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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裴桓最落魄的時候,我背棄了他,轉身嫁給他的死對頭睿王。

    五年后,裴桓攻入京城,入主為帝。

    我則被攆出王府,淪為棄婦。

    曾經(jīng)艷羨嫉妒我的京都貴女們都等著看我笑話。

    幸好我死得夠快,趕在裴桓入京前一命嗚呼。

    他風光入京,我C位出殯。

    雙方人馬,狹路相逢……

    1

    裴桓入京之日,也是我出殯之時。

    永安巷口,雙方人馬,狹路相逢。

    遠遠地,我看見了那個我等待五年的少年。

    他,終于回來了。

    他,活著回來了。

    那一刻,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個靈魂,迫不及待穿過人群要去見他。

    身后忽然傳來管家的求饒聲:

    官爺,我們錯了,我們不知道陛下今天會經(jīng)過這里。

    明明朱雀大街就能直通皇城,裴桓的隊伍不走朱雀大街,偏偏拐來了永安巷……

    陛下走哪里,難道還要特地通知你

    不是、草民不敢……

    啪!

    重物敲上了誰的脊梁骨。

    以靈柩沖撞陛下圣駕,你們真該死!

    我慌忙折回去,就看見幾名城衛(wèi)軍揮著刀鞘抽打傅家人。

    父親被摁跪在前,眼神渾噩,再也沒了光。

    刀鞘好幾次打在他身上,他表情都沒變化一下。

    仿佛那里只剩下一具無主的軀殼。

    自從我去后,他就時常這般。

    阿耶!

    我跑過去抱住他,試圖幫他擋住這些人的暴行,可是刀鞘卻一次又一次穿過我的身體。

    怎么回事

    前方隊伍停住,裴桓忽然朝這邊看過來。

    2

    前面擋路的人齊刷刷跪地,很快一具棺材暴露在人前。

    傅家人大氣不敢喘一口,只把頭低得更低了些,深怕被裴桓認出來。

    五年前,蕭貴妃一族以謀逆罪抄家,裴桓身為貴妃之子受到牽連,被皇帝親下御旨廢為庶人。

    在他最落魄的時候,我背棄了我們的婚約,轉身嫁給他的死對頭睿王。

    猶記當年,他跪到傅家門前,父兄賞了他一頓棍棒,他猶不死心,拖著血淋淋傷口拒絕醫(yī)治,非要逼我給個答案。

    那日雪驟風狂。

    他的膝蓋曾因救我受過傷。

    府醫(yī)說,再跪下去,只怕他雙腿都得廢了。

    我端起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這,就是我的回答。

    他抬頭盯著我,雙目如深淵陷落。

    好,我知道了。

    傅青蕪,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顫顫起身,踉蹌背影,好幾次險些摔倒。

    指甲嵌入肉里,我都沒感覺到疼。

    好!我等你!等你回來向我復仇!你可不要死在外頭!

    那是我最后跟他說的話。

    幾乎一瞬間,他踉蹌身形站定,猶如蒼勁雪松。

    他冷眸側目:今日之辱,來日必報!我等著你跪下來求我!

    3

    這件事,人盡皆知。

    如今,他回來了……

    所有人都說,裴桓入京第一個要鏟除的就是傅家。

    此刻他高坐馬頭,以君王之姿,鄙睨著眼前螻蟻。

    傅家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直到他的視線停留在父親身上,一秒、兩秒……

    我的心臟像被什么攥緊了。

    生怕他認出父親當眾把父親發(fā)落了。

    就在這時,車攆簾子晃動,從里面伸出一只纖纖玉手。

    阿桓,怎么不走了

    女子聲音如黃鶯出谷。

    我神思一晃,便見裴桓回身,冷峻面龐溢出一絲溫柔。

    可是累了,馬上就到皇宮了,再忍忍。

    這種體貼溫柔,他終究還是給了別人。

    我下意識撫撫胸口,這里,好像不會再疼。

    百姓多凄苦,不要為難他們。

    裴桓大度丟下這句話,抬手,隊伍再度向皇宮開拔。

    傅家的下人們都無比慶幸,他沒認出父親來。

    但最終,我的靈柩還是沒能運出去安葬。

    城門口,城防軍再次把我們攔了下來。

    理由是怕有陛下的仇人借機逃出城去。

    折回傅家時,白幡被撤,靈堂被砸,一個將領模樣的人警告說:

    新皇登基,一切喪葬事宜暫緩。

    當然,你們要草草就地掩埋,也不會有人管。

    那人笑得戲謔。

    堂堂太傅府嫡女,曾經(jīng)的睿王妃,豈有草草就地掩埋之理

    這是欺辱!

