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dāng)殺人如麻的糙漢將軍,遇上出口成詩的丞相小姐——
我: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將軍:這雎鳩是不是咱營里那只會啄人的野雞
士兵甲:(八卦)聽說將軍昨晚在帳里喊疼
士兵乙:(噓聲)笨蛋!將軍是在喊棠。
1.
秦嶺山道,暮春黃昏。
林大人倒是好興致,
山匪頭子咧嘴一笑,露出黃牙,
帶著全家去蜀地享清福不如把小姐留下給咱做壓寨夫人——
你做夢!
母親猛地抬頭,翡翠發(fā)簪墜在青石板上,碎成兩半,
我女兒乃金枝玉葉,豈能嫁與你這等粗鄙——
我攥著袖口的玉簪,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山匪頭子的刀刃在父親咽喉上壓出一道血痕。
兄長將母親按在懷里,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
可我們誰都不敢動——刀刃離父親的頸動脈,不過半寸。
娘!
我出聲喝止,廣袖下的玉簪轉(zhuǎn)了個方向,尖端抵住脖頸。
山間暮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fā)顫,卻努力揚起下巴:
你若敢動我家人一根手指,我即刻血濺山石,叫你連具完整的尸體都得不到。
山匪頭子一愣,繼而大笑,唾沫星子濺在我裙角:
有意思!比之前搶的那些哭哭啼啼的娘們帶勁多了——
他伸手抓向我手腕,指尖即將觸到肌膚時,山道盡頭忽然傳來鐵蹄聲。
砰——
一支利箭擦著他耳際釘入樹干,尾羽震顫著發(fā)出嗡鳴。
我循聲望去,只見數(shù)十騎黑甲軍踏碎暮色而來。
最前頭的男人披著猩紅披風(fēng),手里竟拎著半塊啃剩的牛肉。
他在馬上咧嘴一笑,犬齒在余暉中泛著冷光:哪個龜孫子在欺負(fù)美人
山匪頭子的臉色瞬間慘白:你是哪路——
沈硯秋。
男人拋了牛肉,單手拔刀。
刀身映出我蒼白的臉,眉梢還沾著方才躲避時蹭到的草屑。
這個名字我聽過,是三年前被朝廷通緝的叛將,
傳說他屠城時鎧甲上的血能浸透三尺厚的城墻。
沈?qū)④姡?br />
父親突然跪地,白發(fā)掃過沾滿露水的野草,
求你護我全家周全,日后定當(dāng)重重——
護人
沈硯秋翻身下馬,靴子碾碎一塊碎石,
老子的兵每天要吃十車粟米,林大人拿什么抵
山匪頭子突然揮刀砍向我!我本能閉眼,卻聽見骨骼碎裂的咔嚓聲。
睜眼時,沈硯秋已攥住那人手腕,刀刃深深沒入他肩膀,血珠濺在他甲胄上,像綻開的紅梅。
他踢開哀嚎的山匪,低頭盯著我,瞳孔在陰影里泛著冷光:
丞相小姐怕不是啞巴
我后退半步,玉簪刺破皮膚,滲出細血:
將軍想要什么
他忽然笑了,伸手捏住我下巴,指腹粗糙得像砂紙,蹭過我顫抖的唇瓣:
老子要你——
不可!妹妹乃大家閨秀清白之身,何能……
兄長突然撲過來,卻被沈硯秋一腳踹飛。
我聽見兄長悶哼著撞在山石上,母親發(fā)出壓抑的尖叫。
沈硯秋挑眉看我:
清白老子軍營里的女人,哪個不是先睡了再說清白——林大人,你若不想全家陪葬,就乖乖把女兒留下。
父親渾身發(fā)抖,膝行到我腳邊,皺紋里滲著冷汗:棠兒...你、你就當(dāng)替父盡孝...
爹要把女兒賣給叛將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玉簪又深了幾分,
那我現(xiàn)在就死給你看——
哎,別介!
沈硯秋突然握住我持簪的手,虎口的老繭擦過我手腕,
老子還沒睡呢,你死了多掃興
他忽然湊近我耳邊,聲音低得只有我們能聽見,
丞相小姐這么聰明,該知道你全家性命都在老子手里——今晚子時,自己爬進老子的帳,否則...
他松開手,指腹抹掉我下巴的血珠,放進嘴里舔了舔:
否則老子就不管你們了,我一走,你全家保證被山匪剁成泥。
2.
