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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直到被丟進狼群,我才知所謂十年柔情蜜意,都是林觀南一手織就的騙局。

    這十年——

    他啖我血肉,我滿身傷痕救的卻是仇人的命;

    他滅我家國,我全然不知至親盡亡。

    我本是一國公主!

    卻因得他差點慘死狼群!

    他親口說:如她這般蠢物,就是被野狼咬死在山林里也沒人懷疑。

    后來,林觀南為了贖罪跪匍在我面前。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丟到狼群吧,如他這般蠢物,被野狼咬死不也正常嗎

    1.

    我和林觀南在竹林隱居生活的第十年,他重病歿了。

    縱使我跪在床前哀求他,他也沒再看我一眼。

    林觀南咽氣那日,咳出的血染紅了我的袖口。

    他瘦得像一截枯枝,蜷在竹榻上沖我笑:初亭……等開春,我們種一片桃林……

    話沒說完便斷了氣,掌心還攥著我三年前折斷的鳳釵。

    我跪著替他合上眼,心想這山間的風(fēng)真冷,冷得連眼淚都凝在眼眶里。

    那瞎眼的老道是踩著暮色來的。

    他拄著拐杖撞開籬笆,亂發(fā)下的鼻子抽了抽,突然嗤笑:死透了蒲扇一揚,半碗藥湯潑在林觀南尸身上,省得我費力氣埋。

    我抄起藥罐砸過去,陶片擦著他耳畔碎在墻上。老道歪頭躲開,咧開一嘴黃牙:公主不如省著力氣哭喪。

    三日后,我在山腰桃樹下埋了林觀南。

    土坑挖到一半時,老道的破鑼嗓從背后炸響:墳頭朝西,招鬼。

    我攥緊鐵鍬不理他,他竟一腳踢翻堆好的土,蠢丫頭!這山頭埋過三百叛軍,陰氣纏上他,下輩子投胎都做瘸子!

    滾!我揮鍬劈向他,他瘸著腿蹦開,嘴里仍不干不凈地咒罵。

    當(dāng)夜狼群來了。

    林觀南的墳土還泛著潮氣,幽綠獸眼已逼近茅屋。

    我舉著火把后退,后背撞上冰涼的墓碑——竟真是朝西的。

    柴門被狼爪拍碎時,一柄銹劍突然橫刺而來。

    老道獨眼在月光下泛著血光,破袍子被狼牙撕得稀爛,卻仍扯著嗓子罵我:愣著等開席呢往北坡跑!

    我拖著被狼爪刮傷的小腿躲進山洞時,老道正蹲在洞口嚼草藥。

    他吐出一團糊爛的綠泥,啪地按在我傷口上:疼不死你。

    我縮回腿,他翻了個白眼:怕我下毒林觀南那病秧子灌你十年藥湯,倒不見你防他!

    火堆噼啪炸響,洞外忽傳來馬蹄聲。

    ……林大人料事如神,那蠢公主真信了他就是病逝。年輕男聲裹著夜風(fēng)飄進來,我渾身僵住——是林觀南的副手。

    另一人輕笑:秋白姑娘可等急了,沒了那蠢貨的血肉入藥,她那的病可怎么辦

    老道突然捂住我的嘴,掌心粗糲如砂石。

    血肉

    我身上為了讓林觀南活命留下的蜿蜒傷痕,竟是都送到了別人嘴邊!

    洞外火把漸近,映亮副將手中熟悉的檀木盒——那是我今晨埋在林觀南墳前的,里頭裝著他最愛的松子糖。

    撤吧,狼群把尸體啃干凈了。副將踢了踢土堆,可惜,那蠢貨的尸首沒找見……

    黑暗中,老道松開手。我盯著洞外晃動的火光,喉頭涌上血腥味。

    原來墳頭朝西,招的不是鬼。

    是畜牲。

    2.

