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言:
鹽可蝕骨,愛可焚天,而人心自有甘苦。
林霜重生回到被溺斃的那一夜,嘴里還殘留著運河水的咸腥。前世,她因查出三十石官鹽虧空,被親生父親推入水中。這一世,她左手算盤,右手賬本,誓要讓那些蘸著人血吃鹽的人,嘗嘗什么叫真正的咸。
可她沒想到,那個被她招來當贅婿的賬房先生,身上藏著比她更深的秘密——他的青玉算籌能殺人,他的眼淚是毒藥,而他鎖骨下的鹽花烙印,正是十八年前那場鹽稅大案的證明……
序章·沉河
景和十七年,三月初六。
林霜被按進運河時,手里還攥著那本賬冊。
冰涼的河水灌入喉嚨,泛起鐵銹般的腥味。她掙扎著仰頭,最后看見的是父親林崇義的臉——他紫袍玉帶立在船頭,手中金絲楠木弩剛剛放下,仿佛剛才射穿賬冊的那支箭,不過是隨手驅(qū)了只水鳥。
霜兒,為父教過你。他的聲音混著浪聲傳來,真正的賬,要記在心里。
水下的世界寂靜得可怕。燃燒的賬頁在身邊漂浮,朱砂寫的數(shù)字暈開成血絲,一縷縷纏上她的手腕。
**三十石軍鹽。**
**九條人命。**
**一筆父親親手做的假賬。**
意識消散前,有什么東西硌痛了她的掌心——是母親臨終塞給她的銀算盤,盤底刻著兩行小字:
**吾女霜兒**
**愿你此生不必再算人心**
第1章:重生嘗咸腥
河水灌進喉嚨的瞬間,林霜嘗到了鐵銹混著腐藻的腥味。
她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燃燒的賬冊像枯葉般在身邊漂浮,朱砂寫的數(shù)字在水中暈開,像一縷縷血絲纏上她的手腕。
姑娘!
岸上傳來崔嬤嬤嘶啞的喊聲,卻像隔著一層粗麻布,悶悶地聽不真切。林霜拼命蹬腿,左眉的舊傷突然火辣辣地疼——那是三年前核賬時,竹簡崩開的裂痕劃的。
**嘩啦!**
她猛地沖出水面,趴在河岸劇烈咳嗽�?瘸龅暮铀谇嗍迳戏e成一小灘,很快被烈日曬出細白的鹽晶。
姑娘別動。崔嬤嬤用粗布裹住她發(fā)抖的身子,老婦人手上的艾草味混著硫磺氣息——是賬房防蠹蟲的熏香。
林霜盯著嬤嬤缺了小指的左手:賬冊呢
燒了...老嬤嬤從懷里掏出張焦黃的殘頁,只搶到這頁。
殘頁邊緣蜷曲,隱約可見灰驗法三個字,旁邊記錄著某月某日,鹽倉出庫三百石,入庫卻只有兩百七十石。
林霜突然捏緊殘頁。她認得這個筆跡——是父親林崇義的親筆。
第2章:算盤招苦婿
江記茶樓的算盤聲脆得像炒豆子。
林霜倚在二樓欄桿邊,看著青衫郎君背對眾人打算盤。他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在烏木算珠上翻飛如蝶,連指甲縫都干凈得沒有半點墨漬。
三百二十四貫七百文,缺五文。
茶客們嘩然,掌柜果然從賬本夾縫抖出五枚銅錢。陸明卻皺眉盯著其中一枚:這錢被醋泡過,比新錢輕半厘。
陸先生。林霜將殘頁推到他面前,這樣的賬,能核嗎
陽光透過窗欞,照見殘頁上灰驗法三個字微微反光。陸明抬眼時,她注意到他右眼下有顆淺褐色的淚痣,像不小心濺上的茶漬。
灰驗法的底賬。他指尖撫過焦痕,林家姑娘要查什么
樓下突然傳來林雪嬌滴滴的聲音:姐姐怎么在這兒爹讓你回去試嫁衣呢!
