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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楚明昭的羽毛又掉了。

    這根雪白的絨羽在空調(diào)氣流中優(yōu)雅盤旋，最終落在沈危剛整理好的文件堆上，像一片不合時宜的雪花。正在用游標(biāo)卡尺測量鍵盤間距的新任IT主管動作一頓，鏡片后的眼睛緩緩瞇起。

    第三次了。沈危用鑷子夾起那根羽毛，聲音比機房服務(wù)器還冷，A區(qū)第三工位。

    全辦公室屏住呼吸的剎那，楚明昭的咖啡杯突然結(jié)出冰霜。作為一只建國后成精的雪鸮妖，他此刻本該在妖力抑制培訓(xùn)課上，而不是在人類公司當(dāng)社畜——但誰讓妖管局新規(guī)要求所有妖怪必須參與社會建設(shè)。

    空調(diào)太足。楚明昭面不改色地拂去杯壁冰渣，順手把試圖往Excel柱狀圖撲騰的妖力拽回來。

    沈危摘下眼鏡。這個動作讓楚明昭后頸絨毛炸起——天師家族特制的鏡框，他在妖管局宣傳冊上見過同款。

    楚先生。沈危用量角器輕敲桌面，知道為什么消防噴淋系統(tǒng)獨寵你工位嗎

    警報聲是在此刻炸響的。

    楚明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妖力不受控地涌向天花板，像一場微型暴風(fēng)雪。沈危的領(lǐng)帶無風(fēng)自動，判官筆從鋼筆形態(tài)解除封印的瞬間，整層樓的電子設(shè)備集體藍(lán)屏。

    在漫天飛舞的打印紙中，楚明昭瞥見檢測儀數(shù)值瘋狂飆升：【妖力污染值：4.95.0】

    解釋。沈危的判官筆尖抵住他咽喉，筆身上誅妖令三字泛起血光。

    楚明昭突然抓住沈危手腕。

    刺啦——

    筆尖在墻面劃出焦痕，兩人同時僵住。沈危的誅妖咒文第一次失效，而楚明昭的掌心正浮現(xiàn)出與沈危祖?zhèn)饔衽逋�款的鸞鳥紋路。

    沈天師。楚明昭盯著對方突然收縮的瞳孔，輕聲問道：你們家訓(xùn)里…有沒有提過禁術(shù)會通過妖力傳染

    辦公室另一端傳來小妖同事的尖叫：打印機在吐貓頭鷹emoji！

    打印機還在瘋狂吐著貓頭鷹表情包。

    A4紙雪花般鋪滿地面，每張紙上都印著圓滾滾的貓頭鷹頭像，有的眨眼睛，有的歪腦袋，甚至還有幾張是楚明昭原形的Q版——這絕對不是普通打印機能做到的事。

    解釋。沈危的判官筆依然抵在楚明昭喉間，但語氣已經(jīng)從不耐煩變成了某種危險的平靜，為什么你的妖力能操控電子設(shè)備

    楚明昭咽了咽口水。筆尖硌在皮膚上的觸感讓他羽毛都要炸開了。

    這個嘛...他干笑兩聲，可能是...靜電

    沈危的眼神告訴他，這個借口爛得連樓下成精的掃地機器人都不會信。

    就在這時，打印機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嗡鳴。

    小心！

    楚明昭本能地拽住沈危手腕往旁邊一扯——

    嘩啦！

    整臺打印機炸成一團(tuán)羽毛，無數(shù)雪白的絨羽噴涌而出，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雪。沈危被慣性帶得踉蹌兩步，后背重重撞在文件柜上。楚明昭為了穩(wěn)住身形，一只手撐在他耳側(cè)的柜門，另一只手還死死抓著他的手腕。

    兩人距離近得能數(shù)清對方的睫毛。

    沈危的呼吸頓住了。

    楚明昭的妖力不受控制地溢出，細(xì)小的冰晶在空氣中凝結(jié)，像星辰般環(huán)繞著他們。沈危的判官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筆身上的紅光忽明忽暗。

    你...沈危的聲音有些啞，先放開我。

    楚明昭這才意識到自己幾乎把天師大人圈在了懷里。他慌忙后退，結(jié)果一腳踩在羽毛堆里滑了個趔趄。

    砰！

    這次換成沈危下意識伸手撈他。

    于是當(dāng)行政部的小張聞聲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IT部新來的高冷主管半跪在地上，懷里摟著市場部的冰山美男。兩人周圍散落著幾百張貓頭鷹表情包，打印機殘骸上方還飄著一團(tuán)未散盡的妖力云霧，正慢悠悠地組成一個愛心形狀。

