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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婚后，丈夫?qū)ξ业募冶┯�演愈烈，我求助無果，只能奮起反抗。

    1

    鑰匙開門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我頓時驚醒，看著鍋里炒糊的菜，手忙腳亂的關(guān)火。握著鍋鏟的手背冒出冷汗，心跳加快。

    皮鞋踏上木地板的啪啪聲，一下下就像踩在我的心里，引發(fā)胃部一陣陣的不適。聲音停頓，接著就是砰的一聲，那應(yīng)該是公文包砸在沙發(fā)上的悶響。

    接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來到廚房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和鍋里的菜。

    又吃青菜，喂豬呢他的聲音帶著冰冷。

    我看見他西裝半解，領(lǐng)帶歪斜，一副要找茬的樣子，不由想起今早替他熨燙時，他對著鏡子調(diào)整領(lǐng)帶夾的側(cè)臉，當初是那么熟悉，現(xiàn)在又是那么冷漠，曾讓我幻想的幸福生活，已逐漸在日復(fù)一日的恐懼中遠去。

    冰箱里還有昨天的排骨……我剛開口，他已經(jīng)踢翻了腳邊的拖鞋。他忽然湊近，鼻尖幾乎撞在我臉上：我在公司給人當狗，你就拿這種豬食應(yīng)付我

    菜鏟當啷落地，我嚇得慌忙解釋：上周醫(yī)院檢查說我膽固醇高……話音未落，他揮來的巴掌就打到我臉上，我一個踉蹌，顴骨撞上櫥柜把手，咸腥的血從唇角滲進嘴里，混著炒糊的菜油味，讓人作嘔。

    調(diào)料罐被我的手碰到，摔落在腳邊。我蜷縮著去撿滾落的鹽瓶。他一腳踹向我后腰，突來的力道推著我往前一沖，我跪倒在地，還撞翻了旁邊的垃圾桶。

    賤貨！皮鞋踩在我的手掌上，我不由發(fā)出一陣哀嚎。他厭惡的看著趴在地上的我：看見你就煩！

    手掌被皮鞋踩出血痕，痛得我?guī)缀跻�笑出來——原來人在極致恐懼和疼痛時，真的會想起不相干的事，比如婚禮那天，他在誓詞里說我會永遠保護你。而此刻，發(fā)誓保護我的人，將我踩在腳下，像對待一個奴隸。

    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燈光映著鏡子里的淤痕，我泡在浴缸里，熱水才能讓我感覺溫暖。自從離開父母的懷抱，遠嫁異鄉(xiāng)，我就慢慢喜歡上泡澡的感覺。我過去不喜歡泡澡的，總感覺身上的臟東西又會被吸收回去一樣。尤其是在酒店，我從來不用浴缸。但現(xiàn)在，只要有時間，我每天都想泡在浴缸里，遠離丈夫，獨自欣賞我身上的傷，像品一幅畫。我這時總會產(chǎn)生一種抽離感，好像受傷的不是我。這只是一個故事，我站在高維的視角，看待故事中的每一個角色，心里想著：也不過如此。

    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我又想起這個問題。

    我想過很多次，每次都會想起：在一個夏日的傍晚，陳強帶著我來到海邊。海風輕輕吹拂著我的發(fā)絲，海浪拍打著沙灘，發(fā)出悅耳的聲響。他手捧著一束嬌艷的鮮花，深情的看著我，眼中滿是愛意。他單膝跪地，向我許下了一生的承諾：秀秀，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我想要守護一生的人。你就像陽光一樣照亮了我的生活，我想和你一起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你愿意嫁給我嗎我眼中閃爍著感動的淚花，微笑著點頭答應(yīng)。他興奮的站起身，將我緊緊擁入懷中，在夕陽的余暉下，我們深情擁吻，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又想起生日那天，陳強早早起床，精心布置了房間。他用彩色氣球和彩帶裝飾了客廳，在墻上掛滿我們的合照。餐桌上擺滿了我喜歡的美食，中間放著一個精美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插著代表我年齡的蠟燭。當我醒來，看到這一切時，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走過來，溫柔的為我戴上早就準備好的項鏈，然后拉著我的手，一起坐在餐桌前。我們一邊吃著美食，一邊回憶著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歡聲笑語回蕩在房間里。晚上，他又帶我來到我們過去經(jīng)常約會的公園，在月光下，為我用吉他彈奏了一首約定。我靠在他的懷里，感受著這無比甜蜜的時刻，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我心里很是疑惑，又回憶起第一次他打我后的情景：