林霜頭也不回,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贅婿契約。月錢五貫,包吃住。
茶客們哄笑中,陸明突然伸手按印。他指腹有道新鮮傷口,血珠滲出來染紅了三年無子,家產(chǎn)歸婿的條款。
有個條件。他收回手時,袖口擦過她發(fā)間的銀算盤釵,我改過的賬,不許旁人再動。
窗外運鹽船的號子聲飄進來。林霜看著契約上漸漸凝固的血跡,突然想起昨夜溺斃時,那些纏住手腕的血色數(shù)字。
**這世上最毒的債,從來不是欠錢,而是欠命。**
第3章:灰驗法灼心
鹽倉的灰撲簌簌落在青瓷盤里,林霜捻起一撮對著天光看。晨光穿過窗縫,細小的塵埃在光束里浮動,像被驚動的蠹蟲。
灰驗法。她輕聲道,往盤里滴了三滴昨夜收集的露水,真鹽遇灰成漿,假鹽...
假鹽結(jié)塊如砂礫。陸明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林霜手一抖,露水濺在袖口。這人走路怎么沒聲的她轉(zhuǎn)頭看見陸明今日換了靛青長衫,腰間那串青玉算籌隨著動作輕晃,在陽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瓷盤里的灰水漸漸析出細小顆粒,像未化的粗糖。陸明用算籌尖撥了撥:摻了三成河沙。他忽然湊近,那股清苦的藥草味籠過來,這批本該上月運往隴西軍營。
林霜的左眉疤突然刺痛。她想起父親曾把摻假的鹽商吊死在碼頭秤桿上,而現(xiàn)在林家的鹽倉里堆滿了贗品。
姐姐果然在這兒!
林雪提著裙擺闖進來,身后跟著三個膀大腰圓的鹽工。她故意踢翻一袋鹽,雪白的顆粒傾瀉而出,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灰色。
淮鹽林霜碾碎一粒,隴西的軍鹽什么時候改從淮北發(fā)了
林雪的笑容僵在臉上。陸明突然咳嗽一聲,袖中滑出半頁賬本蓋住地上的鹽堆:二姑娘,令尊要的淮鹽在丙字庫。
離開鹽倉時,林霜踩到一灘積水。渾濁的水面映出她扭曲的臉,左眉的疤像道未愈的傷口。
三十石毒鹽...她在心里默算,能害死多少戰(zhàn)馬
這個數(shù)字在她心里噼啪作響,像一把正在燃燒的算盤珠子。
第4章:夜盜咸賬本
碼頭的風裹著魚腥味,吹得燈籠里的火苗忽明忽暗。
林霜蹲在貨堆后,看著那艘吃水很深的貨船。陸明從船縫摳出片碎屑遞給她:不是茶葉,茶葉不會漏鐵銹。
碎屑邊緣鋒利,在她掌心留下道紅痕。林霜突然想起去年端陽,周槐送來的粽葉包著金線,說是海上來的稀罕物。
**金線裹毒鹽,倒是他的做派。**
我去引開守衛(wèi)。她剛要起身,卻被陸明按住手腕。
用這個。他遞來個油紙包,里面是幾條發(fā)臭的咸魚,比你有用。
當守衛(wèi)追著咸魚跑去礁石時,兩人閃身鉆進船艙。黑暗中有股刺鼻的金屬味,林霜摸到被鐵鏈捆住的麻袋,銀釵一劃——
幽藍的結(jié)晶簌簌灑落。
硝石她指尖發(fā)顫。
軍械原料。陸明的聲音帶著寒意,與鐵屑同運,遇水即炸。
月光從艙板縫隙漏進來,照見他手中攤開的賬本。朱砂畫的押像血指印,記錄著鹽三十石鐵五十斤硝二十擔。
貨船突然搖晃。周槐醉醺醺的聲音傳來:明日卯時出港...耽誤裴公公的大事...
林霜猛地攥緊賬本。裴公公——父親常對飲的知交。
一支火箭突然劃破夜空。
陸明拽著她跳入水中時,整艘船在身后炸開。鐵屑與硝石在火中爆出藍紫的光,像場詭異的煙火。
她在水中掙扎,腰間突然一緊——陸明的青玉算籌纏住了她的銀鏈,正將她拖向岸邊。
賬本...她嗆著水舉起油布包。
假的。陸明的聲音混著浪聲,真賬在裴琰書房...