    連下人都看得出來,是有人在針對傅家,針對我。

    父親卻像感覺不到,只是連忙拍拍我的靈柩安撫:

    阿蕪,別怕,爹爹在,沒人能欺辱你!

    城衛(wèi)軍將領不屑冷哼,走了。

    我靠在父親肩頭,對不起,阿耶,是女兒不孝……

    4

    我還是偷偷入宮,去見了我等了五年的人。

    皇宮大內(nèi),燈火通明。

    我的靈魂毫無阻礙穿過禁衛(wèi)軍,越過重重宮闕,找到我想見的人。

    清輝殿里,裴桓長身玉立,對窗望月。

    窗邊風鈴隨風搖晃,發(fā)出清凌凌的聲響。

    這個風鈴,他還留著……

    我的嘴角不自覺翹了翹。

    這個風鈴真漂亮。

    一名宮裝女子緩緩走來。

    我認得這個聲音,她就是裴桓帶回京的人。

    她叫青雀,是這五年裴桓身邊唯一的女人。

    喜歡

    裴桓回頭微笑。

    青雀點頭。

    裴桓隨手摘下風鈴遞給她。

    女子受寵若驚,真的可以嗎

    裴桓笑得溫柔,一個小玩意罷了。

    我的心被狠狠一攥,疼得魂魄都跟著顫栗。

    那天從皇宮回去,我感覺我的靈魂淡薄了許多,好像真的快要消散了。

    記得在最后那幾日,我實在太疼了。

    父親斷了我的續(xù)命湯藥,握著我的手說:阿蕪,太疼就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那天,是父親對我笑得最溫和的一回。

    但卻有液體落在我手背上,滾燙。

    沒有哪個父親愿意親手送自己的女兒上路。

    那天,我眼睜睜看著他的頭發(fā)全白……

    我想,我對裴桓是有執(zhí)念的,堅持了五年,終于看到他贏了,總想見他最后一面。

    在深入骨髓的疼痛中,我堅持了很久,但終究沒能活著見到他。

    但如今,我見到了,也該知足了。

    最后的時光,我只想好好陪陪父親。

    5

    裴桓入京第三天,就正式登基為帝,舉國歡慶三天。

    再等三天,再等三天就好……

    父親欣慰地撫著我的棺木,仿佛終于快熬出頭了。

    想必是三天后,我就能入土為安了。

    可是,太傅府的冰已經(jīng)沒了。

    炎炎夏日,父親終是不忍我腐敗在家。

    管家說他找遍了全城,都沒人愿意賣一塊冰給傅家。

    迫不得已,父親重振精神,先去找了他的得意門生韓侍郎。

    韓侍郎出身清貧,當年連學堂都上不起,只能偷偷躲在學堂外偷學,被人抓到幾次,還被打過幾次。

    父親恰巧路過,將他從棍棒下解救出來,并一路扶持他登上青云路。

    父親第一次求上學生門。

    韓侍郎命人將冰窖的冰系數(shù)搬出。

    父親臉上難得露出欣慰顏色,可是下一秒,韓侍郎一抬手,所有冰被侍從推入池塘,一塊不剩。

    韓侍郎撩袍跪地,重重叩首。

    背脊依然如父親救助他時那般堅毅倔強。

    父親輕抿干涸的嘴唇,終究沒說出指責的話來。

    只是轉身時,身形似又佝僂了幾分。

    老師!

    韓侍郎膝行追出幾步,眼眶熱得發(fā)紅。

    父親回頭微笑,擺了擺手,好好做官,別忘了你為民請命的愿望。

    韓侍郎再次叩首。

    回到家,父親翻出了他最寶貝的匣子。

    這些年打點關系,疏通人脈,家里值錢的基本都送出去了,唯余這幾幅字畫,父親一直舍不得。

    父親拿出所有字畫上了死對頭門。

    一副字畫一日冰,你隨便挑。

    中書令卻只挑了一幅字畫。

    父親第一次在死對頭面前沉不住氣了。

    那副萬馬崩騰圖,還有寒蟬圖,你不是一直想要嗎

    中書令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父親終是泄了口氣,領了冰就走。

    中書令站在廊下提醒:

    留不住的終是留不住,老傅,活人更重要!

