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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月燦寒著

    退休后，我成了唐僧肉，啃一口會長生不老，幫下忙能延年益壽。

    兒子想讓我去照顧孫女，解放他丈母娘，恢復他們小兩口的二人世界；

    八十多歲的父母讓我回老家繼續(xù)發(fā)揮余熱照顧二老和全家；

    前夫讓我當保姆伺候他中風的老爸。

    我說省省吧，我有我的生活，我有我的人生。

    結(jié)果，唐僧穿上鎧甲，我成了小有名氣的文化墻畫師。

    1

    這不，單位剛宣布我退休，還沒拿到退休證呢，兒子就來電話了，媽，你來省會吧，一輩子窩在四線小城上班，看也沒看啥，玩也沒玩好。正好退休了，過來吧，看看我買的大奔頭。哈哈。

    笑完以后又補充道：也可以幫幫我們看看孩子，她外婆也可以歇歇，旅旅游去。

    最后一句才是你要說的重點吧簡直跟你爸一模一樣，真是一個老墳的產(chǎn)物！我不客氣地說道。

    你說什么呀媽，我可是你親兒子，糖豆兒可是你親孫女，可是跟的咱的姓，是咱家孩子，你好意思老讓外人給咱照顧媽，不說了，我明天就請假接你！我還沒想好怎么回話，他就把電話掛了。

    唉！這孩子已經(jīng)三十多了，還在啃老，倚仗著是親兒子，肆無忌憚，理所當然。

    剛剛換了個電混七座大奔頭，死皮賴臉地在我這里摳走了10萬，這就開始炫耀顯擺起來了。

    不是，他的重點是讓我去照顧孫女，也是照顧他們！

    還不待我平靜下來想想接下來我要怎么過，就又聽到了電話。

    這次是前夫的電話，我一看就關掉，再響，再關。之所以沒拉黑，是看在兒子的面上，萬一兒子有急事，也好早知道。

    又響起來了，再關，一看是陌生號，萬一是單位說退休事宜呢，接。

    剛按下，一個高音就傳過來，你干啥哩，我的電話都不接！我說，咱爸過來哩，你接一下！

    滾！那是你爸，與我何干！我已經(jīng)氣得肝疼。

    頓了頓，那邊的聲音有點緩和地道：青柔，你給我何必認那么真呢，我爸不就是你爸嗎我現(xiàn)在有點忙，今天上午見到老李媳婦，她說你退休了，沒事了。啊，去吧，咱爸最近身體不太好。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根本不容我說話辯解，和他兒子真是一脈相承！

    我氣極，咋遇到這樣的奇葩，滾刀肉一堆。

    退休了，我是否也出去玩玩旅旅游，跳跳舞，打打牌

    以前侍奉老的伺候小的，遺忘中間的，老的去了，小的成家了，中間的卻飛了。

    一輩子了，累出了高血壓、糖尿病。要不，明天到醫(yī)院修理修理身上的零件體檢本上可是上下箭頭密密麻麻的。

    晚上，二弟就打來了電話，姐，聽咱娘說你該退了，回來吧，家里青山綠山，空氣新鮮，美著哩！咱娘說你身體不好，給你二畝地，干著干著就好了。

    我明天去醫(yī)院看看再說，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至于種地待我身體好了再說。沒事我關了。我不想跟他多說，想快點關掉手機。

    他在那頭意識到我要關機，忙說：別關，別關，姐，我最近修了下房子，手頭有點緊，你能不能給我漏點你的退休金

    沒有。我一下子摁斷了開通鍵。

    這兩個弟弟，整天不是要錢就是想讓我給他們辦事干活。爹娘重男輕女，導致弟弟也不重視我，不尊重我。

    身為長女，真應了長姐如母這句話，家里大事小情都要讓我掏錢掏力來干，他們還覺得是應該的，理所當然。整天像吆喝丫鬟似的呼來喚去，毫無對姐姐那種親切感！

    又打來，不接不說清楚，他還要打，我按下鍵不容分說：你修房子，我修身子，那個重要啪地又關上。

    斜眼一瞥，不對，號碼不對。是單位的人事上的。趕緊回話說明情況，并得知要辦的事情

    。

    唉！這事辦的。

    本來想自我慶祝一下的，反而被他們給煮呵了，還讓自己被煮的一心悶氣。

    晚上睡不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強逼著自己數(shù)著羊、羊、羊……，不行，還是睡不著。