    小張默默關(guān)上了門。

    我什么都沒看見。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們繼續(xù)。

    ---

    五分鐘后，消防噴淋系統(tǒng)終于被修好。

    楚明昭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看著沈危黑著臉用符咒烘干自己的襯衫。那只判官筆變回了普通鋼筆的樣子，但筆帽上多了一道裂紋——剛才的妖力暴走似乎對它造成了某種損傷。

    賠錢。沈危冷冰冰地說，打印機，鋼筆，還有我的精神損失費。

    楚明昭正想反駁，突然瞥見沈危的領(lǐng)口下若隱若現(xiàn)的紅色紋路。那圖案...

    他瞳孔驟縮。

    和自己掌心浮現(xiàn)的鸞鳥紋一模一樣。

    沈天師。楚明昭慢慢抬起手，露出自己掌心的印記，這個...你們家訓(xùn)里真的沒提過

    沈危的表情凝固了。

    窗外，一只烏鴉落在公司logo上，猩紅的眼睛透過玻璃，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楚明昭的羽毛在檢測儀下泛著幽藍(lán)的光。

    沈危戴著三層口罩，左手舉著妖力檢測儀，右手捏著鑷子，像對待某種危險化學(xué)物質(zhì)般小心翼翼地將那根羽毛放入密封袋。他的眼睛因為過敏而微微發(fā)紅，眼尾還帶著未消退的濕意，這讓原本凌厲的輪廓莫名柔和了幾分。

    第17根。沈危的聲音透過口罩悶悶地傳來，按照《妖怪管理條例》第38條，辦公場所妖力污染值超過3.0就需要停職觀察。

    楚明昭靠在轉(zhuǎn)椅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的工位周圍三米已經(jīng)被清空，同事們帶著既好奇又畏懼的眼神遠(yuǎn)遠(yuǎn)觀望——自從打印機爆炸事件后，市場部的高嶺之花突然成了辦公室的頭號危險分子。

    我建議你直接說但是。楚明昭瞥了眼檢測儀上閃爍的【4.75.0】，畢竟真要按條例來，你現(xiàn)在就該把我押送妖管局。

    沈危的睫毛顫了顫。

    密封袋突然被一道金光籠罩，袋中的羽毛劇烈震動起來。楚明昭猛地坐直身體，他感受到某種古老的共鳴——就像有誰在隔著時空撥動他妖核深處的弦。

    果然...沈危解開襯衫最上面的紐扣，露出鎖骨處泛著紅光的鸞鳥紋，你身上也有這個。

    妖管局的檢查來得比預(yù)期更快。

    當(dāng)電梯門打開，走出三個穿著藏青色制服的身影時，楚明昭正在茶水間試圖用妖力給咖啡降溫。冰霜蔓延到杯沿的瞬間，他聽見沈�？桃馓岣叩目人月暋�

    楚明昭先生為首的調(diào)查員亮出證件，銀質(zhì)徽章上刻著纏繞的荊棘與鎖鏈，關(guān)于今早的妖力暴走事件，請配合調(diào)查。

    調(diào)查員的指尖已經(jīng)泛起測謊術(shù)的金光，沈危突然上前半步，以一種保護(hù)性的姿態(tài)擋在楚明昭前面。這個動作讓調(diào)查員們同時挑眉——在妖管局記錄里，沈家天師從來都是最鐵面無私的執(zhí)行者。

    特殊情況。沈危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份燙金文件，根據(jù)《特殊妖員監(jiān)管條例》第9條，我已申請成為該妖怪的法定監(jiān)管人。

    楚明昭差點捏碎咖啡杯。

    文件末尾赫然印著【馴養(yǎng)關(guān)系確認(rèn)書】幾個大字，還附有妖管局局長的親筆簽名。最荒謬的是，在妖怪品種一欄，沈危龍飛鳳舞地寫著：貓頭鷹（長毛種，需定期梳毛）。

