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暮色追影
夕陽西沉，暮色為整個海城鍍上金邊。
江禾上完課在路邊小飯館隨意吃了點(diǎn)東西，背著斜挎包，往大路上走去。
他今年大三，課不太多，平常干了些兼職，為了方便就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子，步行沒幾步路。
好巧不巧，就這幾步路，他還被人給盯上了，而他雙手插兜，踢著路邊的小石頭，低著頭渾然不覺地哼著歌。
那道目光一直追著他，直到他進(jìn)了電梯才停下。
喂，阿姨，我找到江禾了。
江禾的家在尚南，是個繁華的地方，跟寧靜的海城不同。跟著江禾的人是尚南那邊的鄰居，叫高承明，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準(zhǔn)確來說是他跟在高承明身后長大。
好，我會把他帶回來。放心。
高承明掛了電話，看著電梯上剛剛亮起地按鈕，若有所思。
隨后他按開電梯，走了進(jìn)去，同樣按了3樓。
到了三樓，有兩戶，高承明隨意地掃了一眼，看到東邊門口那張黑貓門墊就知道江禾住這戶。
咚咚咚，敲門聲沉悶而有規(guī)律。但很久沒人來開。
高承明站在門口，身姿挺拔，眉眼間透著銳氣。
找錯了正想著，門開了。
江禾的濕發(fā)搭在額頭，水滴滑落在他裹著浴巾的胸膛，他的皮膚有些微紅，愣愣地看著門口那個穿著西服的大高個。
幾秒后，他爆發(fā)出一陣驚呼，我操！慌得就想立刻關(guān)門。
門被高承明有力的手掌死死捏住，江禾！開門！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眼神仿若寒冰，透著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連名帶姓叫叫江禾的時候，說明他已經(jīng)非常生氣。
江禾有點(diǎn)犯怵，條件反射般地松開了手。
屋子里整潔干凈，但卻無序凌亂。地板上拖得能反光，書籍卻在桌上壘成小山，玩偶和衣服隨意地扔在沙發(fā)上。
高承明嘆了一口氣，坐下。
江禾的手腳都不利索了，高哥，你坐，我就站著吧。從小生活在高承明的壓制下，江禾一時半會還有點(diǎn)怕他。
為什么要跟你爸媽斷了往來為什么跑到離家最遠(yuǎn)的地方讀書為什么把我拉黑了高承明坐在沙發(fā)上，下頜微抬，看向江禾。
江禾明明是俯視著他，卻感覺自己低人一節(jié)，不為什么。
真正地原因，想清楚再回答。高承明的目光帶著審視，聲音有些惱火。
江禾感覺自己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緊緊包裹著，他沉默著，似乎在發(fā)呆。
嗯給我一個理由。高承明催促道。
江禾后退幾步，靠在客廳的墻上，自暴自棄地大聲喊道，因?yàn)樗麄兿游襾G人！你嫌我惡心！
惡心高承明眉頭緊鎖，他騰地站了起來，你在胡說些什么
江禾偏過頭，不去看他，金黃色的光透過窗戶打在地上，他盯著那一片光哽咽道，不是嗎
我爸打了我一頓，我媽偷偷在我喝的飲料里放藥，他們接受不了我的性取向，就把我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來治！
而你！我的好鄰居，好哥哥！我生日那天，你去院子里接了個電話，你說……你說同性戀惡心！該死！
高承明的臉上出現(xiàn)了復(fù)雜的情緒，先是震驚，他沒想到江禾會喜歡男人。而后是陷入了回憶里。
短暫思索過后，想起那話的確是他說的，可卻是為了擺脫一個無所不用其極追他的同性戀，那人明知自己患病還企圖拉人下水。
江家跟高家關(guān)系好，幾十年的老鄰居，高承明大江禾五歲，在江爸江媽工作忙整天不回家的時候，江禾總是跟在他身邊。
他責(zé)任心重，又是有些愛管教人的性格。他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講出當(dāng)初說那些話的原因，何況他當(dāng)時并不知道江禾的性取向。即使現(xiàn)在知道了，他也不會看不起他。
我不是說你。高承明只能無奈地解釋道。