    父親頓步,心中萬千情緒翻涌:我傅家人生得磊落,死得光明,憑什么要偷偷摸摸隨地掩埋

    中書令暗罵了一聲老學究,最后卻只能無力搖頭。

    阿耶,對不起……

    我看著父親被困苦壓彎的背脊,眼眶泛紅,卻落不下一滴淚來。

    父親帶著一車冰回家時,另有兩車冰也到了。

    中書令府的管家重重朝父親一躬身,轉身便走了。

    父親笑了,笑得眼眶都紅了。

    受傅家恩惠者眾多,到頭來,卻只有這個死對頭愿意在傅家家破人亡的時候伸出援手。

    6

    裴桓登基第二日舉辦了皇家宮宴,特地交代皇室所有人必須參與,尤其是睿王和睿王妃。

    我死的事,知之者甚少,即便皇室中人都還有人以為睿王妃還是我,都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擔心裴桓安危,又進了宮。

    我看著裴桓攜手青雀并肩坐在主位上。

    他們穿著隆重的華服,很是般配。

    這樣的情形,在過去那五年里,我幻想過無數(shù)次,但最后,真正坐在他身邊的卻不是我。

    睿王帶著睿王妃姍姍來遲。

    裴桓果然一眼盯住他。

    二哥,別來無恙啊。

    裴桓聲音和煦如春風,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是要跟睿王算舊賬,尤其是人盡皆知的奪妻之恨。

    冷汗順著睿王額頭落下,他趕緊躬身一揖。

    不敢不敢,不敢勞陛下掛心。

    裴桓的視線毫不避諱地落在睿王妃身上。

    二哥艷福不淺,這是又換新人了

    這次,睿王差點跪下。

    奪妻之恨,這口氣哪個男人咽得下

    睿王胡亂抹了一把額頭冷汗:

    陛下說笑了。當初為兄也是遭了傅青蕪算計才會娶她當王妃。幸好陛下攻破長安,傅家失勢,為兄才能擺脫傅家挾制。那個賤人,蓄意破壞我兄弟情義,就該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咔嚓!

    清脆的酒杯碎裂聲,嚇得睿王喉頭一滯,整座宮殿落針可聞。

    裴桓施施然丟掉手中碎裂的酒杯,面色依然和煦如春風。

    這酒杯可真脆弱,一捏就碎,給朕換銀器來。

    睿王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我則看著裴桓手中銀器,稍稍安了心。

    但在睿王攜睿王妃敬酒時,我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睿王的動作,深怕他像五年前一樣在酒水中動手腳。

    幸好,這次,他沒了依仗,也不敢再貿(mào)然行事。

    7

    從皇宮回來,我安安心心呆在家里,等待最后的時刻。

    但當天晚上,裴桓卻來了。

    他像以往一樣,翻過了我家外墻,來到了我曾經(jīng)的閨閣。

    夜色如水。

    他徘徊走廊之上,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我躲在走廊陰影下,靜靜看著他。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來這里,但我珍惜還能看見他的時刻。

    忽地房間亮起,燭影搖動,一個人影映照在窗戶紙上。

    是倚雪,我的貼身丫鬟,整個院子都是她在管理打掃,想必是這些日子晚上守靈,白日又要灑掃,肯定累得睡著在屋頭了,此時才醒過來。

    倚雪伸了個懶腰,就要推門而出。

    我嚇得一個激靈,趕緊看向裴桓。

    裴桓已經(jīng)站定,盯著窗影。

    傅青蕪,后悔了嗎

    清冷聲線無情刺破夜幕。

    倚雪手定在門板上,不敢動彈。

    今日來是想告訴你,我要成親了。

    她很好,這五年,一直是她陪在我身旁,即便我身中劇毒,幾經(jīng)生死,她都不離不棄,幫我祛除病痛……

    你的兄長帶兵攻打我的城池時,是她的兄長替我出兵御敵……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娶她

    我突然想起來了,青雀是誰

    她是阿兄培養(yǎng)的死侍,她與她的兄長都是阿兄派到裴桓身邊的,一則為了保護裴桓,二則是為了傳遞從睿王那里騙來的解藥。

    怎么,不祝福我嗎

    是青雀的話,也好,至少她成分單純,不會害他。

    怎么不說話傅青蕪!