    林觀南說要帶我歸隱那日,父王的玉璽重重砸在案上。

    臨風(fēng)國正值用人之際,你卻要帶公主去深山父王眉間的溝壑更深了。

    階下跪著的林觀南青衫染塵,背脊卻挺得筆直:陛下,臣不忍見公主再為戰(zhàn)報,也不想公主受戰(zhàn)事牽連。

    母后猛地扯斷珠串,珊瑚珠子滾到我腳邊。

    她向來厭惡林觀南,哪怕他三年來獻的計策助我國連奪三城。

    你要想清楚,父王盯著我攥緊的裙裾,出了宮門,便再沒有溫初亭公主。

    我摘下九翟冠時,金絲勾斷了鬢角一縷發(fā)。

    林觀南在殿外接住我顫抖的手,掌心有薄繭,是常年執(zhí)筆留下的。

    他說山林里有會唱歌的溪流,有永不凋謝的桃林,最重要的是——沒有血染的戰(zhàn)旗插到宮墻下。

    我信了。

    山居第一年,竹屋漏雨時,我還覺得有趣。

    林觀南舉著芭蕉葉為我遮雨,笑稱這是天賜的湯泉。

    他每月總要下山采買,回來時帶著新打的野味,袖口沾著松脂香。

    山下棺材鋪新刷的漆,他漫不經(jīng)心撣去木屑,戰(zhàn)事吃緊,連棺木都搶手。

    我竟從未想過,兩國交界的荒山里,哪來的棺材鋪子。

    那個瞎眼的老道士是我們定居第二日闖進來的。

    那日我在溪邊晾藥草,他杵著棗木杖劈開晨霧,獨眼像淬了毒的鉤子:滾出我的山。

    林觀南咳嗽著從屋里出來,老道的棗木杖突然指向我:帶著你的癆病鬼男人滾!滿山的藥味熏死老夫的竹鼠了!

    后來我們常在籬笆外發(fā)現(xiàn)死老鼠。

    林觀南說老道是山里的獵戶,嫌我們占了他捕獸的陷阱。

    我信了,就像我信他咳出的血真是舊疾,信他夜半在窗邊徘徊是憂心戰(zhàn)事。

    直到梅雨時節(jié),我在他換下的衣衫里摸到半枚虎符——青銅鑄的猛虎缺了耳朵,分明是敵國將領(lǐng)的信物。

    前日下山換藥,醫(yī)館老丈送的辟邪物。他笑著將虎符系在我腰間,冰涼的銅虎貼著肌膚。

    那夜暴雨沖垮了北坡,也沖走了我最后一絲疑心。

    如今想來,山風(fēng)早把真相刮進窗欞。

    就像老道摔在我們門口的竹簍里,總混著帶血的信鴿羽毛。

    可惜那時我眼里,只有林觀南替我簪野花時,指尖顫抖的溫柔。

    蠢貨……

    林觀南的下屬罵的也不錯。

    我居然就真的把敵國的奸細(xì)當(dāng)做至親的愛人。

    一往十年,今日清風(fēng)方知悔改。

    3.

    洞外的火把漸遠(yuǎn),老道往火堆里啐了口痰:哭夠沒

    我攥著那枚沾了泥的松子糖,糖紙上的金粉早被雨水泡化了。

    三年來林觀南每次下山采藥,都會給我?guī)б缓羞@樣的糖。

    他說臨風(fēng)城戰(zhàn)火連天,只有這家老鋪還倔強地開著。

    糖鋪老板的獨子,我盯著跳躍的火光,去年戰(zhàn)死在落鷹峽,是么

    老道掏耳朵的手頓了頓。

    林觀南說,那孩子被箭射穿喉嚨時,手里還攥著要送給未婚妻的糖人。我掰開松子糖,裂縫里滲出黑褐色的芯——哪是什么飴糖,分明是止血藥丸裹了層蜜殼。

    老道突然嗤笑:你現(xiàn)在摳嗓子吐,還能排出三成毒。

    我揚手把糖砸進火堆,爆開的藍焰驚飛了夜梟。

    他說的對,我這三年咽下的何止是謊言。從木簪到虎符,從咳血到假死,林觀南織了張溫柔的網(wǎng),網(wǎng)眼里漏下的星點真相,都沾著我的血肉。

    我要回臨風(fēng)國。

    老道的棗木杖猛地敲中我膝窩:找死別拖上老夫!

