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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成親不過是交易。她盯著我,嗓音清冷。

    我有三個條件:不越界、不圓房、不動心。

    等你爹的冤案平反,我們立刻和離。

    燭光下,她堅定的眼神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我毫不猶豫擊掌:成交。

    誰也不想被婚姻束縛,我要的只是借助侯府之力為父親平反。

    況且,我心里還裝著另一個人。

    只是沒想到,這場交易最終會變成命運最殘忍的玩笑。

    01

    我掀開了沉重的喜帽。

    對面的女子沒有了紅紗遮掩,清秀的面容暴露在燭光下�?瓷先ゲ贿^十五六歲年紀,皮膚黝黑,眉眼卻很是靈動。這就是我的新婚妻子,侯府千金寧薇。

    成親不過是交易。她盯著我,嗓音清冷,我有三個條件。

    我挑了挑眉,沒想到她如此直接。

    不越界、不圓房、不動心。她伸出手指一一數(shù)著,等你爹的冤案平反,我們立刻和離。

    燭光搖曳,映照著她堅定的眼神,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你就這么討厭嫁人我問。

    不是討厭嫁人,是討厭被當成貨物。她冷笑一聲,你也別裝什么癡情種,誰不知道你跟許家小姐的事

    我心頭一震。許蓉的面容瞬間浮現(xiàn)在腦海中。

    寧薇伸出手,擊掌為誓。

    我毫不猶豫地拍了上去,成交。

    誰也不想被婚姻束縛,我要的只是借助侯府之力為父親平反。況且,我心里還裝著另一個人。

    寧薇松開手,從床頭拿出一本賬冊,你不必奇怪,這是我嫁妝的明細。我打算把一部分撥給你用來打點關系。

    我翻開賬冊,心中不由暗驚。這丫頭看著粗獷,竟如此精明。

    你不用謝我,她補充道,這是交易的一部分。

    看著她認真的模樣,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十三歲才被侯府認回,之前過得怎么樣

    寧薇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隨即恢復如常。

    像條野狗,餓了就找吃的,困了就找地方睡,沒人管。她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別人的事,直到有天被一個老管家認出來,說我額頭的胎記跟丟失的小姐一模一樣。

    侯府接你回去后,一定很開心吧

    她笑了笑,那笑容卻讓我心頭一涼。

    大字不識一個,被下人們叫野丫頭。祖母下令三個月內(nèi)必須把我嫁出去,否則就送我去家廟當姑子。她語氣輕描淡寫,我被帶去見了十幾家公子,有嫌我丑的,有嫌我沒教養(yǎng)的,有嫌我不會吟詩作畫的…

    直到遇見我

    直到遇見你這個落難的貢士郎。她點點頭,聽說你爹被卷入科考舞弊案,全家流放,只有你一人在外躲過一劫。我想,這樣的人應該更懂交易的價值。

    我不得不承認,她很聰明。

    你別擔心,她起身整理床鋪,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今晚睡外間吧。

    她把我趕出新房,我也樂得清靜�;氐酵忾g,我摸出藏在袖中的信箋。許蓉的字跡娟秀,字字句句都讓我心痛。為了給父親平反,我不得不毀了與她的婚約。

    窗外月光如水,我輾轉(zhuǎn)難眠。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寧薇敲響了我的門。

    我看到許小姐的信了,她直截了當?shù)卣f,別擔心,我不會干涉你們。只是提醒你,我們的交易不能讓外人知道。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粗鄙的女子比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三日后,寧薇趁我不在家時出門了半日。晚飯時她漫不經(jīng)心地提起:我在城南買了處小宅子,以備不時之需。

    你就這么不相信我能幫你脫離侯府我問。

    她放下筷子,目光平靜地看著我:在這世上,我只相信自己。

    02

    南城的三進小院成了我和寧薇的新家。比起侯府的奢華,這里確實狹窄得可憐。她站在灶臺前,笨拙地翻炒著鍋里的青菜,黑煙嗆得她直咳嗽。

    你真要自己做飯我放下書卷,忍不住問。侯府千金下廚,這畫面實在難以想象。

    能省則省。她頭也不抬,手忙腳亂地往鍋里加鹽,你爹那案子要打點的地方多,銀子得留著用。

    菜最終端上桌時,色澤焦黑,味道咸得發(fā)苦。我嘗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很難吃嗎她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本想嘲諷幾句,但看她被煙熏得通紅的眼睛,到嘴邊的話變成了:下次少放點鹽就好。