    貓頭鷹你全家都是貓頭鷹！我是尊貴的雪鸮！

    你什么時候——

    今早你偷喝我咖啡的時候。沈危面不改色地截住話頭，忍著要打噴嚏的沖動順手從楚明昭肩上拈下一根浮毛，現(xiàn)在，請允許我履行監(jiān)管職責(zé)。

    在調(diào)查員們恍然大悟的目光中，沈危的手掌貼上楚明昭后頸。這個本該是馴妖師制服妖怪的標(biāo)準(zhǔn)動作，卻因為楚明昭突然的顫抖而變得曖昧不清。

    儲藏室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

    解釋。楚明昭反手扣住沈危的手腕，將人壓在貨架上，你們沈家祖?zhèn)鞯恼D妖令什么時候改行當(dāng)保姆了

    貨架微微震動，幾包復(fù)印紙砸在地上。沈危沒有掙脫，反而就著這個姿勢向前壓，鼻尖幾乎碰到楚明昭的耳羽——那里正因情緒波動而微微張開。

    你感覺到了不是嗎沈危的呼吸掃過絨毛，從我們皮膚接觸開始，鸞鳥紋就在發(fā)熱。

    楚明昭的耳羽完全炸開了。

    他當(dāng)然感覺到了。那種從骨髓深處泛起的戰(zhàn)栗，像是有千萬根絲線將他的妖力與沈危的靈力編織在一起。最可怕的是，他居然在渴望更多接觸——天師溫?zé)岬恼菩模瑤е�薄繭的指腹，甚至是制服布料下隱約透出的檀香氣息。

    三百年前...沈危突然說，沈家最后一位家主斬殺上古鸞鳥時，被垂死反撲的妖火灼傷靈魂。從此所有嫡系血脈都帶著這個詛咒——

    ——會不可抗拒地被特定妖怪吸引。楚明昭接上后半句，突然笑出聲，所以沈天師，你現(xiàn)在是在承認(rèn)...

    警報聲再一次的驟然響起。

    天花板上的妖力監(jiān)測器瘋狂閃爍，數(shù)值瞬間飆升至【9.85.0】。沈危的玉佩自動浮到半空，裂開無數(shù)細(xì)紋，而楚明昭的妖核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地下三層，從來沒有人使用過的老式打印機，正在自動打印一份血紅色的合同。

    打印機的齒輪發(fā)出垂死般的咔嗒聲。

    楚明昭盯著那張緩緩?fù)鲁龅募垙垺�—與其說是合同，不如說是某種生物蛻下的皮。暗紅底色上浮動著黑色字跡，墨跡像血管般微微搏動。最上方的日期赫然寫著【清乾隆四十二年】，落款處印著個帶爪痕的指印。

    別碰！沈危一把攥住楚明昭伸出的手腕。他的玉佩此刻懸在兩人之間，裂紋中滲出絲絲縷縷的金光，與楚明昭鎖骨處發(fā)燙的鸞鳥紋遙相呼應(yīng)。這是血契，沾到皮膚就會...

    紙張突然自燃。

    幽藍(lán)火焰中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條款，楚明昭只來得及看清第一條：【立契人自愿獻(xiàn)祭全部妖力】�；鹕喔Z起的瞬間，整層樓的玻璃同時炸裂，狂風(fēng)裹挾著無數(shù)羽毛從窗口倒灌而入——全是雪鸮的絨羽。

    沈危的判官筆在空中劃出金色結(jié)界，卻在接觸到羽毛的剎那失靈。那些本該柔軟的絨羽此刻鋒利如刀，在沈危頸側(cè)擦出一道血線。楚明昭眼睜睜看著血珠飄向燃燒的契約，被紙張貪婪地吸收。

    原來如此...楚明昭突然笑了，耳羽完全張開，你們沈家祖?zhèn)鞯脑{咒——

    一根羽毛突然刺入他后頸。

    黑暗中有鸞鳥在哀鳴。

    楚明昭看見三百年前的雪夜：古裝打扮的沈危先祖將長劍刺入鸞鳥心口，卻被垂死妖獸的妖火侵入經(jīng)脈�；鹧嬷懈‖F(xiàn)的契約書與今日所見一模一樣，只是落款處多了一行小字：【違約者世代血脈相纏】。

    醒醒！現(xiàn)實中的沈危正拍打他的臉，掌心雷符燒焦了楚明昭一縷額發(fā)，那根羽毛在讀取你的記憶！

    楚明昭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兩人正被困在由羽毛構(gòu)成的繭中。外界聲音完全隔絕，唯有彼此劇烈的心跳聲在狹小空間里回蕩。沈危的西裝外套不知何時不見了，襯衫領(lǐng)口被羽毛割裂，露出大片泛紅的皮膚——那些過敏紅疹正詭異地組成鸞鳥翅膀的圖案。

    聽著，沈危咬牙撕開襯衫袖口，露出手臂內(nèi)側(cè)浮現(xiàn)的完整契約條文，當(dāng)年沈家根本沒有斬殺鸞鳥...