    剛剛經(jīng)歷過暴力的我蜷縮在墻角，驚恐而無助。陳強看著我，仿佛如夢初醒，臉上瞬間布滿懊悔與自責，他幾步?jīng)_上前，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他眼眶泛紅，淚水奪眶而出，聲音顫抖得厲害：秀秀，我……我真不是人�。∥以趺茨軐δ銊邮�，我該死，我罪該萬死！

    他抬手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個耳光，每一下都帶著十足的力道，一會兒臉頰就紅腫起來。

    緊接著，他緊緊抓住我的手，近乎哀求的說：你知道嗎，今天在公司，我被領(lǐng)導(dǎo)狠狠罵了一頓，項目搞砸了，獎金沒了，還可能面臨被辭退。我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回家看到家里亂遭遭，那一瞬間，所有的氣都上頭了，我就……我就失控了。但這根本不是理由，我不該把氣撒在你身上，你是我最愛的人��！

    他雙手抱住我的腿，頭埋在我的膝蓋上，哭得泣不成聲：秀秀，你相信我，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我會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再也不讓你受一點傷害。你要是不原諒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了。

    他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眼神里充滿了懇切與堅定：從明天開始，我要改變自己。我會學(xué)著好好跟你溝通，有什么事都跟你說，絕對不會再動手。你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會用一輩子來彌補今天對你造成的傷害。

    他說的話，我至今記得清楚，我也相信他對我的愛。一個人可以隱藏幾個月，不可能隱藏幾年，他對我的愛，真實無虞。

    可過了大約三個月，他又動手了，這次更狠。之后他又像是醒過來一樣，慌慌張張的把我扶到沙發(fā)上，自己則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涕淚橫流。秀秀，我……我簡直畜生不如��！他用拳頭狠狠的砸著自己的腦袋，情緒激動得渾身顫抖。

    最近工作壓力實在太大了，公司要裁員，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丟了工作。今天又遇到個難纏的客戶，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氐郊遥�看到你又網(wǎng)購了一堆東西，我一下子就爆發(fā)了，完全沒控制住自己。

    他一邊說，一邊不斷抽自己耳光，聲音帶著哭腔。

    我知道說什么都不能彌補我對你犯下的錯，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啊。秀秀，你是我的全部，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保證，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一定好好改正。以后我要是再動手，你怎么懲罰我都行，哪怕讓我凈身出戶我都愿意。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額頭不停的磕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求你再信我一次，我發(fā)誓會變成一個好丈夫，會好好疼你、愛你，不讓你再受一絲委屈。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好像就是這樣，類似的事情發(fā)生了一次又一次。慚慚的，他也麻木了，我也麻木了。他好像將打我視作應(yīng)當，打過后也不再道歉了。我也好像習(xí)慣了，只要他今天沒有打我，這日子就過一天算一天吧。就像母親說的，這是我自己選的人，夫妻間哪能沒有摩擦呢日子總要過下去，不能讓外人看笑話。

    可我真的很難受��！好難堅持。我看著手機里知乎熱帖關(guān)于家暴的討論，最新一條評論說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

    2

    聽到我的拍門聲，公婆家的防盜門打開半寸，婆婆的臉露出來，眼睛在我臉上停留三秒，迅速掃向樓道盡頭。門開得太急，她袖口滑下，手肘內(nèi)側(cè)的淤青比我上周看見的更重。

    強子怎么沒來她轉(zhuǎn)身時發(fā)出一聲嘆息，廚房飄來中藥的味道。電視在客廳響著，公公把遙控器摔得啪啪響：關(guān)了門再說話，穿堂風灌得腿疼。

    我盯著墻上的結(jié)婚照——三十年前的婆婆穿著紅旗袍，鬢角別著絹花，笑容里也洋溢著幸福。

    爸，媽。

    我輕輕打個招呼，就直奔主題：我上周去醫(yī)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說我長期神經(jīng)緊張、心理壓力過大，神經(jīng)內(nèi)分泌紊亂，可能導(dǎo)致習(xí)慣性流產(chǎn)。