    據(jù)說羊是西方人的英語睡，不是我們的睡。那就數(shù)著123、123、123……，

    數(shù)到口干舌燥時，免為其難地進入了糊夢顛倒中：忽雷閃電，瓢潑大雨，龍騰虎哮，大蛇伸著長信子，我嚇得大聲嘶喊，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2

    第二天，我華麗麗地病倒了。

    忽冷忽熱，渾身痛疼。挪動著沉重的腿腳，我叫來了出租車去到了醫(yī)院。

    醫(yī)生說，郁結(jié)風寒，看著嚴重，其實問題不大，不過不注意的話會咽喉腫痛，入了肺部，易得肺炎。要是住院的話輸兩天水會好的更快。

    我一聽，這病不是讓我變相休息嗎這是去不了游玩散心，倒是到這里休養(yǎng)靜心了，于是便點了點頭，住上了院。

    中午的時候兒子來了，他風塵仆仆，滿頭是汗地說：媽，你怎么住院了，還都等著你呢！

    我滿臉愕然地看著他。

    你兒媳把票都買好了，糖豆兒的一應用品都放到她的兒童房里了。你這、你這一病讓我們措手不及，唉！他擦著汗，一屁股坐在我的床沿上。

    我還是注視著他，喉嚨里像是塞進了團團臟棉花，堵的慌，又惡心的慌，連咯都咯不出來了。

    鄰床大姐忙跳下床，給我捋順脖子，對著我兒子說：你媽又嚴重了，快叫醫(yī)生。然后對我說：自己的身體不注意，受罪的是自己呀，誰也代替不了。待會給兒子說，多輸幾天水吧。

    我苦笑。同時從咽喉處發(fā)出一聲嘆息。當苦笑和嘆息相遇，那笑比嘆息還痛苦。

    兒子轉(zhuǎn)回來，沒叫來醫(yī)生，反而揚揚手說：醫(yī)生說了，你這不算什么大病，只是重度感冒，來的快，好的疾。糖豆兒也經(jīng)常這樣的，沒事兒。