難道我不是同性戀嗎江禾扭過頭，紅著眼睛看他。他想要一點(diǎn)尊重，哪怕不認(rèn)可，起碼不要那么討厭他。因?yàn)樗悄敲吹南矚g高承明，不知哪一天開始的愛慕，等到察覺，已生根發(fā)芽在他心里長成了大樹。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高承明走過來，摸了摸江禾的頭，長高了一點(diǎn)。乖，我們出去吃飯。雖然還是比高承明矮半個頭，但江禾的臉上多了些英氣，確實(shí)像個大人了。
他還是習(xí)慣用他那種中國式家長的方式來處理他和江禾的矛盾，把問題埋起來，再用日常生活蓋在上面視而不見，粉飾太平。
以往都是這樣的，嚴(yán)肅的他來掩蓋，聽話的江禾來配合，再多的矛盾也會偃旗息鼓�？山淘缫巡皇切『⒆�，而且他們也僅僅只是鄰居。
問題還在那里，不會消失不見。江禾吸了一口氣，第一次對他依賴的人說了重話，不吃，滾！說完他沖進(jìn)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高承明不知道何時走的，江禾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后半夜。
客廳的沙發(fā)，桌子似乎都被整理過，隨意丟的書都分門別類整齊排放，衣服折好了放在沙發(fā)一角。
廚房臺面上放了兩個大袋子，旁邊還有他平常吃水果的玻璃碗。
江禾走過去，碗里裝著剝好的石榴，袋子打開，有他愛吃的水果，還有幾個外賣盒子。
他晚上吃過飯了，根本就不餓，可還是覺得胃里空，心里面也是空的，腦子也是空蕩蕩。
獨(dú)自一人漂泊在外，勤工儉學(xué)養(yǎng)活自己，很多個孤單的夜晚都熬過來了，卻又在此刻崩潰。
他的眼淚忍了幾年終于還是在此時落了下來，為什么要對他那么好，讓他情不自禁地愛上，又為什么抱有那樣強(qiáng)烈的偏見，讓他無論如何也不敢靠近。
他只有逃跑，逃離爸媽的攻擊，逃離有高承明的地方。
2.
醉后迷情
第二天，高承明沒有來找他，大概是對他很失望吧。
江禾心里針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迫切需要一個出口來釋放這不該有的愛戀。
晚上，他去了酒吧，點(diǎn)了很多酒，他酒量好，跟喝水似的，剛落座就開始一瓶一瓶的灌，酒水順著喉結(jié)滾進(jìn)衣襟，胸口打濕一片。
帥弟弟，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跟哥一起玩，讓我進(jìn)你溫柔鄉(xiāng)爽爽。一個光頭肌肉男端著酒杯坐在江禾旁邊，攬著他的肩膀，猥瑣的目光在江禾的鎖骨和胸口流連。其他準(zhǔn)備過來搭訕的人看到肌肉男捷足先登，只好憤憤地停下了腳步。
江禾瞇著桃花眼抬頭看了一眼，兩張薄唇一張一合，滾你媽的！狗爪子拿開！
操，脾氣怪大！肌肉男一手捏住江禾的下巴，靠近他的嘴唇，帶勁，我喜歡！
江禾冷笑道，喜歡就來親一口。他湊上去，狠狠鉗住對方手腕反向一折，砰的一聲，肌肉男卻是頭上開了花，撕心裂肺的痛呼聲，在音樂聲里鉆了出來。
江禾看向上方，高承明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人打橫抱起抗在肩膀上，放我下來！媽的，聽見沒有，放我下來�。�
他的爪牙全都露了出來，高承明置若罔聞，無論他怎么掙扎都穩(wěn)穩(wěn)地大步朝前走。
到了酒店，江禾被高承明丟在床上，隨后高承明就進(jìn)了衛(wèi)生間，氣得江禾胡言亂語地叫嚷著，姓高的，你是誰�。」芪腋墒裁矗〈驍_我今晚的好事！
話音剛落，高承明就出來了，他的襯衫袖子挽了起來，手里面握著一條白色小方巾，面若寒霜地掃了江禾一眼，松了下領(lǐng)帶，朝江禾走來。
江禾有點(diǎn)犯慫，紙老虎般往后縮了縮，紅著眼睛瞪向高承明，你到底想干嘛！我長大了，我可不怕你！
突然，那張夢里見過很多次的臉在江禾眼前放大，直到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驚慌失措的他自己。
嘴唇上傳來溫?zé)岬挠|覺，然后逐漸加重，江禾齜牙咧嘴地抱怨道，痛痛痛！輕點(diǎn)……
高承明用方巾擦嘴的動作果然放輕了，問道，你們親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可語氣里卻帶著些不易察覺的酸澀。