月光下,他腰間掛著個青銅小匣,開合處沾著鹽晶,像未干的淚痕。
第5章:血珠算舊債
晨光透過窗紗,在林霜的妝臺上投下一片菱形的光斑。她盯著銀釵尖上那點幽藍——是從硝石鹽袋沾來的結(jié)晶,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紫光。
姑娘!崔嬤嬤端著藥湯進來,皺紋里夾著煤灰,周家來人說昨夜走水...
拿這個抵。林霜把偽造的鹽鐵賬拍在案上。賬頁間夾著片硝石染藍的鹽粒,正好貼在裴琰的畫押上,像道詛咒。
前院突然傳來哭嚎。她推開窗,看見周槐揪著林雪的袖子哭訴,官服下擺沾滿黑灰,靴底還粘著半片炸碎的船板。
姐姐醒了林雪抬頭,鮮紅的蔻丹點在粉墻上,陸先生昨夜送你回來時,渾身濕得像只水鬼呢。
廊下的鸚鵡學舌:水鬼!水鬼!
林霜慢慢綰著濕發(fā)。她記得昏迷前,是陸明背她回的林府。那人肩胛骨硌得她心口發(fā)疼,青玉算籌的穗子一下下掃著她垂落的手腕。
**原來他的肩膀這么瘦...**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床底的微光打斷——半枚青玉算籌靜靜躺在那兒,表面刻著奇怪的紋路。
她剛摸到算籌,房門就被踹開。周槐沖進來,腰間蹀躞帶撞得叮當響:你與那賬房夜闖官船,該當何罪!
周大人確定要鬧大林霜的銀釵劃過賬本,比如聊聊隴西軍營等著的那批...鐵鹽
周槐的瞳孔驟然收縮。
第6章:漕幫咸淚船
男孩的慘叫像鈍刀刮過林霜的耳膜。
她蜷在鹽包后,看著漕工將硝石箱搬上船。那些幽藍的粉末從箱縫灑落,在甲板上積了薄薄一層。被鐵鏈鎖住的孩子手腕上,新鮮的烙傷還在滲血。
三十斤硝石換一個孩子。陸明的聲音混著血腥氣,漕幫的老價錢。
林霜的銀釵在掌心硌出血痕。那孩子是西街孫婆的獨孫,上月還來府里送過芝麻糖。
我去引開他們。她剛要起身,陸明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個油紙包。
比你有用。他嘴角微揚,接著。
展開是幾條發(fā)臭的咸魚。林霜瞪他,卻見這人已經(jīng)繞向船舷,青衫在夜色中如一抹水痕。
**嘩啦——**
咸魚砸向礁石的瞬間,林霜閃身鉆進船艙。黑暗中有股刺鼻的鐵腥味,她摸到麻袋下藏著的鐵鏈,銀釵一挑——
硝石她聲音發(fā)顫。
軍械原料。陸明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后,手中賬本記錄著可怕的交易,與鐵屑同運,遇水即炸。
船身突然搖晃。周槐醉醺醺的聲音傳來:耽誤裴公公的大事...
一支火箭突然劃破夜空。
走!陸明拽著她跳入水中。爆炸的氣浪將兩人掀飛,林霜在混亂中抓住他的衣帶。
河水吞沒頭頂時,她看見陸明的青玉算籌纏住了自己的銀鏈。月光下,他蒼白的臉近在咫尺,睫毛上掛著細碎的水珠。
**原來他睫毛這么長...**
這個荒謬的念頭,隨著嗆入的河水一起沉入黑暗。
第7章:命價苦算題
男孩的慘叫聲像一把鈍刀,狠狠刮過林霜的耳膜。
她蜷在鹽包后,看著漕工將硝石箱搬上船,幽藍的粉末從箱縫簌簌灑落,在甲板上積了薄薄一層。被鐵鏈鎖住的孩子不過十歲出頭,手腕上的烙傷潰爛流膿,鹽工卻抓了把粗鹽往傷口上按。
住手!