    他看我一直沒吭聲，便急不可待，我好不容易請了假回來接你，咱走吧，家里這類藥可多了，你孫女經(jīng)常這疼那癢又發(fā)熱的，她的藥就夠你吃的呢！

    我實在難受，不想聽他呱呱呱的。

    昨晚鬧到后半夜才迷糊過去，后來又被惡夢嚇醒，早就身心驚恐疲憊。

    你出去吧，我吃了藥很想睡會兒。忍著喉部的疼痛，我說出了第一句話，然后蒙著頭就睡起來。

    3

    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中，覺得是在車里晃蕩著。

    我驀地睜開了眼，嚇了一跳，果然在車上。

    這是干啥呢

    兒子一聽到我的聲音，猛地一頓就笑起來了，媽，你醒了這是在車上，這個車大吧，七座呢，椅背上還有按摩，我給你試試，不過就是有點費電。

    我怎么到了車上

    我給你辦的出院，你忘了

    他嘿嘿笑了兩聲，拍了一下頭。哦，那時你剛醒，醫(yī)生說你沒事兒，你還點了點頭。

    停，停，我要下車，我頭暈。我知道了他是在帶我去省會。

    他蹙了下眉，不行啊，媽，這是在高速上。

    快點，我快暈死了，我有高血壓，難道你不知道

    他只好打開雙閃警示燈，停在路邊，我吃了藥后才勉強到了服務區(qū)。

    我瞪了他一眼，回去！要不，我就會報銷在這高速上。

    至于嗎，就是個感冒！其他的病癥，就是人老了都會有的基礎病，正�！�…正說著，我兜里的手機響了。

    青柔，你……我抓住手機甩給了兒子，電話里的聲音還在叫，在哪兒我正在學新舞，脫不開身，你去……

    爸，你干啥哩

    咦！兒子回來了我說我走不開，讓你媽接一下你爺爺，他在車站等了好長時間了。正好，你回來了你去接吧。我不說了，�。∧憧烊グ�，你爺都等急了。

    唉，爸，爸……那邊掛斷了。

    兒子手里掂著手機，頹喪地遞給我。

    我說：還送我去醫(yī)院。

    已經(jīng)辦了出院。

    那去社區(qū)醫(yī)院，繼續(xù)輸水。他知道這個地方，小的時候我經(jīng)常帶他去。

    到了社區(qū)醫(yī)院，我下來他就想調(diào)車頭，我說：送你爸家，那是他爸，不是我公公。

    嗤，有分的這么清嘛！他不屑地撇嘴開了出去。

    我轉(zhuǎn)身昏昏噩噩、渾身哆嗦地進了社區(qū)醫(yī)院，身冷心冷的也沒聽到鄰居的寒暄招呼，看到白大掛就走過去。我好像重感冒，渾身冷，沒力氣。

    哎呀，我說青柔，跟你說話也不吭她有點氣惱地再一次說。

    哦，沒看見，發(fā)著燒呢！我皺眉帶點歉意的回答。

    你呀，一生操勞慣了，昨天退休今天就有病，看起來要想病好，還得干活！

    這時我才意識到是鄰居老李媳婦，勉強笑笑點頭表示認同，其實是堵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了。

    然后也不怕我能傳染到她，她往我近里站站說：我妹妹的公公，是市里一個局的局長，退休三天可進醫(yī)院了，腦梗，現(xiàn)在嘴歪眼斜，不能說話不能走路，你看看，嘖嘖，還得有事干著好。

    這個老李媳婦，多少年了，一直羨慕嫉妒我把孩子培養(yǎng)的好，考了個好大學，最后還在省會找到個體面的工作。

    而她的孩子則是干個個體營生。所以現(xiàn)在一見我就說點帶刺的話，懟她吧，她說的也是實話，不懟吧，聽著心里咋那么不是味兒。

    嗯，活到老

    ，干到老，就像你一樣，還得給孩子攢房錢、車錢、娶媳婦錢。

    好好干吧，別老有病！她無言以對，只能顧左右而言他的從這方面找優(yōu)越感。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順著她的話，是啊，我要去旅游，要去報老年藝術班，也要忙起來，就是再也不為錢擔憂了，玩著就不會有病了。

    上午才輸了水，這時候只能打個小針，又讓醫(yī)生開了點藥就回去了。

    到家吃藥，接著吃點面包充饑，關掉手機，躺到床上繼續(xù)我的睡覺大計。

    聽到有人敲門，我醒了，出了一身汗，意識也清醒了，好了。

    還沒得下床，兒子帶著他爺爺來了。

    媽，我爺來了，他的腳崴住了，在家生活不成就來了。到我爸家，他說他和阿姨兩個都上班，沒人照顧，讓我送過來。

    我有病，還在住院，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到現(xiàn)在飯還沒吃的。頭疼的直不起來，你沒有體驗過這種滋味嗎你有病媽照顧你，我有病誰照顧我我還能照顧別人嗎

    我臉色漲紅，有點歇斯底里。一看把人帶到這里，我就生氣。

    看著后邊一瘸一拐進來的前公公，我手一攤，你看，我重感冒，血壓高，血糖高，自己還照顧不了自己呢！

    那你請個保姆吧，反正退休了也不花錢。

    滾！我讓你給我安排生活了嗎

    好，好，我走，我走！他嬉皮笑臉地想跑。

    站住，把你爺帶走。

    然后，我就對前公公說：老爺子，你兒子整天跳舞，有時間，你去吧！

    他說，咳……咳，這里是他的家，他的房，讓我住在這里，腿好了再走。八十多歲的前公公一呼兩喘、一臉有理的樣子。

    再說他那個小媳婦涂脂抹粉的，咳咳……不干活，老往他爸懷里鉆，我惡心膈應，咳……我吃不下飯。老爺子在說小媳婦的不安分時，時不時地還看看我，這是在抬高我嗎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想留下來讓我伺候。

    那也是你兒媳婦，你兒子心心愛愛的人，你去吧，聽說那個小媳婦很愛你兒子，愛屋及烏也會愛你的。

    我不是烏，哼，老了就這樣說我，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你死去的婆婆嗎，是她當初給你照顧孩子，才讓孩子長大的，現(xiàn)在都嫌我老了，哼，沒良心，白眼狼！這時候他也不喘了，一口氣說了這么多的話。

    我一時忘了，他年輕時也是村里的支書，能說會道的，霸道厲害著呢。怎么會受得了委屈

    我說：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兒子能耐著呢，他會哄得小媳婦好好伺候你的。再說我們離婚了，前公公住在這兒算咋著你說到婆婆照顧孩子，那是她的親孫子，是為了減輕他兒子的負擔。