    羽毛繭突然收縮。

    楚明昭條件反射地張開妖力護(hù)盾，卻在靈力激蕩的瞬間與沈危額頭相抵。三百年前的記憶再次涌入：

    ——根本不是斬殺。沈家先祖跪在雪地里，顫抖著將契約書按在鸞鳥傷口上。妖獸眼中流下的血淚凝結(jié)成冰，而契約第一條下方還有隱藏條款：【獻(xiàn)祭者需以血脈供養(yǎng)轉(zhuǎn)世之妖】。

    所以你們沈家世代...楚明昭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不是監(jiān)管人。沈危的指尖撫上他后頸被羽毛刺入的位置，是飼主。

    儲藏室的門被暴力破開時，楚明昭正把沈危按在羽毛堆里。

    你們在干什么！為首的調(diào)查員聲音變調(diào)。這也難怪——任誰看到素來高冷的IT主管被壓在貨架間，襯衫大敞，而肇事者指尖還纏繞著對方靈力化成的金線，都會想歪。

    楚明昭頭也不回地甩出個冰盾，正好擋住調(diào)查員掏出的縛妖索。私人恩怨。他舔掉嘴角沾到的血——剛才記憶共享時咬破的，建議你們先處理地下三層的...

    話未說完，整棟大樓突然傾斜了十五度。

    終于發(fā)現(xiàn)了調(diào)查員中的女妖突然撕開偽裝，露出烏鴉般的豎瞳，這座大廈建在鸞鳥隕落之地，你們腳下的根本不是地基——

    地磚爆裂的巨響吞沒了后半句話。楚明昭抱住沈危滾向角落，眼睜睜看著原本放置傳真機的位置塌陷成黑洞，無數(shù)裹著血霧的羽毛噴涌而出。那些羽毛在空中組成巨大的鳥形骨架，空洞的眼窩對準(zhǔn)沈危心口。

    契約時限到了。烏鴉妖咧開嘴角，沈家最后一代，該償還血債了。

    沈危的玉佩徹底碎裂。

    楚明昭第一次完全妖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雪鸮的羽翼沖破西裝布料，翼展接近三米的純白妖禽將沈危護(hù)在身下。本該致命的血羽撞上楚明昭的翎毛，竟發(fā)出金屬相擊的脆響。最年長的調(diào)查員突然跪倒在地：雪鸮...是當(dāng)年那只鸞鳥的伴生妖！

    沈危在羽毛縫隙間摸到楚明昭的妖核——那里跳動著與玉佩同源的頻率。他突然明白為何祖訓(xùn)要求世代佩戴這枚玉佩：根本不是鎮(zhèn)妖，而是為了在今日能精準(zhǔn)找到轉(zhuǎn)世的伴生妖。

    契約要的不是你的命。楚明昭的喙輕輕銜住沈危后頸，是沈家血脈里封存的鸞鳥妖力。

    烏鴉妖的尖叫刺破耳膜：不可能！伴生妖早該——

    早該在三百年前就死透了楚明昭振翅掀起冰風(fēng)暴，可惜你們忘了，雪鸮最擅長的...

    沈危的掌心貼上楚明昭胸口，祖?zhèn)鞯鸟S妖咒文自動重組為獻(xiàn)祭咒。金光順著羽毛脈絡(luò)流淌，最終在楚明昭額間凝結(jié)成完整的鸞鳥圖騰。

    ...是假死。

    血色契約在空中自燃，火焰中重生的鸞鳥虛影長嘯一聲，將烏鴉妖卷入地底。整棟大廈開始劇烈震動，而楚明昭叼起沈危的衣領(lǐng)甩到背上：

    抓緊，飼主大人。

    雪鸮撞碎玻璃幕墻的瞬間，沈危在漫天紛飛的羽毛中，看見自己手臂上的契約紋路正逐漸變成婚書格式。

    后來公司流傳的版本眾說紛紜。

    有人說IT主管和市場部精英在儲藏室大打出手導(dǎo)致煤氣管道爆炸；有人信誓旦旦看見巨型白鳥從三十層飛過；而前臺小妹堅持認(rèn)為兩人是借著事故私奔了——畢竟有人目睹沈危衣衫不整地被楚明昭抱上出租車。