大概是自己精心澆灌的白菜被臭烘烘的野豬撅了的那種心酸，可又不完全是，具體是什么，高承明也沒想明白，總之江禾和別的男人一起親密接觸的畫面如此具象化，這讓他一刻受不了。
親了！親了！江禾最煩高承明這種家長做派，也最懂得怎么叛逆惹他生氣。以前聽話是他憋著，跑了三年他突然想通了，他就是個同性戀，誰討厭他那是別人自己的課題，是別人的事，而他只管自己的課題，就是做他自己。
胡鬧！高承明的臉上帶了薄怒，雙手握住了江禾的手臂，你們晚上要去做什么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江禾突然惡趣味地頂了一下腰，春宵一刻值千金。
看著高承明那張氣到快要控制不住的表情，江禾不解，高承明到底在生什么氣啊他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是個成年人，難道就因?yàn)樗峭詰�，所以惡心，所以不該有自己的性生�?br />
小禾，你真是欠揍。
怔愣間，江禾猛然被高承明翻了個身，雙手反過來壓在后背上，江禾掙扎無果，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往外冒著難聽的話，好��！混蛋！打死我吧！反正小時候你也不是沒打過��！��！畜生，你就弄死我吧！你快弄死我！
屁股上狠狠挨了幾巴掌，聲音響亮，江禾的罵聲驟然停了，呆呆地連呼吸都忘了，直到他被高承明像翻煎雞蛋一樣翻過身。
還鬧嗎高承明臉色陰沉，他俯下身，盯著江禾的眼睛，雄性骨子里的霸道剛冒了個頭又被他努力克制住。
同時，他又感覺到自己出現(xiàn)了少見的茫然，當(dāng)憤怒開始消退，挫敗感就催化成了自我苛責(zé)，他們?yōu)槭裁醋兂闪诉@樣，針鋒相對，惡語相向。
江禾恨恨地怒視著高承明，忽然像個發(fā)狂的小豹子一樣，直起身失控般咬上了高承明的嘴唇，牙齒激烈碰撞，嘴唇破皮出血，鐵銹味溢滿兩人的口腔。
江禾的唇角也被咬破了，施暴者同樣承受的同等刺痛讓他混沌的神經(jīng)驟然清醒，報復(fù)，快感，讓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栗。
片刻后，江禾被猛得推開，兩人都喘著粗氣，不同的是江禾在笑，他的桃花眼彎成了月牙，而高承明那張總是習(xí)慣板著的臉上出現(xiàn)了茫然無措的悲愴。
江禾終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倒下去，手覆蓋在眼睛上，懨懨地說，你走吧。
兜里的手機(jī)被高承明摸了出去，隨后鈴聲響了，高承明說，有事打我電話。
江禾不吭聲。沒一會兒，咔噠，門關(guān)了。
江禾這才放下手，盯著天花板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可笑著笑著眼淚就止不住地往外流，默默地哭泣變成了嚎啕大哭，他慢慢縮成了蝦米的形狀，捂著胸口覺得那里一定是有把剪子在剪他的心臟，不然怎么感覺心好像碎成了一塊一塊。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聲音不大卻不間斷。
還回來干嘛你滾！江禾暴躁地坐起身，朝門口扔了個枕頭罵道。
先生您好，打擾了，這邊提供了醒酒湯，請您開門拿一下。一個溫柔的女聲傳來。
江禾羞紅了臉，胡亂擦了擦眼睛，趕緊下床過去打開了門，對不起，我剛剛以為是我朋友。
女生搖搖頭，把湯遞給面前這個眼睛紅腫的大帥哥，沒關(guān)系。
一看這湯就知道是高承明安排的，江禾心里發(fā)酸，接了湯，道完謝，準(zhǔn)備關(guān)門，可女服務(wù)生還站在走廊看著他沒有要走的意思。
先生，我看著您喝完再走。
這也是他的安排
是呢。女生笑了笑，那位先生給的小費(fèi)豐厚，相當(dāng)于她半個月的工資。
江禾也不想為難人家一個小姑娘，咕嚕嚕一口氣喝完湯，把碗遞回去，辛苦你跑一趟。
女生把碗交給樓道的服務(wù)員，隨后下到前臺對那位高大英俊的男人匯報情況。
不知為何，她感覺面前這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好像很難過的樣子，連離開的背影都顯得特別寂寥。
3.