    婆婆給我遞來一杯茶：強子回來我說說他。家里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啊，非要動手太不像話了。你放心，他肯定改。

    新聞里在播放關(guān)于家暴干預(yù)政策，公公突然換了個臺，他呸了一聲：盡整些沒用的！夫妻吵架動動手怎么了當年你奶奶拿笤帚抽我爸時，也沒見誰管過！

    不要理他，我們?nèi)シ坷镎f。

    婆婆把我引到臥室，我們在床邊坐下：要我說啊，你倆趕緊要個孩子。強子小時候鬧脾氣，我抱著他在陽臺站半宿，哄著哄著也就好了。他其實是個好孩子，只是還沒有長大，要是自己有了孩子，肯定就不一樣了。

    可這樣也生不出孩子呀！我給婆婆展示昨天受的傷，這樣別說沒懷孕，就是懷上了，也要給打沒了……

    話音未落，公公的遙控器咣當砸在茶幾上：少拿這些嚇唬人！我兒子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你連個孩子都生不了，還有臉告狀

    婆婆連忙起身關(guān)上房門，之后返回床邊坐下，接著我的手，神色有些無奈，緩緩開口：

    秀秀啊，我知道，你受苦了！可女人不都這樣嗎誰讓我們是女人呢你知道嗎，生陳強沒多久，我就被他爸打了一頓。那時候強子小，整天哭，我又累又乏，沒及時給他爸做飯，他爸回來就大發(fā)雷霆，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倒在地。我當時就不想過了�？煽粗�襁褓里的陳��，心都碎了，想著孩子不能沒有完整的家。我就忍了下來。

    婆婆頓了頓，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接著說道：他爸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就動手。陳強十歲那年，有天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小事，他爸就突然發(fā)起火來，對著我拳打腳踢，那次骨頭都斷了幾根。陳強是個孝順孩子，聽到動靜，跑過來保護我。他死死抱住他爸的腿，哭著求他別打了。可他爸正在氣頭上，一把踢開陳強，之后還上去對著陳強踹了幾腳。我當時心疼得要命，忍痛撲上去，把陳強護在懷里。

    說到這兒，婆婆忍不住無聲的流著淚：從那以后，我為了陳強，就更加忍耐。我在廠里拼命干活，在家里操持家務(wù)，省吃儉用，就盼著能把陳強培養(yǎng)成人。好不容易，陳強考上了大學(xué)，又找了份好工作，還娶了你這么好的媳婦。我以為好日子終于來了，可沒想到……

    婆婆握住我的手，眼神中帶著哀求：秀秀，我知道，強子不該動手打你。這都怪他爸！可男人嘛，脾氣上來就那樣，等他慢慢成熟了，就會改的。陳強過去對你多好呀，我們做父母的都看在眼里。你們之間是有感情的。你要是離婚了，也很難再找到像強子這樣真心對你的人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在家也多順著他，不要和他頂嘴。他爸就是這樣。只要表面上多讓著他，其實也很好哄的......

    3

    街道辦的木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墻上貼著共建文明社區(qū)的標語。

    王大姐，又有個鬧家務(wù)的。領(lǐng)我來的小張嗓門亮得很，正在看報的中年女人摘下眼鏡。她的眼睛格外溫和，像極了我媽年輕時的樣子。

    辦公桌玻璃下壓著一張全家福，居中的男孩穿著校服。坐吧，姑娘。她推來半杯涼茶，看你這樣子，是和愛人鬧別扭了

    我把丈夫家暴我的情況一一訴說，她聽得很仔細，還拿出鋼筆做了記錄。末了，王大姐突然說：上個月你們那棟302的小胡也來過，現(xiàn)在兩口子也過得挺熱乎的。她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當時就告訴小胡：男人嘛，脾氣上來沒輕重，等他消了氣，你煮碗熱湯面。暖和他的胃，抓住他的心。