我渾身發(fā)冷。
母親的哭聲突然戛然而止——她暈倒在了兄長懷里。
好……但是你要保證我全家的安全。
沈硯秋甩給我一個士兵:看好了,敢跑就剁了她兄長的手。
暮色四合時,我被押到山腰的帳篷前。
帳內(nèi)傳來粗糲的笑聲:沈?qū)④娊裢硪_葷咯!
我攥緊他扔給我的披風(fēng),聞到上面混著鐵銹、汗味和一絲艾草香——
那是戰(zhàn)場上用來止血的草藥。
帳簾突然被掀開,沈硯秋光著上身,肩頭刀疤猙獰如蜈蚣,手里拎著酒壺沖我勾唇:
磨磨蹭蹭的,老子的耐心可不多——進來,脫衣服。
我攥著玉簪的手藏在袖中,緩步走進帳篷。
案幾上擺著半塊烤鹿,油脂還在往下滴。
酒壺旁散落著幾張皺巴巴的紙,上面歪歪扭扭不知寫著什么。
發(fā)什么呆
沈硯秋突然拽我入懷,下巴蹭過我發(fā)頂,胡茬扎得人生疼,
老子等得火都快燒起來了——
將軍可知‘強扭的瓜不甜’
我仰頭看他,故意讓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若你非要...我、我明日就撞死在你軍旗上,讓天下人知道沈?qū)④娛莻逼良為娼的——
閉嘴!
他捏緊我腰,指腹碾過我腰間細帶,
老子管它甜不甜,啃一口再說——
帳外突然傳來騷動,士兵喊:
將軍!丞相求見!
沈硯秋皺眉,灌了口酒:
朝廷都滅了,哪門子的丞相,讓他滾!
求將軍給我全家和小女一條活路!
父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晚棠自幼體弱,恐不堪軍營勞苦,老夫愿以全部家財——
全部家財
沈硯秋忽然笑了,踢開帳簾。
月光勾勒出他精壯的脊背,肌肉線條冷硬如鐵,
林大人當(dāng)年給邊疆將士發(fā)的空餉,夠買十座金山了吧現(xiàn)在跟老子裝慈父了
剛才你主動送人的時候不說這話回去思前想后,偽君子人格出來了
我渾身一震。
去年邊疆軍餉被參克扣,父親曾在家中摔了茶盞,痛斥奸人構(gòu)陷..……
原來沈硯秋竟與此事有關(guān)
沈?qū)④娒麒b!那是奸人構(gòu)陷!父親拼命磕頭,老夫愿以項上人頭擔(dān)�!�
項上人頭
沈硯秋抽出短刀擲過去,刀刃擦著父親耳畔釘入地面,
老子要的是你女兒——滾,再啰嗦老子現(xiàn)在就砍了你!
3.
帳簾落下時,我攥著他的披風(fēng)發(fā)抖,忽然發(fā)現(xiàn)他后頸有道舊疤,形狀竟像半枚玉佩。
沈硯秋轉(zhuǎn)身時,我連忙低頭,卻聽見他低笑:
怕了早知道哭著求老子,何必要鬧這么久——
將軍若殺了我全家人,
我抬頭看他,淚珠子砸在他手背上,
我、我就...就當(dāng)你床上的死人,讓你每次碰我都想起他們的血!
他挑眉,忽然捏住我下巴左右端詳:
看不出,小美人還挺會威脅人——行啊,老子就喜歡你這帶刺的勁兒。
他突然打橫抱起我,往床榻走去,
不過今晚你喊破喉嚨也沒用,老子不僅要睡你,還要讓你記住——
他壓下來時,我閉眼咬住舌尖,準(zhǔn)備用疼痛抗拒即將到來的羞辱。
卻聽見嘶啦一聲,外衫被扯開,露出中衣上繡的玉蘭花。
沈硯秋頓了頓,指腹蹭過花瓣:這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將軍若是喜歡,
我睜開眼,睫毛上還掛著淚,
明日我便給你繡一幅...猛虎下山圖,只要將軍善待我家人。
他忽然大笑起來,震得我耳膜發(fā)疼:
有意思!老子要真讓你繡,你是不是還得教老子念詩
他低頭咬住我耳垂,聲音忽然放低,不過老子更喜歡聽你叫——
4.
帳外突然傳來梆子聲:子時三刻!