心結(jié)終解
接下來的一個月，江禾再也沒有見過高承明，被他嚇跑了吧，也好。
他忙于學(xué)業(yè)和家教的工作，也沒時間傷春悲秋，或者是逃避性的把心事藏起來，用高承明教他的辦法把情緒掩蓋，然后視而不見。
這天結(jié)束工作，已是晚上九點(diǎn)多，因?yàn)閷W(xué)生即將期末考試，所以多幫他回顧了一下知識點(diǎn)。
他也快期末了，晚上回去洗完澡，躺在沙發(fā)上看書，桌上手機(jī)響了。
點(diǎn)開一看，是一條航班信息，海城到尚南，再一看時間，是他期末考試后的第三天。
他沒搭理，也沒有問高承明什么意思。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期末考，他復(fù)習(xí)的還不錯，明年的獎學(xué)金應(yīng)該是穩(wěn)的。
剛考完試出來，江禾正琢磨著給自己弄點(diǎn)好吃的，抬眼就看見高承明站在學(xué)校外的咖啡店門口，手里拎著一杯奶茶和蛋糕盒子。
江禾本來要往前走的，長腿直接一個右轉(zhuǎn)彎拐進(jìn)了書香小巷，手機(jī)響了。
他沒接，那邊就不打算停似的一直打，不得已只好點(diǎn)了接聽。
小禾，轉(zhuǎn)身。
高承明掛了電話，站在巷子口等他，過來。
江禾離得有點(diǎn)遠(yuǎn)，聽不清高承明的話，但不用猜也知道是叫他過去。
他本來還想跑，可腳下就像被石頭壓住了似的，動不了。
高承明嘆了口氣，走了過來，拉著他的手腕，拽著他，還跑他是拿這小子沒辦法了。
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甚至去看了心理醫(yī)生，想要為自己慌亂的心找一個答案，醫(yī)生說他有些潛意識沒有被挖掘，需要在平常的生活里時刻注意那稍縱即逝的情緒出口究竟來自哪里。讓他定期去檢查，但他沒有去，診斷無疾而終。
一直以來他只當(dāng)江禾是需要他保護(hù)的雛鳥，他的那份占有欲強(qiáng)烈又專制，但被大家長的身份掩飾著不曾察覺。
從前只要他板著臉，一聲咳嗽，小江禾就乖乖地什么都聽他安排。而現(xiàn)在，這小子就像是叛逆期雖遲但到，總把他弄得措手不及，讓他的體面再也不能偽裝。
他當(dāng)江禾是自己的親人，才會這樣不厭其煩地管教他�？尚『⒌呐涯嫫趯�(shí)在讓人頭疼，你到底想怎么樣
我想離你遠(yuǎn)一點(diǎn)！你是我的誰啊憑什么管我！
你再說一遍！高承明冷冷俯視著江禾，仿佛在極力克制著怒意。
江禾閉嘴了，說到底他還是有點(diǎn)怕高承明的，小時候跟人打了架，雖然高承明會幫他，但回去他也少不了挨一頓收拾。
我就是不想讓你惡心我，離遠(yuǎn)一點(diǎn)你看不見就不煩了。江禾小聲說。
我說過了，我那話不是針對你！高承明怒了，那是對追我的艾滋佬說的！
