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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血泊重生

    未央宮的更漏滴到三更時,曲蒹葭知道自己要死了。

    喉間的血沫堵住了所有未出口的質問,她蜷縮在鳳榻上,看著那個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夫君站在殿外,懷中摟著嬌艷如花的李菀菀。

    陛下,娘娘她……老宮女的哭聲被金吾衛(wèi)的刀光截斷。

    鴆酒賜過了林少祈的聲音比十二月的冰還冷。

    回陛下,按您的吩咐,雙倍的量。

    蒹葭的手指摳進織金錦被,前世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她為林家傾盡所有,幫林少祈查清滅門慘案、重振家業(yè),扶持他為帝,最后換來的是他與寵妾聯(lián)手毒殺,好讓那個嬌縱慣了的李菀菀當皇后。

    真可惜啊。李菀菀甜膩的聲音飄來,姐姐到死都不知道,當年林家滅門案,霍大將軍才是......

    聲音戛然而止。但蒹葭已經(jīng)聽不見了,她的瞳孔開始擴散,最后印入眼簾的是腕間玉鐲——父親在她及笄那年親手戴上的,如今沾滿了自己的血。

    若有來世......

    小姐!小姐醒醒!

    劇痛中,蒹葭猛地睜開眼,撞進視線的是一張稚嫩的臉——她的貼身丫鬟白芷,三年前病死在江北的那個白芷!

    做噩夢了白芷用帕子輕拭她額間冷汗,今日相爺考校箭術,大公子特意囑咐奴婢早些喚您。

    蒹葭怔怔看著自己纖細的手腕,那里還沒有被鴆酒灼傷的痕跡。

    她顫抖著摸向枕邊,觸到一塊溫潤的玉佩——前世與林少祈的定情信物,此刻卻讓她如握毒蛇。

    今夕......是何年

    元狩三年四月初八呀。白芷奇怪地看著她,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

    蒹葭掐緊掌心。

    她重生了,回到十六歲,回到遇見林少祈的半年前,回到父親尚未被卷入謀反案的時候!

    更衣。她掀開錦被,聲音里帶著白芷聽不懂的寒意,要那件騎射方便的胡服。

    ……

    曲府后花園,箭靶立在三十步外。

    妹妹今日氣色不佳。曲文賦挽弓搭箭,沖她眨眨眼,為兄先示范一箭

    蒹葭凝視著兄長年輕鮮活的臉龐。前世他被霍巍陷害,死在流放路上。而現(xiàn)在,他正故意將箭射偏三分。

    兄長昨夜又去康平坊聽曲了她突然奪過角弓,三箭連發(fā),箭箭正中紅心,最后一支甚至劈開了前一支的箭尾。

    曲文賦驚訝的張大了嘴:你何時練的這手箭術

    夢里。蒹葭輕撫弓弦。前世江北三年,她為查林家血案,暗中練就百步穿楊的本事。

    涼亭里傳來茶盞輕叩聲。她轉頭,看見父親曲鎮(zhèn)�!敵筘┫啵粲兴嫉赝�。

    父親。她行至亭前,直接跪地,女兒有一請求,還望父親應允。

    曲鎮(zhèn)海挑眉:說。

    女兒不愿入宮。她抬頭,目光灼灼,給我三年,我向您證明,曲家女兒不靠聯(lián)姻也能光耀門楣。

    大伯與伯母伉儷情深,即便是伯母沒有生育能力,他也沒有休妻,房中并無妾室通房之類,夫妻二人琴瑟和鳴。

    大伯與父親說好,將來由兄長接替大伯的家主之位,可兄長志在朝堂。

    這一世,她要讓兄長得償所愿,一展宏圖。

    亭中空氣驟然凝固。選秀在即,皇帝確實暗示過中意曲家女。

    荒唐!曲鎮(zhèn)海拍案而起,你可知多少世家盼著這份榮耀

    然后呢蒹葭不退反進,像姑母那樣,二十五歲就薨在未央宮父親,您教導過‘曲家立足靠的是真本事’。

    她忽然壓低聲音:霍大將軍近日頻繁調動江北駐軍,林氏滅門案另有隱情。女兒愿以游學為名前往查探,為父親分憂。

    曲鎮(zhèn)海瞳孔微縮:誰告訴你這些

    女兒分析了近三年邸報。她遞上一卷竹簡,上面密密麻麻記著軍情動向與商業(yè)數(shù)據(jù),正是前世協(xié)助林少祈時整理的,您看這里,鹽鐵稅突然少了三成,而江北駐軍軍餉卻多了兩成……

    曲鎮(zhèn)海越看越驚。這些連他都要多方打探的情報,女兒竟從公開文書中推演得出

    江北危險。

    所以請父親派青梧隨行。她提到曲家最神秘的暗衛(wèi)首領,女兒保證,三年后若一事無成,甘愿入宮。

    曲鎮(zhèn)海凝視女兒許久,突然笑了:好。若遇險境,立即撤回。

    離開涼亭時,蒹葭摸到袖中玉佩——前世定情物,今生敲門磚。

    她唇角浮起冷笑:林少祈,這一世,該輪到你嘗嘗被算計的滋味了。

    2.江北棋局

    馬車駛入江北地界時,已是七月初。曲蒹葭掀開車簾,讓帶著水腥氣的風灌進來。

    小姐,前面就是林氏別院。青梧壓低聲音。這位曲家暗衛(wèi)首領此刻作尋常護衛(wèi)打扮,唯有腰間軟劍仍泛著冷光。

    蒹葭摩挲著袖中玉佩。前世林少祈說這玉佩是林家祖?zhèn)鳎瑓s在滅門夜遺失。如今它成了她接近林家的敲門磚。

    救命!一聲凄厲呼喊突然劃破晨霧。

    青梧瞬間按住劍柄。只見官道旁,一個白發(fā)老者正被三名黑衣人圍攻,背上已被砍出一道血痕。

    住手!蒹葭抓起車轅上的馬鞭凌空一抽。鞭梢精準卷住最前面那人的手腕,鋼刀當啷落地。

    黑衣人一愣,顯然沒料到商隊里藏著高手。青梧已如鷂鷹般撲出,三招之內放倒兩人。剩下那個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老丈沒事吧蒹葭跳下馬車,卻在看清老者面容時心頭一震——林平安!前世林家的老管家,她逃離江北時,最后為她放行的那個人。