    你們有血緣關系，啥時候都擺脫不了的親緣！說沒良心也好，白眼狼也罷，那也是你兒子你孫子。

    看著老爺子面帶凄楚，老態(tài)龍鐘又有點算計不講理的樣子，我既同情又生氣。

    兒子為難地踟躕著，我說媽你……

    我頭疼得半閉著眼擺擺手，不走的話，我叫保安了。

    他不滿地以鼻嗤之，走就走！

    我關上門，癱坐在沙發(fā)上。

    這退休了比上班還累。自己還沒安排好呢，別人倒給你安排上了，而且那個奇葩前夫還想著我會象過去一樣無私的奉獻呢！自己在舞場上找了個舞伴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到一個被窩里，還讓我在家給他買單做夢！

    房子是他單位分的，不假，但房屋改革時拿出的錢是我們夫妻共同財產(chǎn)，離婚時他是過錯方判給我的，是我的，我相當是要了房子的一半。

    4

    外面的蟬鳴透過紗窗穿過來，硬鉆進耳膜，聒噪不停，讓人煩躁不安。

    我站起到臥室拿出睡前扔在床上的手機，打開，一長串未接電話號碼映入眼簾，但無例外的是一樣的陌生。

    這是誰的至于這么急嗎我思忖著，但又擔心有什么急事，攥著手機的手也微微發(fā)顫。

    該來的來吧，我按回了未接來電，電話那頭居然是我八十多歲的老母親，我的心合著我的身顫巍巍起來。

    她居然是用別人的手機在給我打電話，一定很急。

    青柔，你爸怕是熬不過去了……，咳……

    咳嗽聲有點撕心裂肺，又像是故意的顫音。

    掛斷電話，我忙在手機上訂了火車票。

    當我走在山村的石板路上，小時候給弟弟爬墻摘杏兒的場景如在眼前，母親手拿燒火棍，嘴里罵著，給你弟弟們摘幾個青杏兒又咋的高你不會墊個石頭嗎一旁是揉著眼假哭的弟弟。結(jié)果我咚地從人家的院墻上掉下來，暈的好長時間才醒過來，睜開眼卻不見母親和弟弟。

    路兩邊的院墻還在，只是青苔爬滿了墻根，院內(nèi)的杏樹不知去向。

    走到自家門前，推開斑駁的木門。

    父親正蹲在院里修理鋤頭，見我進來，還慌忙把煙袋鍋兒往背后藏了藏。

    母親從灶間探出頭，圍裙上還沾著面粉�；貋砝�，先吃飯！沒有昨晚的撕心裂肺、五內(nèi)俱崩的咳嗽，而是面帶和善的微笑。

    飯桌上擺著我最愛的清炒空心菜和紅燒肉。兩個弟媳正逗弄著懷里的孩子，歡聲笑語讓我覺得這是在春節(jié)里。

    娘，我昨天還在醫(yī)院里，輸水的針眼白膠布還在。兩個弟媳伸頭看看發(fā)出唏噓之聲。

    母親臉不紅心不跳，聲音鏗鏘地說：我要不這樣說，你會回來嗎我還不知道，你心最軟，過幾天你的退休金就被騙完了。

    我苦笑，騙完了，你們就得不到了

    那可不是。你看家里，老大家孩子要上學了，老二家還沒房子......

    那你也不能騙我說我爹快不行了啊那不是咒我爹嗎我的聲音也大起來。

    我爹在一旁嘿嘿笑著說：我沒事的，咒一咒十年旺，我能活到一百歲。

    為了能啃女兒身上的一塊肉，你們竟然，竟然就這樣毫無下線的咒自己！簡直不可理喻。

    什么下線什么理喻死丫頭，能耐了！我養(yǎng)大的閨女給人家生兒育女，去伺候人家，天理不容。你女婿也離婚了，管不著了。你兒子也能自己賺錢了，餓不著了。我聽說退休了還有不少退休金，給老大老二分分，給我們分擔點任務，這也算我們老兩口沒白養(yǎng)你一場。