江禾懵逼地看著高承明，啊那你……
我不討厭你。高承明拍了拍江禾的肩膀，就像要把自己的焦躁情緒也一并拍下去，也許他應(yīng)該早一點(diǎn)放下自己的架子，向江禾坦白真實(shí)的想法，永遠(yuǎn)也不會討厭你。
江禾瞬間像個蔫巴巴的小白菜，那我到底在鬧什么啊我真是個傻逼。
拿去。高承明把手里的東西扔給江禾，轉(zhuǎn)身就走。
你去哪兒江禾著急道。
去找根棍子抽你一頓。高承明已經(jīng)平靜下來，他愛當(dāng)?shù)某裘∮稚蟻砹�，板著臉走了�?br />
解開心結(jié)的江禾知道高承明嘴硬心軟，嘿嘿笑了兩聲，小跑著跟了上去，略微彎著腰，偏著頭湊到高承明面前，欠欠地招惹他，哎呀，奶茶真好喝啊，哥哥，你怎么還記得我的口味，是不是……啊……江禾光顧著逗高承明，一個沒注意踩到了一塊凸起的地磚，身形一歪，哎喲，我操……
傾斜的身體被高承明穩(wěn)穩(wěn)抱住，然后像個手辦一樣立了起來，看路，站沒站相。高承明話是冷的，眼睛卻在笑。
放下心理包袱的江禾胃口大開，晚上高承明帶他出去吃飯，他暢快地大快朵頤。
一開始，高承明還在不斷把江禾多夾幾筷子的菜往他那邊挪，后來看他吃太多了，怕他晚上會撐得難受，又把菜挪到一邊去，餓牢里放出來的晚飯七分飽就行了。
江禾還是吃撐了，高承明給他沖了一杯午時茶，等他喝完又坐在沙發(fā)邊，把躺的亂七八糟的江禾扯過來，溫?zé)岬拇笳聘糁粚右路诮倘彳浀亩亲由洗蛑Φ娜啻辍?br />
年上就是好啊，江禾瞇著眼睛偷看他，暗搓搓地想，高承明不排斥他是個同性戀，還對他這么好，這是不是……哎，想著想著，江禾心里一涼，他就是當(dāng)?shù)?dāng)哥當(dāng)習(xí)慣了，他們之間，更多的是親情吧。
愛情的火花只在他這片山頭熊熊燃燒，而高承明那頭白雪皚皚，冰天雪地呢！
沒意思。
江禾懶懶地翻了個腰，高承明就順著他的姿勢繼續(xù)揉搓，那個姿勢像在背后環(huán)抱著江禾，而江禾則舒服地慢慢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客廳只開了沙發(fā)邊一盞昏黃的落地?zé)�，高承明將江禾輕輕抱起，想要送他去床上睡，免得著涼。
江禾覺淺，還是醒了，他睡眼朦朧地看著高承明，高哥，放我下來，我要去洗漱。
嗯。高承明看著江禾白皙的臉龐，江禾那雙多情的桃花眼總是水波瀲滟，這種不設(shè)防的依賴和信任讓他心里熱了起來。
江禾進(jìn)了浴室，突然把門打開，沖正要出門的高承明喊道，這都快一點(diǎn)了，還走什么啊湊合住一晚唄……你要不嫌棄的話。
高承明留了下來，等他洗漱完，江禾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蓋著小薄被子睡下了，房間里的床留給了他。