    你在這破山頭守了十年,當(dāng)真只為抓竹鼠我拽開染血的褲腿,白日被狼爪撕開的傷口已經(jīng)發(fā)灰,你從前咒我活不過二十八,今年臘月初三我便滿二十八了。

    他獨眼在火光下縮成針尖。

    我們趁著霧靄鉆出山洞時,崖邊還粘著林觀南的碎布條。

    老道突然拽著我蹲下,枯手指向坡底晃動的火把——是敵國的玄甲兵,正牽著狼犬搜山。

    西北坡有條暗河,他往我懷里塞了把腐臭的草藥,抹身上,狼嫌口。

    我忍著惡心涂抹藥汁,他突然湊近,渾濁的酒氣噴在我臉上: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你究竟是誰

    他咧嘴露出豁牙:一個瞎子道士,讓林觀南毀了眼睛,恨他的人。

    暗河寒徹骨髓,我攥著老道的破袍子泅渡時,岸上傳來犬吠。

    林觀南的聲音混在水聲里,依稀在說:……她怕冷,定會往南走……

    沒看見尸首,他不信我死了!

    老道突然把我按進水里。

    溺斃前的剎那,我聽見玄甲兵驚呼:林大人,下游有浮尸!

    水面上飄著件素色襦裙,袖口繡著斷翅雀鳥——是我今晨埋在墳前的舊衣。

    4.

    老道拽著我浮出水面時,我吐了半河泥沙。

    林觀南的狗鼻子倒是靈。他擰著衣擺上的水,獨眼斜睨下游的火光。

    那件偽造我死訊的素裙正卡在礁石間,被玄甲兵用長矛挑得像面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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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抹了把臉上的水:你和他有什么仇

    幾日相處下來,我愈發(fā)覺得當(dāng)初老道不是對我們不滿,單單針對林觀南才是真。

    他毒瞎我右眼時,你還在宮里玩繡球呢。老道突然扯開眼罩,黑洞洞的眼眶里爬著蜈蚣疤,看見沒當(dāng)年他說能治我的青光眼,結(jié)果灌了我一碗蝕骨散。

    我盯著他扭曲的傷疤,突然想起林觀南喂我喝藥時的神情。

    一樣的溫柔眉目,連吹涼藥湯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暗河盡頭是片亂葬崗。

    老道踹開半腐的棺材板,掏出個油布包扔給我:換上。

    粗麻衣散發(fā)著尸臭味,我咬牙套上時,他正往自己臉上抹骨灰:從現(xiàn)在起,你是啞巴孫寡婦,我是你癆病鬼公公。

    你要混進營地

    棗木杖狠狠戳中我腳背:是你要找死,老夫不過想看林觀南遭報應(yīng)。

    我們扮作逃難混進臨風(fēng)城那日,城頭王旗已換作玄黑蟠龍紋。

    面攤老板哆嗦著收下銅板:作孽喲,溫氏皇族昨夜全吊在城門了……

    我手里的陶碗裂開條縫。

    老道在桌下碾我的腳尖,濁淚縱橫地咳嗽:兒啊,再給爹討碗面湯。

    面湯端來時飄著紙灰,老板偷塞給我半塊饃:快逃吧,午時要在皇宮廢墟祭天,說是抓了個臨風(fēng)國余孽……

    5.