    事實上，妖管局的特別監(jiān)護(hù)病房里，沈危正對著一地羽毛打第十八個噴嚏。

    阿嚏！你就不能...阿嚏！...維持人形嗎

    病床上的雪鸮歪了歪頭，故意把換下來的絨羽抖到沈危枕頭上。監(jiān)護(hù)儀顯示兩人的妖力與靈力已經(jīng)形成共生循環(huán)，而護(hù)士們對每天要來給寵物鳥測體溫的沈組長見怪不怪。

    根據(jù)《特殊監(jiān)管條例》第9條補充條款...楚明昭突然恢復(fù)人形，指尖勾著沈危的領(lǐng)帶，飼主需要對契約妖的生理需求負(fù)責(zé)。

    沈危的過敏紅疹一路蔓延到耳根。窗外，烏鴉落在電線桿上，爪子里抓著半張燒焦的契約殘頁。

    妖管局的《特殊監(jiān)管通知》貼在楚明昭腦門上時，他正被自己的羽毛嗆得直打噴嚏。

    即日起，監(jiān)管人沈危需與目標(biāo)妖員楚明昭同住，直至妖力穩(wěn)定。調(diào)查員念完最后一句，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兩人，順便，你們公司的打印機已經(jīng)成精了，正在三樓會議室要求工傷賠償。

    沈危的過敏藥瓶咕嚕嚕滾到楚明昭腳邊。

    先說好，沈危的聲音比冰箱里的凍肉還冷，我的公寓只有一張床。

    楚明昭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口袋掏出一根羽毛，輕輕一吹——羽毛在空中變成《妖管局住房補貼申請表》。

    沈天師，他笑得耳羽都抖了起來，你們祖?zhèn)鞯娘曆�手冊��，沒教怎么給寵物搭窩嗎

    沈危的公寓像臺精密儀器。

    楚明昭站在門口，看著量角器校準(zhǔn)過的拖鞋、分毫不錯的沙發(fā)縫線，以及冰箱上按色系排列的便當(dāng)盒，突然理解了為什么這人的妖力檢測儀永遠(yuǎn)歸零——強迫癥晚期患者連呼吸怕是都要按秒計算。

    你睡沙發(fā)。沈危扔來一套灰色睡衣，不許掉毛。

    楚明昭剛想反駁，突然聞到空氣中飄來的檀香味。那味道順著他的妖力脈絡(luò)游走，耳羽不受控地噗地炸開。沈危的衣柜深處，赫然掛著件繡滿符咒的舊道袍——領(lǐng)口處還沾著已經(jīng)發(fā)黑的血跡。

    三百年前的衣服也留著楚明昭的指尖剛碰到布料，整排衣柜突然亮起縛妖陣的金光，...你們沈家祖?zhèn)鞯膽傥锺?br />
    沈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兩人接觸的皮膚同時泛起鸞鳥紋，那些暗紅紋路竟自動連接成完整的契約圖文。楚明昭突然腿軟，妖核深處傳來前所未有的灼熱感——

    嘩啦！

    沈危的襯衫紐扣崩飛兩顆。

    楚明昭的耳羽完全張開：你們家訓(xùn)有沒有說過...他的鼻尖幾乎貼上沈危突突跳動的頸動脈，...鸞鳥契約會誘發(fā)發(fā)情期

    ……

    冰箱里的雞蛋在午夜炸了。

    楚明昭從羽毛堆里驚醒時，發(fā)現(xiàn)整個客廳飄滿冰晶。沈危正用符咒封住瘋狂噴霜的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睡衣上結(jié)著細(xì)碎的冰碴。更可怕的是，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綻開一朵冰花——而冰花中心都裹著一根發(fā)光的絨羽。

    解釋。沈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他舉起嗡嗡作響的妖力檢測儀，數(shù)值在【9.9】與【∞】之間瘋狂跳動。

    楚明昭低頭看著自己不知何時完全妖化的雙足，突然想起幼時族老的警告：雪鸮妖一生只會為一個人徹底妖化。

    廚房方向傳來詭異的咔嗒聲。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只見冰箱門上緩緩浮現(xiàn)血色文字：【飼主需每日提供靈力喂養(yǎng)】。沈危的咖啡杯突然飄到半空，自動續(xù)滿的黑色液體散發(fā)出濃郁的檀香——正是他靈力的味道。

    所以這就是契約的真相楚明昭的喙輕輕碰了碰杯沿，你們沈家...