    她點點頭,認真地記在心里。

    日子就這樣過去。寧薇從不會做的富家小姐,變成了每天摸爬滾打的主婦。洗衣做飯,打掃院落,樣樣都笨拙,卻樣樣都要親力親為。我時常在書房聽見她被燙著手或摔倒的小聲驚呼,忍不住搖頭失笑。

    謝三姑娘,要不還是請個丫鬟來幫忙吧。一次看她跌坐在地上,滿頭大汗地擦地板,我終于忍不住開口。

    別叫我謝三姑娘。她直起腰,擦去額頭的汗珠,我姓寧。

    在外人面前,我得叫你謝三姑娘。我提醒她,別忘了我們的交易。

    她沉默片刻,繼續(xù)低頭擦地。夕陽從窗格間灑進來,落在她的側(cè)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粗獷的女子在專注時,有種奇特的安寧美。

    那天晚上,我發(fā)起了高燒。整個人像被丟進火爐,意識模糊間,有人不斷地換著冰毛巾為我降溫。

    別走…我抓住那雙冰涼的手,恍惚間以為是許蓉。

    我不走。寧薇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你好好睡。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見她趴在床邊打盹,又醒來為我換毛巾。黎明時分,我的燒退了,睜眼看見她憔悴的臉。

    謝謝。我嗓子沙啞地說。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沒事,薇兒不怕熬夜。

    薇兒…我重復著這個稱呼,她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低下頭整理床鋪,掩飾著什么。

    我以為自己的日子就會這樣平靜地過下去,直到有一天,寧薇回來時神色古怪。

    我去了趟侯府。她遞給我一封信,父親答應給你謀個七品小官職。

    你去求他了我驚訝地接過信。

    她支吾幾聲,沒有回答。后來我才從府里仆人口中得知,寧薇在侯爺書房外跪了半個時辰,被雨淋透也不肯離去。

    那個七品官職成了我為父親平反的第一步。我開始頻繁出入各種場合,尋找對父親有利的證據(jù)。

    一天深夜,我喝得爛醉歸來,踉蹌著推開門。寧薇正在燈下繡花,見我這樣連忙上前攙扶。酒精沖昏了我的頭腦,眼前人影模糊,我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對不起…許蓉…我喃喃道,我不能…讓你等太久…

    懷中的人僵住了。我松開手,寧薇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許蓉是誰她輕聲問。

    我猛然清醒,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但寧薇沒有追問,只是默默扶我回房。

    那之后的幾天,寧薇常常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也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專心準備父親案子的申訴。

    終于有一天,我在朝堂上據(jù)理力爭,為父親辯護。不料對手早有準備,以偽造的賬簿為證,指控我父親受賄。我一時語塞,眼看就要功虧一簣。

    就在這時,寧薇闖入大堂,遞上一份文書。那是父親與對方通信的原件,證明賬簿上的日期造假。我不知她如何找到這些證據(jù),但這一舉動無疑救了我。

    當夜,我們并肩坐在院中賞月。初秋的風帶著涼意,寧薇給我倒了杯熱茶。

    謝謝你。我看著她的側(cè)臉,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說好的交易。她笑了笑,眼中閃爍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一種沖動涌上心頭,我俯身向前,輕輕吻了她的額頭。她瞪大了眼睛,滿是驚訝。我猛然意識到自己打破了不越界的約定,倉皇起身離去,只留下她一人在月光下發(fā)愣。

    那夜過后,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忽然多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03