一起睡。高承明過來把江禾抱了起來，江禾剛睡著又被吵醒有點(diǎn)煩，小聲抱怨，你好煩……但身體卻迷迷糊糊地往溫暖又結(jié)實(shí)的胸膛貼了貼，嘴上還嘟囔著，我是同性戀，你不怕……
高承明額頭往下輕撞了一下江禾的額頭，江禾瞪圓了眼睛，干嘛打我！
你看我怕你嗎
算了算了，我怕你成了吧江禾犯困，打著哈欠閉上了眼睛。
江禾睡覺不老實(shí)，放進(jìn)被窩里還是一條人，一會兒睡熟了就變成了一個大字，高承明快被擠到床下去了，只好伸出胳膊摟著江禾的肩膀，制止了他的睡后太極拳攻擊行為。
江禾皺著眉掙扎了幾下，隨后像個八爪魚一樣，在夢里牢牢抱緊了旁邊的德牧犬，夢話也絲絲溢出，嘿嘿……修狗……
高承明眉眼舒展，嘴角微微上揚(yáng)，三年了，他終于可以睡個安穩(wěn)覺。
晨光透過白色網(wǎng)紗窗簾，在木地板上織出細(xì)碎的光斑。睫毛顫動，江禾惺忪睜眼，窗簾如薄霧搖曳，空氣里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出了房間，他在廚房門口駐足，高承明側(cè)身拿調(diào)味罐時，晨光恰好勾勒出側(cè)臉的堅毅輪廓，睫毛在眼下投下細(xì)密的影。
刷牙，洗臉，吃飯。高承明沒有回頭，聲音倒是比平常要柔和很多。
江禾哎了一聲，快速去刷完牙，朝臉上潑了幾捧水，然后像個小學(xué)生一樣在餐桌前乖乖坐著，等著開飯。
那畫面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兩家大人都忙，江爸江媽忙著上班，高家的在外做生意，也是成天不著家。
經(jīng)常把兩個小的丟在家里，高承明比江禾大，就自然而然地承擔(dān)了哥哥的角色。
家里的阿姨做好飯就走了，高承明帶著小江禾去洗手，將肥皂抹在他肉乎乎的小手上，再細(xì)致地搓凈，沖完又用毛巾擦干，這才板著臉沖小不點(diǎn)說，你再敢不洗手抓丸子吃，我就揍你。
知道了，哥哥。小江禾乖乖地點(diǎn)頭，討好地笑了。
高承明刮了刮他的鼻子，乖。然后抱著小江禾，放在椅子上坐好。
長大了的江禾又被高承明刮了鼻子，發(fā)什么呆，吃飯。
哦。江禾紅著臉，端起高承明給他盛的粥喝起來。
吃完飯收拾東西，明天一起回家。
我不回！
你不用擔(dān)心，叔叔阿姨已經(jīng)想開了，他們就你一個孩子，還能真的把你弄死不成
我不想再喝那些亂七八糟的藥了。江禾低著頭。
不會了，上個月我跟叔叔阿姨談過。
江禾震驚地看著他，沉默地想了想，半天才道，也是，你比我出息，又能賺錢又穩(wěn)重靠譜，他們都喜歡你，你說話有權(quán)威性，他們還會聽個一二，那他們的思想工作就交給你了！說完覺得還不夠保險，他像少女祈禱一般雙手合并看著高承明，高哥，我的好哥哥！我后半輩子的幸福就靠你了！
高承明給他夾了一塊午餐肉，嗯。
4.