    老者喘息著抬頭,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姑、姑娘是……

    商賈之女曲蘭芝。蒹葭隨口編了個假名,取出金瘡藥為他包扎,這些人為何追殺您

    林平安盯著她袖口露出的玉佩一角,神色驟變:姑娘這玉佩……

    家傳之物。蒹葭故作隨意地亮出玉佩,老丈認得

    老人顫抖著手想摸又不敢摸:這、這是林家嫡系的紋樣�。×昵皽玳T那夜,老家主腰間就佩著這對玉佩的另一半……

    蒹葭心跳加速。前世林少祈明明說玉佩是獨一塊!

    老丈莫不是認錯了她故意道,聽說林家無人幸免。

    老朽親眼看著少主被霍家親兵救走......林平安突然噤聲,驚恐地望向蒹葭身后。

    青梧無聲地比了個手勢——有人來了。

    老人家需要好好休息。蒹葭迅速塞給林平安一袋碎銀,我們在城東云來客棧落腳。

    馬蹄聲近,她抬頭望去,呼吸不由一滯。

    林少祈。

    他騎著那匹熟悉的烏騅馬,墨藍勁裝勾勒出挺拔身形。與前世不同,此刻他眉宇間還帶著少年銳氣,而非后來那種溫潤如玉的偽裝。

    這位姑娘,可見到三個黑衣人林少祈勒馬問道,目光在看到她面容時明顯一怔。

    蒹葭垂眸掩飾眼中冷意:往西去了。

    林少祈卻不下馬追敵,反而翻身落地:姑娘面生,不是本地人

    長安商賈之女,來此探親。她故意讓玉佩從袖中滑出半截。

    果然,林少祈瞳孔驟縮:這玉佩……

    家父所贈。蒹葭假裝疑惑,公子認得

    林少祈伸手想碰,青梧立刻橫插一步隔開。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在下唐突了。林少祈退后拱手,卻仍盯著玉佩,姑娘可愿到寒舍一敘這玉佩……與我家淵源頗深。

    蒹葭裝作猶豫,內心冷笑。魚兒上鉤了。

    ……

    布局三月,商賈之女曲蘭芝已成林氏座上賓。

    林家書房,蒹葭借著喝茶打量四周。前世她花了半年才獲準進入的地方,如今輕易踏足。

    曲姑娘祖上可有林姓林少祈取出一個錦盒,里面赫然是另一塊相同紋樣的玉佩。

    蒹葭假裝驚訝:竟還真是一對!

    六年前家父遇害時,此佩遺失了。林少祈眼神灼熱,姑娘可知來歷

    只聽家父說是故人所贈。她故意含糊其辭,目光掃過書案——那里壓著半張沒來得及收起的信箋,霍巍的印鑒清晰可見。

    林少祈順著她視線一驚,迅速用書卷蓋住信箋:姑娘對書法也有研究

    略懂。蒹葭裝作沒察覺異樣,這玉佩既對公子重要,不如……

    不必。林少祈突然按住她欲摘玉佩的手,既是姑娘家傳之物,豈敢奪愛。

    肌膚相觸的瞬間,蒹葭險些控制不住殺意。就是這只手,前世親自將鴆酒遞到她唇邊。

    少主!門外突然傳來嬌嗔,您答應了今日陪菀菀挑衣裳料子的~

    蒹葭背脊一僵,這聲音燒成灰她都認得——李菀菀!

    珠簾一掀,走進個穿杏紅曲裾的少女,明眸皓齒,眼尾一顆淚痣�?吹捷筝�,她笑容頓時僵�。哼@位是……

    長安曲姑娘。林少祈介紹道,曲姑娘,這是舍妹菀菀。

    蒹葭險些冷笑出聲。前世他說李菀菀是表妹,現(xiàn)在又成舍妹了看來這女人身份隨時變化。

    商賈之女李菀菀上下打量蒹葭的衣著,目光掠過她發(fā)間的素銀簪子,語氣輕慢,哥哥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帶。

    菀菀!林少祈輕聲呵斥,卻帶著寵溺。

    蒹葭不慌不忙端起茶盞:聽聞三日后太守府有詩會,林姑娘可要參加

    自然。李菀菀得意地揚起下巴,太守夫人特意邀我做評詩呢。

    那巧了,蒹葭微微一笑,我剛收到帖子,說要我準備《柏舟》一詩的解析。

    李菀菀面色微變。

    《柏舟》是本次詩會壓軸題目,按理說只有評詩人才知曉。

    你、你胡說什么!她強撐道,明明是《瑤華》……

    菀菀。林少祈突然沉聲,你昨日不是說題目尚未定么

    蒹葭心中冷笑,前世李菀菀就愛用提前泄題彰顯身份,這習慣倒是一點沒變。

    我記錯了。李菀菀狠狠瞪了蒹葭一眼,甩袖而去。

    林少祈尷尬賠禮,蒹葭卻注意到他看李菀菀背影時,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這與前世他表現(xiàn)出的寵溺截然不同,有趣。

    ……

    三日后太守府詩會,蒹葭一襲青白色曲裾,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蘭花簪。剛入席就聽見周圍竊竊私語。

    那就是林家座上賓

    聽說一首《柏舟》驚動太守……

    噓,李姑娘在瞪人呢!