    沈危突然捏住他的后頸，將剩余咖啡一飲而盡，然后隔著冰晶霧氣吻了上來。

    檀香味的靈力洶涌灌入。

    楚明昭的羽翼完全展開的剎那，檢測儀砰地炸成了煙花。

    妖管局的晨間廣播正在播放溫馨提示：

    請各位飼主注意，近日多發(fā)妖怪靈力暴走事件，建議...

    沈危關(guān)掉電視，面無表情地撕下貼在門上的《違規(guī)警告單》——昨夜妖力外泄導(dǎo)致整棟公寓停電的事，顯然已經(jīng)被記入檔案。警告單右下角還畫了個愛心，附言：【檢測到婚契波動，恭喜呀】。

    狗屁的監(jiān)管局，還管婚契，見過妖跟天師在一起嗎你就婚契。真是時代進(jìn)步了，啥事都不稀奇了。

    浴室的門突然打開。

    楚明昭頂著濕漉漉的耳羽走出來，脖子上清晰印著一排整齊的牙印。妖化特征已經(jīng)消退，唯有鎖骨處的冰晶紋路變成了鎏金色。

    沈組長，他晃了晃手機，行政部剛通知，由于打印機成精事件，全體職員居家辦公一周。

    沈危的平板電腦突然亮屏，給兩人嚇一跳，還以為又要成精了。屏幕上跳出視頻會議界面——三十幾個同事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楚明昭鎖骨上的咬傷，以及沈危頸間未消的吻痕。

    會議室鴉雀無聲。

    網(wǎng)絡(luò)故障。沈危啪地合上電腦，轉(zhuǎn)頭看向正在偷笑的楚明昭，你，今天開始學(xué)習(xí)《妖怪品德修養(yǎng)》。

    第幾條

    第一條，沈危把他抵在智能冰箱上，不許在飼主身上留印記。

    溫?zé)岬臍庀�掃過楚明昭的面龐，近距離的能看清彼此臉上的絨毛。

    楚明昭的耳羽炸成了蒲公英。

    楚明昭的羽毛又開始發(fā)光的時候，沈危正在廚房煮第五壺咖啡。

    為了飼養(yǎng)某個大妖。

    這不是普通的妖力外泄——每一根脫落的絨羽都像微型霓虹燈般閃爍著鎏金色光芒，在公寓地板上拼出歪歪扭扭的【飼主】字樣。更糟糕的是，這些羽毛正隨著楚明昭的呼吸節(jié)奏漂浮到半空，像被無形絲線牽引般朝著沈危的方向聚攏。

    解釋。沈危用鍋鏟擋開試圖鉆進(jìn)他衣領(lǐng)的羽毛，《妖怪管理條例》里沒有這種騷擾條款。

    楚明昭癱在羽毛堆里，妖化特征完全失控——不僅耳羽炸成蒲公英狀，連指尖都開始凝結(jié)冰晶。他懶洋洋地舉起《妖力異常說明書》，指著第7.2條小字：【換毛期遭遇靈力過載時，可能產(chǎn)生擬態(tài)求偶行為】。

    簡單來說，楚明昭的尾音帶著饜足的慵懶，你昨晚喂太飽了。

    廚房的咖啡壺突然爆炸。

    妖管局特派員的到訪比預(yù)期更尷尬。

    當(dāng)門鈴響起時，沈危正用縛妖索把楚明昭捆在餐椅上——那些不聽話的羽毛已經(jīng)組成小型旋風(fēng)，正在天花板上拼出【沈危是笨蛋】的閃光彈幕。而楚明昭本人因為妖力過載，鎖骨處的鎏金紋路正不受控制地漫延到頸側(cè)，在皮膚上形成細(xì)小的羽毛狀圖騰。

    打擾了，我們是來...特派員的話卡在喉嚨里。他的視線從滿屋漂浮的愛心羽毛，移到被綁在椅子上卻笑得囂張的楚明昭，最后落在沈危襯衫下擺若隱若現(xiàn)的抓痕上，...做例行檢查的。