親情回歸
回去以后，沒有想象中的雞飛狗跳，江禾都有點(diǎn)不敢相信。
江家這幾年家里冷清清的，江媽天天在家抹眼淚，時間越久他們就看的越開，養(yǎng)到那么大的兒子，說不見就不見了，那些逢年過節(jié)發(fā)來的問候短信倒是證明他還活著。
外人問起來，他們也只是掩飾著說兒子寒暑假找了工作所以不回，真實(shí)的原因就連高家都瞞著沒說。只在高承明鍥而不舍下對他說出了部分實(shí)情，只提吵架了，卻怎么也沒把江禾是同性戀的事說出來。
兩方較量都不愿意低頭，江爸江媽也不知道這幾年兒子是怎么過的，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恨他們。
而且高承明也說了那不是病，不需要治，高承明甚至在網(wǎng)上掛了知名專家醫(yī)生的號，還將咨詢結(jié)果發(fā)給了江爸江媽。
最終他們還是接受了江禾的性向，江媽想可能真的是他們老了，不夠見多識廣，曾經(jīng)才那樣偏激。
較勁的不是源于錯誤的理論，而是父母的愛，怕江禾走錯路。可低頭的不是源于正確的理論，也是父母的愛，怕江禾想不開。
這還不是最讓江禾震驚的，當(dāng)江媽把同事的兒子微信推給他的時候，他才是真懵了。
媽你這是……
這還看不出來你不是說自己單身嗎這個孩子叫黎星和，你聽聽這星河啊，江河啊，你倆的名字就配！他長得帥人也優(yōu)秀，科大的，大三，也是個同性戀！我想過了，與其以后你找些我看不上的歪瓜裂棗談戀愛，還不如提前讓你提高提高眼光。
好是好。江禾敷衍地配合道，人家這么優(yōu)秀能看得上我
廢話，你這么好看，人家一看你的照片就同意了。我昨天忙著備年貨忘了這事，他還打電話過來問好，話里話外都在催我呢。
親娘呀，你這就把我給賣了江禾打趣地將手機(jī)往桌上一扔，靠在沙發(fā)上，兩手枕在腦后。他才不想加，猶豫著說道，媽，說真的，我有喜歡的人了。您別白……
加好了啊，你看人家都積極，給你發(fā)消息過來了，快回！江媽心無旁騖地放下手機(jī)，又拿起手邊的毛線，你剛剛說什么
江禾翻了個白眼，沒什么，謹(jǐn)遵母親大人教誨。
爸媽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人無完人，有時候江禾覺得他們的某些行為侵犯了他的人格，可是轉(zhuǎn)頭看見他們無微不至的愛又覺得算了，沒必要吵架，人生在世，最愛自己的人還是父母，只是方式不一定正確，可他們年紀(jì)也大了，何必叛逆惹他們傷心。
回尚南以后，高承明就很少回家，聽爸媽說他開的公司事多，他每隔一陣子都要出去一段時間再回來加班，而前陣子出去時間太久，堆積了太多工作要做，有時干脆住在公司。
不過江禾還是每天能收到對方的信息，無疑就是那幾句，吃飯了嗎跟叔叔阿姨相處怎么樣出門要保暖。
江禾每天的回答都不一樣，答非所問地說著自己的日常，有時僅僅是把看到的搞笑視頻甩過去。
如果沒有及時回復(fù)那古板三問，就會收到高承明的電話，聽著電話那邊疲憊的聲音，江禾有點(diǎn)心疼，你別太拼了，注意身體。賺那么多錢干嘛呀，夠用就行了。
黎星和也會發(fā)消息過來，但在一開始江禾就跟他說了，自己有喜歡的人。
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
那我還是有希望的，寶寶，我真的喜歡你。我們高中在一個學(xué)校，有一次體育課還一起打過球，你還說我投籃準(zhǔn)，你不記得了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還有，你別再這么叫我了！
黎星和還是不厭其煩地發(fā)著信息，即使只能收到江禾偶爾的禮貌性回復(fù)。
一場大雪過后就快過年了，高承明終于歇了下來，他帶江禾去商場買了好多套新衣服和鞋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哥買單啊。
我喜歡給你花錢。高承明看著江禾的臉，寵溺都要溢出眼眶，明年去考駕照，我送你輛車。
哇塞，高哥威武霸氣！尚南第一慈善家！
5.