林霜剛要沖出去,陸明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指腹有一層薄繭,是常年撥算盤磨出來的。
那船上有兩百斤硝石。他聲音壓得極低,遇水即炸。
遠處,漕幫的三當家正用豁口的陶碗接眼淚,碗底積了層薄鹽。林霜突然想起崔嬤嬤說過——漕幫運咸淚貨,專收被鹽商逼得家破人亡的流民。
陸明從懷中掏出半枚青玉算籌,邊緣刻著奇怪的紋路:這是安陽郡主的信物。
林霜一怔:你怎會有——
話未說完,漕幫三當家渾濁的眼突然盯過來。老人顫巍巍站起身,陶碗里的咸淚灑了一地:郡……郡主
周槐的刀已經(jīng)出鞘:把那兩個逃奴拿下!
陸明拽著林霜跳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吞沒頭頂時,她看見漕工們像被鹽腌了的蝦米般蜷縮后退,而三當家高舉算籌,枯瘦的手臂上全是鹽花烙印。
**——嘩啦!**
兩人在碼頭廢棄的漁網(wǎng)堆里冒出頭。林霜的銀釵不知何時勾住了陸明的衣帶,在他靛青衣衫上戳出一個個小洞。
陸先生偷東西倒是熟練。她喘著氣道。
彼此。他擰著衣角的水,林姑娘裝瘋賣傻也不差。
遠處傳來救火的鐘聲。林霜摸向發(fā)間,銀釵竟已回到髻上,釵尖還沾著抹幽藍。
**裴琰、周槐、林雪……**
這些名字在她舌尖滾過,咸得發(fā)苦。
第8章:佛珠裹糖霜
腌魚桶的腐臭里混進一絲甜膩。
林霜瞇起眼,看著漕幫三當家從懷中掏出的油紙包——里面是幾塊泛黃的冰糖,正隨著老漢顫抖的手磕碰作響。
郡主最愛的……琥珀糖……老人嘶啞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鹽粒,老奴每日……都備著……
冰糖卡在拼合的算籌紋路里,嚴絲合縫。林霜的左眉疤突然灼痛,恍惚看見個戴金步搖的女人,在江風中往她嘴里塞了塊糖。
陸明肩頭的弩箭被老漢拔出,藍黑色的血濺在冰糖上,瞬間腐蝕出幾個小孔。
硝石毒入心脈了。三當家撕下衣擺蘸鹽水,得用這個……
粗布擦過傷口,陸明繃緊的下頜線在昏暗中泛著青白。林霜忽然發(fā)現(xiàn)他撥算籌的樣子,不像賬房先生,倒像流放犯在數(shù)刑期——
三十年前鹽稅案……他咳著血,流放的罪眷都烙過這種鹽花印。
船塢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林霜從縫隙看見一隊鹽鐵司差役,為首的舉著火把,官服下擺繡著裴字暗紋。
三刻鐘后漲潮。老漢塞給她一把銹鑰匙,去蛤蟆巷找賣杏脯的胡姬……
話未說完,突然將兩人推進暗渠。
**撲通!**
污濁的水流中,陸明的手突然環(huán)住她的腰。林霜的后背緊貼著他的胸膛,能感覺到對方急促的心跳。
**原來他的心跳……這么快。**
黑暗的盡頭是間密室,墻上的正字刻痕密密麻麻。胡姬舉著油燈進來時,金鈴在腳踝叮當作響。
比老身預(yù)計的早了三刻。她缺了指的左手捏著琉璃瓶,這小子中的毒,得用這個解。
林霜按住她的手:代價是什么
胡姬咧嘴一笑,露出金牙:一要郡主腰間的銀鑰匙,二要……她突然扯開陸明衣領(lǐng),這小子從裴琰密室偷的東西。
陸明猛地抬頭,眼里布滿血絲:我沒有……
暗室深處突然傳來鐵鏈聲。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被拖出來,手腕上的鹽花烙印已經(jīng)潰爛見骨。
認識嗎胡姬掐著那女人的下巴,裴琰的奶娘,也是……她湊到林霜耳邊,你親生母親的梳頭婢女。
女人的嘴唇蠕動著,吐出一句模糊的話:
郡主……把密冊……縫在……
**嗖!**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她的喉嚨。
第9章:暴雨洗鹽田
磚墻崩塌的煙塵還未散盡,林霜就被陸明拽著跌入黑暗。
潮濕的霉味混著硝石的苦澀灌入鼻腔,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卻仍被嗆得眼眶發(fā)酸。陸明的手掌緊貼她后背,掌心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衣衫傳來。
別停。他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喉間隱約泛著詭異的藍光,影衛(wèi)的箭...淬了狼毒...