    久久沒聽到祝福,裴桓上前幾步,伸手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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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門之隔,兩相對望,真相只差一層窗戶紙。

    我嚇得心臟都攥緊了。

    裴桓的手落在門板上,定了定。

    忽地,他仿佛釋然了。

    他說:算了。你我恩怨就此一筆勾銷。傅青蕪,今生,我們緣分盡了……

    一瞬間,神魂中好像有什么東西化作齏粉了。

    門后的倚雪腿都嚇軟了。

    裴桓一離開,她就撲騰著跪到我靈柩前,趕緊燒了一堆紙錢。

    小姐,他來了,他來看你了……

    她在笑,眼淚撲簌簌而下,但終究沒忍心說出裴桓的原話。

    8

    舉國歡慶的三日期限終于結束,但我依然沒能下葬。

    這次,父親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他欲進宮找裴桓,卻被侍衛(wèi)阻攔在門外。

    還是中書令從宮城出來時碰到告訴他裴桓攜皇室去皇陵祭祖了。

    父親害怕錯過裴桓歸來,頂著炎炎烈日守在必經(jīng)之路上。

    夕陽西斜時,祭祖隊伍浩浩蕩蕩回城了。

    沿途百姓夾道歡迎,山呼萬歲。

    整日的炙烤,父親蔫吧得猶如干涸稻田里的禾苗,仿佛每個細胞都跟著干涸了。

    他身形不穩(wěn),跌跌撞撞起身,朝人最多的地方擠過去。

    依稀間看見那個熟悉的人,父親撕扯著干涸的喉嚨和嘴唇呼喊。

    殿下!殿下,你還記得青蕪嗎她在等你,她等了你五年,你終于回來了……

    這一刻,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這個人,父親只想說這句話。

    他眼眶泛紅,只想告訴這個人,他的寶貝女兒,撐著最后一口氣,忍著撕心裂肺的痛,都想見他最后一面。

    他只想說,那五年,她真的過得很辛苦!

    裴桓高坐馬頭,接受萬民朝拜,聽得某個名字,冷漠抬頭朝這邊瞥來。

    哪里來的瘋子,現(xiàn)在該叫陛下了!

    禁衛(wèi)軍作勢要打。

    裴桓抬手制止,看著面前老人,淡聲啟口。

    朕不認得什么青蕪,也不認得傅家人,回去吧。

    裴桓頭也不回離開。

    昨日他才親口跟傅青蕪了結所有恩怨,今日傅太傅就來他面前賣慘,是不是晚了點

    父親被這句話刺得失了神,一時竟忘記了反應。

    禁衛(wèi)軍趁機將他丟出人群。

    曾經(jīng)一代文壇大儒,如今衰敗蒼老得像是即將調(diào)令的枯葉。

    你怎么能不記得青蕪呢

    她是青蕪啊,你曾經(jīng)舍棄性命都要護的人��!

    你怎么能忘記她呢

    父親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仿佛丟了所有精氣神。

    我靠在父親身旁,用他聽不見的聲音安撫他:

    阿耶,沒關系的,都沒關系了……

    9

    是夜,青雀來了。

    她穿著黑斗篷,敲開了傅家的門,從隨身包袱里拿出傅家信物,也拿出一只裝滿金錠的盒子。

    她將這一切雙手捧到父親面前。

    再過三日,我將與陛下大婚,太傅有什么條件盡管提,我只有一個要求……

    她看向我的閨閣方向。

    在我與陛下大婚之前,傅家任何人尤其是傅青蕪,不要出現(xiàn)在陛下面前!

    父親什么都沒說,只讓她每天送一車冰來。

    有些人翅膀硬了,想要飛上天,現(xiàn)在的傅家阻擋不了,也沒必要去阻擋。

    傅家也不差這一個背恩負義的人。

    父親撫著我的靈柩安撫說:他總要娶妻,是青雀也好,至少青雀不會害他……

    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裴桓真的將我放下了。

    父親笑了笑,這一夜,僅剩的幾根黑發(fā)也徹底白了。

    但在祭祖隊伍里看到父親發(fā)瘋的睿王卻多了些心思。

    傅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這次又是誰沒了

    稟王爺,這次是被您休棄的睿王妃……

    什么!

