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本來也就隨便聽聽，還不怎么信，但看他這樣子好像惱羞成怒一樣，心想多半是真的。

    等到我八歲時，發(fā)生了一件事。

    那時我貪玩，跟著大哥哥他們?nèi)タ慈舜颢C，中間覺得無聊，就和奶娘一起回家來，路上我一看，旁邊這宅子怎么好像是大姐姐家，于是我就下了馬車，要去找大姐姐玩。

    我見了大姐姐，卻發(fā)現(xiàn)大姐姐額頭上有傷，眼睛紅紅的，我問大姐姐怎么回事，大姐姐說是走快了，摔了一跤，可大姐姐走路都是慢慢的，穩(wěn)穩(wěn)的，怎么能摔這么嚴(yán)重呢？后來見她身旁的丫鬟哭，我一再追問，才知道是被大姐夫打的。

    大姐姐一再告訴我，決不要和家里說，說了大伯母會傷心。

    我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說，后來想起大姐姐的傷有點深，怕留疤，不如找娘要點治外傷的藥，可娘也是細(xì)心，非要問我要藥做什么，誰傷了，還不許我說謊，我實在不知道怎么辦，就告訴娘了。

    那天晚上娘就和爹商量這事，第二天他們就把這事和大伯母說了。

    后來這事怎么商量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大伯母那天哭了，后來到中秋節(jié)前后，大伯母去了一趟大姐夫家，再然后就好像沒這事了。

    直到三年后，我十一歲時，大姐姐身邊的媽媽急急忙忙來了，找娘去給大姐姐保胎，才知道大姐姐懷孕，被姐夫踹了一腳，鮮血直流。

    娘說孩子保不住了，然后將大姐姐和她身邊的丫鬟媽媽都帶回來了，大姐姐的孩子帶不回來，姐夫家護(hù)著。

    這件事也在家中鬧了很久，爹勸伯父讓大姐姐和離，伯父不愿意，只愿先和姐夫家商討，伯母哭，祖父祖母也只是沉默嘆息。

    那段時間我又能和大姐姐一道玩了，但大姐姐不太開心，她躺在床上休養(yǎng)時我就陪她說話，她好一些了，我就帶她去好玩的地方玩，給她講故事，給她帶好吃的，她終于開心了一點，但還是要回去，因為大姐夫總來接她，她也舍不得我那個小外甥。

    但三天后她就自己回來了，說小外甥數(shù)落她，陸家的女兒沒教養(yǎng)，脾氣大，回娘家半年不回來。

    這次大姐姐自己也說要和離。

    姐夫家不同意，和離就很難，之前的嫁妝也不容易拿回來，小外甥更不必說了，不可能跟著大姐姐回來。

    娘為這事去找了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幫助下，大姐姐與姐夫和離了，嫁妝也拿回來了，安安穩(wěn)穩(wěn)在家待下來，我和她都很高興。

    兩年后，大姐姐再嫁了，那人是爹的學(xué)生，平常挺張揚(yáng)一個人，一見大姐姐就臉紅。

    大伯大伯母嫌他家世太差，大姐姐自己愿意，爹還愿意做媒，這事就定了。

    然后朝廷頒布了許多關(guān)于婚嫁、女學(xué)、女戶的政令，比如和離后夫家必須歸還女子嫁妝；女子要和離，夫家不許，女子可向官府求告；朝廷每年辦女先生大考，讀過書、有德行的女子經(jīng)過考核，可進(jìn)大戶人家教女學(xué)生等等，以及太醫(yī)局開設(shè)女醫(yī)館，正式分封女太醫(yī)。

    因為娘是大夫，又是皇后娘娘義妹，丈夫還在政事堂，別人都說這是娘向皇后娘娘進(jìn)言，皇后娘娘勸皇上，爹再在政事堂同意，才有這諸多政令。

    是就是唄，反正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十三歲時，爹四十五歲，祖父致仕了，爹真正拜相，開始了建寧新政。

    新政大多數(shù)是關(guān)于田畝制度和稅法的，田產(chǎn)買賣收緊，大戶買田加了許多禁令，稅制簡化，以致許多人反對，但朝廷態(tài)度堅決，迅速推行全國。

    那段時間爹很忙，大伯他們又似乎很擔(dān)心，我也讀了許多史書，知道新政與變法有多難，若成功自然是利國利民，名留青史；若失敗了，則要人承擔(dān)后果，罷官免職不在話下，顯然爹就是那個人。

    大哥哥和我說，爹的老師就是因為新政失敗而遭彈劾、免職、入獄，最后雖出獄了，卻也抱病，最終抑郁而終。

    我很擔(dān)心爹，問他真有那一天怎么辦，娘卻笑著說沒關(guān)系，你爹能做教書先生，他說一定會有很多人請他為上賓，束脩都收不過來，還是能養(yǎng)你們的。

    爹說他好歹也是一朝宰輔，做什么先生，他要去寫詩作畫，成一代詩畫名家。

    娘說，你那詩不叫樣子，不如寫字吧，字還不錯。

    爹說，我的詩怎么不好，你不是還好好收藏？

    娘便拿了個靠枕扔他，說他沒正形。

    我見他們好像都不太在意的樣子，又莫名覺得自己在房里待著有些多余，就出去了。

    算了，他們都不擔(dān)心，我怕什么，我如今醫(yī)術(shù)也不錯，娘是女科醫(yī)仙，我以后做個風(fēng)科醫(yī)仙，我們家不做官也能做個藥學(xué)世家。

