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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凌晨三點的急診室

    消毒水像根細針,順著鼻腔往腦仁里鉆。我蹲在急診室走廊的塑料椅旁,膝蓋抵著冰涼的瓷磚,掌心把繳費單攥出褶皺,紙角在熒光燈下泛著青灰,像極了母親此刻的臉色。

    咳咳——病房里傳來壓抑的咳嗽,像破了洞的風箱在漏風。我數(shù)著掛鐘的滴答聲,凌晨三點十七分,護士剛換完班,橡膠鞋底擦過地面的聲響格外清晰。手機在褲兜震動,鎖屏亮起店長的消息:這個月開不了單,趁早滾蛋。拇指懸在鍵盤上半天,最終只回了個好。

    三個月前擠破頭進家興地產(chǎn)時,我怎么也想不到,實習期最后一周會在醫(yī)院度過。父親走后這五年,母親在超市冷柜區(qū)站了五千多個小時,凍得指節(jié)變形也要供我讀完大專。上周她暈倒在貨架旁,急診病歷上肺間質(zhì)纖維化的診斷書,比店長的辱罵更讓人喘不過氣。

    砰!

    隔壁候診區(qū)傳來摔手機的巨響。穿深灰高定西裝的男人正對著碎屏的手機怒吼,領帶歪成狼狽的斜線:誰讓你們把老小區(qū)房源全撤了惠民小區(qū)明天就要公示拆遷,現(xiàn)在市場部集體腦子進水他腳邊散落著幾張A4紙,最上面赫然印著惠民小區(qū)拆遷補償規(guī)劃圖,紅色公章在燈光下刺目。

    我認得這個小區(qū)。上周帶客戶看過頂樓的老房子,六樓無電梯,墻面滲水滲得像幅抽象畫,房東王大爺蹲在門口抽了半小時煙,最后嘆著氣說:要不是兒子賭錢欠了債,誰舍得賣這套住了三十年的窩。當時同行都笑我浪費時間,說這種破房子白送都沒人要。

    男人罵罵咧咧走向樓梯間,皮鞋跟敲在地面咔咔作響。我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撿起那張被踩出鞋印的規(guī)劃圖。紙頁邊緣印著萬合地產(chǎn)內(nèi)部資料,公示日期正是三天后——也就是說,王大爺?shù)姆孔右坏┎疬w,補償款至少翻三倍。

    23床家屬,來辦續(xù)費。收費窗口的大姐敲了敲玻璃,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我磨破的袖口。我摸了摸口袋里僅剩的三張百元大鈔,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唾沫。母親昨天偷偷把住院手環(huán)摘了,說輸完這瓶液就回家,被護士發(fā)現(xiàn)時,她正對著走廊的保潔桶摳指甲縫里的膠水——那是她白天在小作坊粘玩具攢下的。

    手機又震了,這次是同事實名制的嘲笑:聽說有人在醫(yī)院蹲客戶不如直接給閻王爺推銷學區(qū)房吧。群里跟著彈出一連串捂嘴笑的表情,李明的頭像格外刺眼,這個月他靠截胡同事訂單已經(jīng)開了五單,昨天剛在朋友圈曬完新買的寶馬鑰匙。

    我把規(guī)劃圖折好塞進帆布包,拉鏈拉到一半時,男人突然折返回來,西裝口袋里露出半截銀色名片夾。你的東西。我趕忙遞上圖紙,他掃了眼內(nèi)容,眉峰微挑:家興地產(chǎn)的語氣里帶著兩分意外,三分輕蔑。

    沒等我回答,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風衣下擺卷過我單薄的肩膀。急診室的自動門開合間,外頭的夜風灌進來,帶著春末的潮氣。我盯著規(guī)劃圖上拆遷范圍的紅線圈,突然想起王大爺家陽臺那盆半死不活的多肉——他說那是去世的老伴最愛的植物。

    繳費單上的欠款金額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而這張意外撿到的圖紙,此刻成了唯一能咬住的稻草。凌晨四點,母親的吊瓶終于見底,她睡著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影,像被人用鉛筆狠狠涂過。我掏出筆記本,在王大爺那頁畫了個重重的星號,筆尖劃破紙頁,在背面留下深深的凹痕。