    蒹葭泰然自若地跪坐在席間。前世為幫林少祈周旋權貴,她苦練琴棋書畫,如今倒派上用場了。

    曲姑娘。林少祈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身側,可否借一步說話

    園中假山后,他直截了當:姑娘并非普通商賈吧《柏舟》諷喻朝政,尋常閨秀不會如此解讀。

    蒹葭早有準備:家父與太學博士有舊,耳濡目染罷了。

    那這個呢林少祈突然亮出一枚銅牌——正是她故意讓青梧掉在林家的羽林衛(wèi)腰牌!

    蒹葭心跳漏了半拍,面上卻露出驚訝:這不是……

    姑娘的護衛(wèi)昨日落下的。林少祈逼近一步,羽林衛(wèi)專司皇城安危,怎會護送商賈之女

    正當蒹葭思索對策,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

    舍妹頑皮,偷拿在下的腰牌出來玩耍,林兄請見諒。

    假山后轉出一人,玄色深衣,眉目如刀——竟是兄長曲文賦!

    林少祈一驚:曲校尉

    奉旨暗訪江北軍務。曲文賦亮出魚符,順勢將蒹葭拉到身后,偶遇家妹,不想驚動林兄。

    蒹葭暗松一口氣。兄長此時應在隴西,突然現(xiàn)身必是父親安排。

    原來如此。林少祈神色復雜地看向蒹葭,曲姑娘瞞得在下好苦。

    彼此彼此。蒹葭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腰間——那里露出一角信箋,正是當日書案上霍巍的手筆。

    三人各懷心思地回到席間,卻見李菀菀正在主座潑茶大哭:這位置明明是我的!

    被她指責的少女不甘示弱:請?zhí)麑懙拿髅魇乔媚锷献?br />
    滿堂嘩然中,蒹葭緩步上前,從袖中取出兩份請?zhí)豪罟媚锱率悄缅e了,這份才是你的。

    眾人傳看,李菀菀那份赫然寫著末座二字。

    你!李菀菀揚手要打,被林少祈一把拽住。

    真是失禮。他鐵青著臉拖走李菀菀,臨走深深看了蒹葭一眼。

    曲文賦湊到妹妹耳邊:父親讓我告訴你,霍巍七日后到江北。

    蒹葭捏緊了袖中玉佩。前世霍巍是林少祈的恩人,如今看來,滅門案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3.鹽與密室

    江北的雨季來得又急又猛。

    蒹葭站在云來客棧二樓,望著窗外被雨水沖刷的街道。三天前兄長突然接到密報連夜離開,只留下一句小心霍巍。

    檐角銅鈴在風中叮當作響,她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玉鐲——父親給的暗號,順時針轉三圈代表危險臨近。

    小姐。青梧無聲地出現(xiàn)在身后,林家出事了。

    鹽船沉了

    蒹葭挑眉。前世這時,林家正因為鹽運被劫陷入危機,林少祈為此焦頭爛額。

    三艘載滿官鹽的船在洛水口觸礁。青梧遞上一張濕漉漉的紙條,更蹊蹺的是,今早所有船匠突然失蹤。

    蒹葭展開紙條,上面是林少祈倉促的字跡:曲姑娘可否借步一敘事關緊急。

    她唇角微勾。前世她花了兩個月才獲得這種信任,如今僅用七日。

    窗外雨幕中,幾個形跡可疑的小販正盯著客棧門口——是李菀菀的人。

    備傘,我們走后門。

    ……

    林家正廳亂作一團。管事們吵吵嚷嚷,賬本攤了滿地。林少祈站在鹽運圖前,眼底兩團青黑。

    官府限期十日補足鹽稅,否則收回鹽引。他見到蒹葭,像抓住救命稻草,曲姑娘精通算學,可否幫忙理清賬目

    蒹葭掃了眼鹽圖,突然伸手點在洛水口上游:這里有個廢棄碼頭,對吧

    林少祈一怔:姑娘如何得知

    地圖上標注了。她輕描淡寫地帶過——實則是前世記憶,若將沉船鹽包打撈轉運至該處,再雇民間車隊分批運輸,可比重新購鹽節(jié)省六成開支。

    可官府嚴禁私運……

    所以需要這個。蒹葭從袖中取出一枚銅印,太府寺平準署的批文,準許特殊時期商運官鹽。

    林少祈震驚地接過銅印:曲校尉連這個都能弄到

    家兄留給我的。她沒說這是今早才讓青梧快馬去鄰郡仿制的,但有個條件——我要參與打撈。

    她必須親自確認那些沉船是否真如前世一樣,裝著比官鹽更危險的東西。

    ……

    三日后,洛水口。

    蒹葭穿著粗布短打,與工人們一起拉拽沉船繩索。林少祈堅持同往,此刻正幫她固定絞盤。他手掌被粗繩磨出血痕也不吭聲,這執(zhí)拗勁兒倒和前世一樣。

    起!隨著號子聲,第一個鹽包浮出水面。

    蒹葭裝作不慎割斷繩索,鹽包嘩啦散開——果然!外層是鹽,內里卻裹著鐵錠!是朝廷嚴禁私運的生鐵!