    老道把我拽進破廟時,我袖子里還攥著那半塊饃。

    粗麻衣上的尸臭味混著血腥氣,熏得人眼眶發(fā)酸。

    老道用棗木杖捅開神龕后的暗格,摸出半截蠟燭:臨風(fēng)國三十七年制的鮫油燭,防水。

    燭光照亮斑駁的壁畫——騎鹿的仙娥捧著玉璽,正是母后給我講過的開國傳說。

    我伸手去摸仙娥的眉眼,墻灰卻簌簌掉落,露出底下焦黑的刀痕。

    別看了,老道突然踢翻供桌,上個月玄甲軍在這兒屠了三百降兵,血滲進磚縫,刷了八遍還腥。

    燭芯爆響,我盯著掌心被指甲掐出的血�。夯蕦m廢墟……祭壇上的人是誰

    老道獨眼在陰影里閃爍:一個傻子。非要回宮找什么翡翠耳珰,被鐵鉤穿了三天還不咽氣。

    我猛然起身,被他用棗木杖壓住肩:現(xiàn)在沖出去,明天你的腦袋就會掛上城門。

    破廟后巷傳來打更聲,老道突然甩給我一件素縞麻衣:換上,帶你去認(rèn)尸。

    亂葬崗的土都是猩紅色的。

    老道刨開最淺的土坑時,我正死死攥著母后縫的香囊——里頭本該裝著平安符,現(xiàn)在卻填滿火油與硝石。

    臨風(fēng)帝后合葬墓,老道嗤笑,棗木杖戳著半截焦尸,林觀南那個豎子親自點的火,說是挫骨揚灰。

    焦尸手腕上套著斷裂的九翟環(huán),是我及笄那年父王親手戴上的。

    金絲纏著枯骨,像一條被烤化的蛇。

    我跪在土坑里摳出塊碎玉,是老道說過的翡翠耳珰。

    玉面刻著細(xì)小的牙印,是我三歲長乳牙時啃的。

    哭個屁。老道突然往坑里撒了把黃紙,這倆老東西算走運,沒瞧見你拿血喂豺狼的模樣。

    他說話頗不客氣,完全不顧及我的情緒。

    我抓起沾血的土按進嘴里,腥咸混著淚:我要見衛(wèi)閔。

    老道棗木杖頓在青石上:禁軍統(tǒng)領(lǐng)上月戰(zhàn)死了。

    我要見衛(wèi)閔。我吐出嘴里的碎石,舌尖被硌出血,他左肩有父王親烙的虎頭印,若真戰(zhàn)死,玄甲軍早該懸尸示眾。

    夜梟掠過枯枝,老道突然笑出滿嘴黃牙:朱雀巷第三間棺材鋪,卯時三刻。

    我在棺槨堆里見到衛(wèi)閔時,他正給一具空棺刷松脂。

    熟悉的香氣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和林觀南袖口的一模一樣。

    殿下……衛(wèi)閔手里的漆刷墜地,砸出個血洼。

    他左臂空蕩蕩的,袖管用麻繩扎著,肩頭虎頭印結(jié)著紫痂。

    我摘下麻布頭巾,露出鬢角白絲:活著的還有多少

    八百殘兵藏在鹽礦,三十七暗衛(wèi)蟄伏城中。衛(wèi)閔單膝砸地,震落棺蓋上的塵,但糧草只夠十日,藥材……

    藥材我有。老道突然從棺材里坐起來,甩出個染血的布袋,天山參、鹿銜草,夠治三百傷兵——拿林觀南的人頭來換。

    衛(wèi)閔的斷臂猛地抽搐:這位是

    債主。我接過藥袋,硝石粉簌簌從袖口漏進棺材,傳令下去,三日后我要在皇陵閱兵。

    老道用棗木杖挑開我袖口:你拿什么喂八百張嘴菩薩淚還是帝王血

    我撿起漆刷,蘸滿松脂涂在棺木上:勞煩道長告訴林觀南,他藏在落鷹峽的糧隊,今夜子時會遇山洪。

    衛(wèi)閔豁然抬頭,我指了指西天泛紫的云:他教過我觀星,三年前七夕,他說朝霞胭脂色,暮云茄子紫,都是要變天的征兆。

    松脂滴在虎頭印上,像團凝固的火。

    6.

    我蜷在糧車底進營時,松脂香嗆得人作嘔。

    老道說林觀南最喜在子夜巡營,果然,玄甲衛(wèi)的腳步聲剛遠(yuǎn),主帳便傳來女子嬌笑:觀南哥哥這招詐死妙極,可惜沒拿到那賤人最后一碗心頭血。

    是之前他們提到的秋白。

    我摳緊車轅,木刺扎進掌心。

    急什么。林觀南的聲音像裹了蜜的刀,她逃不出這座山,等玄甲軍困她半月,自會爬來求我救命。

    糧車突然晃動,我屏息聽著頭頂動靜。秋

    白似乎在翻找什么,瓷瓶叮當(dāng)響:這‘醉朦朧’的毒下得輕了,你也會這么心軟。

    初亭不同。林觀南的嘆息幾可亂真,她信我十年,總該留個全尸。

    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我瞧見秋白捏著個布偶,銀針正往心口扎:這巫蠱娃娃用的可是她的頭發(fā)觀南哥哥當(dāng)真貼心,連咒殺都要用她心頭血浸過的絲線。