    走廊盡頭的電子鐘跳向五點,值班護士開始換吊瓶。我數(shù)著母親手腕上的針孔,突然想起父親出事那天,也是這樣的凌晨,急診室的地磚同樣冰得刺骨。不同的是,那時我還能哭著拽住醫(yī)生的白大褂,而現(xiàn)在,只能把所有情緒都咽進肚子里,像咽下一整顆沒剝殼的栗子。

    帆布包的夾層里,規(guī)劃圖的邊角硌著肋骨。明天上午十點,王大爺約了另一家中介看房。我摸了摸口袋里過期的薄荷糖,甜膩的氣味混著消毒水,在舌尖漫出苦澀。這或許是最后一次機會,要么抓住拆遷的消息談下這單,要么滾出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行業(yè),看著母親繼續(xù)在生活的深淵里下沉。

    窗外的天泛起魚肚白,遠處傳來環(huán)衛(wèi)車的轟鳴。我站起身,膝蓋傳來長時間蜷縮的酸痛。母親在睡夢中囈語,模糊的音節(jié)像在喊父親的名字。我低頭看了眼手機,鎖屏是三年前拍的全家福,那時母親的頭發(fā)還沒這么白,父親的笑容還掛在嘴角。

    對不起,我對著空氣輕聲說,不知道是對父母,還是對即將被打破的規(guī)則,這次,我想賭一把。

    口袋里的薄荷糖發(fā)出細碎的響聲,像命運在輕輕叩門。急診室的晨光終于漫過窗臺,落在那張寫滿客戶信息的筆記本上,那些被人忽視的名字和需求,此刻正等著被賦予改變命運的重量。而我知道,當太陽完全升起時,一場孤注一擲的戰(zhàn)斗,即將在這個充滿消毒水味的凌晨,拉開序幕。

    第二章:賭上尊嚴的4時

    晨光把惠民小區(qū)的紅磚墻曬得發(fā)燙時,我正蹲在三單元門口啃饅頭。王大爺?shù)姆辣I門敲了八次才開,老人眼底的青黑比昨天更深,腳邊堆著三個蛇皮袋,裝著半舊的搪瓷杯和磨破的涼席。

    小陳啊,他往我手里塞了顆皺巴巴的荔枝,剛才中介說我這房子頂多值八十萬,可、可拆遷補償款……聲音突然哽住,渾濁的眼球盯著墻上泛黃的結(jié)婚照,我老伴走前說,等攢夠錢就把陽臺的裂縫補了,她怕冷風灌進來……

    我攥緊荔枝,果肉在掌心擠出汁水。攤開拆遷規(guī)劃圖時,王大爺?shù)氖謩×翌澏�,老花鏡滑到鼻尖:真、真的能補一百五十萬樓下突然傳來汽車鳴笛,穿藍襯衫的中介從寶馬里鉆出來,正是昨天在群里嘲笑我的李明。

    喲,窮鬼也學會搶單了他甩著車鑰匙走近,古龍水蓋過樓道里的霉味,王大爺您可別被騙了,這小子連轉(zhuǎn)正都沒戲,能幫您辦得了手續(xù)轉(zhuǎn)身時故意撞我肩膀,饅頭掉在地上沾滿灰,他笑著掏出濕巾擦手:要不聽我的,八十萬現(xiàn)款,明天就能過戶——您兒子的賭債,債主可等不了拆遷款到賬吧

    王大爺?shù)谋乘查g佝僂下去,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我盯著李明手腕上的金表,突然想起他上周截胡張姐的養(yǎng)老房時,也是這樣的笑容。蹲下身撿起臟了的饅頭,我直視王大爺發(fā)紅的眼睛:大爺,您信我一次。從帆布包掏出工資卡,這是我三個月的工資,一共兩萬七,就押在您這兒。如果兩天內(nèi)湊不齊首付,錢您拿去給阿姨買藥。