    小心!林少祈突然撲來將她拉開。一支弩箭擦著他肩膀釘入船板。

    有水匪!工人們四散奔逃。

    青梧拔劍護在蒹葭身前。蘆葦叢中竄出十余名蒙面人,刀光直指林少祈。

    進船艙!蒹葭推了林少祈一把,自己卻抄起魚叉擲向為首的蒙面人。魚叉貫穿那人大腿,慘叫聲中,她已奪過對方腰刀。

    你會武藝林少祈震驚地看著她以刀為劍,招式竟是正統(tǒng)的羽林衛(wèi)套路。

    家兄教的!蒹葭旋身斬落另一人的弩箭。前世江北三年,她為自�?嗑毼渌嚕缃襁@身子雖弱了些,刻在骨子里的記憶卻還在。

    混戰(zhàn)中,一支箭直射林少祈心口。蒹葭本該任由他去死,身體卻先于思考擋了上去——箭矢擦過她上臂,血瞬間浸透衣袖。

    蒹葭!林少祈接住她踉蹌的身子,眼中震驚與心疼交織。

    這聲呼喚讓她心頭一震,前世他直到定親才第一次喚她閨名。

    蒙面人突然吹響哨子,集體撤退。

    青梧要追,被蒹葭眼神制止——她已認出其中一人手腕上的蛇形刺青。影閣殺手,李菀菀的私人勢力。

    必須立刻處理這些鐵錠。她壓低音,霍將軍最恨私運軍需之人。

    林少祈臉色煞白:你都知道

    現(xiàn)在知道了。蒹葭撕下衣角包扎口,帶我去密室吧,那里最安全。

    什么密……

    林公子。她直視他的眼睛,要想活命,就別再演戲。

    ……

    林家地下密室的空氣帶著陳年的血腥味。

    蒹葭舉著火折子,掃視墻上那些前世她未曾得見的圖紙——江北布防圖、皇陵構造圖,甚至還有未央宮暗道示意圖。最令人心驚的是神龕里供奉的那枚螭鈕金印——前朝皇室信物!

    八年前那晚,來的不是強盜,對吧她輕觸金印上干涸的血跡。

    林少祈頹然坐下:是羽林衛(wèi)。他們拿著先皇手諭,說林家私藏逆黨信物。

    那你為何活著

    因為霍巍。林少祈眼中泛起恨意,他帶人恰好路過,救下我,條件是成為他在江北的眼線。

    蒹葭心頭一震。這與前世他所說的完全不同!當時他稱霍巍是林家世交,滅門夜仗義相助。

    那些生鐵……

    霍巍要的。他掌控著江北六成駐軍,卻仍嫌不夠。林少祈突然抓住她的手,曲姑娘,你兄長在查霍巍,對不對幫我!

    火折子噼啪作響,映得他眉眼格外深刻。蒹葭有一瞬恍惚——前世他也曾這樣懇切地看著她,后來卻……

    我憑什么信你

    林少祈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上月截獲的�;粑懡o心腹,提到要阻止‘曲家女入宮’。

    蒹葭展開信箋,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信中明確寫道:曲氏女聰慧過人,若入主中宮必成障礙。宜借林家子親近之,使其自愿退選。

    原來如此!前世她入宮本就不是皇帝本意,而是霍巍為控制后宮設的局!最后毒殺她,也不過是棋子無用后的清理。

    你需要我怎么做

    三日后霍巍到訪,你扮作婢女隨侍。他認得所有世家女,但不會注意下人。林少祈眼中閃著孤注一擲的光,我要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這八年里他每次來都要翻遍密室。

    蒹葭正要答應,青梧突然在門外輕咳——這是有急事的暗號。

    小姐,剛收到消息。青梧遞上一枚蠟丸,霍巍提前到了,明日便至。

    林少祈臉色大變:不可能!他的行程......

    他改道了。蒹葭捏碎蠟丸,里面掉出一個小紙卷——兄長潦草的字跡寫著:霍疑已知你身份,速離。

    她抬頭看向林少祈,發(fā)現(xiàn)他正盯著她流血的手臂,眼神復雜。

    李菀菀會參加明日接風宴嗎

    她必須參加。林少祈冷笑,那可是她義父。

    前世李菀菀明明是林家遠親,何時成了霍巍義女

    明日我扮作廚娘。蒹葭迅速決斷,找個理由讓李菀菀遠離密室。

    林少祈突然撕下一塊衣料,輕輕為她重新包扎傷口:這一箭本該射中我心臟。多謝!

    他的手指溫暖干燥,與前世遞來鴆酒時一樣穩(wěn)。蒹葭猛地抽回手:謝就不必了,各取所需而已。

    走出密室時,青梧低聲道:剛發(fā)現(xiàn)李菀菀的人一直在跟蹤我們。更奇怪的是……他遲疑片刻,他們身上有霍府暗衛(wèi)的銅牌。

    蒹葭瞇起眼�?磥磉@位寵妾身份比想象中復雜得多。

    雨又下了起來。她摸著臂上傷口,思緒翻騰。前世種種,究竟有多少是謊言而林少祈此刻的坦誠,又有幾分是真

    遠處雷聲隆隆,仿佛命運齒輪再次轉動的聲音。

    4.毒與箭

    霍巍的接風宴比預計的早了整整一日。

    蒹葭蹲在廚房角落剝蓮子,耳朵卻豎著聽廚娘們的閑談。她臉上抹了灶灰,粗布衣裳散發(fā)著蔥蒜味,任誰也想不到這是曲相千金。

    聽說大將軍帶了兩百親兵,把西跨院全占了。

    李姑娘一早就去請安,現(xiàn)在還沒出來呢!