    我翻開詩經(jīng),指著其中一句教寧薇認字。自從那晚無意親吻她的額頭后,我刻意找了個教她讀書的借口拉近距離。

    這個字怎么念我指著紙上的一個字問。

    寧薇皺著眉頭,一手撐著腮,一手拿著筆在紙上描摹。詩

    對。我點點頭,不禁為她的進步感到欣喜。短短半個月,她已經(jīng)能認得不少常用字。

    她得意地笑了,眼睛彎成月牙。那笑容像春風拂過心頭,讓我一時恍惚。

    你怎么了她奇怪地看著我。

    我回過神,裝作若無其事地翻頁,沒什么。下一頁。

    窗外春雨綿綿,院中的桃花開得正盛。這段日子我們相處得出奇和諧,我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粗獷的女子不僅聰明機敏,而且思慮周全。她默默幫我整理案卷,有時還提出幾點見解,讓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正當我準備教她下一個字時,院門被人敲響。寧薇起身去開門,我聽見外面?zhèn)鱽硪粋熟悉的女聲。

    顧芷,你竟然真的…真的…

    我猛地站起身,看見許蓉立在門口,淚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流下。

    蓉兒我喊出聲,心頭一陣慌亂。

    許蓉披著一身素衣,比我記憶中的樣子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得像紙。她沖進來,直直站在我面前。

    三年了,整整三年!她哭喊著,聲音嘶啞,你答應過要娶我的,卻又悄無聲息地娶了別人!

    我張口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寧薇站在一旁,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為了等你,絕食抗婚,被父親打斷了腿…許蓉卷起裙擺,露出腿上的疤痕,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

    我心如刀絞,下意識伸手想安撫她,卻被她打開。別碰我!背信棄義的人沒資格碰我!

    寧薇輕聲道:我去煮點茶。說完轉(zhuǎn)身離開,給我們留下空間。

    許蓉哭得幾乎喘不過氣,我只能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她——父親被卷入科考舞弊案,全家流放,我需要侯府的勢力為父親平反。

    所以我只是個工具許蓉眼中的絕望讓我不忍直視。

    不,蓉兒,我…我話還沒說完,寧薇端著茶進來了。

    許小姐,喝口茶吧。她溫聲道,眼中沒有一絲嫉妒或不滿。

    許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突然冷笑一聲:你們倒是恩愛。

    我想解釋這只是表面關系,但在寧薇面前,我不能說出實情。場面一時尷尬至極。

    許蓉最終在我的懇求下答應保密,但臨走前丟下一句:你心里到底裝著誰,你自己清楚。

    她離開后,寧薇靜靜收拾著茶具,背對著我說:她等了你三年。

    我不知如何回應,只能低頭看著地面。

    她很漂亮。寧薇又說,聲音很輕,比我漂亮多了。

    我抬頭看她,寧薇,我…

    別解釋。她打斷我,我們只是交易,記得嗎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人站在原地。那天晚上,我聽見她在房里輾轉(zhuǎn)反側(cè)。

    朝堂上的斗爭日漸激烈,父親案子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我利用那份寧薇找來的證據(jù),成功為父親洗清了部分罪名。隨著官職升遷,邀請我參加的宴會也多了起來。

    許蓉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這些場合中,每次都打扮得光彩照人。她家中勢力不俗,不少官員對她青眼有加。我們在公共場合表現(xiàn)得親密,部分是為了打聽消息,部分是因為心中愧疚。

    寧薇雖然陪我出席,卻總是默默站在角落,看著我和許蓉交談甚歡,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去。

    一天夜里,我晚歸,發(fā)現(xiàn)寧薇獨自立在銅鏡前,手指輕撫自己的臉頰。

    你回來了。她聽見動靜,頭也不回地說。

    我點點頭,雖然知道她看不見。今天委屈你了。

    她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我看不懂的神情:顧大人何必說這種場面話你跟許小姐的情誼,旁人都看在眼里。

    我想解釋那只是表面功夫,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睡吧。她掐滅燭火,走回內(nèi)室。

    我站在黑暗中,不知為何心頭涌上一陣失落。

    寧薇生辰那天,我特意買了只金釵送她。她收下后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別在發(fā)間。

    好看嗎她轉(zhuǎn)過頭問我,眼中閃爍著我久違的光彩。

    很好看。我由衷贊嘆。

    然而兩日后,許蓉在宴會上炫耀著她的新發(fā)釵——正是我送給寧薇的那只。

    顧大人真是體貼,知道我喜歡這款式。許蓉當眾說,眼中含笑。

    寧薇站在不遠處,臉色蒼白如紙。我心頭一震,想要解釋,但又擔心在眾人面前揭穿許蓉會傷害她的名聲。

    那晚回家后,寧薇一言不發(fā)。我想解釋那釵是許蓉從她那里借走的,但話到嘴邊又覺得無力。她沒問,我也沒說,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沉默。