    李明的笑聲在樓道里回蕩:呵,拿棺材本賭啊但王大爺?shù)氖种敢呀?jīng)慢慢蜷起,扣住了我的手腕。我們在公證處門口等到下午三點,老人把房產(chǎn)證拍在桌上時,我看見他內(nèi)衣領口露出半截紅繩——那是老伴留給他的平安符。

    回門店的路上暴雨突至,工裝褲很快貼在腿上,涼鞋里全是積水。推開玻璃門時,前臺小妹憋著笑指了指墻角,我的工位上堆滿了退回來的帶看單,最上面貼著李明的便利貼: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

    試用期最后三天,還在做白日夢店長靠在辦公椅上啃蘋果,汁水順著下巴滴在名牌襯衫上,聽說你拿工資押給房東了蠢得讓人感動。周圍響起壓抑的笑聲,有人用手機對著我拍視頻,鏡頭掃過我滴水的褲腳。

    我沒說話,低頭整理被揉皺的客戶資料。李明湊過來,香水混著雨水味格外刺鼻:聽說你媽在醫(yī)院擦地要不我介紹她去我客戶的公司當保潔時薪二十,比住院費便宜多了。

    鋼筆在筆記本上劃破紙頁,墨跡暈開成一團黑。我數(shù)著心跳等到六點,等所有人開始收拾包去聚餐,才抓起印著特惠房源的傳單沖出門。暴雨還在下,惠民小區(qū)的路燈壞了三盞,我在黑暗里挨家挨戶塞傳單,膝蓋撞在生銹的自行車上,火辣辣的疼。

    這里要拆

    保時捷的車燈突然照亮前路,車窗搖下一半,香奈兒五號的氣息混著雨絲飄出來。開車的女人戴著珍珠耳釘,睫毛上掛著水珠,卻把拆遷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是,公示期就在明天。我把濕透的傳單遞過去,指尖在車燈下泛著青白,頂樓那套六樓,72平,帶個小露臺——

    現(xiàn)在去看。她打斷我,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利落。倒車鏡里,我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頭發(fā)滴著水,工裝T恤全貼在身上,露出左肩上父親車禍時留下的燙傷疤。

    開門的瞬間,王大爺驚得差點摔了茶杯。女人踩著細高跟走進漏雨的客廳,指尖劃過墻面上的水痕,突然輕笑一聲:周明那家伙,果然舍不得撤掉惠民的房源。她轉(zhuǎn)身時耳釘閃過微光,我姓林,林曉。這房子,我要了。

    簽約時已是凌晨,打印機吐出合同的瞬間,我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林曉的簽名很漂亮,連筆處帶著鋒利的棱角,像她看我的眼神——帶著點好奇,又帶著點審視。

    你很有意思。她合上鋼筆帽,突然從愛馬仕包里掏出張支票,首付五十萬,剩下的全款到賬。見我愣住,又補了句,別擔心,我不是騙子。萬合地產(chǎn)下周要和你們公司談收購,周明是我小叔。

    雨聲在窗外轟鳴,我盯著支票上的數(shù)字,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人活一口氣,別讓別人看輕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清醒。原來李明他們不知道,這世界上總有些機會,藏在他們不屑一顧的破磚爛瓦里,藏在他們嘲笑的笨拙堅持里。

    凌晨兩點,我蹲在醫(yī)院走廊給母親削蘋果。她摸著我膝蓋上的傷,眼淚啪嗒掉在床單上:咱不做了行不行媽去鄉(xiāng)下租間房,一樣能過……我把蘋果塞進她嘴里,甜津津的汁水染紅她蒼白的唇:別擔心,您兒子啊,這次要讓他們看看,爛泥也能糊上墻。

    手機在桌上震動,是李明發(fā)來的消息:聽說你開單了呵,不會是陪富婆睡覺換來的吧我刪掉消息,望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天際線泛著極淡的曙光,像塊被揉皺的綢緞。林曉的保時捷還停在醫(yī)院門口,車燈早已熄滅,卻像盞暗夜里的燈,照著我沾滿泥點的前路。

    這4時里,我賭上了尊嚴,賭上了母親的救命錢,甚至賭上了對這個行業(yè)最后的期待。但此刻看著合同上的紅章,突然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沒人會給小人物鋪好紅毯,所有的機會,都要靠自己像惡犬一樣死死咬住,哪怕滿嘴是血,也絕不松口。