林霜的銀釵在石壁上擦出火花,照亮兩人交握的手。她這才發(fā)現(xiàn)陸明的手腕內(nèi)側(cè)有道陳年疤痕,形狀像半個鹽斗——和漕幫三當家手臂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
流放營的標記。他抽回手,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暴雨聲驟然清晰。他們撞開盡頭的木門,豆大的雨點立刻砸在臉上。眼前是綿延到天際的鹽田,鹵水池在雨中翻騰著白沫,蒸騰的咸霧讓整片鹽田宛如煮沸的米粥。
鹽田中央,林雪正指揮鹽工傾倒麻袋。鮮紅的蔻丹在雨幕中格外刺眼,像十滴血落在雪地上。
活人濾鹽...林霜胃里翻涌。那些鐵籠里的女眷手腳潰爛,卻還在機械地攪拌鹵水。
陸明突然劇烈咳嗽,一口藍血噴在刻著林氏鹽田的石碑上。他染血的手指在林字上重重一按——
**咔嚓!**
鹽田邊緣突然塌陷,鹵水裹著硝石奔涌而出。林雪尖叫著后退,繡鞋被腐蝕出焦黑的洞。
你瘋了!這些硝石是給范陽——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她的油紙傘。影衛(wèi)的青銅面具在閃電中泛著寒光,林雪踉蹌著栽進鹵水池,蔻丹的紅色在鹽水中漸漸褪去。
陸明將林霜撲倒時,第二支箭擦著她發(fā)髻飛過。銀算盤釵應(yīng)聲而斷,珠子滾落在鹽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鑰匙...他滾燙的呼吸噴在她耳畔,蛤蟆巷的鑰匙...
林霜摸向腰間,那把銹鑰匙不知何時已變得滾燙。鑰匙柄上浮現(xiàn)出細小的紋路——是安陽郡主的徽記!
第10章:甜契覆血手
灶娘的頭顱睜著眼,與林霜四目相對。
粗布包袱散開的瞬間,血腥味混著杏仁的甜膩撲面而來。林霜的膝蓋重重砸在鹽板上,碎裂的鹽粒扎進皮肉,卻感覺不到疼。
為父的禮物,可還喜歡林崇義的聲音溫柔得像在詢問晚膳菜式。
陸明的青玉斷劍抵住地面,劍身映出林崇義紫袍下擺的范陽暗紋。林霜突然想起父親書房那本《西域志》,每一頁都沾著苦杏仁味。
灰驗法。陸明突然低語。
林霜猛地抓起鹽灰撒向空中。粉塵在陽光下閃爍,照亮了林崇義袖中暗藏的機括——金絲弩的箭槽里,三支幽藍的箭蓄勢待發(fā)。
二百三十兩。她突然開口,聲音冷靜得自己都驚訝,賬上缺的二百三十兩。
林崇義挑眉:我的霜兒果然聰慧。
不是缺。林霜緩緩站起,是你特意留出的數(shù)目——正好是打造這把金絲弩的工錢。
暴雨突然傾盆而下。林霜趁機撞向林崇義,鎏金鑰匙插入他袖中機關(guān)。弩箭反向發(fā)射的瞬間,陸明拽著她滾向鹽垛。
**轟!**
地底傳來的爆炸震得鹽板開裂。林崇義跌入地道時,林雪突然從鹵水池爬出,鮮血淋漓的手抓住林霜腳踝。
姐姐...她塞來半塊濕透的杏脯,對不起...