    噓,小點聲!昨兒翠兒就因多幾句嘴被掌了嘴。

    蒹葭捏破一顆蓮子。李菀菀與霍巍獨處這么久,必定在密謀什么。她借倒垃圾溜出廚房,熟門熟路地摸向西跨院。

    假山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別出聲。青梧將她帶到陰影處,李菀菀剛派了‘影閣’的人去客棧翻找您的東西。

    蒹葭心頭一緊。她房里還藏著幾封家書。

    密室那邊呢

    林少祈被叫去陪宴,但——青梧壓低聲音,霍巍親兵把守了所有通道。

    正說著,遠處傳來環(huán)佩叮當?shù)穆曇�。李菀菀�(guī)е诀呖羁疃鴣�,杏紅裙擺掃過青石小徑。

    蒹葭敏銳地注意到她腰間多了個陌生香囊,其上繡著罕見的雙頭蛇紋樣。

    那香囊……

    霍家死士的標志。青梧神色凝重,屬下在隴西見過,佩戴者皆是霍巍心腹。

    蒹葭瞇起眼。前世李菀菀直到入宮后才顯露與霍巍的密切關系,如今看來,這層聯(lián)系遠比想象中深厚。

    一陣甲胄碰撞聲由遠及近。

    走!青梧推她躲進假山縫隙。

    霍巍在一群將領簇擁下大步走過。年近五十的他仍如壯年,鐵塔般的身軀裹在紫袍里,腰間一柄藍寶石匕首閃著冷光。

    蒹葭屏住呼吸——就是這把匕首,前世曾抵在她父親咽喉。

    林小子呢霍巍聲如洪鐘。

    回義父,少祈哥哥在書房備酒。李菀菀嬌聲道。

    備酒哼!霍巍冷笑,是背著偷聽吧

    人群遠去后,蒹葭立刻轉向青梧:我要看他們密談的情況。

    太危險!霍巍身邊有專門防備暗衛(wèi)的嗅犬。

    用這個。蒹葭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引嗅犬去廚房,那里有它們最愛的醬骨頭。

    ……

    書房窗外,蒹葭像壁虎般貼在陰影里。霍巍的聲音透過窗紙傳來:

    ……鹽鐵稅的事陛下已經(jīng)起疑,這次派曲家小子來就是試探。

    林少祈的聲音恭順中帶著試探:義父需要小婿做什么

    小婿霍巍大笑,你還沒娶我義女呢,就以小婿自稱了

    下月完婚后,江北六郡的鹽引都歸你�;粑≡掍h一轉,但有個條件——找到先皇藏在林家的那半份遺詔。

    義父明鑒,林家若真有遺詔,八年前那場火也......

    砰!一聲巨響,似是霍巍拍了桌子。

    別跟我耍花樣!你爹臨死前告訴侍衛(wèi)的話,有人聽見了�;粑旱吐曇�,‘藏在曲譜里’——什么曲譜

    蒹葭心頭一跳。前世林少祈確實送過她一本古曲譜,說是林家傳家寶……

    家父酷愛音律,家中曲譜多不勝數(shù)。林少祈不卑不亢,若義父不嫌麻煩……

    夠了!霍巍厲聲打斷,三日內我要見到遺詔,否則……藍寶石匕首出鞘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聽說你最近結識了個曲姓姑娘

    蒹葭渾身血液凝固。

    不過是個商賈之女。林少祈語氣突然輕佻,菀菀吃味了

    商賈女會有羽林衛(wèi)保護霍巍冷笑,曲鎮(zhèn)海那老狐貍,竟派親閨女來查我。

    蒹葭手指深深掐進掌心。身份暴露了!

    不可能。林少祈斷然道,曲相千金怎會孤身犯險那女子算賬比老吏還精,分明是戶部培養(yǎng)的探子。

    最好如此�;粑∷坪醣徽f服了,記住,曲家女子不能入宮。當年先帝遺命......

    話音戛然而止。一陣窸窣后,霍巍突然暴喝:窗外有人!

    蒹葭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支弩箭已破窗而出,擦著她臉頰釘入樹干。她縱身躍下屋檐,落地瞬間卻被三名親兵圍住。

    拿下!霍巍推開窗戶厲喝。

    蒹葭袖中滑出短刃,一個旋身劃開最近親兵的手腕。她故意用市井潑婦的腔調尖叫:殺人啦!霍大將軍殺人啦!

    混亂中,林少祈沖出來大喊:住手!這是我房里的丫頭!

    霍巍瞇眼打量蒹葭:丫頭會武

    奴婢原是鏢師之女。蒹葭低頭縮肩,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奉茶路過,聽見喊聲嚇了一跳……

    義父,這丫頭確實在書房伺候。李菀菀不知何時出現(xiàn),親熱地挽住霍巍,笨手笨腳的,昨兒還打碎了您送我的玉盞呢。

    蒹葭暗驚。李菀菀為何幫她

    霍巍哼了一聲,突然伸手捏住蒹葭下巴強迫她抬頭。四目相對剎那,蒹葭刻意讓眼中充滿恐懼與懵懂。

    滾吧。霍巍甩開她,林賢侄,管好你的人。

    ……

    夜深人靜,蒹葭正在客房處理臉上擦傷,窗戶突然被輕輕叩響。

    誰

    我。林少祈的聲音。

    蒹葭示意青梧隱入暗處,才開窗放人進來。林少祈翻窗而入,手里拿著金瘡藥。

    今日多謝你。他在燈下看清她臉上傷痕,眉頭緊鎖,霍巍起疑了,你必須立刻離開。

    然后讓你獨自面對危險蒹葭故意反問。

    林少祈怔了怔,突然單膝跪地:曲姑娘,不,曲小姐。林某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是曲相千金駕臨。