    皇家春宴上,寧薇捧著一盆剛開的牡丹,是她精心培育的禮物。就在她準備獻給貴妃時,我突然從她手中奪過花盆,轉(zhuǎn)身送給了許蓉。

    內(nèi)子素來大度,想來不會介意。我故作輕松地說,心里卻如刀絞。

    全場嘩然,眾人看向?qū)庌钡难凵窦韧橛謳е鴰追痔骄�。寧薇面無表情地站著,只有手指微微顫抖泄露了她的情緒。

    回家路上,我們誰都沒說話。馬車內(nèi)氣氛凝重,寧薇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你醉了。當我正想開口解釋時,她突然說。

    我沒醉。我皺眉否認。

    她從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我:和離書。

    我心頭一震,卻故作鎮(zhèn)定接過,又揣進袖中:你醉了,這事明天再說。

    04破碎的誓言

    連日陰雨,我撐傘走在長街上。心情和天氣一樣糟糕,袖中那張未簽的和離書像塊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

    轉(zhuǎn)角處有家熱鬧的酒樓,樓上傳來笑聲。我剛準備路過,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顧芷。

    我停下腳步,猶豫片刻還是上了樓。轉(zhuǎn)過屏風,看見顧芷與幾位同僚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輕松笑容,與平日在家中的沉默寡言判若兩人。

    顧兄,聽說你和許家小姐好事將近啊一位官員舉杯調(diào)侃道。

    顧芷笑而不答,只是喝了口酒。另一人接話:許小姐美貌如花,又才情出眾,顧兄真是好福氣!

    都說青梅竹馬終成眷屬,這下可應驗了。又一人笑道。

    我站在暗處,身體冰涼。原來我只是場戲中的一枚棋子,隨時可以被棄置一旁。

    故意咳嗽一聲,我走向他們。桌上笑聲戛然而止,顧芷抬頭看見我,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夫人怎么來了他站起身。

    路過而已。我勉強擠出笑容,聽說要下大雨,怕你淋濕了。

    席間其他人面面相覷,氣氛頓時尷尬至極。顧芷從身旁拿起一把傘遞給我: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公事要談。

    好。我接過傘,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傳來他們重新開始的談笑聲,和顧芷低沉的解釋:內(nèi)子體弱,關心則亂。

    走在雨中,我終于明白了一切。把握主動權的不是顧芷,也不是我,而是旁人眼中那段無法割舍的情緣。

    回到家,我沒有哭。反而異常冷靜地開始收拾嫁妝。那處早已購置的小宅子該派上用場了。

    連夜寫了幾封信,我找來府中最可靠的丫鬟:明日把這些送出去,一個字都不能錯。

    丫鬟接過信件,擔憂地看著我:小姐,您這是要…

    做我該做的事。我打斷她,嘴角掛著冷笑。

    接下來幾天,我加速把嫁妝轉(zhuǎn)移到小宅子。同時暗中安排人在坊間散布顧芷與許蓉青梅竹馬、情深義重的故事。這些傳言像野火般蔓延開來,很快連茶樓酒肆的說書人都在講述這對有情人的故事。

    夫人,戲班排練好了。下人小聲稟報。

    我滿意地點頭。明日最熱鬧的戲樓將上演一出《負心漢》,講述一個負心男子拋棄青梅竹馬,最終遭報應的故事。角色裝扮恰好與顧芷、許蓉相似。

    夜深人靜,我正在整理最后一批嫁妝,房門忽然被推開。顧芷站在門口,神色陰沉。他看著滿屋的箱子,并未露出驚訝之色。

    你早就知道我問。

    猜到了。他走進來,目光落在擺放整齊的首飾匣上,我今日去戲樓了。

    我沒說話,繼續(xù)整理物品。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是你在背后操縱這一切

    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我甩開他的手。

    顧芷深吸一口氣,忽然換了個話題:今晚…我想和你圓房。

    我愣住了,抬頭看他。燭光下他的眼睛閃爍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為什么我問,許蓉不夠好嗎