    布偶腕上系著褪色的紅繩——是我去年七夕編給林觀南的平安結(jié)。

    別鬧。林觀南低笑,等抽干她的靈血治好你的‘寒毒’,這天下都是你我的棋局。

    糧車猛地傾斜,我隨著草料滾進陰影。

    秋白繡鞋踩過稻草,金絲牡丹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聽說溫氏皇陵的風(fēng)水能養(yǎng)魂待我剖了那賤人的尸骨埋進去,說不定能煉出長生蠱……

    指甲摳進地面,碎石混著血咽進喉頭。我突然想起老道的話:疼不死你。

    三更梆響時,我終于摸到主帳后窗。秋白的藥杵搗得咚咚響,林觀南在屏風(fēng)后更衣:明日你帶人去鹽礦,衛(wèi)閔殘部定藏在那處。

    何必費力。秋白突然掀翻藥臼,瓷片濺到我腳邊,直接放火燒山,就像燒她爹娘那樣!

    林觀南系腰帶的動作頓了頓。

    銅鏡映出他半邊眉眼,竟與替我描眉時一般溫柔:初亭怕火,總要給她挑個干凈死法。

    我扯下腰間漆罐,松脂混著火折子塞進糧車。老道給的腐骨散遇熱即化,風(fēng)往東南吹,正是秋白寢帳的方向。

    第一縷火舌舔上夜空時,我正蹲在馬廄割韁繩。秋白的尖叫混著馬嘶炸響:我的臉!我的臉!

    林觀南提劍沖出主帳,玄甲衛(wèi)潮水般涌向火場。

    我翻身上馬,朝著鹽礦方向甩出響箭——衛(wèi)閔的八百殘兵,該去收網(wǎng)了。

    馬背顛簸如浪,背后突然傳來破空聲。林

    觀南的箭擦著我耳畔釘入樹干,他嘶吼聲浸著血:溫初亭!

    和那日山崖下一模一樣的顫音。

    我反手?jǐn)S出火把,點燃最后一輛糧車。沖天火光里,終于笑出淚來。

    7.

    慶功宴那日,老道蹲在檐下啃燒雞。

    朝臣們呈上的賀表堆滿案頭,金線繡的長公主三字刺得眼眶生疼。

    衛(wèi)閔捧著虎符跪在階下,斷臂傷口還滲著血:請殿下移駕正殿,受百官朝拜。

    我望向檐角晃悠的破蒲扇:道長以為如何

    虛頭巴腦。老道吐出雞骨頭,獨眼斜睨殿內(nèi)蟠龍柱,那柱子后頭第三個文官,半刻鐘偷瞄你七回——眼珠子不想要了

    夜風(fēng)卷著火星子竄進大殿,我抬手潑了半杯酒。

    火舌倏然躥高,映亮柱后那人袖中的匕首寒光。

    拿下。

    老道的棗木杖比禁軍快一步。文官被敲碎膝骨時,他踩住那人后頸嗤笑:林觀南養(yǎng)的死士越來越蠢了。

    血濺到賀表上,金線吸飽了猩紅。我拎起染血的錦緞走向老道:你究竟是誰

    討債的。他甩著沾血的蒲扇要走,卻被我拽住破袖。

    三歲那年母后罰我跪祠堂,有人從氣窗塞進一包松子糖。我盯著他袖口露出的燙疤,糖紙上的金粉,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

