
吱呀——
棺蓋自行滑開，里面躺著個與白硯容貌相同的男子。尸身心口插著半截?cái)嗉龡U上纏著三條狐尾，尾尖金毛正與阿璃的嫁衣繡線一模一樣。
這是第八世的新郎。阿璃的指尖撫過尸身唇瓣，他寧肯自戕也不愿傷我，可惜......狐尾突然刺入尸身眼眶，挖出兩顆琉璃珠，到底還是化了棋子。
白硯踉蹌后退，踩碎塊頭蓋骨。那骷髏的天靈蓋上刻著首血詩：
九世孽緣一線牽
剜目斷尾證前緣
若得赤蓮并蒂日
莫忘槐下白骨箋
暴雨沖開墳頭土，露出具青銅匣。匣中整整齊齊擺著八支斷箭，箭簇皆刻著白字。最末那支箭的翎羽間，纏著縷帶血的青絲——正是白硯今晨梳頭時掉落的！
公子可知這箭的來歷阿璃拾起洪武年的鐵箭，箭桿上密布牙印，當(dāng)年你射穿我母親時，我尚在胎中便記住了這滋味。她突然扯開衣襟，心口疤痕竟與鐵箭的倒刺完全吻合。
月光穿透烏云，照在第九座墳冢的碑文上。白硯顫抖著抹去青苔，只見上面刻著：
乾隆三十七年秋
白硯卒于此
化黑子鎮(zhèn)七星
碑文突然滲出血水，化作只狐爪抓住白硯手腕。阿璃的嫁衣無風(fēng)自動，金線繡的鎖魂咒在雨中泛著幽光：吉時將至，該取公子第一滴心頭血了......
墓室壁畫突然活了過來，畫中九位新郎以各種慘狀剜目斷尾。最末那幅空白處，阿璃正用斷尾蘸血作畫，漸漸繪出白硯被狐尾貫穿胸膛的模樣。
白硯突然抓起青銅匣中的斷箭，狠狠刺向壁畫。箭尖觸到顏料的瞬間，整面墻轟然坍塌，露出間密室——里面擺著張完好的婚床，帳幔上繡滿正在交媾的狐貍與書生！
這是......白硯的玉佩突然發(fā)燙，床下滾出個陶罐。罐身繪著春宮圖，落款竟是曾祖父白崇禮的印章。封泥碎裂的剎那，腐臭味中混著異香撲面而來——罐中滿是風(fēng)干的狐尾，每一條都纏著褪色的婚書！
阿璃突然凄厲長笑，三條斷尾暴漲：公子果然最得我心！狐尾卷起陶罐摔碎在地，九片狐毛騰空而起，拼成張完整的血契婚書：第十局啟，不死不休！
雷聲震落密室的琉璃瓦，露出幅星圖。北斗七星中的搖光位突然墜落，正砸在婚床中央。白硯的玉佩應(yīng)聲而碎，九世記憶如洪流般灌入識�！瓉砻渴来蠡楫�(dāng)夜，他都會在交合時剜出阿璃的心臟！
密室外傳來老廟祝的梵唱，混著三更鑼響：
七星劫，九世孽
狐尾斷，姻緣滅
若要破得玲瓏局
剜心換得赤蓮結(jié)
第四章
雷破前塵
大婚當(dāng)夜的驚雷劈開喜帳時，白硯手中銀簪正挑著阿璃的蓋頭。嫁衣金線在電光中游走如活物，繡著的并蒂蓮?fù)蝗痪`開，露出花芯里九顆干癟的眼球。
公子可喜歡這嫁妝阿璃的指甲劃過白硯喉結(jié)，三條斷尾纏住他四肢，前六任新郎的左目，加上你曾祖父的右眼，正好湊成七星連珠。
白硯的玉佩突然發(fā)燙，燙得胸前的婚書金線滋滋作響。雷光中顯現(xiàn)的族譜浮現(xiàn)血色批注：第九世白硯，當(dāng)剜雙目祭棋。供桌上的殘局自行對弈，黑子正是他歷代先祖的骨灰，白子竟是阿璃的斷尾金毛！
三百年前你親手種下的因，該結(jié)果了。阿璃的狐尾洞穿白硯左肩，蘸著他的血在青石板上畫符。鮮血觸地的剎那，九座狐冢同時開裂，前八世的尸身爬出墓穴，手持?jǐn)嗉龂煞嚒?br />
劇痛中，白硯的識海炸開段記憶——
明洪武二十三年冬夜，獵戶白勇的箭矢穿透孕狐心窩。母狐臨死前咬碎玉佩，碎玉濺入雪地化作女嬰。那嬰孩攥著半支斷箭啼哭，眉心箭疤滴出的血，竟在雪地上繪出婚書雛形！
原來......你才是賭約的莊家！白硯咳著血沫，看阿璃的斷尾纏住第八世自己的尸身，什么十世輪回，根本是你誘我祖輩立下的血咒！
data-faype=pay_tag>
阿璃突然凄厲長笑，嫁衣在雷光中片片碎裂。心口疤痕滲出金血，在空中凝成張泛黃的契約：
立契人狐族阿璃
愿以十世情劫
換白氏永墮棋局
六具白骨突然暴起，將斷箭刺入各自心口。黑血順著青石板棋路匯聚到白硯腳下，凝成枚巨大的黑子。阿璃的三條斷尾騰空而起，尾尖金毛化作鎖鏈纏住他的脖頸：最后一子，該收官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老廟祝的佛珠突然炸開。九顆帶血佛珠飛入婚書缺角，將魂歸棋枰的條款擊得粉碎。月光刺破烏云，顯出月老殘魂，手中紅線盤碎成星斗：癡兒！這殘局要至情血方能破！
白硯突然奪過第八世尸身的斷箭，狠狠刺入雙目。滾燙的血濺在阿璃心口疤痕，那箭疤竟綻開朵赤蓮。九世尸身突然齊聲哀嚎，化作青煙注入蓮花。
用這雙眼換你解脫......白硯的血淚滴在棋盤，殘局突然逆轉(zhuǎn)。黑子變白，白子化赤，六十四卦在青石板上流轉(zhuǎn)如生。
阿璃的銀鈴盡碎，佛珠滾落成蓮籽。她怔怔望著心口赤蓮，三百年來第一次落淚：原來你每一世......都故意射偏半分......