新年告白
年三十，兩家人一起熱熱鬧鬧地在附近的酒店吃了頓年夜飯，祥和快樂的氛圍是江禾這幾年都沒有感受到過的。就是飯間，高爸高媽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像有什么心事。
走回去的路上，江媽突然在江禾耳邊說，兒子，黎星和給你發(fā)消息了你怎么又不看手機(jī)啊他叫你出去放煙花，在我們樓下等你呢！
江禾真想原地打個洞鉆進(jìn)去，他給黎星和發(fā)了消息，謝謝你，我有事就不去放煙花了，你走吧。黎星和只回復(fù)了一個期待的表情。
高承明拎著兩家人的外套、包包走在最前面，江禾心不在焉地慢吞吞跟在最后。到了樓下，爸媽早就進(jìn)了院子，江禾抬眼看到了從黑暗里走出來的黎星和，你……怎么……
寶寶。我等你好久了。黎星和湊近了江禾的臉，寶寶戴這個帽子，好可愛。
那是臨出發(fā)去吃飯的時候，高承明給江禾戴的，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這種小獅子針織帽，戴著像個大傻子，偏偏兩位媽媽還說好看，硬是不讓他摘。
高承明已經(jīng)從自家別墅里出來了，他走向江禾，問道，這是
江禾不知為何，突然有點(diǎn)緊張，他咽了口口水，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高中�！�
你好，我是江禾的相親對象，也是他的高中校友。黎星和大方得體地朝高承明伸出了手。
江禾瞪大了眼睛，這小子想干嘛，可偏偏他也沒說錯。
高承明簡短地握了一下手，黎星和馬上察覺到這個成熟男人身上有一種不加掩飾的惡意，手勁很大，眼神都帶著些怒氣。
不是說好晚上一起看電影嗎寶寶……高承明忽然朝江禾說道，眼神似有委屈，還有埋怨。
江禾眼睛又瞪大了一點(diǎn)，寶寶這還是古板的高承明嗎他受到了驚嚇！看電影什么時候，他怎么不記得有這回事
高承明一副受傷的表情，你又忘了。這個又字就非常有深意了。
江禾反應(yīng)過來似的，馬上跟黎星和道歉，然后抓著高承明的手慌不擇路地跑進(jìn)了自家的別墅，一路上路過正在客廳電視的老兩口也沒停留，跑出了殘影。
那是誰江媽問。
咱們兒子和老高家兒子。江爸把音量調(diào)高了一點(diǎn)。
他們牽著手
好像是。江爸把電視音量調(diào)低，站了起來。
房間里，沒有開燈，江禾拉著高承明坐在投影儀對面的地墊上，說是看電影，可卻都沒有開的意思。
寶寶……高承明低沉的聲音在黑夜里顯得更加有磁性，這些天我反復(fù)確認(rèn)了一件事……我不能讓你離開我……
不要……
聽到江禾清潤的聲音，高承明的心突然涼了半截。
緊接著，又聽到江禾說，不要叫我寶寶，感覺好奇怪。黑夜里，江禾的臉已經(jīng)紅到了耳朵根。
小禾，如果你喜歡男人，那個人可以是我嗎高承明一貫的強(qiáng)勢化作了一腔春水的婉轉(zhuǎn)試探。
什么江禾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我說，我喜歡你。我想一輩子照顧你。
不要再看別人了，跟我在一起。高承明湊過去，額頭抵著江禾的額頭，鼻尖親昵地示好般蹭了蹭，嗯
好。江禾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生怕下一秒高承明就說這是個玩笑話。
話音剛落，江禾就被高承明用力吻住，男人的吻霸道專制又纏綿，江禾克制不住地顫抖，高承明摟住他的腰，將他抱的更緊，細(xì)碎的喘息從房間傳來。
半掩的門口，江爸江媽貓著腰小心翼翼地下了樓。
電視還在放著逗樂的小品，江爸江媽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江媽涼涼地說，這下完了。咱家野豬拱了高家的優(yōu)質(zhì)白菜。
江爸沉思片刻，突然大手一拍膝蓋，你去把我收藏的那幅山水畫拿來。
就老高向你要好多回你沒舍得給的那幅
江爸沉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忍痛割愛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高承明也準(zhǔn)備好了足夠的底牌，好讓江爸江媽放心一輩子將江禾交給他。
至于高爸高媽自從高承明昨天跟他們出柜以后，他們就一邊發(fā)愁，一邊翻傳家之寶，慌得不得了，這下完了。咱家豬拱了江家的嫩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