    可他今年已經(jīng)打我九次了。我掀開袖口，露出層層疊疊的傷疤。王大姐皺眉：這個小陳，真不像話。但這種事啊，還是得關(guān)起門來解決，鬧大了對誰都不好看。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鋼筆，又說道：這樣吧，今晚我去你家坐坐，說說他。小陳我從小看他長大，小時候還幫我搬過蜂窩煤呢，是個好孩子。

    天色漸晚，王大姐敲響我家房門。丈夫開門時的笑臉堪比春晚主持人，居然還記得給她泡了杯茶，用的還是我們結(jié)婚時買的金邊骨瓷杯。

    小陳啊，你這脾氣得改改。王大姐把茶杯擱在他擦得锃亮的茶幾上，當年你爸打你媽，你躲在煤棚哭了整夜，忘了丈夫正在削蘋果的手頓了頓，抬頭時笑得更甜：您說得對，我就是太急脾氣，回頭讓秀秀監(jiān)督我寫檢討。

    王大姐走時，他體貼的遞上外套。防盜門咔嗒關(guān)上的瞬間，他的笑容像被風吹滅的燈瞬間消失。他轉(zhuǎn)過身，冷冷的看了我好一會，然后諷刺的說：你倒是能耐，把街道辦的老太婆都搬來了！

    我有些害怕，喃喃解釋：我也是希望能平靜的過日子，早點懷上孩子......

    骨瓷杯摔在地上的聲音比預(yù)想中輕，蘋果砸在我腦袋上，掉到地面分為幾瓣。他惡狠狠的把我踹倒在地，坐在我身上，拽住我的頭發(fā)。我聞到他身上混著的、王大姐留下的雪花膏味，和他襯衫里的煙草味，絞成一團，像根浸過毒的繩子，勒緊我的喉嚨，讓我逐漸無法呼吸。

    第二天下班回家，我碰到樓下302室的胡姐。她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旁，眼中閃爍著八卦的光芒，壓低聲音說道：你去找街道那個王大姐調(diào)解家務(wù)事了我告訴你，沒用！她就會讓人煮面條。自己家的事她都搞不定！

    胡姐清了清嗓子，繪聲繪色的講起來：聽說啊，王大姐年輕那會兒剛結(jié)婚，她老公就是個脾氣暴躁的主兒。一開始，就是偶爾吵吵架，推搡幾下。王大姐覺得兩口子過日子，難免磕磕碰碰，就沒太在意。

    可后來啊，她老公就變本加厲。有一回，王大姐做飯稍微晚了點，她老公回來就大發(fā)雷霆，直接把桌子掀了，飯菜撒了一地。王大姐嚇得躲在角落不敢吭聲。她老公還不罷休，沖過去就動手打她。王大姐反抗不了，只能抱著頭挨打。聽說到處都是青一塊，紫一塊。

    這還不算完呢！孩子出生后，家里開銷大，她老公工作又不順心，脾氣更壞了。有次孩子半夜哭鬧，她老公被吵醒，竟然對著王大姐和孩子一塊兒罵，又動手打了王大姐，孩子嚇得哇哇大哭。王大姐為了孩子，只能默默忍受。這事大伙都知道。

    還有一次，王大姐被打得鼻青臉腫，班都沒法上，實在受不了，就跑回了娘家。可她娘家父母卻勸她，說什么‘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讓她回去好好過日子，別把事情鬧大。王大姐沒辦法，只好又回到那個家。

    唉，你說這女人啊，咋就這么命苦呢！王大姐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結(jié)果卻換來這樣的遭遇�，F(xiàn)在她兒子也大了，可這事兒還是沒個了結(jié)。胡姐說完，無奈的搖了搖頭，不知是為王大姐，還是為自己。

    4

    浴霸的暖光在瓷磚上投下模糊的影子，我躺在浴缸里，把手機調(diào)到靜音。丈夫的鼾聲從臥室傳來，像臺老舊的柴油機。聽到規(guī)律的鼾聲，我感覺很安心，這時候的我最安全。

    我在知乎上刷著離婚、家暴這類標題的帖子，試著從中尋找解救自己的力量。因為我去街道辦挨得打，已變成了醫(yī)院診斷書，上面寫著：多處軟組織挫傷，左側(cè)尺骨陳舊性骨折。