    蒹葭心頭微震,表面卻不動聲色:公子認錯人了。

    霍巍已經(jīng)派人去長安核實。林少祈抬頭,眼中竟有淚光,若他知道你真實身份,定會……

    殺我蒹葭冷笑,就像六年前殺你全家那樣

    林少祈如遭雷擊,臉色煞白: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霍巍是林氏滅門真兇,知道你被迫認賊作父。蒹葭半真半假地說,還知道你在暗中收集他的罪證。

    燭火爆了個燈花,林少祈突然抓住她的手:跟我走吧!趁霍巍還沒確定你的身份,我們連夜離開江北。

    然后呢蒹葭抽回手,讓你多年籌劃功虧一簣

    比起你的安危,那些算什么!林少祈情緒激動,蒹葭,這些日子我…

    林公子。蒹葭冷靜打斷,你可知我為何來江北

    林少祈茫然搖頭。

    因為一個夢。她望向窗外弦月,夢里我嫁給你,助你復興林家,最后卻被你和愛妾毒殺在未央宮。

    林少祈如墜冰窟,踉蹌后退:不……不可能……

    那個愛妾,名叫李菀菀。蒹葭步步緊逼,而現(xiàn)在,她正懷著你的孩子,不是嗎

    她告訴你的林少祈突然冷笑,那孩子是霍巍心腹的種!她以為我不知道

    這回輪到蒹葭震驚了。前世李菀菀確實誕下林少祈長子,后來還被立為太子……

    你聽我說。林少祈急切地說,我與李菀菀只有虛名�;粑娙^來監(jiān)視我,我不得不虛與委蛇。但你不同——

    報!門外突然傳來侍衛(wèi)喊聲,長安急件!

    林少祈開門接過信筒,掃了一眼頓時面色大變:皇帝下旨選秀,點名要曲家女入宮!霍巍已經(jīng)派人去曲府提親了!

    蒹葭耳邊嗡的一聲。前世的軌跡正在重演!

    你必須立刻回京。林少祈塞給她一塊令牌,走水路,我安排船只在渡口等。

    蒹葭剛要拒絕,青梧突然從梁上翻下:小姐,剛截獲霍府信鴿。他遞上一張字條,上面只有八個字:

    曲家女即日入宮,殺。

    字跡娟秀,右下角點著一顆小小淚痣——李菀菀的親筆!

    來不及了。蒹葭迅速決斷,青梧,準備‘金蟬脫殼’。

    林少祈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意思是——蒹葭吹滅蠟燭,在黑暗中輕聲道,曲蒹葭要‘死’在江北。

    三更梆子響時,林府突然爆發(fā)一陣喧嘩。西廂房燃起熊熊大火,等家丁撲滅,只在灰燼中找到一具焦尸,腕上戴著曲蒹葭從不離身的玉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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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通往長安的官道上,一支商隊正不緊不慢地行進。

    馬車里,蒹葭翻閱著青梧剛從林府密室偷出的曲譜。這譜子用特殊藥水浸泡后,顯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半份先皇遺詔!

    小姐,前方有埋伏。青梧低聲提醒,像是影閣的人。

    蒹葭合上曲譜,從座位下抽出長劍:看來有人不信我死了。

    樹林中竄出二十余名黑衣殺手。蒹葭剛躍出馬車,三支弩箭已破空而來。她旋身避過,劍光如練,瞬間刺穿最近殺手的咽喉。

    留活口!她厲喝。

    但殺手們見勢不妙,竟紛紛咬破毒囊自盡。最后倒下的那個死死盯著蒹葭,嘶聲道:主人說……你一定會回京……

    一支羽箭突然從林外射來,精準貫穿殺手心臟。蒹葭警覺回頭,只見一隊騎兵飛馳而至,為首之人銀甲白袍,面如刀削。

    羽林衛(wèi)中郎將衛(wèi)朔,奉旨巡查。那人勒馬停在她面前,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突然壓低聲音:曲小姐偽裝術不錯,但拿劍的姿勢太標準了。

    蒹葭心頭一驚,這人認得她!

    衛(wèi)朔俯身,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曲相托我?guī)Ь湓挕粑∫阎鹣s脫殼之計,速改道洛陽’。

    他直起身,假裝公事公辦地喝道:所有人,出示過所!你,抬頭!

    蒹葭抬頭瞬間,衛(wèi)朔指尖一彈,將一個小蠟丸精準投入她衣領。他眼中閃過一絲警告,旋即帶隊離去。

    回到馬車,蒹葭捏碎蠟丸,里面是一張字條和一把精巧的鑰匙。字條上寫著:

    遺詔事關重大,速交由你大伯曲鎮(zhèn)江。霍巍與你二伯有勾結,勿回本家。鑰匙開永寧寺地宮,內有先帝留給曲家的密匣。

    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印章——龍紋環(huán)繞的衛(wèi)字。

    蒹葭摩挲著印章,突然想起林府密室那枚前朝金印。這個衛(wèi)朔,究竟是誰

    5.歸家路

    永寧寺的晨鐘驚起一群寒鴉。

    蒹葭蹲在蟠龍柱旁,衛(wèi)朔給的鑰匙在鎖孔里轉了半圈就卡住了。她額角滲出細汗——再過一刻鐘,僧人們就要來做早課。

    逆時針轉。一個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蒹葭險些拔劍,回頭看見衛(wèi)朔不知何時已站在佛龕陰影里。他換了身灰色勁裝,腰間卻依然佩著那柄龍紋劍。