    這與她無關。他靠近一步,我只是覺得…我們相處了這么久,或許可以…

    不。我后退一步,我還沒準備好。

    實際上,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借口。圓房意味著契約的破裂,意味著我將失去主動權。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我父親明日抵京。

    我心頭一震。顧父平反,全家返京。這是我們當初約定的和離時機。

    那恭喜了。我勉強笑道,你終于完成目標。

    他猶豫片刻,轉(zhuǎn)身離去,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第二天,我換上最精致的衣裳,去城門迎接顧家人。顧父鶴發(fā)童顏,一身儒雅氣度。顧母慈眉善目,見到我時卻帶著幾分疏離。

    回府后一番寒暄,顧父提起顧芷的官職升遷,語氣中滿是驕傲。我坐在一旁,如同一個透明人。

    酒過三巡,顧芷喝醉了。趁此機會,我單獨求見顧父。

    跪在他面前,我將和離書呈上:請老爺代顧芷簽下這份和離書。

    顧父震驚地看著我:這是為何

    我們本就是契約婚姻。我坦白道,為了幫顧芷官運亨通,為顧家平反。如今目的已達成,該履行約定了。

    他沉思片刻,搖頭道:他不愿同你和離,我又如何能做他的主

    他心里根本沒有我!我?guī)缀鹾俺雎�,他心里只有許蓉。

    顧父神色復雜,似有所悟,卻仍將和離書推回:這事我不能決定。

    正當僵持之際,府外傳來喧鬧聲。許蓉不知何時來訪,直接闖了進來。

    寧三夫人!她走到我面前,眼中滿是輕蔑,我與顧芷青梅竹馬十二年,兩情相悅六年。你不過是半路插足之人!

    我冷笑一聲:那你該去找他,而不是來找我。

    我今日是來給你指條明路。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自請為妾,我可保你在顧家衣食無憂。

    氣血上涌,我抓起桌上的茶盞,當頭潑了過去!熱茶澆濕了她的發(fā)髻和衣裳,她尖叫一聲,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寧薇!顧芷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怒火。

    她侮辱我,我為何不能潑她我挺直腰桿,迎上他的目光。

    顧芷臉色陰沉:你讓我太失望了。

    說完,他扶起許蓉,溫柔地為她擦拭臉上的茶水,轉(zhuǎn)身離去。

    05背水一戰(zhàn)

    夜晚,我獨自站在顧府書房外,鼓起勇氣推門而入。

    顧父正伏案批閱文書,見我進來,臉上露出幾分疑惑:這么晚了,有事

    我走到案前,跪下行禮,將和離書雙手遞上:還請老爺代顧芷簽下和離書。

    顧父眉頭緊鎖,放下手中毛筆:昨日之事已經(jīng)說過,此事我無權作主。

    請聽我一言。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和離對顧家有三大好處。

    顧父神色微動,示意我繼續(xù)。

    第一,顧家可得侯府作靠山。我掏出一封信,這是家父承諾,若和離后,家中仍會全力支持顧家。

    顧父接過信,神色復雜。

    第二,可消除許蓉自盡的隱患。我聲音清晰,許小姐對顧芷情深義重,不顧家人反對等了三年。若得不到顧芷,恐怕會做出過激之事。

    第三,成全有情人。我低頭,聲音微顫,顧芷心里只有許蓉,我只是阻礙他們的絆腳石。

    房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燭火搖曳的聲音。顧父久久沉默,目光落在和離書上。

    你當真想好了他終于開口。

    我點頭:懇請老爺成全。

    你這孩子…顧父嘆了口氣,拿起毛筆,蘸墨在和離書上簽下顧芷的名字。

    看著墨跡漸漸晾干,我心中既是解脫又是苦澀。

    第二天一早,顧芷闖入我的閨房,手中握著那份和離書,臉色鐵青:這是什么意思

    我正在收拾行李,頭也不抬:字面意思。

    我父親怎會代我簽字他聲音中壓抑著怒火。

    因為這對大家都好。我終于抬頭看他,你我本就是契約婚姻,如今目的已達成,各自安好便是。

    就這么急著和我斷絕關系顧芷把和離書扔在桌上。

    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升起,我猛地站起身:顧大人,你未免太虛偽了!口口聲聲說我讓你失望,背地里卻與許蓉眉來眼去。戲班子演的《負心漢》可不是我編的!