    我是不是你們親生的我分擔任務，他們不分擔，反而還享受著這成果

    我氣的胸疼，飯都不想吃。

    母親雙眼圓瞪，怒目而視，死妮子，你說我白讓你上學了，供養(yǎng)你大專畢業(yè)上班，你竟然不幫你弟弟們！

    我上大學你給我錢了學費生活費都是我打工掙來了，你給過我一分錢有時沒工打了，沒錢吃飯，我餓得頭暈眼花，你們問過我嗎

    那你也沒要過啊也沒給我們說過！

    我說管用嗎你給我錢嗎跟你們說還不如去撿瓶子，那樣還不至于餓肚子。

    說到這里，朦朧的淚目看著母親那么遙遠，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甚至那扭曲的皺紋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上班后，家里不管什么事，大事小情都給我打電話要錢，我給你們還少嗎我就應該供養(yǎng)你們?nèi)�家嗎我是爹媽還是你們是爹媽

    大弟媳這時訕訕地說道：姐，不能這樣說，你是大姐，長姐如母嗎你不是有能力嗎

    二弟媳也接著說：是，‘大姐’難道是白當?shù)�，白叫的嗎我們可把你當母親看待！

    爹在一旁也略有不滿地說：一家人就得顧著一家人，不能胳膊肘朝外拐嘛！

    母親看有人響應，便給我擺事實講道理起來。

    人家東頭珍娃兒，從小背著小弟弟，牽著大弟弟出去玩，從不讓她爹娘操心，長大了找個對象，彩禮錢給她大弟弟娶了個媳婦；這離婚了，又找一家，彩禮錢又給她小弟弟娶了個媳婦，你看人家多孝順！

    而你倒好，我們還讓你上上大學，結(jié)果翅膀硬了，學自私了，裝到兜里的錢不掏出來了，退休金都不想拿出來，你大弟二弟還等著用呢！你這次是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沒有咳嗽更沒有喘，中間不帶歇地一口氣說完，經(jīng)常干慣了活兒的人身體很好，且有勁兒，中氣十足。

    爹也時不時地加油說：人家都是讓兒子上學的，而咱家卻是讓你個女娃子上學了，夠可以了吧不說讓你管俺倆老的，管管你弟弟這些小的們，不行嗎

    倆媳婦也在一起咕噥：這都是在大城市里學的，光顧自己，不顧別人！

    自私自利！

    我低頭吃著菜，說實話還真是餓了。昨天輸水，又出了一身的汗，昨晚也氣的沒怎么吃飯。

    我也不管她們說得天花亂墜，埋頭可勁兒地吃，還不耽誤有一搭沒一搭地遞上一句。

    那你們倆老的可真大公無私！老的養(yǎng)著小的。

    一時間，都靜默無語。

    說啊，繼續(xù)說。

    我看看這奇葩的一家還有什么奇葩的想法。

    遺憾的是兩個弟弟都去縣城打工了。不然，不然會更熱鬧了，說不定還會動武動粗，指爹罵娘呢。

    這時我娘上前把桌上靠近我的那碗紅燒肉端到了孫子跟前，嘴里還說著，還油鹽不進了嗨。這紅燒肉就給我孫子吃吧。

    反正我也吃好了，站起來擦擦嘴這才說道：我是退休了，但退休金一分也沒有。

    不可能！這回聲音還挺齊的。

    還是和過去一樣發(fā)工資的。而且不上班了，工資要少很多。聽說財政上還在算，前幾個月也不是定數(shù)。

    不瞞你們說，我現(xiàn)在也沒錢，前幾天兒子換車，把我從口里省下的錢也給摳走了。我慢條斯理，漫不經(jīng)心地說。

    那你退休了，也離婚了。孩子也沒在跟前就回來吧，我和你爹老了，也快干不動活了，家里的地你照看著。

    他們呢我指了指那兩個低頭私語的弟媳。

    你弟弟兩個可以安心地在縣里打工。媳婦們照看著孩子。

    我氣笑了，我還有我的活兒呢，我還有我的家呢！我之所以退休，說明我老了，上級都覺得我老了，而你們還想榨出我這老牛的最后一滴血

    說什么呢，我們不比你老娘開始哭訴起來。

    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

    我義正辭嚴，你們愿意！

    然后開始了我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正面反擊：你們啥時候想到過我，從小到大沒有受到過你們的呵護，說我是女孩兒，你不是女的，你兩個兒媳不是女的。如果都像你們要求的那樣，那她們倆兒把咱家搬空也是可以的，人家也是爹娘養(yǎng)的啊，也得顧著哥哥弟弟們呀那娘你也可以把這個家都給我舅家啊。