    老道突然暴起,棗木杖劈碎廊下石燈:蠢貨!這時候翻舊賬……

    石燈里滾出枚青銅虎符,缺了右耳。

    八百殘兵在殿外山呼,聲浪震落梁上積灰。

    老道獨眼在陰影里閃爍,忽然扯開衣襟——枯瘦胸膛上烙著虎頭印,與衛(wèi)閔肩頭的一模一樣。

    先帝親烙的暗衛(wèi)印,銷骨刀都刮不凈。他咧嘴露出缺牙,溫初亭,你小時候尿濕過老子七件飛魚服。

    記憶轟然傾塌。

    那個總在宮墻陰影里遞糖的灰衣侍衛(wèi),那個因為打翻燭臺被貶去皇陵的啞巴內(nèi)侍,那個每年生辰藏在貢品堆里的木雕小雀……

    祁風(fēng)我攥緊他滿是刀繭的手,父皇說你戰(zhàn)死在北疆……

    老子是戰(zhàn)死了。他甩開我,棗木杖戳得地磚迸裂,從替你喝下那碗毒酒開始,祁風(fēng)就死在永巷了。

    更漏聲碎,他忽然扔來染血的布包。天山參混著密信散落,最底下壓著半枚鳳釵——三年前我親手折斷的那支。

    林觀南在蒼梧淵等你。他獨眼映著燎原火光,敢哭就打斷腿。

    我撿起鳳釵插進發(fā)髻,斷口處新鑲的銀絲咬進頭皮。

    原來山野十年,有人一直把碎玉揣在胸口。

    8.

    我站在蒼梧淵斷崖上,手中鳳釵扎破掌心。

    祁風(fēng)蹲在火把旁啃生肉,血順著棗木杖往下淌:林觀南的糧倉在淵底溶洞,秋白每夜丑時會去驗貨。

    衛(wèi)閔的殘軍已在山脊埋伏三日,鐵甲結(jié)滿冰碴。

    我望著淵底閃爍的火光,想起林觀南曾說:初亭,你該看看蒼梧淵的螢火,像星星墜進人間。

    原來墜落的不是星星,是他私藏的十萬石軍糧。

    子夜,秋白的鸞轎果然出現(xiàn)在棧道。

    她裹著白狐裘,指尖捏著個玉瓶——正是當(dāng)年盛我心頭血的容器。

    動手!我揮落令旗。

    衛(wèi)閔的火箭撕裂夜幕,溶洞瞬間騰起青煙。秋白的尖叫被爆炸聲淹沒,她踉蹌?chuàng)湎蚣Z堆,火舌卻卷住她的狐裘:觀南哥哥不會放過你!

    我踏著烈焰走近,踩住她腕上那串珊瑚珠——母后棺中的陪葬品:林觀南沒告訴你這溶洞的逃生密道,三日前就被我灌了熔鉛。

    祁風(fēng)從暗處拽出個鐵籠,里頭關(guān)著十只餓狼。秋白瞳孔驟縮,這是她當(dāng)年提議用狼群滅口時用的同一批畜生。

    你……你敢!

    我劈開鐵鎖,狼嚎與她的慘叫同時炸響。

    轉(zhuǎn)身時,祁風(fēng)正用棗木杖撥弄炭火:心軟了

    我在數(shù)她腕骨斷了幾截。

    三日后,林觀南的玄甲軍開始潰散。

    我在城頭架起三百面戰(zhàn)鼓,每面蒙的都是他送我的鮫綃帳。祁風(fēng)掄錘擊鼓,破音刺穿云霄:龜孫子!你家主子拿姑娘家的血養(yǎng)兵,臊不臊!

    城門將破時,林觀南終于現(xiàn)身。他白袍染血,仍端著那副溫柔皮囊:初亭,我們非要如此

    我解下頸間紅繩,末端系著半枚虎符——他當(dāng)年親手掛在我腰間,說能保平安。

    這虎符缺耳,是因你砍了衛(wèi)閔一臂。我將紅繩拋下城樓,你教過我,殘局當(dāng)以殘子破。

    虎符墜地剎那,埋伏地底的硝石轟然炸裂。林觀南在火海中踉蹌,忽然嘶吼著撕開衣襟——他心口紋著我的小像,已被燒得焦黑。

    你早知我下毒…為何還飲那十年血藥

    我舉起銅鏡對準(zhǔn)他扭曲的臉:因你心脈與我同頻,毒發(fā)時才能疼得這般對稱。

    祁風(fēng)一杖劈斷城旗,玄黑龍紋墜入火海。我拾起燃燒的旗桿捅穿林觀南右肩,將他釘在焦土上:狼群該餓了。

    轉(zhuǎn)身時,衛(wèi)閔率百官匍匐在地。祁風(fēng)往我懷里扔了塊烤芋:趁熱吃,涼了咬不動。

    硝煙遮住殘月,我望著掌心交錯的疤。

    這山河,終于燙得像我流的血。

    9.