    王大爺發(fā)來消息,說把我的工資卡放在了門墊下。指尖劃過屏幕,突然想起他在公證處說的那句話:小伙子,你眼里有股子勁,像我年輕時候追我老伴那會兒。唇角不自覺揚起,窗外的曙光更亮了些,照見護士站里早起的身影,照見走廊盡頭漸漸清晰的指示牌,也照見我沾滿雨水和泥點的工裝,正在晨光里,慢慢蒸發(fā)掉所有的狼狽。

    第三章:狼窩里的羊

    打印機吐出傭金單的瞬間,我盯著13500元的數(shù)字,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這是我三個月來第一次看見工資條上的提成欄不再是零,卻在兩秒后被店長甩來的紅色批注刺痛——扣除公司資源占用費:8000元。

    新人開單,公司沒讓你倒貼培訓費就算仁慈了。店長叼著牙簽敲我工位,名牌手表在LED燈下發(fā)亮,聽說你找萬合的人簽單知道我們和他們是死對頭嗎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鍵盤聲,李明在斜后方用座機打電話:張姐啊,那套房子我早說有問題,您看現(xiàn)在果然出幺蛾子了吧

    攥緊傭金單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我看見林曉的合同掃描件里,備注欄用極小的字號印著贈予周明。想起急診室那個穿高定西裝的男人,原來他不僅是萬合的總監(jiān),還是林曉的小叔。而我們公司最近正在瘋狂收購惠民小區(qū)周邊房源,試圖在拆遷公示前囤貨抬價。

    母親的病房飄來中藥味時,我正蹲在走廊啃從食堂打來的冷饅頭。推開門就看見她跪在地上擦瓷磚,藍布衫的領口滑到肩頭,露出瘦骨嶙峋的肩胛骨,手腕上纏著的紗布滲出淡淡的血印。

    媽!我沖過去拽起她,塑料水桶翻倒在地,肥皂水混著灰塵在陽光里晃蕩。母親慌忙去撿掉在地上的保潔工具:隔壁床的大姐說,醫(yī)院保潔缺人,一小時能掙十五塊……話沒說完就劇烈咳嗽,后背弓得像張繃緊的弓,讓我想起父親葬禮那天,她也是這樣蜷縮在靈堂角落。

    幫她重新纏好紗布時,我摸到她掌心的老繭,比去年冬天更厚了。以后別這樣了,喉嚨發(fā)緊,我掏出剛到賬的五千塊塞進她枕頭下,等轉(zhuǎn)正了,我能拿更高的提成。母親摸著紙幣上的紋路,突然輕聲說:你小時候總說,長大了要住帶電梯的房子,讓媽不用爬六樓……

    下午回公司時,工位上的客戶資料被撕得七零八落。李明靠在文件柜旁剝橘子,橘瓣在指尖滴著汁水:抱歉啊,手滑碰倒了垃圾桶。他身后的墻面上,貼著新的末位淘汰公示,我的名字在倒數(shù)第二行,后面跟著刺眼的郊區(qū)拓荒組備選。

    數(shù)據(jù)部剛核完帶看記錄,前臺小妹偷偷塞給我張紙條,李明他們用你的工號偽造了十組無效帶看。紙條上的數(shù)字讓我眼前發(fā)黑——如果月底排名倒數(shù)第一,就要被派去百公里外的鄉(xiāng)鎮(zhèn),那里三個月都開不了一單。

    加班整理客戶資料時,打印機突然吐出林曉的購房合同附件。掃描件放大十倍后,我看見贈予人一欄寫著周明(萬合地產(chǎn)華東區(qū)總監(jiān)),而購房款到賬賬戶,正是我們公司的關聯(lián)賬戶。原來這場看似偶然的交易,早就是兩家公司暗箱操作的棋子,只有我和王大爺像傻瓜一樣,以為抓住了命運的稻草。

    凌晨鎖門時,李明的辦公室還亮著燈。我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見他正把一疊文件遞給店長,封面上印著惠民小區(qū)業(yè)主心理評估表——孤寡老人優(yōu)先恐嚇賭債家庭重點施壓等紅色批注格外醒目。原來他們早就知道拆遷消息,卻故意壓價逼業(yè)主低價拋售,再倒手賺差價。