    你怎么——

    跟了你三天了。衛(wèi)朔坦然地蹲下身,從她手中拿過鑰匙,地宮機關每日子時重置,鑰匙也得轉對方向。

    隨著咔嗒輕響,蟠龍柱底部的石板滑開,露出一個生鐵匣子。

    衛(wèi)朔卻沒有立即取出,而是突然按住蒹葭手腕:先回答我,林府密室里的金印在哪

    蒹葭心頭一震。他怎會知道金印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衛(wèi)朔輕笑,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帕展開——上面繡著與鐵匣相同的龍紋:先帝臨終前將半塊兵符藏于林府,另半塊就在這里。你既見過金印,必知兵符下落。

    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蒹葭突然發(fā)現(xiàn)他眼尾有一道極淺的疤——和前世她在冷宮救過的小太監(jiān)一模一樣!

    你是元狩元年未央宮走水時……

    衛(wèi)朔瞳孔驟縮,猛地掐住她脖子:你到底是誰

    蒹葭呼吸困難,卻露出冷笑:救你的人。

    鉗制突然松開。衛(wèi)朔不可置信地打量她:那個給我送金瘡藥的小宮女不可能!她三年前就……

    死在浣衣局井里蒹葭揉著脖子,看來我們都有死而復生的本事。

    遠處傳來腳步聲。衛(wèi)朔迅速取出鐵匣塞給她:明日午時,城南舊茶坊。

    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經(jīng)幡之后。

    ……

    馬車駛向洛陽官道,蒹葭才敢打開鐵匣。里面除了一塊青銅兵符,還有封火漆密信。她小心拆開,映入眼簾的字跡讓她手指發(fā)抖——這分明是父親的手筆!

    臣曲鎮(zhèn)海謹奏:霍氏謀逆證據(jù)已藏于《鹽鐵論》注本,然林氏金印恐落入其手。先帝遺詔真本在……

    后半截被血污浸染,難以辨認。蒹葭腦中嗡嗡作響。父親竟早知霍巍謀反那前世曲家被誣陷謀逆,究竟是冤枉還是……

    小姐!青梧突然勒馬,前面有血跡!

    官道旁的溝渠里趴著個人,杏紅裙角沾滿泥濘。蒹葭心頭一跳——是李菀菀!她怎么會在這里

    還有氣。青梧探了探鼻息,肩胛中箭,失血過多。

    蒹葭翻過李菀菀的身子,發(fā)現(xiàn)她手里緊攥著一枚發(fā)釵——正是前世毒殺自己的兇器!釵尖泛著熟悉的青黑色。

    救……救我……李菀菀突然睜開眼,認出蒹葭后驚恐掙扎,鬼……鬼��!

    誰傷的你蒹葭掐住她下巴逼問。

    霍……霍巍……李菀菀嘴角溢出血沫,他知道……孩子不是林少祈的……

    話音未落,破空聲驟至。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射向李菀菀!青梧揮劍格開兩支,第三支卻已沒入她胸口。

    西北方樹林!青梧縱身追去。

    蒹葭按住李菀菀噴血的脖頸,卻見她慘笑著吐出幾個字:……小心……你二伯……

    纖細的身子猛地一抽,再無聲息。蒹葭掰開她緊握的手,發(fā)現(xiàn)釵柄刻著小字——曲。

    這是曲家的東西!

    追丟了。青梧返回時臉色難看,殺手用的是軍弩。

    蒹葭默默將發(fā)釵收入袖中。李菀菀臨死前的話像毒蛇般盤踞心頭——二伯曲鎮(zhèn)河,那個總是笑呵呵的禮部侍郎,會與霍巍有勾結

    ……

    曲府側門,老管家見到蒹葭時直接打翻了燈籠。

    大大……大小姐!他哆嗦著畫了個驅邪手勢,您不是……

    那次被影閣的人劫殺,蒹葭讓人往家里送了自己身死的消息。

    活著。蒹葭壓低聲音,父親在嗎

    老爺在書房,這半月閉門不出……

    蒹葭讓青梧守著門口,自己熟門熟路地摸向書房。經(jīng)過二伯院落時,她鬼使神差地拐了進去。

    曲鎮(zhèn)河的廂房還亮著燈。她戳破窗紙,看見二伯正與一個黑衣人密談。桌上赫然攤著江北鹽運圖!

    ……霍公已至洛陽,三日后入京。黑衣人道,林小子那邊……

    不足為慮。曲鎮(zhèn)河擺擺手,關鍵是兵符。三弟藏起來的那半塊……

    蒹葭腳下一滑,踩斷一根枯枝。屋內立刻噤聲。她閃身躲進假山,看著黑衣人提劍出來巡視一圈才回去。

    冷汗浸透后背。二伯竟真是霍巍的人!那父親知道嗎

    ……

    書房里,曲鎮(zhèn)海正在燈下批閱文書。蒹葭推門而入時,他手中朱筆啪地折斷。

    葭兒老人踉蹌站起,打翻了硯臺,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墨汁潑灑在奏折上,像一道丑陋的傷疤。蒹葭突然注意到父親左手缺了小指——這是前世沒有的傷!