沈硯秋動作一頓,抬頭看向帳外,喉結(jié)滾動。
我趁機摸到他腰間的匕首,剛要抽出,卻被他反手按住手腕,壓在榻上:想殺老子
他鼻尖幾乎碰到我,呼吸灼熱,
小美人,老子見過的刺殺比你吃的米都多——
他忽然扯開自己里衣,露出心口猙獰的箭疤:
這是替你爹擋的箭,當(dāng)年他說要給老子請功,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參老子‘通敵’——你說,老子睡他女兒,算不算報仇
我渾身血液凝固,玉簪當(dāng)啷落地。
原來父親與他竟有舊怨...
那些深夜里父親的嘆息,那些被他撕碎的密報,原來都與眼前這個糙漢有關(guān)。
現(xiàn)在知道怕了
沈硯秋捏住我下巴,拇指碾過我顫抖的唇,
晚了——老子不僅要睡你,還要讓你爹看著,他寶貝女兒怎么在老子床上扭來扭去——
他忽然低頭吻住我,帶著酒氣的舌頭強行撬開我的牙關(guān)。
我掙扎著捶打他肩膀,卻被他攥住雙手按在頭頂,只能嗚咽著感受他攻城略地。
直到嘗到血腥氣——我咬破了自己的唇。
別哭啊,
他忽然舔掉我嘴角的血,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石壁,
老子會輕點兒...等你習(xí)慣了,就知道老子的好了...
他的手滑向我腰間,我絕望地閉上眼。
卻在這時,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士兵大喊:將軍!前方發(fā)現(xiàn)敵軍斥候!
沈硯秋咒罵一聲,翻身坐起,扯過披風(fēng)裹住我:該死的!
他拎起鎧甲往身上套,忽然回頭看我,眼神復(fù)雜,
乖乖待著,敢跑就打斷你的腿——
帳簾掀起又落下,我癱在榻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指尖觸到掉落的酒壺,壺底刻著半行小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刀尖刻的: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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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fēng)卷著帳角,送來遠處士兵的議論:
將軍怎么每次親近女人都選子時莫不是有什么講究
你懂什么,將軍是怕嚇著人家姑娘,故意等夜深了才...
聲音漸遠,我盯著帳頂?shù)脑鹿猓鋈恍α恕?br />
這笑里有苦澀,有惡心,
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慶幸。
要是這晚是山匪……
5.
清晨的軍營飄著炊煙與鐵銹味,
我在錦帳里醒來,指尖觸到粗糲的羊毛毯——
這是沈硯秋昨晚扔給我的,說是比你們文官的絲綢暖和。
帳外傳來士兵的操練聲,混著幾句粗話:
將軍昨兒沒睡成新娘子老子還以為能聽個響呢!
我攥緊毯子坐起,看見案幾上擺著碗小米粥,旁邊放著塊沾了灰的桂花糖。
昨夜的酒壺不見了,卻多了束插在竹筒里的野薔薇,
花瓣上還沾著露水,只是莖稈上密密麻麻全是刺,扎得竹筒周圍血跡斑斑。
林小姐醒了
帳簾被掀開,一個面生的士兵端著銅盆進來,手背上纏著布條,
將軍說您愛干凈,讓咱燒了熱水...
你手怎么了
我盯著他滲血的布條。
啊...這...
士兵撓頭,咧嘴一笑,
將軍說姑娘家都喜歡花,讓咱去山里采,結(jié)果...這花比敵軍的箭還厲害。
我望著那束張牙舞爪的野薔薇,忽然想起待字閨中時,母親教我分辨薔薇多刺,芍藥溫婉。
指尖撫過花瓣,刺尖劃破皮膚,滲出血珠——
正如我與沈硯秋的關(guān)系,看似艷麗,實則處處帶刺。
誰讓你們采這花了怕是要扎著她了!
粗糲的聲音驚得士兵一抖,銅盆險些落地。
沈硯秋帶著一身寒氣進來,甲胄上還沾著晨露,手里拎著個油紙包:
滾!
士兵落荒而逃。
沈硯秋踢了踢腳邊的野薔薇,皺眉看我指尖:疼
將軍覺得呢我將手藏進袖子,這花帶刺,碰不得。
他忽然蹲下來,捏住我手腕拽到面前,粗糙的拇指碾過我的傷口:
老子讓他們采芍藥,這群蠢貨...