    走出寫字樓時,夜風卷著床單拍在臉上。是我上周貼的微光服務承諾書,邊角被雨水泡得發(fā)皺,承諾絕不隱瞞房屋真實信息的黑體字,在霓虹燈下顯得格外天真。手機震動,林曉發(fā)來消息:明天陪我看套別墅,客戶是周明的生意伙伴。附加定位是均價十萬的濱江豪宅。

    我盯著短信,突然想起王大爺搬走時,往我兜里塞的那把老鑰匙——陽臺的裂縫,你記得讓新房東補補。指尖撫過鑰匙上的刻痕,那是王阿姨用紅漆描的安字,現(xiàn)在應該正躺在林曉的保時捷手套箱里,和她的愛馬仕絲巾擠在一起。

    末位淘汰的倒計時牌在電梯里閃爍,紅色數(shù)字像滴著血的眼睛。我摸出筆記本,翻到記滿惠民小區(qū)業(yè)主需求的那幾頁:張奶奶需要電梯房,李叔想和戰(zhàn)友同住,王姐要靠近女兒的小學……這些被李明稱為垃圾數(shù)據(jù)的信息,此刻在手機手電筒的冷光下,卻像散落的星子,漸漸連成能指引方向的星座。

    回到出租屋時,母親已經(jīng)把我的工裝洗干凈,晾在窗邊的衣架上。水滴沿著家興地產(chǎn)的logo往下滑,在地板上砸出小小的水痕。我摸出藏在床墊下的拆遷規(guī)劃圖復印件,用紅筆圈出所有標注適老化改造的地塊——那里有全市最便宜的電梯房尾盤,或許能讓張奶奶在冬天不用再爬七樓打水。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像極了父親出事那晚的聲音。但這次,我沒有蜷縮在被子里發(fā)抖,而是摸黑在筆記本上寫下:張奶奶,晨輝養(yǎng)老院旁電梯房,62平,月供3200;李叔,紅星小區(qū)2單元,同部隊戰(zhàn)友住302室……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像在給那些被遺忘的人生,重新描上希望的輪廓。

    凌晨三點,我盯著鏡子里的黑眼圈,想起店長說的適者生存。但或許,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狼窩里,做一只記住每只羊名字的笨狼,反而能在即將到來的風暴里,找到屬于自己的生存之道。畢竟,當所有人都在追逐血腥時,總有人需要記得,羊毛最初的溫度。

    第四章:笨辦法

    晨輝養(yǎng)老院的鐵門在第七次叩擊后終于打開,張奶奶扶著助行器挪出來,銀發(fā)被秋風吹得亂蓬蓬的:小陳啊,你咋又帶東西來我拎著剛買的護膝蹲下,看見她棉鞋上沾著的泥點——是今早冒雨去菜市場撿菜葉時踩的。

    您上次說膝蓋怕涼,我?guī)退岛米o膝松緊帶,觸感像摸到風干的樹皮,我查過了,晨輝路那套電梯房,三樓,樓道寬得能推輪椅。老人突然別過臉,用袖口快速抹了把眼睛,助行器的輪子在水泥地上碾出細碎的響。

    這是我跑完第十七個小區(qū)的下午。筆記本上列著十七位惠民拆遷戶的需求,每一條都被劃得密密麻麻:李叔要樓下有象棋攤,小區(qū)里有穿軍裝的老人,王姐需要步行十分鐘到實驗小學,廚房帶窗戶。同事們笑我放著金蛋不撿去撿碎銀子,李明甚至在早會上舉著我的筆記本念:張奶奶需要‘陽臺能種月季花’——你怎么不幫她把月亮摘下來

    但他們不知道,當我在紅星小區(qū)看見穿舊軍裝的陳大爺對著李叔照片抹眼淚時,兩個老人抱頭痛哭的場景讓整個門店的人都紅了眼眶。李叔拍著我肩膀說小陳比親兒子還用心時,我摸到他藏在口袋里的軍功章,邊緣磨得發(fā)亮,像段被小心保存的時光。