林霜掰開她緊握的手——里面是半塊青銅令牌,邊緣刻著鹽鐵司地庫。
暴雨沖刷著陸明肩頭的傷口,藍血在鹽田里蜿蜒成詭異的圖騰。林霜含住那顆琥珀糖,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忽然明白胡姬說的代價是什么。
第11章:萬人血咸書
鹽田的鹵水還在沸騰,蒸騰的霧氣中黑甲士兵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林霜攥著金箔密冊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薄如蟬翼的金箔邊緣割破掌心,血珠滴在鹽板上立刻被吸吮干凈。
陳將軍單膝跪地時,鎧甲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小主子,安陽郡主的冤案...
先救他。林霜打斷道,聲音比鹵水還澀。她看著士兵們把陸明從鹵池撈起,青玉斷劍仍死死握在他手中,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過猛泛著青白。
當士兵掰開陸明手指時,劍身突然斷裂,露出中空部分藏著的薄絹——密密麻麻的流放名錄中,陸沉二字被朱砂圈出,旁邊批注:**安陽府侍衛(wèi)長,擅機關(guān)算學**。
林霜的左眉疤突然灼痛。她想起陸明每次為她擋箭時,右肩總會不自覺地先側(cè)過來——那是侍衛(wèi)長的本能反應(yīng)。
鹵水池咕咚冒泡,裴琰的紫袍浮上水面。那張被鹽水腐蝕的臉上,獨眼還凝固著驚愕。陳將軍的陌刀突然指向北方:范陽軍到了!
地平線上塵土飛揚。林霜突然明白父親每月巡視鹽倉的真正目的——那些消失的鹽,都化作了叛軍的刀。
胡姬塞來的琉璃瓶里,液體泛著珍珠母的光澤。陸明卻按住林霜的手腕:先解決...血咸書。
他染血的手指劃過那些被救女眷,她們正用潰爛的手在素絹上按手印。每道血印落下,陳將軍胸前的鹽花烙印就愈發(fā)鮮紅。
第12章:錯賬藏蜜語
林霜舌尖的銀針泛著幽藍寒光。
她跪在廢墟上,看著林雪被神龕壓住的身體。庶妹胸口的箭已折斷,嘴角不斷溢出粉紅色的血沫。
鑰匙...林雪染血的手指摳著鹽板,父親的地庫...
林霜舉起鎏金鑰匙,機關(guān)關(guān)節(jié)處的血痕在陽光下刺目。林雪突然癲狂大笑,笑聲扯得傷口迸裂: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她的瞳孔開始擴散,最后的目光卻落在林霜腰間——那里別著從吐蕃武士身上奪來的彎刀。
林霜扯開纏刀柄的紅繩,褪色的羊皮地圖飄落。角落里的朱砂印讓她渾身顫抖——這不是降敵的證據(jù),而是母親設(shè)下的誘敵之計!
陸明!她轉(zhuǎn)身大喊,卻見硝煙中青衫一閃。
陸明正用斷劍挑開地磚,三根浸透鹵水的引線被齊齊斬斷。他抬頭時,右頰的傷口還在滲血,卻沖她挑了挑眉:西南角。
西南偏殿里,林雪懷中的襁褓褪色嚴重。當她扯開綢布時,露出的不是嬰孩,而是一把鎏金鑰匙——與林霜手中的正好是一對。
鹽鐵司地庫的鑰匙。林雪甜笑著將它拋向硝石桶,該結(jié)束了!
林霜舌下的銀針激射而出。針尖擊中鑰匙孔的瞬間,機關(guān)咔嗒作響,鑰匙突然變形彈出鋼爪,抓住鎖著鹽戶孩童的鐵鏈。
我娘的機關(guān)術(shù)...她接住墜落的鑰匙,從來不是用來開鎖的。
神龕突然下沉,露出幽深的地道。最小的女孩指著鹽婆像驚叫:婆婆流淚了!
巖鹽融化的淚沖刷下,神像表面剝落,露出內(nèi)里的鎏金像——安陽郡主手托的,正是第二片金箔密冊。
林雪崩潰的尖叫被弩箭破空聲打斷。林崇義的金絲弩抵在她后背:沒用的棋子,就該棄掉。
**嗖!**
箭矢穿胸而過時,地道里傳來悶響。整個鹽神廟開始傾斜,陸明拽著孩子們沖向神像:去后面!