我挑眉:將軍竟知道芍藥
當(dāng)然——
他忽然梗著脖子別過臉,耳尖泛紅,
老子當(dāng)年在揚州見過...婊子院里擺的都是這花。
我險些笑出聲,忙用袖口掩�。�
原來將軍對煙花之地如此熟悉。
你——
他瞪眼,忽然扯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歪歪扭扭的糕點,
諾,甜的!老子讓廚子學(xué)你們文官的手藝,叫什么‘花糕’
我看著那團不成形的面糊,上面還沾著炭灰:這是...棗泥糕
管他呢!他抓起一塊塞給我,吃!
我接過糕點,指尖觸到他掌心的老繭。
這雙手昨天還拎著山匪的腦袋,此刻卻笨拙地遞來一塊烤焦的點心。
咬下一口,里面混著焦糊味和沒化開的糖粒,
我卻忽然喉嚨發(fā)緊——
上一次有人給我?guī)c心,還是兄長從書院回來時,帶的桂花糖。
難吃
沈硯秋忽然皺眉,奪過我手里的糕點塞進自己嘴里,腮幫鼓得像倉鼠,
老子覺得挺甜...
將軍若是喜歡,日后我可以教廚子做。
我低頭攪著小米粥,
不過...下次不必采花了,我更喜歡清靜。
清靜
他忽然起身,從懷里掏出個布包,倒在案幾上——是堆長短不一的木炭,
那你教老子認(rèn)字!省得你整天對著帳子念詩,跟念經(jīng)似的。
我愣住。
木炭堆里混著幾片碎紙,正是昨夜我看見的鬼畫符。
現(xiàn)在仔細一看上面竟然是寫著月棠的紙片。
其中一張被反復(fù)揉皺,上面的棠字少了個木字旁。
旁邊用刀刻了無數(shù)遍,刻歪了就磨掉重刻,紙角泛著毛邊。
這些是...
我指尖撫過那些歪扭的字跡。
別碰!
他突然伸手按住紙團,耳尖紅得要滴血,
老子...老子就是覺得你名字好看...怎么了
我抬頭看他,晨光從帳角漏進來,給他粗糲的輪廓鍍了層柔光。
這個被稱為殺人狂魔的將軍,此刻像個偷拿了塾師筆墨的孩童,眼里藏著不安與期待。
6.
將軍想學(xué)什么
我拿起一塊木炭,在他的戰(zhàn)報背面寫下靜女其姝四個字,
《詩經(jīng)·邶風(fēng)》,講女子贈男子彤管。
他湊近了看,呼吸噴在我耳垂上:
‘靜女其姝’...這‘姝’字怎么這么多筆畫老子刻刀疤都沒這么麻煩!
將軍刻刀疤我轉(zhuǎn)身看他,目光落在他肩頭的舊傷上,是...為了記事
老子沒讀過書,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了些,
小時候在山里放羊,大字不識,全憑一身蠻力打天下,認(rèn)字全靠軍營里的文書教...后來文書死了,就沒人教了。
我握著木炭的手頓了頓。
以后我教你。
我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
沈硯秋,‘硯’是文房四寶,‘秋’是‘銀燭秋光冷畫屏’的秋。將軍的名字,很美。
美
他挑眉,忽然用木炭在我手背畫了道杠,
老子覺得還是‘殺’字好看,一筆下去,痛快!
我被他逗笑,抬手要擦,卻被他抓住手腕:
別動!老子給你畫朵花...就像你衣服上的那種。
他的筆觸粗糲,在我手背上涂出團模糊的粉色,倒像團血跡。
我卻忽然想起昨夜他壓在我身上時,指尖撫過我中衣玉蘭花的觸感——那時他的手,比此刻還要輕。
將軍的傷口...我忽然指著他心口的箭疤,是替我父親擋的
他動作一頓,木炭啪地折斷。
7.
帳外傳來梆子聲,卯時三刻。
他忽然起身,甲胄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老子要去點兵。
沈硯秋!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喊了他的名字,
子時三刻...你是不是故意等那個時辰
他背影僵住,手指攥緊帳簾,指節(jié)泛白。
老子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猛地掀開帳簾,冷風(fēng)卷著沙塵撲進來,
好好待著,再亂跑打斷你的腿。
帳簾落下前,我看見他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
原來那個時辰,真的有玄機。
午后,我在帳外曬書,聽見幾個士兵在議論:
你們說將軍為啥總在子時去小姐帳里莫不是有什么怪癖
噓!將軍年輕時受過傷,每到子時就犯頭痛,疼起來能咬死頭牛...不過最近好像好多了,昨兒沒聽見他砸東西。
我攥著書頁的手驟然收緊。
原來他選子時,不是為了凌辱我,而是因為...舊傷發(fā)作
那些深夜里的粗糲呼吸,那些攥緊我手腕時的顫抖,原來都是因為疼痛
8.