    為什么我能考上學那是我被壓制得無路可走了，只有發(fā)憤學習才能改變命運。相反你的兩個兒子，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他們的活兒基本上都是你們逼著讓我干了，他們當然也不想下勁兒讀書了，道理就這么簡單，你們好好想想吧，一輩子了，還是這么重男輕女！

    5

    晚上，我在柴房里用幾根樹樁搭了個臨時床，拿了兩床破被子，鋪一個蓋一個。

    自從兩個弟弟娶了媳婦，我就沒有可睡之處。每次回來都是這樣，母親還說一天兩天湊合湊合，我也就這樣湊合過來了，習慣了。

    心里悶悶地想，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再沒地方住我就去縣城住賓館。

    天亮了，我起來洗漱了一下，說自己還發(fā)著燒，給爹娘放下我事先準備的銀行卡就走了。

    又是汽車火車的，傍晚才到了家。

    家門口，前夫在獨自徘徊，一看見我高興地想拉我的手，青柔，你可回來，咱爸可能中風了，在醫(yī)院里，我們還在上班，忙的很。你去照看一下吧。

    說著就想跟我進屋。我索性也不開門了，站那兒看他表演。

    兒子把咱爸送到我那里，就走了。梅兒也伺候不成，結(jié)果吃飯時咱爸去衛(wèi)生間摔倒了，磕著頭出血了，到醫(yī)院醫(yī)生說是腦梗中風，你去看看。

    我還重感冒發(fā)著燒呢，需要休息！我把我手上留下的膠布和拿出的藥故意讓他看。有良心的話自己就會離開。

    那正好，你去醫(yī)院看病的時候守護著他。哎呀，兒子也走了，你看看。不過你不是退休了嗎有的是時間。

    又一個奇葩在跟前晃悠，我簡直氣懵了，打住。

    別說我還有著病，就是沒病，也不會去！咱倆離婚了，那是你爸，不是我爸！請你走吧，我要吃藥，我要休息，

    你吃，你吃，分那么清干啥里，一輩子了，還不是原配夫妻親呃，那時候可是你說要離婚的，我可是不同意的，是你把我推到人家懷里的。

    我無語凝噎。

    這人啊，不要臉起來天下無敵。

    再說，這房子都給你了，我可是凈身出戶啊，連我和梅兒結(jié)婚吃喜酒還是她拿出的錢。

    還梅兒，梅兒呢，美的你吧！滾！找你的梅兒去。你還有臉說凈身出戶，供養(yǎng)孩子、給他找工作、買車買房、娶媳婦，這一套兒下來還有錢嗎你不是不知道。房子雖然是單位房，但購房款還有我一半呢。你出軌過錯方只判你一半房，便宜你了！你再這樣說咱們法院見。走！

    只聽噗通一聲，他跪在了我面前，柔兒啊，我實在沒辦法了，咱爸還在醫(yī)院里，你就去照看一下吧

    你想用道德來綁架我沒門！不說我現(xiàn)在還自顧不暇，就是沒病我也不去，昨天還說我是白眼狼，沒良心，那就找他有良心的兒子媳婦吧！

    打開門進去，順手關了門，只聽到外面甩耳刮子的聲音，甩吧，活該！

    我已經(jīng)有了免疫，渾身掛著盔甲。

    做了點稀粥，炒了點小菜，吃完洗澡，關機睡覺。

    第二天睡了個懶覺，起得有點晚。

    剛吃罷飯就聽到有敲門聲，接著就是鄰居老李媳婦在叫：青柔，青柔，這真是退休了呀，開始睡懶覺啦！你是不是昨天關機了你兒子打電話打不通，從我兒子那兒找到我的手機號，說讓你今天去省會，他丈母娘已經(jīng)跟別人組團旅游去了，家里孩子沒人看，讓你快點去呢！