    睿王霍然站起,膝蓋撞在書案上,疼得他臉色慘白。

    傅青蕪,她,死了

    他怔愣良久,最后卻笑了。

    傅青蕪死了,難怪裴桓會活著,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哈哈哈……

    傅青蕪,你知道裴桓要立后了嗎你這樣真的值得嗎

    五年,我都換不來你一分真心!要不,我送你最后一份大禮吧!

    三日后,我親自送你去看看,你和你們傅家傾盡一切,哪怕家破人亡也要守護的人如何娶別人為后!

    那天夜里,父親多年未聯(lián)系的好友登門,說有辦法讓我的靈柩出城,入傅家祖地入土為安。

    10

    裴桓大婚那日,他親自騎馬帶著迎親隊伍,抬著八臺大轎去迎親。

    十里桃花迎十里紅妝,這曾是他給我的承諾。

    聽說為這十里桃花,尚宮局忙碌了數(shù)個日夜,連京城皇商都累趴下幾個,都只為新皇能早日迎娶新后入宮。

    我漫步在桃花樹下,看著百姓歡天喜地。

    遠遠嗩吶聲響,我看見了迎親儀仗。

    裴桓身披紅衣,白馬配上紅綢,像普通百姓一樣去迎娶他的新娘。

    一陣風吹過,通草做的桃花穿過我愈發(fā)淡薄的身體,飄向他的方向。

    阿桓,我該走了。

    來生,再見……

    一朵桃花晃了眼,裴桓忽地轉頭,看向風來處。

    他似聽見了風鈴聲。

    我陪著父親走完最后一程。

    那個人說得沒錯,幾乎所有人都去看新皇迎親了,他規(guī)劃的路線真的沒人。

    一路走得很順利。

    父親扶著我的靈柩,難得露出笑容。

    阿蕪,阿耶送你最后一程……

    我靠在阿耶身畔:阿耶,來生,我還做您的女兒……

    我陪著阿耶踏過曾經(jīng)熟悉的京城街道,我看到了清風糕點鋪。

    猶記兒時,母親還在,最喜帶我來這里買吃食。

    母親走后,我時常一個人偷偷來。

    那年,是母親的祭日,我卻沒買到母親最喜歡的糕點。

    有一個小小少年舉著排隊三個時辰才買到的糕點到我面前說:你若答應嫁給我,我就把它送給你。

    我下巴微抬,你若十里桃花迎我十里紅妝,我就嫁!

    眼前一紅,桃花開始飄落。

    恍惚間,我看見了迎面而來的迎親隊伍,那個少年已經(jīng)變成青年,他來迎娶我了。

    呃,不對!

    我驚悚回神,真的看見了裴桓,以及他的迎親隊伍。

    我的出殯隊,與他的迎親隊,再次狹路相逢了!

    11

    喜慶的嗩吶聲驟停。

    裴桓看著對面滿目素縞,很是不喜。

    不需要他動手,立即有人上前問罪。

    一直未曾出現(xiàn)的城防軍姍姍來遲。

    這一刻,最笨的人都該明白了,有人故意將傅家所有人送入了虎口。

    但這次,父親沒再退讓。

    他知道,若不抗旨,他也許永遠都沒機會將我安葬。

    他更知道,以靈嫁沖撞皇帝婚嫁是何等大罪!

    今日在場的傅家上下,一個都逃不脫!

    也許今日之后,傅家就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父親撩袍跪地,臉上沒什么表情,好像所有塵埃落地,連掙扎都變得多余。

    傅家所有下人亦是如此,。

    他們跟著父親一起跪地,沒有求饒,沒有惶恐,那冷淡沉浸、視死如歸的眼神,連城防軍落下的棍棒都變得遲疑。

    裴桓終是制止了所有施暴的人。

    傅太傅,念在您曾教導我多年的份上,朕姑且再稱你一聲太傅!今日,朕也給你一個機會,替傅家合族項上人頭找條生路!

    父親重重一叩首:

    陛下,青蕪在家停靈十日有余,老朽只是想她今早入土為安!