    【匿名用戶】：我剛生完二胎就被打進ICU。婆婆之前說生完孩子就好了，可現(xiàn)在我該如何是好

    【深海陽光】：我跟他一起五年。家里的電視換了少說4個，電腦3臺，就別提打碎的化妝品，瓶瓶罐罐，毀壞的家具，瓷磚。打人更是變本加厲，從一開始的抽耳光到后來的往身上彈煙頭，腳踹肚子，拳頭打頭，已經(jīng)數(shù)不過來了。我應(yīng)該慶幸他沒下死手，因為我還活著。

    底下有用戶回復(fù)：抱抱，我和你一樣。我和他8年了，被他打了4年，每次都是打頭或是踢頭。本月11號又發(fā)瘋打我，扇我耳光，抓我頭發(fā)，用凳子砸我頭。我躲開了。那晚摔了我手機，砸了電腦，家里的鍋碗瓢盆全部被他砸了。我在房間嚇得瑟瑟發(fā)抖，手機被他砸壞了，我報不了警，趁他撿東西那會，我就赤著腳偷偷跑到樓下請人報警。之后我拉黑他能聯(lián)系上我的所有方式，8年的孽緣就此畫上句號。

    【匿名用戶】：你那是沒結(jié)婚或者沒孩子吧。像我有孩子就慘了。報警也沒用！我報警幾次了，警察就來勸幾句，最多再警告他一番，能管幾天。他還威脅我，再敢報警就打死我！

    【火柴】：試試把風油精抹在防狼噴霧瓶身，他揉眼睛時會被辣得更狠。

    附帶的鏈接指向某購物網(wǎng)站，滿99減20的促銷語分外醒目。

    我發(fā)了個回復(fù)：我想離婚。

    第二天，我給母親打電話。電話撥通，那頭很快傳來母親關(guān)切的聲音：秀秀啊，怎么突然打電話過來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媽，我想離婚。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片刻后，母親語重心長的勸道：秀秀啊，離婚可不是小事，你可別沖動啊。這夫妻之間哪有不鬧矛盾的，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什么問題好好溝通，總能解決的。你都結(jié)婚這么久了，怎么能說離就離呢

    我滿肚子委屈：媽，他動手打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母親聽了，明顯愣了一下，隨后嘆了口氣說：唉，秀秀，打人確實不對，可你也知道，離婚對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么。再怎么說，你們也有感情基礎(chǔ)，你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改。說不定他以后就不會這樣了呢。

    這時，電話里傳來父親不耐煩的聲音：離什么離！這點事就鬧離婚，不嫌丟人！你讓親戚朋友知道了，咱們家的臉往哪兒擱夫妻之間有點摩擦很正常，你就不能忍一忍，非得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嗎

    我說：爸，這不是普通的摩擦，他經(jīng)常家暴我，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父親卻不以為然，冷哼一聲道：哼，家暴哪有那么嚴重，肯定是你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惹他生氣。你要是能把家里打理好，把丈夫照顧好，他會動手打你別整天就知道抱怨，先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再說，這人也是你自己選的！

    母親在一旁打圓場：秀秀啊，你爸也是著急，說話沖了點。你再考慮考慮，別一時沖動做了讓自己后悔的決定。你要是離婚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聽媽的話，再給你們的婚姻一次機會。我聽著父母的話，心中滿是絕望。

    5

    收到了【火柴】發(fā)來的私信：記得錄視頻，要拍到他的正臉和你身上的傷。

    附件是份《家暴證據(jù)收集清單》。

    知乎上看到很多鼓勵我的留言和點贊。還看到一個貼子回復(fù)我說：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xié)求和平則和平亡。施暴者之所以肆無忌憚，是因為暴力不會降到他頭上。如果頭上有劍高懸，每道揮出的拳頭都會砸在自己的影子上。他自然會成為一個文明人。

    我摸向藏在浴霸檢修口的U盤——里面存著三次急診的CT片、十二段監(jiān)控錄像，還有去年生日他說對不起時，我偷偷的錄音。

    我終于清空了購物車。防狼噴霧選擇了薄荷加強版，電擊棒的簡介里寫著女性專屬設(shè)計，配送地址填了公司前臺。提交訂單的瞬間，想起一位網(wǎng)友鼓勵我的話：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nèi)。