    暴雨來得毫無征兆。我背著張奶奶爬七樓看房時,防滑墊在臺階上打滑,整個人摔進積水里,膝蓋的舊傷裂開,血珠混著雨水往下淌。老人趴在我背上哭:孩子,咱不看了,奶奶住頂樓習慣了……我咬著牙爬起來,笑著說:就當免費做理療了,您看這雨水,比養(yǎng)老院的按摩池干凈多了。

    那套頂樓的房子,陽臺果然有個朝西的角落,下午三點的陽光能曬透整面墻。我掏出隨身攜帶的便簽紙,畫了個簡易花架示意圖:春天種月季,夏天搭葡萄架,秋天還能曬桂花。張奶奶摸著紙上歪扭的線條,突然從兜里掏出顆水果糖,包裝紙已經(jīng)褪成淺粉色:這是我老伴當年當兵帶回來的,你嘗嘗。

    糖在舌尖化開來,是早就過時的薄荷味,卻比李明炫耀的進口巧克力更甜。那天傍晚,張奶奶攥著我畫的圖紙,主動提出用拆遷款付首付——她不知道,我為了找到這套性價比最高的房子,在中介系統(tǒng)里篩了三百七十二條房源,跑斷了兩雙膠底鞋。

    林曉的電話在午夜響起時,我正在給王姐的女兒畫上學路線圖。她的聲音帶著少見的急切:我發(fā)燒了,退燒藥在玄關柜第二層……趕到她公寓時,看見落地窗外停著那輛熟悉的保時捷,而屋里堆滿了惠民小區(qū)的老照片——其中一張里,穿門衛(wèi)制服的老人抱著個穿公主裙的小女孩,站在老槐樹下。

    你父親……我指著照片,喉嚨突然發(fā)緊。林曉裹著毯子蜷縮在沙發(fā)上,臉頰燒得通紅:他在惠民當了二十年門衛(wèi),去世前說,那里的每塊磚都記得人的故事。她盯著我膝蓋的傷,突然輕笑:別人開單靠喝酒陪笑,你靠流血受傷,倒像是從舊時光里蹦出來的老古董。

    臨走時,她往我兜里塞了盒創(chuàng)可貼,指尖劃過我掌心的繭:下周萬合的收購案就要落地,周明要砍所有剛需業(yè)務。樓道的聲控燈突然熄滅,黑暗里她的聲音更輕了,你這樣的人,在狼堆里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但骨頭渣里,總能長出新的希望。當李明們還在圍獵拆遷戶的高額傭金時,我的笨辦法開始結(jié)出果實:張奶奶的電梯房簽約那天,李叔帶著三個老戰(zhàn)友來簽租房合同;王姐在看過我手繪的學區(qū)路線后,不僅買了房,還介紹了整個班級的家長。這些被行業(yè)視為低效的訂單,像滾雪球般越聚越多,在月底的業(yè)績表上,堆成讓所有人震驚的數(shù)字。

    月底最后一天,店長把我叫進辦公室,臉上的笑比哭還難看:聽說你靠賣老破小沖上業(yè)績榜前十他推過來的轉(zhuǎn)正合同上,提成點欄比李明們低三個百分點,年輕人要懂得感恩,公司給你平臺……

    我沒接合同,而是掏出記滿客戶故事的筆記本,翻到貼滿車票和便簽的那頁:張奶奶的護膝,李叔的軍功章,王姐女兒畫的彩虹——這些才是我真正的平臺。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里漏進來,照見店長突然僵硬的表情,也照見窗外正在落葉的梧桐樹,那些泛黃的葉子,終將落在需要它們的土地上,成為滋養(yǎng)新生命的養(yǎng)料。

    下班時,李明靠在電梯口,手里晃著我的帶看記錄:你以為靠討好窮鬼能贏等萬合收購完,所有低價房源都會被清掉——他的聲音突然卡住,因為看見電梯里走出的張奶奶,正舉著我送的護膝向我招手,身后跟著拎著錦旗的李叔,紅底金字上寫著真心換真心,人間有溫情。