林小姐在看什么
沈硯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慌忙合上書,
卻見他手里拎著只烤雞,油汁順著指縫往下滴:
廚子說你們小姐喜歡吃甜的,老子覺得還是肉實在!
我看著他遞來的烤雞,想起昨夜他在帳外喝止士兵時的慌亂,想起他刻字時磨破的指尖。
這個粗人,是不是喜歡我啊
將軍可曾聽過‘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我從懷里掏出塊桂花糖,放進他掌心,
這是回禮。
他盯著掌心的糖,像看見什么稀罕物,忽然咧嘴一笑,犬齒在陽光下泛著光:
老子不愛吃甜的——
話未說完,卻將糖塞進嘴里,腮幫鼓得像小獸,
不過...你給的,老子吃。
我別過臉,感覺臉頰發(fā)燙。
遠處傳來號角聲,他抹了把嘴,忽然湊近我耳邊:晚上教老子念詩
好。
我輕聲應(yīng)道,看見他耳尖又紅了。
夕陽染紅帳頂時,我在案幾上擺好木炭和羊皮紙。
沈硯秋進來時,懷里竟抱著捆野草——是幾株蔫巴巴的芍藥,根部還沾著泥土。
路上看見的,他將花塞進我懷里,轉(zhuǎn)身要走,比野薔薇順眼多了。
我望著他倉促離去的背影,忽然笑出聲。
帳外傳來他的喝令:
都給老子輕點聲!驚著小姐老子剁了你們!
士兵們的嬉鬧聲驟然消失,只剩晚風(fēng)卷著軍旗獵獵作響。
我摸著芍藥的花瓣,忽然想起《詩經(jīng)》里的句子: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9.
戌時三刻,軍營的炊煙混著血腥味飄進帳中。
我對著銅盆里的清水梳頭,發(fā)梢沾了片野薔薇的花瓣——
今早沈硯秋讓人換了新的花束。
這次是不帶刺的芍藥,卻被他插得東倒西歪,像極了他寫棠字時的筆法。
小姐,將軍讓咱送晚飯。
士兵掀開帳簾,端來的卻不是烤鹿肉,而是碗蓮子百合粥,
將軍說您總盯著花嘆氣,許是想以前的生活了...
我握著湯勺的手頓了頓。
自那日他送我芍藥后,我們之間多了些微妙的沉默。
他不再像初遇時那樣粗聲粗氣地命令我脫衣服,
卻總在路過帳前時故意弄響甲胄,像個等著糖吃的孩童。
粥還冒著熱氣,蓮子燉得軟爛,顯然花了心思。
我忽然想起深宅里的膳房,母親總說女子宜食清補。
卻不知這碗粥,是他頂著士兵的嘲笑,親自盯著廚子熬的。
誰讓你吃獨食
沈硯秋的聲音突然從帳頂傳來。
我抬頭看見他扒著帳角往下看,臉上沾著草屑,像個偷腥的貓。
將軍何時學(xué)會爬帳了我忍笑放下湯勺,不怕士兵看見笑話
老子樂意!他翻身跳進帳,甲胄上掛著片楓葉,咋,嫌棄老子是粗人
我看著他手忙腳亂地解鎧甲,最后卡在護心鏡上扯不下來,終于笑出聲:
過來,我?guī)湍恪?br />
他別扭地轉(zhuǎn)身,像被馴服的野獸般低下頭顱。
我解開他腰間的革帶,觸到他腰腹的舊疤——比我想象中更多,橫七豎八像蜈蚣爬過。
疼嗎
指尖撫過一道猙獰的刀傷。
習(xí)慣了。
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這兒疼的時候才要命——被你爹參通敵那會兒,老子真想砍了他狗頭。
我僵住。
那你為何...不殺我全家
我仰頭看他,那天,你明明有機會,或者直接不管,我們?nèi)叶紩?..
因為...