    防狼噴霧的金屬外殼已被我的掌心捂熱，噴嘴對準褲兜前側(cè)的角度。這是我在鏡子前演練了無數(shù)遍后感覺最順暢的姿勢。

    陳強今天又去喝了酒。每次喝多了酒，他就容易發(fā)酒瘋。之前總是說這是沒法推脫的應(yīng)酬，我漸漸發(fā)現(xiàn)，這是男人喜歡通過酒精麻痹神經(jīng)，感受飄飄欲仙，而不去面對現(xiàn)實中自己的渺小。

    你把我的剃須刀擱哪兒了酒味先于腳步涌進廚房。我數(shù)著他靠近的腳步：第三步踢到了拖鞋，第五步撞響了餐桌邊的椅子，和上周打我時的節(jié)奏分毫不差。當他的手指即將抓住我手腕的瞬間，我從褲兜里掏出噴霧。一個沒抓穩(wěn)，瓶子從我手中滑落，滾向貼著瓷磚的角落。

    廚房里安靜了，只有瓶子在地面滾動的聲音。陳強聞聲望去，看清是什么東西后臉色大變：你他媽找死！他的咆哮在房間回蕩，手掌又加速向我的脖子掐來。

    我終于摸到了藏在圍裙口袋的電擊棒。電流竄過指尖的剎那，藍白色的弧光伴隨著噼里啪啦的炸響，像道劈開長夜的閃電，照亮了他扭曲的臉。

    他踉蹌著撞翻煤氣灶，防狼噴霧不知何時被踩碎，薄荷與辣椒的氣息爆開，辣得人睜不開眼。電擊棒的第二次電擊落在他腰眼，這次我手沒抖，看著他像被剪斷神經(jīng)的木偶般跪倒，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突然想起十六歲那年，在菜市場看見屠夫電擊牛犢子的場景——同樣的抽搐，同樣的、混雜著屎尿味。

    報警電話是他自己撥的，蜷縮在地上時還在罵瘋婆娘。我握著仍在發(fā)燙的電擊棒，盯著墻上搖晃的結(jié)婚照，突然想起我這也算是親手打翻了欺壓我的惡龍：原來是個勇者打倒由勇者變成的惡龍的故事。

    警車來得很快。又是家務(wù)事年長的警察掃了眼我們的傷，手電筒光在我鎖骨處的淤青上停留一秒，筆記本上記錄互毆兩個字，上個月你們樓才處理過類似的，小兩口——

    他打了我二十七次。我掀開毛衣，腰側(cè)的燙傷和電擊棒留下的紅印疊在一起，這是第三次報警，前兩次是2024年3月15日和7月29日，應(yīng)該就是在你們所。聲音比想象中冷靜，像在念別人的故事。

    警車去得也很快。離開時，警察告誡我們夫妻之間要冷靜，有事多商量，不要動手。

    廚房一片狼藉，像沒有收拾的戰(zhàn)場，防狼噴霧的氣味刺激著鼻腔。我把玩著電擊棒，想起購物網(wǎng)站客服說建議搭配防狼警報器使用，突然笑出聲來——警報器的聲音，怎么比得上電流擊穿人體時的聲響，來得更真實，更解恨。

    6

    尼龍繩的毛刺扎進掌心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握得太緊。丈夫的呼嚕聲此起彼伏，一點沒有要醒來的樣子。他的手腕在繩結(jié)里蹭出紅痕，也沒有影響他的睡眠。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

    床頭燈調(diào)成最弱的暖光，照亮他熟睡的臉。他唇角微微上揚，像在做某個甜美的夢。我盯著他滾動的喉結(jié)，想起蜜月時他說以后我來關(guān)燈。而現(xiàn)在，黑暗里藏著的，是我藏在枕頭下的水果刀，和床頭柜抽屜最深處的、只剩半瓶的安定。

    你以為綁住我就能解決問題他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看見他眼里的血絲。繩子在他掙扎時勒進皮肉，卻沒出血——原來施暴者的皮膚，比受害者的更厚。