    你根本不了解我和許蓉的關系!他大聲反駁。

    我需要了解嗎我冷笑,你對她只是愧疚那為何拿我送你的金釵送給她為何在眾人面前從我手中奪過牡丹送她

    顧芷張口欲辯,卻無言以對。

    你從未真心對我,不是嗎我聲音漸低,從一開始,我就只是你實現(xiàn)目標的工具。

    顧芷頹然坐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夠了。我打斷他,和離書已簽,我明日便回侯府。請你以后別再來打擾我。

    顧芷沉默良久,最終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回到侯府,我剛踏進大門,就聽見父親的怒吼:給我滾進來!

    我垂首走進書房,迎來的是父親憤怒的質(zhì)問:好不容易熬到顧家東山再起,你怎么就和顧芷和離了便是做小,你也該賴在顧家!

    父親…我跪在地上,淚水控制不住地流下,女兒寧愿死,也不愿做妾室!

    胡鬧!父親拍案而起,這三年來我們侯府為顧家付出多少,你知道嗎如今他官運亨通,你倒是急著撇清關系!

    我從袖中掏出顧父的承諾信函:顧老爺已答應,即使和離后仍會與侯府保持聯(lián)盟。

    父親接過信看完,臉上怒色稍減:他當真這樣說

    我點頭:女兒絕不會害家族利益。

    父親長嘆一聲,揮手示意我退下:罷了,既已和離,你好自為之。

    離開書房,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閨房,躺在久違的床上,卻睡不著。三年同處一屋檐下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閃回。

    三日后,丫鬟急匆匆跑來:小姐,顧大人在門外求見。

    我猶豫片刻,最終整理衣冠走出去。

    顧芷站在院外,憔悴不堪,眼下一片烏青,像變了個人。他看見我,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寧薇。

    有事我冷淡地問。

    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碧玉雕成的平安扣:我向天子求了外放,三日后便走。這枚玉佩是我母親給的,希望你能保留。

    我看著那枚玉佩,心中一陣波瀾。這是他母親的心愛之物,他竟愿意給我。

    當初同你成婚,我們是各取所需。我搖頭拒絕,你不欠我什么。

    寧薇…他聲音沙啞,這三年,我…

    不必說了。我打斷他,祝你前程似錦。

    他愣在原地,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最終,他深深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離去。

    后會無期,余生漫長。我輕聲說道,轉(zhuǎn)身關上了大門。

    06命運的分岔口

    離開京城那天,我沒有回頭。

    四月的風吹散了頭上的簪花,我也不去撿。從今往后,我只屬于自己。

    寧府的馬車送我出了城門,再遠的路,就要靠自己走了。我換上一身青色布衣,束起長發(fā),簡單得像個尋常女子。

    小姐真的不回侯府丫鬟含淚問我。

    我不屬于那里。我搖頭,指著遠方的山巒,我想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一年后,我行走過江南的煙雨,在湖州遇見了會寫詩的漁翁;又半年,我登上岱宗峰頂,看云海在腳下翻涌;再一年,我踏上塞北的荒漠,聽胡笛聲隨風飄散。我的足跡遍及四方,看遍繁華與衰敗。

    一路上不乏前來求親的媒人,但都被我婉拒。他們說我已二十五歲,再不嫁人就晚了。我只是笑笑,心中無波無瀾。

    流浪三年,我在杭州一家繡坊落腳,以精湛的手藝贏得了店主的賞識。這天收到了京城友人的來信,顫抖著手拆開信封。

    寧姐姐,你可能想不到,許蓉最終嫁給了新科榜眼張云舒,并非顧芷!

    我手一滑,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濺,像我的心一樣。

    據(jù)說在許蓉大婚前,顧芷當眾對她說:往后你一切事宜,我這個做兄長的替你做主。眾人皆驚,許蓉當場淚如雨下,卻無法反駁。

    我把信紙翻到背面,友人繼續(xù)寫道:顧大人這些年一直未娶,盡管皇上已三次為他指婚,他都以早有發(fā)妻,斷不敢忘為由推辭。朝中都稱他為癡情宰相呢!