他忽然別過臉,耳尖泛紅,
你從小哭起來像小貓,老子下不了手。
我險些笑出聲,卻見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碎成渣的桂花糖:
路上撿的,甜。
分明是你攥碎的。
我接過糖渣,指尖蹭到他掌心的薄繭,
以后別總揣在懷里,化了黏手。
老子愿意!
他梗著脖子反駁,卻忽然從身后拿出卷畫軸,
諾,你說的什么‘陽春雪’!
展開畫軸,我愣住——竟是幅《寒江獨釣圖》,雖筆觸粗糙,卻隱約看得出江心孤舟、老翁垂綸。
右下角用炭筆寫著歪歪扭扭的林晚棠收。
10.
你畫的
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鬢角還沾著炭粉。
老子偷師你的畫冊!他撓頭,那漁翁的胡子太難畫,像老子的絡(luò)腮胡...
我忽然想起這些日子,他總在我作畫時假裝擦刀,實則偷瞄宣紙上的筆觸。
原來這個連靜女其姝都念不利索的糙漢,竟偷偷學(xué)了我的喜好。
這里該留白。
我拿起毛筆,在江面添了幾筆淡墨,
就像將軍心中,不該只有刀光劍影。
他盯著畫軸,忽然握住我握筆的手,在天空處點了顆朱砂:
老子要這留白里,有你。
毛筆啪地掉進硯臺,墨汁濺在他袖口。
將軍可知‘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
我輕聲說,
這是...盼著與心上人共處的意思。
那老子今晚就剪!
他立刻抽出佩刀砍向燭臺,我驚呼著攔住他,卻被他拽進懷里。
燭光將我們的影子投在帳上,他的下巴蹭過我發(fā)頂,聲音低得像夜風(fēng):
林晚棠,老子...喜歡你,你喜歡我不。
我屏住呼吸,聽見自己心跳如鼓。
這是他第一次直白地說喜歡,沒有粗話,沒有威脅,像個笨拙的少年。
給我點時間,我...努力去學(xué)習(xí)喜歡將軍。
我攥緊他的中衣,布料上還沾著艾草香,
但你要學(xué)會好好說話,不許再動不動就‘打斷腿’。
他忽然大笑,震得我耳膜發(fā)疼:
行!老子以后說話像你們文官——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長調(diào)子,
小姐,今晚的月色...真他娘的美!
我被他逗得直笑,抬頭時卻看見他眼底的溫柔。
11.
帳外傳來更夫敲梆子:亥時一刻!
沈硯秋忽然起身,甲胄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老子要去巡營了。
等等!我叫住他,從頭上拔下一支玉簪,插進他發(fā)間,這樣...好看些。
他摸了摸發(fā)間的玉簪,忽然咧嘴一笑,犬齒在燭光下泛著光:
老子明日就去搶個金步搖給你!
傻子,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聲說,亂世之下,也只有你是我的靠山了。
夜風(fēng)卷著帳角,送來遠處士兵的笑鬧:
快看!將軍頭上插著玉簪巡營呢!
噓!那是心上人送的,你懂個屁!
子時的月光像浸了冰的水,透過帳簾縫隙落在羊皮紙上。
沈硯秋的指尖蹭過我寫的投我以木桃,墨跡未干,在他粗糙的掌紋里暈開小片陰影:
這‘桃’字怎么總寫歪
因為將軍握刀的手,不慣拿筆。
我遞給他一塊新木炭,觸到他掌心的薄繭——
比昨日又多了道新傷,該是今早練刀時磨的。
他忽然將我拽進懷里,下巴抵著我發(fā)頂:
老子握刀能殺人,握筆能寫你名字,夠了。
木炭在紙上劃出歪斜的棠,最后一豎拖得老長,像他看我時總也收不回的目光。
帳外更夫敲了梆子:子時一刻!
沈硯秋忽然繃緊身體,懷里的鎧甲硌得我生疼。
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鬢角滲著冷汗,牙關(guān)咬得死緊,抵著我發(fā)頂?shù)南掳驮诎l(fā)抖。
你的頭...又痛了
我伸手去摸他額頭,卻被他攥住手腕按在羊皮紙上,木炭在我袖口劃出墨痕。
他呼吸灼熱,噴在我脖頸上:別碰...老子要失控了...
我不怕。我反手握住他顫抖的手,觸到他后頸的玉佩形疤痕,讓我看看。
他忽然低吼一聲,像受傷的困獸,猛地推開我轉(zhuǎn)身。
鎧甲撞上案幾,木桃糕點撒了滿地。
我看見他后背繃緊的肌肉線條,聽見他從齒間擠出的悶哼:滾...去隔壁帳...