    我忍氣吞聲又啞然失笑。

    開開門她也沒進就嘟嘟地說了一大堆，然后轉(zhuǎn)過身，我已經(jīng)給你說過了啊，我還有事兒先走啦，

    我已經(jīng)無力回答了，氣懵了。

    這叫啥事兒呢！我這渾身上下一百多斤是唐僧肉嗎

    我把手機打開，炸裂的聲音傳來，媽媽，江湖救急，我岳母已經(jīng)走了，你不來我們怎么辦呢我現(xiàn)在正急頭怪腦的。也不能老請假呀

    我把手機往外挪了挪，里邊的聲音，還是震耳欲聾。

    停了停，我才說道：我的病還沒有好，今天還發(fā)著燒呢。

    兒子在那邊明顯急不可待了，要不我把糖豆兒給你帶回去吧我們實在不好請假。

    然后嘿嘿笑著埋怨道：我們兩個也是該過過二人世界了，本來你兒媳婦該跟她媽一同出去的，現(xiàn)在也走不了了。我們明天回去啊！

    別，太遠了，又耽誤你們了，再說，萬一傳染到糖豆兒呢，又是麻煩！找個保姆吧，我出去再輸點水。

    哎呦，哎呀，這可怎么辦想著那頭他的煩躁不安，我倒安靜了。

    合著你們的快樂是建立在我的勞累之上啊，想得比做得還要美，沒門！

    我關掉手機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心情好點后，買了菜回來了。

    同事說，退休后報個繪畫班，舞蹈班，要么學學葫蘆絲。我說我從小就喜歡畫畫，曾為了畫畫還遭過打、挨過罵，因為沒紙沒筆我就畫到當時抱著的小弟弟身上了。

    同事聽后哈哈大笑，說我的喜好和執(zhí)拗勁兒肯定會成為大畫家。那時候要是學的話，現(xiàn)在肯定聞名世界了。鼓勵得我滿頭躁熱，恨不得馬上拿起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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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相約去了文化宮，我選了繪畫班，報了名交了學費。

    過了兩天，我放學回去發(fā)現(xiàn)門洞口圍著許多人，一看是前公公嘴歪眼斜地半躺在破席上，旁邊還放著一個大包，拉鏈沒拉上的里邊露著破衣服、尿不濕什么的，好像剛從醫(yī)院出院。

    有人說：這不是誰他爸嗎坐這兒干啥里

    咦！這是中風了，那還不弄回家！

    另一人又說：他兒子不在這里住，離婚了，聽說這房子給了他老婆。

    這不，回來了，他老婆回來了。

    我一看人那么多，且越聚越多，這是讓我丟人的啊，氣的我目眥盡裂，咬牙切齒。當下就掏出手機給前夫打了電話。

    他在那邊委屈巴巴地說：實在沒有辦法呀，青柔，梅兒確實干不成家務活，伺候不成人，手指甲都修得老長，她說怕掛住咱爸。再說我們還上著班，你退休了沒啥事，受點勞吧，我到時候給你保姆費。

    誰要你的保姆費，限你5分鐘到，否則我報警，看誰丟人！我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了。

    轉(zhuǎn)身走出了人群，還隱隱約約地聽到前公公啊啊的叫聲。

    6

    病好后。

    我買了新手機，換了新機號。

    精神抖擻地去了文化宮繪畫班。

    剛開始學畫，只能跟著老師從最基礎的線條練起，一筆一劃，歪歪扭扭，雖然毫無美感可言，滿心挫敗，但對畫畫的熱愛支撐著我不斷重復著這些枯燥的練習。

    為了學畫，我還特地在網(wǎng)上買了幾本畫冊，一有時間就拿出來研究。看到精妙之處，忍不住拍手叫絕，也會照著畫冊上的樣子臨摹，可每次的結(jié)果，都不盡我意。

    為了能有更多的學習機會，我還常常跑到附近的畫坊去，偷偷站在一旁看畫師作畫。有時被發(fā)現(xiàn)了，畫師會好心地指點我?guī)拙�，我便如獲至寶，趕緊記在心里。

    回去后反復琢磨，照著他說的方法練習。

    漸漸地，我的畫技有了些許進步，畫出的線條也變得流暢起來，對色彩也有了一些基本的認知。

    我開始慢慢嘗試畫一些簡單的花草，雖然畫得還不盡如人意，但每一次的進步都讓我欣喜不已。

    在繪畫班，我還時常和老師們交流，向他們請教一些具體的問題，獲得了更多關于繪畫技巧、藝術理論和創(chuàng)作思路的指導，不斷提升自己的繪畫水平。

    看著自己那有所進步但還是很拙劣的作品，心中滿是喜悅的。

    回家后，我把家里能利用的東西都拿來當畫紙，墻壁、木板、甚至是地上都留下了我的畫作痕跡。

    有時連吃著飯，端著飯碗都要對畫作揣摩一二。

    兒子果真回來了，帶著他們?nèi)�家�?br />
    一踏進屋里，兒媳就叫起來，這是什么呀你看我鞋底粘的。她抬起腳讓我兒子看，沒站穩(wěn)一手按在了我畫在墻上的畫上。