    明明每個字都很清晰明白,可裴桓卻一個字都無法理解。

    他定定地看著那具棺木。

    心中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呼之欲出,但很快被他強壓下去了。

    你是說里面躺的是傅青蕪傅太傅,這種玩笑可一點不好笑!前幾日朕才見過她,她還好好的。太傅難不成是想說,她因為朕娶了他人而自殺還是說,你們就是故意要壞了朕的新婚之喜,甚至認為,朕會念在過往的情誼上心軟娶她回宮

    她憑什么

    就憑她當年一盆冰水跟朕恩斷義絕

    還是憑她是被睿王玩厭休棄

    朕憑什么要娶一個被人玩過的棄婦!

    裴桓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聽。

    這些年積壓在心里的所有怨恨都噴薄而出。

    父親靜靜地抬頭看著他,心里只覺得好難受,像是有鐵爪狠狠刺破了他的心臟,疼痛令他無法呼吸。

    終究,他沒忍住。

    站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掀開了棺蓋……

    12

    那一刻,裴桓暴怒了。

    他沒有看棺木中的人!

    他下令讓禁衛(wèi)軍將傅家所有人幽閉傅家,等候發(fā)落!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他的暴怒!

    所有人都覺得傅家這次要把最后那點人都玩沒了!

    唯獨傅家人很平靜。

    他們靜靜圍聚在靈堂,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們依然沒有畏懼,仿佛這一刻,本是他們等待許久的結局。

    另一頭,裴桓迎到了青雀,帶著他的皇后踏過十里桃花,帶著十里紅妝,在萬千百姓和將士滿朝文武的見證下,浩浩蕩蕩回到皇宮。

    群臣紛紛獻上賀禮。

    第一份,是中書令獻的《寒蟬圖》和《萬馬奔騰圖》。

    裴桓曾在傅太傅的書房都看到過,甚至萬馬奔騰圖還是傅太傅教他作畫時鑒賞的第一幅圖。

    接著兵部尚書獻上了血玉珊瑚。

    這件禮物他也認得,那是當年他為傅太傅賀壽特地從番邦收來的。

    曾經(jīng)的戶部侍郎因從龍之功晉級為尚書的韓尚書也奉上一份大禮:滄海明珠。

    那是他在外游學時,特地為傅青蕪尋來的寶貝。

    一個接著一個……

    凡是擁立他的有功之臣,幾乎都捧上了他熟悉的禮物。

    所有人齊齊跪在地上,什么多余的話都沒說。

    那一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能有這么多相熟不想熟的人支撐他反攻京城,是傅家傾盡一切。

    傅家會落到貓嫌狗厭的下場是因為他們?yōu)樗谋M了人脈。

    裴桓從龍椅站起身,全身顫抖不止。

    一口惡血涌出,他昏死過去。

    等再次醒來,他已經(jīng)躺在喜床上,床邊是他的新娘。

    他卻看都沒看一眼,跌跌撞撞出了門。

    陛下,陛下,你去哪兒今天可是您跟皇后娘娘的洞房花燭!

    嬤嬤的聲音響徹夜空。

    回頭,又著急對青雀說,娘娘,你怎么不攔著陛下!

    讓他走吧。

    青雀沒有追,她坐在喜床上,默默脫下鳳袍,小心疊好。

    從知道傅青蕪死了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夢破滅了。

    她甚至也知道,最不想承認這個事實的是裴桓!