    但新政雖受阻，卻還是順利推行，我沒等來擔(dān)心的事，卻迎來了很多說親的人。

    我很奇怪，錦兒說，你去英山圍場，不是為這一天么？

    對，錦兒是我二弟，很討嫌的一個書呆子，要么不說話，要么說話氣死人。

    但他8歲就過了縣試，被稱為神童，還被召進(jìn)宮成了皇子伴讀，他一般是面無表情好像對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但我知道這死孩子心里一定很得意，因為他下巴抬得更高了，說話也更氣人了，看上去就像一只高傲冷漠又神氣的貓，我就叫他神氣貓好了。

    我更喜歡我三弟，個性溫和細(xì)致，又愛笑，雖然才六歲，但說話做事可招人疼了，比二弟好一百倍。

    話說回來，我耐著性子問神氣貓什么意思，他說半個月前我去英山圍場，騎在馬上招搖過市，大出風(fēng)頭，惹得那么多年輕男人引頸而望，萬眾矚目，所以他們回去就央著家里人說親了。

    看，隨便一句話就用上這么詞，全都是編排我的，能的他！

    不錯，我是去過英山圍場，那是以太子為首，和京中年輕一輩辦的狩獵賽，陸家?guī)讉�哥哥帶著神氣貓去了，我也去了，為了看熱鬧。

    然后那天一時忍不住，見著一匹好馬，我就騎了一圈，神氣貓的意思是，我出風(fēng)頭。

    我很不服氣道：“哥哥他們騎馬就是勇猛、年少有為，我騎馬就是招搖過市、大出風(fēng)頭，你什么意思？”

    神氣貓不屑道：“難道我說的話很難懂嗎？你過去不就是為了顯露自己的美人之姿么，生怕人不知道，還故意穿那件娘托宮里人給你制的白衣�！�

    我又想生氣，再一想，我確實覺得那件白衣特別好看，騎馬更好看，才穿它去圍場的，這么說書呆雖然討人嫌，但也是承認(rèn)我穿那衣服好看的。

    算他有眼光。

    我知道自己向來是長得好看的，話說回來，我們家人都好看，我，二弟三弟和爹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家人，有點溫潤、舒朗而清雅，娘也好看，是另一種清澈動人的好看，但在生孩子這件事上她比不上爹，我們沒一個長得像她。

    因為有這么多人說親，娘問我什么想法，有沒有看得上的。

    我說我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長什么樣。

    娘就說，那她挑幾個名聲不錯的，找機(jī)會讓我見見。

    然后我說，你跟他們說，我也要行醫(yī)的。

    娘笑了，說人家知道，人家來求娶之前也是打聽過的，知道你在女醫(yī)館學(xué)習(xí)。

    我意外了，問她，那別人還愿意？

    娘說，為什么不愿意，你可是陸相和醫(yī)仙的女兒。

    我那時明白，別人看人的標(biāo)準(zhǔn)，也是會變的。從前娘初開杏林館，別人要議論，要勸爹，現(xiàn)在娘蹚出了路，將杏林館開成了京城的名醫(yī)館，她的《女科雜論》和《產(chǎn)科集要》是女醫(yī)館最重要的書本之一；支持娘行醫(yī)的爹做了丞相，所以女醫(yī)便不被反對了，連官宦人家也不排斥。

    哼，他們不排斥是他們的事，我可是要好好挑挑他們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在此之前，我得先成為真正的大夫，娘年輕時別人叫她小醫(yī)仙，現(xiàn)在升格成醫(yī)仙了，我覺得我得把這小醫(yī)仙的名號拿過來，不能讓別的女子捷足先登先得到了，想來也要抓緊才好。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我覺得我總是會在一些很細(xì)小的、我自己沒注意到的情節(jié)上惹怒讀者，比如和淑妃結(jié)拜這事，我見有人說女主攀附權(quán)貴的嘴臉看著惡心。我超級意外，就想了很久，自己寫這個情節(jié)時，心里怎么想的，是想讓女主攀附權(quán)貴嗎？剖析之后，我發(fā)現(xiàn)這里面帶了我自己對社會的看法和處事原則，才會這樣寫。因為我認(rèn)同：想要改變現(xiàn)狀，就要先拿話語權(quán)。比如一個孩子在家總挨酒鬼爸爸的打，他怎么才能改變？努力長大，到自己能打敗爸爸的那一天，或是能自立更生、遠(yuǎn)走高飛的那一天，而不是勸說、無力對抗，和爸爸賭氣不吃他的飯，跑去外面流浪撿垃圾。

    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節(jié)，女主已經(jīng)決定在這個地方生存，就需要有生存下去的資本，她不希望把壓力全扔給男主。而等她得到了話語權(quán)，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發(fā)展女教師和女醫(yī)生。同樣，男主也是，多年后，他有了足夠的權(quán)力和資本，再次做青年時想做的事，我覺得真的非�？�，就是見識了黑暗，知道如何在黑暗里生存，但我仍然向往光明。

    你們總說我男女主不夠好，其實我自己還是覺得挺好的，但晉江男主真的太卷了，30歲以后當(dāng)丞相都顯得很平庸，好像別人考清華我只考個野雞大學(xué)；一夜五次也比別人少兩次，好像體力不太行，搞得作者不得不一再拔高，然后又被外面罵：晉江真浮夸，作者都小學(xué)畢業(yè)，沒有生活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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