    檢測儀剛啟動就發(fā)出尖銳警報。

    【警告！檢測到婚契激活狀態(tài)】

    【靈力交融度：98.7%】

    【建議措施：立即結(jié)為道侶】

    特派員尷尬的看著兩位。

    楚明昭吹了聲口哨。一根發(fā)光的羽毛趁機飄進(jìn)檢測儀插口，儀器屏幕頓時跳轉(zhuǎn)到某文學(xué)城的某篇《高冷天師俏妖妻》的頁面。

    設(shè)備故障。沈危面無表情地拔出電池。

    沈危的祖?zhèn)饔衽逶谖缫雇蝗话l(fā)燙。

    楚明昭被燙醒時，發(fā)現(xiàn)那塊本該碎成三瓣的玉佩正在自行重組，裂縫處滲出暗金色液體。更詭異的是，這些液體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契約殘頁，而原本的【獻(xiàn)祭妖力】條款下方，浮現(xiàn)出全新的補充條例：

    【締約雙方需在鸞鳥祭日前完成三事：】

    【一、同飲忘川水】

    【二、共披婚服】

    【三、誅殺偽契者】

    忘川水在妖管局證物科，楚明昭的耳羽警覺地豎起，婚服應(yīng)該在你家祖宅，但第三條...

    玻璃窗突然爆裂。

    一只機械烏鴉撞進(jìn)來，金屬喙里吐出染血的傳真紙：【偽契者即夜梟組織首領(lǐng)】。紙張在接觸到玉佩金液的瞬間燃燒，火焰中浮現(xiàn)出沈危父親的照片——這位殉職的前任天師，胸口竟紋著與烏鴉妖同款的逆五芒星。

    沈危的靈力突然暴走，整面書柜在震蕩中倒塌。楚明昭撲過去時，發(fā)現(xiàn)他后背的鸞鳥紋正在扭曲變形，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在強行改寫契約。

    原來如此...楚明昭按住沈危顫抖的肩膀，你父親不是殉職，是被選成了容器。

    打印機精的造訪打破了窒息般的沉默。

    這個自稱小印的妖怪從電梯縫里擠進(jìn)來，復(fù)眼攝像頭不停閃爍：根據(jù)《工傷賠償法》第38條，你們需要賠償我——它突然卡殼，掃描到懸浮的契約殘頁后立刻切換成戰(zhàn)斗形態(tài)，檢測到夜梟契約！危險！

    楚明昭眼睛還沒看清楚，耳朵聽到危險兩個字，羽毛就瞬間組成防護(hù)盾。沈危的判官筆也在空中劃出敕令，卻見小印吐出一張老照片：年輕的沈危父親站在某個祭壇前，腳下陣法中央赫然躺著被鎖鏈禁錮的鸞鳥尸骸。

    這不是獻(xiàn)祭...沈危的瞳孔劇烈收縮，是盜取妖力的邪術(shù)。

    小印的機械臂突然拆解重組，變成微型投影儀。畫面中，烏鴉妖正將血注入某個沉睡男子的嘴唇——那張與沈危七分相似的臉讓楚明昭的妖核刺痛起來。

    夜梟組織每三十年需要更換宿主，小印的散熱器嗡嗡作響，而這次選中的是——

    楚明昭的羽毛突然全部轉(zhuǎn)向門口。

    智能門鎖的顯示屏上，【歡迎回家】的提示變成了【父親回家】。

    沈危的靈力風(fēng)暴持續(xù)了整整三分鐘。

    當(dāng)楚明昭終于用羽翼護(hù)住他時，公寓已經(jīng)變成廢墟。判官筆碎成兩截，而那塊重組后的玉佩正懸浮在風(fēng)暴中心，不斷滲出黑色液體。最詭異的是，所有羽毛組成的愛心此刻都變成了警戒的銳角三角形。

    聽著，楚明昭咬破指尖，將血抹在沈危眉心的契約紋上，你父親三年前就死了，門外的東西只是...