    13

    傅家。

    最后一塊冰,終于化沒了。

    傅家現(xiàn)在真的一無所有了,只剩下這最后幾十條人命罷了。

    最后這一刻,裴桓從大門走進來,一步一步來到靈堂。

    沒有白幡,沒有紙錢,只有跪了一地滿身素縞等他降罪的傅家人。

    裴桓終于親手掀開棺蓋,看到了里面被冰保存完好的人。

    他就那樣看著,整整守了三日,一個字沒說。

    我很心疼,卻也無能為力。

    最后反倒是父親先開口了。

    當年貴妃娘娘對傅家的一飯之恩,傅家報答完了。

    裴桓機械地轉頭看過來,才清晰看清面前的老人已經(jīng)老得他快認不出來了。

    那是曾經(jīng)在朝堂上意氣風發(fā)力壓群雄的太傅,是風光霽月天下文人視為楷模的大儒,也是他如親如父的長輩。

    他,如今已經(jīng)老成了這樣。

    陛下,現(xiàn)在,老朽可能將阿蕪安葬了

    裴桓心口一緊,下意識地抓住棺木。

    有那么一剎那他想嘶吼,他不允許。

    但他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資格。

    我終于可以下葬了。

    葬在傅家祖地,跟傅家祖祖輩輩葬在一起。

    我的左邊是母親,右邊是兄長的衣冠冢。

    我們一家人好像又要團圓了。

    下葬那日,裴桓陪在我的墓碑前,很久很久。

    睿王帶著人來時,他已經(jīng)快一個時辰?jīng)]動彈了。

    睿王就那樣看著他,忽然很想笑。

    你知道,該死的本來是你。

    裴桓驀地轉頭。

    睿王笑容燦爛了一分。

    沒人告訴你吧。也對,傅家根本不想讓你知道一切!

    當年,你離京前最后一場宴席,我給你的酒中下了毒。

    裴桓當然記得。

    當日他落魄,被貶為庶民,睿王以王權壓他,他若不從,所有跟隨他的人都將陪葬。

    但那杯酒被阿蕪搶下一飲而盡。

    那毒叫裂魂散,毒發(fā)時如撕魂裂骨,不會立即要人命,卻會叫人生不如死。

    起初一月一發(fā),隨著侵入骨髓肺腑,毒發(fā)越發(fā)頻繁,卻還能叫人痛而不死,直到熬到第五年,肺腑開始溶解,那才是真正的地獄。

    你是登上皇位的最大絆腳石!我以為利用完你再讓你毒發(fā)生亡,就勝券在握,沒想到……

    睿王眼珠突然變得血紅。

    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我給你的解藥是假的,為什么你還能活著回來!直到她死了……

    她竟然將我給她的真藥全都給了你!我一直在想,當年那杯毒酒,既然她看出來了為什么還要喝下去,原來,她早在這里防著我了!

    睿王的目光重新變得狠厲。

    她為了你不惜丟掉性命,那么,你就下去陪她吧!

    風聲鶴唳,劍鋒刺破長空。

    14

    裴桓當然沒死。

    暗衛(wèi)包圍了睿王的親衛(wèi)。

    身后廝殺一片,裴桓卻給我倒了一杯酒。

    這是你阿娘為你釀的女兒紅,說等你出嫁時才能取出來。阿蕪,你來嘗嘗,是不是還是當年我們偷喝時的醇美……

    最后一個睿王黨羽倒下時,那一壇酒,也喝到最后一杯。

    裴桓全倒給了我。

    那天,他在我墓前親手種滿桃花。

    第三天,父親過來給我掃墓。

    父親很是嫌棄,到最后你還非得擾她清凈嗎

    裴桓放下鋤頭,問:最后,她,疼嗎

    父親呼吸微滯,沒有直接回答。

    她等了你很久,聽說你快入京了,撐著最后一口氣,想見你最后一面……

    父親脖子哽了一下,大夫說,她的臟腑早爛透了,她早該咽氣了。我斷了大夫給她續(xù)命的湯藥……

    她沒能見上你最后一眼,也不知道會不會怪我……

    裴桓的身子晃了晃。

    那一剎那,身體好像被掏空了。

    他回到皇宮已經(jīng)是幾日后,青雀還在等他。

    解藥都是阿蕪送來的對嗎

    嗯。

    念在你故去的兄長的份上,我不為難你,你走吧。

    青雀并沒有走,而是抬頭看著他。

    其實,不管是我還是兄長都是傅家大公子培養(yǎng)的死侍。

    裴桓瞳孔一縮,突然間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為什么跟他旗鼓相當?shù)母稻庠诜钪加懛プ约簳r會被泄露軍防部署,明白他為什么會被青峰以命搏殺。

    瞬間,他所有都明白了。

    傅家為他謀之深,遠超他想象。

    本來這些你都不用知道的,傅家傾盡所有,錢財,人脈,聲望,為你鋪就帝王之路。傅家沒了,成全了所有人的功名前程,甚至包括我。

    犧牲一個傅家成全一代帝王,若不是傅青蕪無法下葬,本來所有人都只會守口如瓶,安心享受從龍之功,數(shù)世榮光。

    傅家拼盡一切,只為助你登上皇位,陛下,不要辜負了他們的犧牲,傅青蕪在看著你呢!