林霜卻逆著人流沖向林崇義。銀鏈纏住金絲弩的瞬間,鎏金鑰匙插入機關(guān)。
**咔嚓!**
弩箭反向射出的剎那,她看清父親眼里倒映的自己——左眉疤正在滲血,金液緩緩浮現(xiàn)。
第13章:斷絡(luò)纏糖絲
黑暗中有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
林霜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陸明正用斷劍撬開她的牙關(guān)。琥珀色的藥液順著喉嚨滑下,灼燒般的疼痛立刻轉(zhuǎn)為清涼。他的睫毛在油燈下投出細密的陰影,右頰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像一道暗色的鹽痕。
朝廷軍到了...陸明扶她坐起時,靛青外袍上的血跡蹭到她手背,但林崇義逃了。
林霜突然抓住他手腕:賬冊...我吞了...
我知道。他從懷中掏出半頁泛著藍光的紙,邊緣還帶著她的牙印,你吞的是假賬。
地庫比想象的更陰冷�;鹫圩拥墓庵荒苷樟翈撞街b,陳年的苦杏味讓她想起父親書房。林霜的靴底踩到碎紙,低頭看見滿地被撕毀的賬冊,朱砂數(shù)字像干涸的血跡。
前方傳來書頁燃燒的噼啪聲。林崇義站在青銅鼎前,正將密冊一頁頁投入火中,紫袍下擺的范陽暗紋在火光中若隱若現(xiàn)。
霜兒。他頭也不回地喚道,聲音溫柔如昔,為父給你留了嫁妝...
鼎座下的鐵匣刻著安陽遺物,林霜的左眉疤突然劇痛——今日正是她十八歲生辰。
陸明的斷劍突然刺入地面:別碰!匣子連著火藥!
林崇義的匕首卻已刺到眼前。陸明擋在她身前,刀刃沒入右肩的瞬間,林霜將鑰匙插進鹽婆像底座。
**轟��!**
頂棚的鹽粒如瀑布傾瀉,將林崇義埋成鹽雕。他最后的表情凝固在驚愕,仿佛不信會被親生女兒反殺。
第14章:咸襁褓真相
朝陽將鹽場的廢墟染成金色。
林霜坐在無字碑前,指腹摩挲著銀算盤。背面的刻字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吾女霜兒,愿你此生不必再算人心**。
陸明走來時,月白官服上的鶻鷹補子閃閃發(fā)亮。他鎖骨處的鹽花烙印被銀線遮住,唯有那顆淚痣依舊明顯。
圣旨。他遞來黃絹,手指有意無意擦過她掌心,命你執(zhí)掌鹽鐵司。
最小的鹽戶女孩突然跑來,將野薔薇插在林霜鬢邊。孩子手腕上的烙傷已經(jīng)結(jié)痂,形狀像小小的鹽斗。
還剩件事。陸明忽然單膝跪地,斷劍重鑄的青玉算籌在掌心閃爍,安陽郡主與家父的約定...
他旋開算籌頂端,里面藏著顆陳年的琥珀糖。林霜含住的瞬間,記憶如潮水涌來——三歲那年母親推她入江前,往她嘴里塞的正是這個味道。
運河上商船往來如梭。新栽的杏樹抽出嫩芽,遠處鹽戶們正在拆除鐵籠。陸明忽然湊近,她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左眉疤上,一點金輝若隱若現(xiàn)。
第二片密冊...他聲音輕得像嘆息,一直在你眼睛里。
春風拂過案頭的金箔,母親的字跡熠熠生輝:**鹽可蝕骨,愛可焚天,而人心...**
后半句被陸明落下的吻掩去。他唇間還有琥珀糖的甜味,與十八年前那個江邊的擁抱如出一轍。
第15章:熔珠留甜隙
晨光漫過窗欞,林霜的銀算盤在案頭泛著微光。
最后一顆算珠落下,貳佰柒拾叁萬貫的數(shù)字在陽光下清晰可辨——這是朝廷追回的鹽稅總額,也是母親用命換來的公道。
算清了
陸明的聲音從廊下傳來。他難得沒穿靛青衫,換了身月白官服,鎖骨處的鹽花烙印被銀線繡的鶻鷹補子遮住,倒真有幾分欽察使的氣度。只是眼下的淚痣還在,笑起來時像粒沒化開的冰糖。
林霜將算盤一推:鹽稅清了,流放犯的撫恤銀也發(fā)了,還剩……她指尖點向賬本末尾那個朱砂圈出的數(shù)字,二百三十兩不知去向。
在這兒。
陸明從袖中取出杏木匣。掀開蓋子,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銀錠,每塊都鑄成小小的鹽斗形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紙——是灶娘記的蜜漬杏脯方子。
按方子試做了三回。他捏起一塊銀錠,底部刻著免役二字,第一批免役銀,發(fā)給鹽戶遺孤。
窗外突然傳來孩童的笑鬧聲。幾個鹽戶小子正在試吃新做的杏脯,最小的那個踮腳往窗臺放了朵野薔薇。缺了門牙的發(fā)音漏著風:甜!