    暮色里,我摸著口袋里林曉給的創(chuàng)可貼,想起她公寓里那面照片墻。原來有些路,看起來笨拙又泥濘,卻能通向最溫暖的終點。當整個行業(yè)都在教你如何像狼一樣撕咬時,或許最有力的反擊,就是像人一樣,認真記住每一個人的名字,每一份藏在皺紋里的期待——哪怕這需要磨破十雙鞋,流干所有汗,甚至在暴雨里摔得遍體鱗傷。

    因為總有一天,那些被你捧在掌心的笨辦法,會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開出最不合時宜,卻最動人心弦的花。

    第五章:暴風雨前

    旋轉(zhuǎn)門的金屬扶手凍得刺骨,我盯著玻璃幕墻上萬合家興地產(chǎn)的新logo,紅底白字像道新鮮的傷疤。前臺小妹換成了穿香奈兒套裝的姑娘,看見我工裝胸前的舊logo,鼻孔輕輕哼出一聲。

    會議室飄來濃重的雪茄味時,周明正把腳架在真皮辦公桌上,西裝袖口露出和林曉同款的珍珠袖扣。他身后的PPT上,高端住宅戰(zhàn)略幾個字閃著冷光,右下角標著淘汰率:剛需業(yè)務縮減80%。

    陳默,業(yè)績榜第十名。他突然點我的名,指尖敲著投影儀遙控,聽說你靠賣老破小打動客戶會議室響起低低的嗤笑,李明坐在第一排,新燙的卷發(fā)抹著發(fā)膠,在燈光下反光,現(xiàn)在市場部需要的是狼,不是給羊舔傷口的圣伯納犬。

    我摸著口袋里的筆記本,封面還留著張奶奶縫的補丁。周明扔過來一份文件,首頁印著濱江壹號院分銷方案,傭金欄的六個零格外刺眼:做高端盤,你的提成能翻十倍。他指節(jié)敲了敲桌面,當然,前提是學會篩選客戶——比如把張奶奶這種連首付都湊不齊的窮鬼,從你的名單里刪掉。

    散會后,李明晃著新領的工牌堵住去路,鍍金的資深經(jīng)理頭銜閃得人眼花:還在惦記你的破筆記本他突然壓低聲音,周總讓我提醒你,王大爺?shù)摹栽蛤v退協(xié)議’,可是蓋了你電子簽名的章哦。

    我僵在原地,想起三天前幫王大爺填資料時,李明曾借走我的工牌。沖向資料室的路上,保潔阿姨正在拖走廊,水桶里漂著撕碎的客戶檔案——張奶奶的電梯房申請單、李叔的戰(zhàn)友聯(lián)系方式,都泡在臟水里,像被揉爛的人生。

    檔案室的監(jiān)控顯示,凌晨兩點,李明帶著兩個穿西裝的男人搬空了整個文件柜。而當我闖進周明的辦公室時,看見他正在看一份惠民小區(qū)拆遷戶心理弱點分析,標注著孤寡老人易騙指數(shù):95%家庭糾紛突破口:子女債務。

    這就是你說的高端戰(zhàn)略我抖著手里的復印件,聲音比空調(diào)風更冷,逼走一輩子住老房子的人,把他們的家變成你們賺錢的籌碼周明的雪茄在煙灰缸里明明滅滅,映得他眼底的陰影更深:你以為林曉為什么買王大爺?shù)姆孔幽翘灼祈敇�,現(xiàn)在能改造成三套loft公寓,單價翻五倍。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照片。她在新租的小廚房里熬中藥,油煙機壞了,蒸汽把墻紙都熏黃了,卻笑著說:比醫(yī)院的病房暖和多啦。照片角落里,還能看見我送給張奶奶的護膝,被母親用來墊在搪瓷鍋下防滑。

    下午路過茶水間,聽見兩個新人在議論:李明經(jīng)理教我們,對付難纏的業(yè)主就說‘拆遷款要繳稅’,嚇得張奶奶昨天半夜簽了協(xié)議。我認得那個張奶奶,是惠民小區(qū)最后幾戶沒搬的老人,上周還塞給我她親手曬的橘皮。