    萎靡的瞳孔露出精光。

    千瘡百孔的心臟瞬間開始愈合。

    那一剎那,青雀看見他身形站穩(wěn)了,腰背挺直了,頹勢剎那全無。

    她忽然想起當年自己偷偷藏在門后,看傅青蕪對他說,你可不要死在外頭,我等你回來復仇……

    那一刻,他的身形也是這樣就站穩(wěn)了。

    傅青蕪對他從來沒有私心,而自己……

    終是比不過�。�

    這里沒她的事了,最后這一刻她也算沒辜負傅家的培養(yǎng)囑托。

    青雀勉強扯出一抹笑,離開了那個地方。

    功成身退,她愿意給自己一個善終。

    番外:

    只要傅家在,所有功勞都是傅家的,所有功臣都將被傅家壓一頭。

    所以,傅家必須消失。

    那天,父親離開了京城。

    傅家門庭再無一人。

    裴桓得到消息在傅家門口站了許久。

    阿蕪,朕真成孤家寡人了,

    阿蕪,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那天,我本該跟著父親一起離開的,但是,我看著風雪中的帝王,想起來曾經(jīng)他跪在傅家門前時,被傅家拋棄的畫面。

    這一次,我不想再拋棄他。

    我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身體好像突然凍僵了,全身都僵了一瞬。

    這時有人遞來一封信。

    信是父親留下的。

    信上說兄長他沒死。

    他跟青峰上演了一出死遁計。

    父親現(xiàn)在要去跟他團圓。

    父親還說,青雀也去陪她兄長了。

    我迫不及待捧著信紙,喜極而泣。

    裴桓手下空落,慌張四顧,最后看到信紙上氤氳的水汽。

    他的嘴角微微一動,然后對著空氣說:

    阿蕪,你看到了嗎你的阿兄他還活著!

    從那天起,裴桓就特別喜歡跟我說話。

    只要身邊沒人,他就會嘮里嘮叨,連每天吃的飯菜都要嘮叨一邊,像個碎嘴子的老婆婆。

    阿蕪,你看水患解決了。百姓終于可以安居樂業(yè)了。

    阿蕪,北奴退兵了……

    阿蕪,你墓前的桃花又開了……

    所有人只看到他身為帝王的風光,只有我能體會他內(nèi)心的孤寂。

    我也很好奇,為什么我還沒消失。

    陪著裴桓的第三載,有一天,裴桓一邊批閱奏折,一邊又在勞力嘮叨。

    我百無聊賴,去看他前些天特地為我種的花。

    這花蔫吧蔫吧的。

    園丁都說了,這花不適合在京城這樣的地方種植。

    他非是不聽,說要種滿九州所有的花給我看。

    我一個靈魂都無語了。

    用手指戳了戳蔫巴巴的花葉,我吐槽道:阿桓,你就少作點孽吧,好好的花被你糟蹋成什么樣子了

    話說完我才意識到不知道何時裴桓已經(jīng)沒嘮叨。

    回頭,他正定定望著我的方向。

    眼中迸發(fā)著令人膽寒的驚喜。

    我不解,還在絮叨:

    阿桓,你看你又快把它淹死了,不是蔫吧就得澆水,你把人家根澆壞了……

    裴桓好像終于察覺到這株花的異常,緩緩起身,走過來。

    我繼續(xù)調(diào)侃他:看吧,它跟了你多慘!

    大概是一個靈魂太孤獨了,我不知何時也跟他一樣,學會了嘮叨。

    只不過,他聽不見罷了。

    他機械地看了看花,是啊,我終究不如阿蕪會養(yǎng)護……

    就是就是……

    我很得意地點頭,聲音戛然而止。

    我驚愕萬分,下意識想逃。

    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裴桓雙眼通紅,緊緊鎖定我。

    阿蕪,這次,我再也不會放手了!

    ……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存在多久。

    人說,人的死亡有三次。

    第一次,是身體的死亡,宣布生命的終結。

    第二次,下葬那一刻,是向世人宣告生命的完結。

    第三次,是被這個世界的人漸漸遺忘,直到掛念你的那些人消失或者再也想不起你。

    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遺忘我,那就讓我陪到被他遺忘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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