    �。∥�，我滿手，我的手上全都是黑墨！

    我視若和璧隋珠的畫作被毀，不由自主嗷的叫出了聲，你把美女的眼給摁瞎了，你看，成了個可怕的黑窟窿！怎么補救

    她嬌小姐似的大聲叫著我兒子的名字，你看看，女兒留下來跟著奶奶會行嗎到處都是臟兮兮的。

    媽！

    呵，是想讓孫女給我留家里啊，說了那么多都是白說，我那不算是苦肉計的苦情戲也算是白演了。

    人家真真是想，過二人世界，二人生活的��！

    我看都不想看他們，換掉自己在家做畫的裝束，背上兜子，拿著畫板，走了出來，文化宮馬上有個繪畫大賽，選上的話可以參加郊區(qū)文化墻的繪制，一會兒有個特時訓，我先走了，廚房里有菜有面。

    可惜沒了我這個唐僧肉。我心里想著就邁開了腿。

    走到了樓下還能聽到媳婦在大聲地責怪兒子，我說不行吧，你非得來。這好了吧，連飯都混不上。還弄一身臟！

    我這個兒子，在我跟前硬氣，在別人跟前是個慫蛋。我把他養(yǎng)大，還要養(yǎng)他全家嗎說他不孝呢，還是說無能戀愛腦呢。

    記得當時我說離婚時，他還特別支持他爸爸。搖唇鼓舌，高談闊論，你看人家梅阿姨，那才是個女人應該的樣子，干凈、漂亮又洋氣！那才是新時代的女性。

    他爸猶豫地說：不會干家務，不會侍奉人。

    他還振振有詞地說，現(xiàn)在兩個人有多少家務再說還有小時工呢！只要有愛情，心里高興，吃什么穿什么都是甜蜜的。

    這才堅定了他爸爸的心，現(xiàn)在想來，這孩子……

    唉！我無法形容了。

    特訓時，我在這個班的附近租了一套房，把我原來的房子找人簡單裝修下給租了出去。

    特訓結(jié)束時，我畫了一幅農(nóng)家小院里蔬菜豐收的場景，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景致了。

    老師看后十分驚喜，夸贊我捕捉到了生活的煙火氣，并指出畫面中光影的處理還可更細膩。

    在老師的指導下，我反復修改，最終這幅畫有了質(zhì)的提升，參加了比賽并一舉奪魁。

    當接到為郊區(qū)繪制文化墻的任務時，我興奮不已，摩拳擦掌，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次繪畫中大顯身手。

    在繪制文化墻的過程中，我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將村里的田園風光、豐收場景等元素巧妙地融入其中。

    經(jīng)過幾天的努力，一面色彩斑斕、生動形象的文化墻呈現(xiàn)在大家眼前。

    好多人路過時都忍不住駐足欣賞，對我的作品贊不絕口。

    這次的成功讓我在班里小有名氣，大家都夸我把田園生活畫活了。

    同學們也對我投來羨慕的目光，紛紛向我請教繪畫技巧。

    我也高興地耐心給他們講解，分享一些自己的繪畫心得。

    在一次公園寫生繪畫中，偶碰到我原來的鄰居老李媳婦。

    哎喲，青柔：你丈夫，啊，前夫！那天把他父親帶走后，他小媳婦不伺候，大吵了一架。他只該請了個保姆，聽說家里整天這丟那亂的，鬧的烏煙瘴氣。過的呀，雞飛狗跳的。你那個前夫，再在瘦的呀跟個猴子一樣！

    然后，自己又啊呸地說了一聲，活該！

    我笑笑，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些奇葩們，終被我的鎧甲擋在了外邊。

    除了我每月定時給我那老父老母轉(zhuǎn)到銀行卡上的錢。

    此后我更執(zhí)著于我的繪畫，更加用心地觀察生活，把每一處細節(jié)都當作繪畫的素材。

    隨著技藝的不斷增強，我的畫作也漸漸有了自己的風格。

    同時，我更想著可以用繪畫為社會的發(fā)展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