    林觀南是裹著焦尸爬出火海的。

    祁風(fēng)將人拖上殿時,棗木杖上還沾著狼毛。

    我正用匕首削梨,刀刃一轉(zhuǎn),果皮垂落如殘旗:燒成這樣,倒比你穿白衣順眼。

    他喉管里滾出嘶啞的笑,露出半截碳化的牙床:初亭……我教過你……補刀要刺心室……

    衛(wèi)閔的斷劍立刻捅進他右胸,血濺上我曳地的龍袍。

    林觀南咳著血沫匍匐向前,燒焦的指尖勾住我裙擺:當(dāng)年你問我……為何選你……

    梨汁滴在他潰爛的手背,我俯身輕笑:因我最蠢

    滿殿倏寂。

    三年前桃樹下,他撫著我腕上割血的疤嘆息:初亭,這世上只你純善至此。

    那時我以為他在憐我,如今才懂是笑我癡愚。

    林觀南突然劇烈抽搐,破風(fēng)箱般的胸腔擠出嗚咽。

    他竟在笑,焦黑的臉皮簌簌剝落:你早該殺我……在我第一次索血時……

    殺你我旋著梨核蹲下,果肉塞進他裂開的唇縫,你配不上我的刀。

    他喉結(jié)滾動,咽下浸血的梨肉。我指尖劃過他心口焦糊的小像,那是我十五歲生辰的畫像:十年取血四十九回,你可知為何最后一碗總?cè)〔坏?br />
    祁風(fēng)突然摔來銅盆,半凝固的血在盆底晃蕩:這龜孫派細(xì)作下毒時,老子給他換了八回雞血!

    林觀南獨眼暴突,腐肉間滲出膿血。我扯開衣領(lǐng),露出心口朱砂痣——十年前他親手點的守宮砂,此刻正隨脈搏翕動:你的蝕心毒,需以情動之人的心頭血為引�?上О �

    寒光閃過,祁風(fēng)的棗木杖挑開他殘破的衣襟。焦皮下埋著密密麻麻的金針,正是秋白擅長的鎖魂術(shù)。

    你早被那毒婦制成藥人了。我碾碎梨核,汁液滲進地磚縫,現(xiàn)在這副模樣,倒比虛情假意時真切。

    林觀南突然暴起,碳化的五指抓向我咽喉。衛(wèi)閔的斷劍貫穿他腰椎時,我正擦著指尖梨汁:忘了說,狼群三天未喂了。

    祁風(fēng)一腳將他踹下丹墀,狼嚎瞬間撕破寂靜。林觀南在獸爪下蜷成血團,忽然嘶吼著擠出遺言:那年七夕……螢火是真的……

    我轉(zhuǎn)身將匕首擲入狼群,利刃穿透他咽喉時,秋白的金絲繡鞋還掛在他腰間。

    蠢貨。

    像你這樣的蠢貨,被咬死在狼群里,再正常不過……

    祁風(fēng)往血泊里啐了口唾沫,棗木杖敲響退朝鐘。

    殘陽穿過殿門,將我的影子拉得比龍椅還長。

    10.

    祁風(fēng)把玉璽砸在龍案上時,震翻了半盞長明燈。

    哭喪著臉給誰看他獨眼斜睨階下百官,新帝登基的規(guī)矩,是讓你們跪著聽響!