雷劫劈中山神廟匾額，山神二字剝落，露出姻緣金漆。月老殘魂揮袖間，九世婚書殘頁飛入赤蓮。瞎眼廟祝的尸身突然站起，嘶聲唱偈：
十世血淚一盤棋
并蒂花開因果移
莫道狐妖最無情
原是姻緣欠債人
暴雨驟歇時，阿璃的三條斷尾纏住白硯。兩人隨赤蓮沉入地脈之處，九座狐冢轟然坍塌，化作滿山遍野的并蒂蓮。瞎眼廟祝的佛珠串突然繃斷，九顆蓮子滾落棋局，落地即成新廟。
打更人瞧見，每座新廟的供桌上都擺著局殘棋。缺角處生著赤蓮花，每逢月圓便浮現(xiàn)血色婚書，最新一頁寫著：
乾隆三十七年秋
白硯與阿璃
十世孽緣終成并蒂
第五章
赤蓮并蒂
三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七響時，貨郎王二瞧見山道上騰起赤色煙霞。那煙霞里裹著對男女，書生赤足散發(fā)，女子腕間銀鈴叮咚，細(xì)看竟是拿斷箭做的鈴舌。
快看！山神廟開并蒂蓮了！早起拾柴的村童指著山頂叫嚷。晨霧散處，九座新廟環(huán)抱赤蓮，蓮心坐著對白玉雕的狐貍書生。瞎眼廟祝的尸身立在最大那朵蓮花上，手中念珠串著九顆帶血佛珠，正對著日頭唱往生咒。
賣酒的老漢說得活靈活現(xiàn)：昨兒半夜雷劈山神廟，我親眼見著個書生抱著狐女跳進(jìn)地縫。那地縫里咕嘟嘟冒出赤色泉水，眨眼就開出滿山蓮花！
最奇的還是鎮(zhèn)上的婚嫁習(xí)俗。新娘子過門那天，必要往山腳撒把蓮子。若是蓮子落地成并蒂蓮，便是山神賜福的好姻緣。有個不服氣的外鄉(xiāng)公子偏要擲銅錢，結(jié)果銅錢化作斷箭，生生釘穿他鞋尖。
打更的趙瘸子說得玄乎：每到子時，蓮池里就浮出張血契婚書。前八條款子都模糊了，獨(dú)獨(dú)第九條亮得晃眼——十世孽緣終成并蒂，百代因果盡化蓮心。
那年科考，有秀才在蓮池邊撿到半卷《周易》。書頁間夾著片赤色狐毛，對著日頭一照，竟顯出幅春宮圖：書生與狐女在蓮心對弈，棋盤上擺著九顆佛珠蓮子。
最年邁的樵夫神秘兮兮地說：上月十五，我瞧見個盲眼書生帶著紅衣女子進(jìn)山。那女子腕間的銀鈴，分明是乾隆年間的古物！眾人當(dāng)他醉酒說胡話，直到有人在蓮池邊拾到支銀簪，簪頭刻著白硯贈阿璃。
從此鎮(zhèn)上多了條規(guī)矩：凡白姓子弟進(jìn)山，必要在蓮池邊供三枚銅錢。說也奇怪，銅錢入水便化作赤色蓮子，撈起來對著月光看，里頭隱隱約約映著對相擁的男女。
有游方道士在蓮池邊立了碑，碑文刻著：
十世劫，九重怨
并蒂開，因果現(xiàn)
莫道狐妖最無情
原是月老牽錯線
去年冬至，京城來了個雙目纏紗的舉人。他在蓮池邊坐了三天三夜，臨走前往池中投了塊碎玉。第二天池面結(jié)冰，冰紋竟拼出白硯二字，那舉人對著冰面三叩首，從此再沒人見過他。
如今山腳下的茶攤，說書人最愛講這段：
要說那白書生與狐仙子的結(jié)局喏——茶碗往蓮池方向一推，您瞧這滿山赤蓮，開得最艷的那朵花心，是不是坐著對下棋的玉人兒
茶客們順著望去，暮色里并蒂蓮隨風(fēng)輕搖�；秀遍g似有銀鈴清響，混著老廟祝的梵唱悠悠飄來：
十世孽緣一盤棋
并蒂花開因果移
莫道狐妖最無情
原是姻緣欠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