    解決我笑著搖頭，這樣怎么能解決問題

    我緩緩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毛巾，輕輕放入水盆中浸濕，水與毛巾接觸，發(fā)出輕微的噗噗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深吸一口氣，顫抖將濕漉漉的毛巾，在他驚恐的眼神中，覆蓋在他臉上。他劇烈的掙扎，雙手想要去扯掉臉上的毛巾，可由于被繩子綁住，根本就夠不著。他的雙腿也在床上不斷蹬踹，床板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我掀開毛巾，他大口喘氣：你瘋了！瘋了！

    我緩緩站起身，直直盯著被綁在床上的丈夫。仍在大口吸氣的他，臉漲得通紅，滿是驚恐與難以置信。

    我深吸一口氣，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憤怒、痛苦與不甘，此刻如洶涌的潮水般翻涌，從我口中冒出：陳強，你以為我就該一直被你打，一直忍氣吞聲嗎我也是爹媽生養(yǎng)的，憑什么要受你這般折磨！

    我一步一步靠近他，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上。你一次次動手，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你覺得我軟弱可欺，我告訴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微微蹲下身子，與陳強對視：今天只是一個開始，要是你再敢動我一下，我絕對不會再手軟。你不是喜歡暴力嗎那我就讓你嘗嘗暴力的滋味！下一次，可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我直起身子，環(huán)顧四周，這個曾經(jīng)讓我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如今在我眼中已截然不同。你別忘了，我手里有足夠的證據(jù)，能讓你身敗名裂。報警記錄、監(jiān)控視頻、醫(yī)院診斷書，一樁樁一件件，就算不能把你送進監(jiān)獄，也足夠讓你身敗名裂。你要是不想后半輩子在同學(xué)和同事面前抬不起頭，就給我老老實實的！

    我重新握緊手中的電擊棒，藍白色的電流在棒尖閃爍跳躍，發(fā)出滋滋的聲響：要是下次打不死我，你會知道后果的。我會讓你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他眼神中流露出恐懼，仿佛第一次認識我。我看著他，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再也沒有了往日施暴時的囂張氣焰。原來剝?nèi)ネ鈿ぃ�你也是魚肉一般。

    我平靜的說：你爸打你媽時，你有為她抱不平嗎還是你認為你媽就該打我可不會像你媽一樣，忍耐一輩子。

    他突然安靜下來。我猜他應(yīng)該是想起了什么——上個月在公婆家，他看見父親甩母親耳光時，下意識后退的半步；還有他媽說過十歲那年，他在保護母親時挨得打。

    離婚吧。陳強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顫抖。他盯著我藏在身后的水果刀，刀刃在晨光里閃了一下，兩人過成這樣，也沒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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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我們還是沒能離婚。陳強趁我睡著后，用繩子將我勒死。之后，他報了警，說是因為我瘋了，要殺他，他激烈的反抗之下，不慎將我殺死。警察來看過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水果刀，電擊棒，水盆與毛巾，上面都有我的指紋。

    之后警察帶他去驗了傷，醫(yī)院通過檢查，發(fā)現(xiàn)他結(jié)膜下出血，判斷是因為窒息時上腔靜脈壓力驟升，使得眼部小血管破裂。同時，頸部受壓造成頸部軟組織損傷，表現(xiàn)為頸部皮膚出現(xiàn)紅斑、瘀點及皮下血腫。醫(yī)生診斷陳強確有窒息相關(guān)跡象。

    由于陳強雙手雙腳被綁住時曾劇烈掙扎，手腕因繩子摩擦出現(xiàn)擦傷、勒痕，腳踝處也出現(xiàn)類似損傷。醫(yī)院斷定，陳強確實曾被綁住四肢，遭受殘酷的暴力行為。

    法院最終以過失殺人罪判處陳強有期徒刑6年。從此，這個房間里就只有我一個人。陳強父母很快將這套住宅便宜賣掉�？少I房的人時常會聽到房間有女人的哭泣聲。再對照此前發(fā)生的事，哪有還不明白的。又經(jīng)過幾次轉(zhuǎn)手后，這套房子就荒廢了，只留下一個叫秀秀的女人的都市傳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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