我偏不!
我抓起案幾上的艾草膏,撲過去扒他鎧甲,
你以為我看不出這些日子你根本沒碰我,每次子時都躲在帳外挨疼——
鎧甲哐當(dāng)落地,他轉(zhuǎn)身時我終于看清他眼底的紅血絲,瞳孔因劇痛縮成針尖大小。
我忽然想起昨夜士兵的話:將軍疼起來能咬死頭牛。
而此刻他攥著我的手腕,卻像攥著片羽毛,生怕捏碎。
林晚棠...你他媽是老子的劫...
他忽然低頭咬住我唇,用力到幾乎要將我揉進骨血。
這次的吻不再有昨夜的酒氣,只有濃重的艾草味——他嚼了艾草來壓制疼痛。
我被他抵在帳柱上,感受他顫抖的指尖扯開我衣帶。
可就在外衫滑落的瞬間,他忽然悶哼一聲,松開我踉蹌著后退,撞上裝著野薔薇的竹筒。
刺尖扎進他腰腹,血珠立刻滲出來,染濕了中衣。
傻子!我撲過去按住他傷口,為什么要忍
怕嚇著你...
他低頭看我,喉結(jié)滾動,
怕你像其他人一樣,看見老子發(fā)瘋就跑...
我忽然想起初遇時他拎著山匪腦袋的模樣,想起他刻在酒壺上的歪扭字跡。
這個被稱為殺人狂魔的將軍,原來最怕的,是被人看見脆弱。
我不跑。
我解開他中衣,你看,我有這個。
從頸間摘下貼身的玉佩,半塊羊脂白玉映著月光。
沈硯秋瞳孔驟縮,指尖顫抖著撫過玉佩:
當(dāng)年...丞相府失火,小姐從二樓摔下來,老子用背接住你,玉佩碎成兩半...
原來你就是那個總在角門給我遞糖糕的暗衛(wèi),我們還……
我哽咽著笑,眼淚砸在他傷口上,
父親說你戰(zhàn)死了,原來你...
他忽然抱住我,像抱住失而復(fù)得的珍寶,下巴蹭過我發(fā)頂:
老子喜歡你在角門念書的聲音,像小鳥兒唱歌...后來你訂了親,老子就去了邊疆,想著離你遠點,省得糟心...
蠢貨。
我捶打他肩膀,卻被他攥住手腕按在胸前,聽著他劇烈的心跳,
那你為何后來不找我直說。
我們身份懸殊,我怕你嫌棄我!我不是想著我混出個名堂來,在搶回來嘛,誰知道世道亂了,你自己來我身邊了。
12.
子時三刻的梆子聲里,他忽然打橫抱起我,走向床榻。
這次的步伐不再慌亂,卻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
我觸到他腰腹的刺傷口,低聲說:先上藥...
等會兒。
他將我輕輕放在毯上,月光落進他眼底,揉碎成一汪春水,
老子等這一天,等了十年。
他的吻落在我眉心,像羽毛掃過琴弦。
這次的觸碰不再有侵略性,而是帶著笨拙的溫柔。
指尖撫過我鎖骨時,他忽然停住,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絲綢:
疼就喊出來...老子會輕點兒...
我攥緊他后背的薄衫,觸到舊疤縱橫的肌理。
原來這些年,他在戰(zhàn)場上拼命殺敵,不過是想離我近一點。
沈硯秋,
我仰頭吻他喉結(jié),嘗到咸澀的汗味,
以后別再忍了,你的疼,我替你分擔(dān)。
他忽然悶哼一聲,徹底覆上來。
帳外的月光被他的披風(fēng)遮住,只剩懷里的體溫灼人。
沈硯秋,我在他耳邊輕聲念,‘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他的手臂驟然收緊,喉結(jié)抵著我額頭震動:
老子聽不懂詩...但老子知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老子的天下。
13.
卯時的軍營被薄霧籠罩,我抱著沈硯秋的戰(zhàn)袍穿過校場,聽見士兵們交頭接耳:
將軍昨兒又去小姐帳里了這次沒聽見砸東西呢!
你懂什么,沒看見將軍嘴角都他媽笑裂了
帳簾掀開時,沈硯秋正在啃饅頭,看見我立刻把窩頭藏到身后,換上塊烤得金黃的餅:
諾,廚子新學(xué)的!