    最后幾行字讓我心跳加速:上月我去顧府做客,偶然看到他的日記。寧姐姐,里面全是對你的思念和懊悔!他寫道寧薇若在,當如何如何,字字泣血。寧姐姐,你真的不考慮回京看看嗎

    我把信揉成一團,扔進燈下。紙化為灰燼,心卻無法平靜。

    月上梢頭,我坐在繡樓上數(shù)星星。顧芷為何如此那日他明明說許蓉才是他的心上人。難道這些年的情意都是裝的還是說,他始終無法放下對我的愧疚

    我不愿再想。

    二十七歲那年,杭州城來了一支邊關軍隊。統(tǒng)領是位三十出頭的將軍,名叫蕭子陵。他帶著滿身的風塵仆仆,走進我的繡坊訂制旗幟。

    這是我軍的圖樣,要用最好的料子繡。他把圖紙遞給我,聲音洪亮得震得我耳膜發(fā)顫。

    我接過圖紙:什么時候要

    三日后。

    太快了,恐怕做不到。

    那就五日,不能再多了。他著急得像個孩子。

    我看他焦急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將軍何必急在這幾日

    他撓撓頭:實不相瞞,我軍即將回塞北,這面旗要帶回去給將士們看,提振士氣。

    我點頭應下。五天后,當我把繡好的旗幟交到他手中,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太美了!他小心翼翼地展開旗幟,姑娘的手藝真是巧奪天工!

    將軍過獎。

    蕭子陵豪爽地大笑:不如這樣,我請姑娘吃頓飯如何算是謝禮。

    他不像顧芷那樣斯文,話語間帶著粗獷的豪邁。相處之下,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自覺地被他的開朗所感染。

    你為何不嫁人一次他直白地問我。

    怕被束縛。我如實回答。

    他仰頭大笑:那你嫁給我如何我整日在邊關,絕不會束縛你。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沒想到半月后,他真的帶著聘禮來了。

    我不是開玩笑的人。他跪在我面前,寧薇,嫁給我吧。

    我看著他坦蕩的眼神,心中竟無半點猶豫�;蛟S,該放下過去了。

    我們成親的那天,他告訴我一個秘密:我早就認識你了。三年前在京城,我見過你一面。你站在顧大人身邊,臉上明明寫著不快樂,眼睛卻亮得像星星。

    那你怎么不早說

    怕嚇跑你。他笑著拉住我的手,不過現(xiàn)在你跑不掉了。

    十年后,我隨著商隊去西北采買布料�;爻虝r經(jīng)過一座小城,聽說有位朝廷命官路過駐扎。我本不在意,直到看見城門前那頂熟悉的轎子。

    顧芷。

    他從轎中走出,比記憶中老了許多,眉宇間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他似乎也看見了我,腳步微頓,眼中閃過驚喜,卻又迅速恢復平靜。

    我們擦肩而過,誰也沒有說話。

    走出幾步,我忍不住回頭。只見他獨自立在風中,背影孤獨而決絕,仿佛一座雕像。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我輕聲說道。

    回到驛站,店小二見我心情不佳,好心告訴我:那位大人啊,人稱癡情宰相。據(jù)說年輕時有位妻子,后來和離了。他至今未娶,常在醉后提起那位夫人的名字。

    他提起什么我忍不住問。

    好像是寧什么的,老漢記不清了。店小二撓撓頭。

    當晚,我寫了封信給蕭子陵,告訴他我即將回家。信的最后,我寫道:夫君,遇見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

    落筆時,窗外響起一陣胡笛聲,低沉悠揚。那是顧芷當年最喜歡的曲子。我放下筆,輕輕推開窗。

    月光如水,照亮了那個熟悉的背影。他站在遠處的屋頂上,手持一支笛子,對著月亮吹奏。曲子哀婉動人,像是在訴說著什么。

    我靜靜聽著,直到曲終。

    他轉(zhuǎn)身離去,背影融入夜色。而我,終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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