陸明忽然握住她撥算盤的手。這個總是精于計算的男人,掌心有常年握算籌磨出的繭,此刻卻溫暖干燥:還剩件事沒算清……
他從懷中取出對青玉算籌——是斷劍重鑄的,刃口處多了道凹槽。林霜認出那是自己銀釵的輪廓,兩件兵刃竟被鑄成了契合的一對。
當年安陽郡主與陸侍衛(wèi)的約定……他聲音輕得像柳絮落地,該由我們來完成了。
第16章:無鹽杏林約
春風掠過新栽的杏樹,嫩綠的芽尖上還沾著晨露。
林霜站在鹽田舊址,如今這里只剩一片焦土。遠處,工人們正在拆除鐵籠,叮叮當當?shù)穆曧懟熘\河的號子,竟有幾分像算珠碰撞。
陸明靜立在她身后,青玉劍穗與她的銀釵纏在一起,在風中輕輕搖晃。他的官服下擺沾了泥,像是剛?cè)峁略嚎催^那些孩子。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她突然開口,為何不說
說了……他輕笑,還怎么看林姑娘演那出落難嫡女的好戲
柳絮拂過她眉梢的疤痕。林霜摸出那把銀算盤,輕輕一抖,盤底的暗格彈開——里面不是珠子,而是幾十粒杏仁糖。
嘗嘗她拈起一塊,按灶娘的方子……
陸明俯身就著她的手咬住糖。這個總是算無遺策的男人,此刻被甜得瞇起眼,像只饜足的貓。
遠處,鹽戶孩子們正在無字碑前玩耍。那是林霜堅持要立的,說等天下再無流放犯的那天,再刻上安陽郡主的名字。
夕陽西沉時,陸明忽然從背后環(huán)住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混著杏脯的甜香:知道金箔上最后一句是什么嗎
林霜搖頭,發(fā)絲掃過他鎖骨處的烙印。
**而人心,自有甘苦。**
最后一縷陽光掠過銀算盤,在無字碑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運河里的商船拉響長笛,像一聲綿長的嘆息。
番外·杏花春
陸明發(fā)現(xiàn)林霜在偷偷改賬本,是在一個杏花紛飛的午后。
他本想去書房取《鹽法志》,卻見那人趴在案頭,墨汁蹭在鼻尖也渾然不覺,正認認真真地在撫恤銀后面添了個零。
二百三十兩變二千三百兩他倚著門框挑眉,林掌柜這是要做善事
林霜頭也不抬:灰驗法,三兌一。
——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意思是假的,別聲張。
陸明輕笑,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展開是幾塊杏脯,琥珀色的糖霜下隱約可見果肉紋理。
嘗嘗他拈起一塊遞到她唇邊,按灶娘方子做的,甜度正好。
林霜咬住的瞬間,舌尖嘗到一絲咸。
她突然想起去年今日,灶娘被裝在包袱里的頭顱。那婦人花白的鬢角還沾著面粉,仿佛只是在小憩,隨時會醒來念叨姑娘莫要貪涼。
怎么哭了陸明用指腹抹過她眼角。
甜的。她把臉埋進他掌心,太甜了。
窗外,新栽的杏樹簌簌作響。最后一粒算珠從案頭滾落,在陽光里劃出一道金色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