我看著那餅上焦黑的邊角,想起昨夜他偷偷溜進廚房的身影——鎧甲掛著面粉,像撒了把雪的黑熊。
將軍以后還是別進膳房了,
我忍住笑,遞給他溫?zé)岬慕瑁?br />
免得廚子們見了你就發(fā)抖。
他撓頭:
老子就是想給你弄點甜的...那什么‘桂花酥’,比老子的馬蹄鐵還硬!
我忽然想起深宅里的點心匣子,母親總說甜點吃了心情好,果然如此
報——!
士兵沖進帳,遞來封密信。
沈硯秋掃過字跡,臉色驟變。
我瞥見信末的朱砂印——是父親的私章。
老子宰了那老東西!
他捏碎密信,甲胄下的肌肉繃緊,
竟敢給你訂婚當(dāng)老子的軍營是客棧
我攥緊他手腕:
父親不會這么做...讓我看看信。
碎紙片上的字跡凌亂,卻字字刺心:
吾女速歸,沈賊乃弒父仇人,勿信其甜言蜜語!
我猛地抬頭,撞進沈硯秋復(fù)雜的眼神。
當(dāng)年丞相府失火,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像從地底冒出來,
火勢太大,老子抱著你往外沖,卻被人從背后捅了刀...等老子醒來,你爹說刺客是老子同伙,要砍老子的頭。
我踉蹌著后退,撞到案幾上的芍藥花。
原來父親口中的忠勇暗衛(wèi),不過是他權(quán)謀里的替罪羊。
而我脖子上的玉佩,竟沾著他的血。
他派你來殺老子,是不是
沈硯秋忽然抓住我下巴,瞳孔里燃著怒火,卻在觸到我顫抖的睫毛時驟然熄滅,
算了...老子早該想到,你們文官沒一個好東西...
不是!我攥緊他的戰(zhàn)報,我要當(dāng)面問清楚——
正午的日頭曬得人發(fā)昏,我在營外的楓樹下等到父親的馬車。
他下車時踉蹌了半步,白發(fā)比上月更稀疏了。
棠兒,跟爹回去,爹現(xiàn)在投靠了楚王,又是丞相,你可以嫁給楚王,是一門好的親事。
他伸手要拉我,卻在看見我發(fā)間的玉簪時僵住——那是母親的陪嫁,我從未示人。
沈硯秋不是兇手。我后退半步,按住腰間的玉佩,當(dāng)年救我的人,是他。
父親臉色驟變,袖口的暗紋閃過——那是丞相府死士的暗號。
我聽見身后傳來鎧甲輕響,沈硯秋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后,手里拎著半塊沒吃完的餅。
林大人,
他嚼著餅,聲音混著面渣,一手抱著我,
當(dāng)年你讓老子做替罪羊,可曾想過今日
父親渾身發(fā)抖,指向沈硯秋:
你竟敢...竟敢染指我女兒!她可是要當(dāng)娘娘的人!
娘娘
沈硯秋忽然大笑,一把將我拽進懷里,餅渣掉在我裙角,
老子的女人,誰也搶不走——包括你。
我聽見父親的隨從拔劍的聲音,卻被沈硯秋護在身后。
他腰間的酒壺晃了晃,露出新刻的字:棠歸硯底,永不分離。
爹,
我從沈硯秋臂彎里抬頭,
女兒心意已決。若您執(zhí)意阻攔,就當(dāng)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父親踉蹌著后退。
罷了...罷了...他顫抖著上車,車輪碾過落葉,女兒終究養(yǎng)來是別人的...
沈硯秋忽然攥緊我指尖:
別人你是嫌棄我不聽你的話吧,你就是把阿棠當(dāng)做商品。
我抬頭看他,陽光穿過楓葉落在他臉上,將棱角分明的輪廓揉成柔和的金邊。
父親顫抖著手指著他:
放你娘的屁,你只不過是我撿回來的乞兒,我培養(yǎng)你成了暗衛(wèi),你不感激我,還企圖挑撥離間我父女之間的感情……
父親你走吧。我不后悔。
我將玉佩塞進他掌心,
而你...不該活成這樣,你現(xiàn)在的樣子讓我傷心。
看著遠處父親離開的車輛。
他忽然低頭,吻落在我眉心:老子不會讓你后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