    資料室的碎紙機還在響,李明正把李叔的軍功章照片往碎紙機里塞。我沖過去搶下紙片,他卻笑著拍手:感動中國年度中介要發(fā)火了你以為周總不知道你偷偷帶客戶看低價房他就是要留著你這種傻子,讓其他業(yè)主以為我們還有良心。

    末了,他湊近我耳邊,溫熱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氣味:你母親在醫(yī)院擦地的監(jiān)控,我可都存著呢——要是讓周總知道你拿公司資源跑私單,她還能在城里找到工作嗎

    那天深夜,我蹲在惠民小區(qū)的老槐樹下,手機里存著林曉發(fā)來的拆遷戶維權(quán)群截圖。三百多個頭像在屏幕上跳動,張奶奶的語音帶著哭腔:他們說不搬就斷水斷電,小陳啊,奶奶的降壓藥還在冰箱里……

    樹葉在夜風里沙沙作響,像無數(shù)個聲音在說放棄吧。但當我摸出筆記本,摸到張奶奶縫的補丁,摸到李叔軍功章留下的壓痕,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眼神——那是種就算被生活踩進泥里,也不肯低頭的倔強。

    凌晨三點,我敲開林曉的公寓門,她看著我手里的維權(quán)資料,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影:周明明天要簽最后一批騰退協(xié)議,他父親當年就是被開發(fā)商逼走的,所以現(xiàn)在要加倍拿回來。她遞來杯熱茶,蒸汽模糊了照片墻上的老槐樹,你知道嗎你送張奶奶的護膝,和我父親當年送給門衛(wèi)室大爺?shù)氖峭豢睢?br />
    茶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響,我終于明白周明看見規(guī)劃圖時的眼神,明白林曉為什么執(zhí)著于惠民小區(qū)。那些被他們視為數(shù)字的拆遷戶,在我們眼里,是帶著體溫的故事,是不該被計算的人心。

    第二天的高管會議,陽光正好照在高端住宅改變城市的標語上。周明把騰退協(xié)議推到我面前,鋼筆帽已經(jīng)擰開:簽了,你就是區(qū)域經(jīng)理。我看著協(xié)議上自愿放棄拆遷補償?shù)臈l款,想起王大爺家陽臺的裂縫,想起張奶奶在養(yǎng)老院冒雨撿菜葉的樣子。

    對不起,我站起身,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我簽不了。周明的眉峰挑了挑,李明的笑聲剛要響起,我突然扯開帆布包,把浸透血漬的筆記本摔在桌上——那是上周背張奶奶看房時,膝蓋傷口滲血染紅的記錄。

    這里每一頁,我指著模糊的字跡,都是被你們刪掉的‘無效客戶’。他們不是數(shù)字,是真的會疼、會怕、會在深夜打電話問‘房子還能再看看嗎’的人。會議室死寂如墳,周明盯著筆記本上的血印,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你以為自己在改變行業(yè)我轉(zhuǎn)向李明,你不過是在啃食別人的人生,還吃得滿嘴流油。抓起協(xié)議摔在周明面前時,看見他西裝內(nèi)袋露出半截照片——是個穿軍裝的老人站在惠民小區(qū)門口,和李叔的戰(zhàn)友陳大爺長得一模一樣。

    走出會議室時,手機彈出母親的消息:隔壁張奶奶來家里喝茶了,她說你畫的花架圖紙,她貼在新租的房子墻上了。陽光穿過寫字樓的玻璃,在走廊地面投下格子狀的光影,像極了惠民小區(qū)老房子的窗欞。

    這場暴風雨前的寧靜,終將被打破。但至少此刻,我知道自己守住了些什么——那些被李明們視為愚蠢的堅持,那些在他們看來毫無價值的溫情,正像老槐樹上的年輪,一圈圈刻進心里,成為對抗整個冰冷世界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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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鎧甲之下,是永遠熱著的血,是永遠亮著的眼,是永遠相信房子不僅是鋼筋水泥,更是人心歸處的傻氣。這傻氣,或許會讓我在接下來的暴風雨里摔得更慘,但也會讓我在跌倒時,手里仍攥著那把能打開春天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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