    門把手轉(zhuǎn)動的聲音讓兩人同時僵住。

    小危，門外傳來與沈危父親一模一樣的聲音，爸爸回來了。

    楚明昭的妖力檢測儀突然開始倒計時：【距離鸞鳥祭日：00:5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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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把手轉(zhuǎn)動的咔噠聲在死寂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楚明昭的耳羽瞬間炸開，雪白的翅翼本能地展開，將沈危整個籠罩在羽翼之下。他能感覺到沈危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那股失控的靈力正在他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

    聽著，楚明昭壓低聲音，鋒利的喙幾乎貼上沈危的耳廓，那不是你父親。

    沈危的瞳孔已經(jīng)變成野獸般的豎瞳，判官筆的碎片懸浮在他周身，沾著血的筆尖在空中劃出顫抖的符文。他頸側(cè)的鸞鳥紋路正滲出黑血，那些血跡落在地板上，竟自動蜿蜒成一個逆五芒星陣。

    我知道。沈危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是夜梟養(yǎng)了三年的尸儡。

    門外，父親的腳步聲停在玄關(guān)。楚明昭的妖力檢測儀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警報：【污染值999】，屏幕閃爍間，他瞥見一個可怕的畫面——三百年前，同樣的逆五芒星陣中，沈家先祖將匕首刺入鸞鳥心臟的場景。

    ---

    門被推開的瞬間，楚明昭的翅翼猛地扇起一陣冰風(fēng)暴。

    站在門口的男人穿著沈危父親的皮囊，但關(guān)節(jié)扭曲得如同提線木偶。它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羽毛。

    小危，尸儡發(fā)出沈危兒時錄音里的聲音，爸爸回來了。

    楚明昭的冰錐在距它眉心三寸處突然融化。更可怕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調(diào)動妖力攻擊——那些力量正被某種古老的禁制反向吞噬。

    它在用血緣記憶干擾你！沈危突然拽過楚明昭，自己卻被尸儡的骨爪貫穿左肩。鮮血噴濺在楚明昭的耳羽上，那些沾染了血的金色絨毛突然發(fā)出刺目光芒。

    破碎的玉佩在這一刻發(fā)出鸞鳥清嘯，黑液蒸發(fā)成金霧。楚明昭感到妖核深處有什么東西蘇醒了——三百年前鸞鳥被殺的痛楚、沈家先祖刻在血脈里的悔意、還有...契約最底層那句被刻意抹去的咒文。

    【同生共死，魂魄相依】

    ---

    沈危！楚明昭撲過去握住他流血的手，契約不是馴服，是共享生命！

    尸儡的動作突然停滯。沈危趁機將染血的手掌按在楚明昭心口，兩人相觸的皮膚浮現(xiàn)出完整的婚書紋路。那些朱砂寫就的古文字一個個亮起，最后匯聚成一道金光直沖屋頂。

    不可能...尸儡的皮囊開始融化，露出里面夜梟的本體——一只缺少右翼的黑羽巨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爪子里攥著一枚小小的銀鎖，上面刻著楚明昭嬰兒時的乳名。

    沈危的瞳孔劇烈收縮：祖父...

    楚明昭突然明白了什么。當(dāng)年沈家為保護(hù)轉(zhuǎn)世的鸞鳥，故意讓嫡長子假意投靠夜梟。而真正的契約力量，一直藏在沈危的靈力深處，等待著命定之妖的喚醒。

    檢測儀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整棟公寓被金光吞沒。

    在暴走的能量中，楚明昭看到了走馬燈般的記憶碎片：

    -

    五歲的沈危偷偷翻出祖宅，給雪地里受傷的小雪鸮包扎翅膀

    -

    十八歲的沈危在祖祠燒毀《誅妖手冊》，被罰跪了三天三夜

    -

    昨夜他假裝熟睡時，沈危用靈力為他修復(fù)妖核的顫抖指尖

    你早就知道...楚明昭的喙輕輕擦過沈危眼角的淚痣，我們是命定的...

    尸儡在金光中灰飛煙滅。煙塵散去后，公寓地板上靜靜躺著兩根交融的金色羽毛——一根帶著雪鸮的霜紋，一根刻著鸞鳥的圖騰。

    沈危背上的衣服突然撕裂，一對虛幻的金色羽翼紋身從肩胛骨蔓延至腰際。楚明昭的耳羽不自覺抖了抖，這是共生契約完成的標(biāo)志。

    疼嗎他小心翼翼地去碰那些發(fā)燙的紋路。

    沈危突然將他按進(jìn)懷里，聲音沙�。罕绕疬@個...我更怕你再次推開我。

    窗外，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而妖管局的監(jiān)控屏幕上，代表楚明昭的妖力數(shù)值正瘋狂閃爍，最后定格為：【∞匹配度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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