    我撫過宗廟名錄上最后一行朱批,父王的名諱洇在母后的血淚里。

    衛(wèi)閔率禁軍抬來九百石碑,每塊都刻著陣亡將士的生辰。

    按殿下吩咐,碑林依蒼梧淵山勢而建。他斷臂袖管灌滿北風(fēng),第一塊碑…是溫氏皇陵的殘磚。

    我解下染血的鳳釵插進發(fā)髻,祁風(fēng)突然往我掌心塞了塊硬物——是半枚黏著糖渣的松子糖,三年前林觀南送的那盒。

    咽了。他棗木杖戳得地磚開裂,咽下去,才算是活人。

    糖塊割破舌尖時,祭天鼓轟然震響。

    我踩著玄甲軍的殘旗登上高臺,狂風(fēng)卷起龍袍,露出底下素麻孝衣。祁風(fēng)說這樣挨雷劈時不損玉體,衛(wèi)閔偷偷在衣角繡了驅(qū)邪符。

    跪——

    山河同顫。

    我望向碑林最深處,那里并立著兩方無字碑。

    祁風(fēng)連夜撬來皇陵的斷龍石,說無字碑最扛得住戰(zhàn)火。

    父王,母后。烈酒潑上青石,酒氣混著硝煙,臨風(fēng)國的雪,今年是紅的。

    百官山呼中,我忽然聽見極輕的鈴響。是當(dāng)年離宮時車轅掛的殘鈴,祁風(fēng)竟把它系在祭壇銅鼎上。

    禮成——

    衛(wèi)閔捧來火把,我親手點燃林觀南的罪狀。灰燼飄向碑林時,祁風(fēng)蹲在鼎邊烤芋頭:這玩意比玉璽趁手,餓不死。

    最后一縷青煙散盡時,我摘下鳳釵劃破掌心。血滴入銅鼎,與父王當(dāng)年立儲時割的傷口重疊。

    此山河,永不負(fù)。

    祁風(fēng)突然揚手,棗木杖挑飛我鬢邊白絲。那縷發(fā)落入火堆,瞬間卷曲成灰。

    早該燒了。他咧嘴露出豁牙,溫初亭死了,活下來的是山海。

    碑林盡頭,殘陽正撕開云層。

    11.

    祁風(fēng)踹開御書房的門時,我正踩著龍案夠梁上的密匣。

    作死呢他棗木杖一挑,匣子砸進我懷里。陳年奏折散落滿地,最底下壓著半塊發(fā)霉的松子糖——三年前他搶走的那盒。

    我捏著糖塊冷笑:偷藏貢品,當(dāng)斬。

    斬個屁。他奪過糖扔進炭盆,藍焰躥起三尺高,林觀南墳頭的草都比你人高了,還留著這破玩意

    火舌舔舐窗紙,映得他眼罩下的疤發(fā)亮。我突然想起蒼梧淵那夜,他把我按進暗河前說的那句憋住氣,和二十年前在御花園荷花池救我時一模一樣。

    祁風(fēng)。

    放。

    我踢翻炭盆,火星子濺上他破袍:當(dāng)年你給我頂罪挨板子,真是為了俸祿

    他獨眼瞇成縫,棗木杖忽然挑開我衣領(lǐng)。心口朱砂痣暴露在寒氣里,杖頭卻只輕輕一點:這玩意是老子拿守宮砂混著火藥調(diào)的,炸過三個細(xì)作。

    殿外傳來急促腳步聲,衛(wèi)閔的斷劍卡在門縫:殿下,北疆急報……

    滾蛋!祁風(fēng)反手甩上門栓,震落梁上積灰,沒看見老子在弒君

    我攥著密匣的手突然發(fā)顫,金絲楠木裂開條細(xì)縫。他嗤笑著劈手奪過,從夾層抖出張泛黃的紙——

    十五歲生辰那日偷畫的畫像,灰衣侍衛(wèi)蹲在宮墻上拋松子糖,袍角飛魚紋被墨暈染成云。

    溫初亭你屬耗子的這種破爛……

    我咬開他腰間酒囊,烈酒潑上畫像。朱砂痣遇酒泛紅,侍衛(wèi)腰間赫然多出枚鳳釵紋樣——正是他如今棗木杖上嵌的碎玉。

    祁風(fēng)突然掐住我后頸,酒氣混著血腥味堵住呼吸。這個吻像他踹門的力道,棗木杖哐當(dāng)砸碎青玉案,奏折上的朱批被酒漬暈成殘陽。

    老子養(yǎng)大的崽子,他喘著氣咬破我嘴角,得收利錢。

    衛(wèi)閔的哀嚎響徹殿外:殿下!北疆反了!真反了!

    我扯斷祁風(fēng)的眼罩系帶,焦黑的眼眶里藏著一粒朱砂:利錢翻倍,本宮準(zhǔn)你弒君弒到北疆。

    殘陽撞開窗欞時,我看見碑林盡頭有新雪落下。祁風(fēng)把斷釵插進我散亂的發(fā)髻,像二十年前替我別上第一朵宮花。

    蠢死了。

    雪粒打在棗木杖上,蓋住了后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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