    江北傳來消息說你……

    死了蒹葭冷笑,如您所愿

    曲鎮(zhèn)海如遭雷擊:你這話……

    我在林府密室看到了這個。蒹葭直接亮出鐵匣里的密信,八年前您就知霍巍謀反,卻仍送我入虎穴

    什么密室曲鎮(zhèn)海臉色劇變,你去江北是為查霍巍我以為你只是……

    逃婚蒹葭逼近一步,父親,您與霍巍到底是什么關系

    燭火爆了個燈花。曲鎮(zhèn)海突然淚流滿面:傻孩子……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顫抖著手拉開抽屜,取出一封泛黃的信,你母親怎么死的,還記得嗎

    蒹葭一怔。母親在她五歲時病逝,可府里老人私下都說母親死狀蹊蹺……

    霍巍時任羽林衛(wèi)中郎將,為奪我手中先帝密旨,讓人在你娘藥里下毒。曲鎮(zhèn)海咬牙切齒,我忍辱負重這些年,就是為了……

    窗外突然傳來夜梟啼叫——三長兩短。蒹葭立刻吹滅蠟燭:有人來了。

    父女倆屏息躲在門后。片刻后,曲鎮(zhèn)河的聲音在院外響起:三弟,陛下的脈案送來了。

    就說我睡了。曲鎮(zhèn)海低聲道,轉向蒹葭,陛下病得古怪,我懷疑……

    有人下毒蒹葭想起前世皇帝也是突然暴斃,霍巍才得以扶植幼主攝政。

    曲鎮(zhèn)海震驚地看著女兒:你怎么……

    猜的。蒹葭迅速轉移話題,我需要以什么身份回府

    先別露面。曲鎮(zhèn)海塞給她一塊令牌,去你大伯曲鎮(zhèn)江的別院。他掌家族暗衛(wèi),能護你周全。

    大伯知道您調查霍巍的事嗎

    知道這事的,除了我只有……曲鎮(zhèn)海突然噤聲,因為曲鎮(zhèn)河的腳步聲去而復返。

    蒹葭從后窗翻出前,最后看了眼父親佝僂的背影。前世他被流放時是否也這般孤寂而那個缺了的小指,又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故事

    ……

    城南舊茶坊彌漫著陳年茶垢的氣味。

    蒹葭坐在最里的包廂,鐵匣就放在膝上。衛(wèi)朔遲到了半個時辰,來時肩上還帶著傷。

    霍府的狗鼻子真靈。他灌了口冷茶,你父親怎么說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蒹葭按住鐵匣,元狩元年冷宮走水,我救的小太監(jiān)可沒這等武藝。

    衛(wèi)朔沉默片刻,突然扯開衣領——鎖骨處赫然烙著個朔字。

    先帝第七子,母親是冷宮婢女。他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今上是我異母兄長,他不知我還活著。

    蒹葭倒吸冷氣。前世霍巍扶植的幼主,難道就是……

    現(xiàn)在可以給我看密信了嗎衛(wèi)朔伸手。

    蒹葭卻將鐵匣往后一收:合作可以,但我有條件。

    說。

    第一,我要知道霍巍與林氏滅門的全部真相;第二,她直視衛(wèi)朔的眼睛,若有一日由你掌權,我要你許女子入仕。

    衛(wèi)朔挑眉:第一個好說。倒是第二個……你確定不為自己討個后位

    我曲蒹葭此生不入后宮。她冷笑,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

    成交。衛(wèi)朔擊掌三下,一個黑衣人無聲出現(xiàn),放下個包袱又消失。

    包袱里是厚厚的案卷。衛(wèi)朔抽出最上面一卷:林氏滅門案真相。

    蒹葭展開卷宗,首行字就如刀刺入眼簾:

    元豐元年臘月,霍巍假傳圣旨誅林氏九族,實為奪取藏在林府的先帝遺詔與兵符。曲鎮(zhèn)海暗中救出林家幼子林少祈,交由心腹撫養(yǎng)……

    她手指發(fā)抖。所以林少祈的恩人根本不是霍巍,而,,,是她父親那前世林少祈若是知道真相后還毒殺她,豈不是恩將仇報

    最新消息。衛(wèi)朔又遞上一張紙條,林少祈昨夜突襲霍府別院,重傷霍巍心腹后失去行蹤。臨行前,他燒了李菀菀的院子。

    紙條末尾附著一行小字:林某尋曲氏女尸首三日未得,疑其未死。

    蒹葭將紙條湊近燭火,看它燒成灰燼�;鸸庹樟了竭吚湫Γ航酉聛砣ツ�

    進宮。衛(wèi)朔壓低聲音,陛下中的毒,需要曲家珍藏的‘青霜散’解毒。

    青霜散蒹葭愕然,那不是……

    你母親娘家秘傳的方子。衛(wèi)朔意味深長地說,據(jù)我所知,這方子最后落入了你二伯手中。

    曲蒹葭母親荊門元氏女,元婉兒。

    茶坊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衛(wèi)朔臉色一變:金吾衛(wèi)!你二伯報的信!

    后門已被堵住。蒹葭迅速將鐵匣藏入暗道,剛轉身,一隊金吾衛(wèi)已破門而入。為首的躬身行禮:

    衛(wèi)大人,陛下急召!曲大小姐,曲侍郎請您回府一敘。

    衛(wèi)朔暗中捏了捏蒹葭的手指,低不可聞地說:找機會脫身,去永寧寺地宮取鐵匣。

    踏出茶坊時,蒹葭摸了摸袖中李菀菀的發(fā)釵。二伯,您和霍巍的賬,該清算了。

    6.拒絕入宮

    曲府祠堂的青磚地冰涼刺骨。

    蒹葭跪在祖宗牌位前,脊背挺得筆直。父親手中的家法鞭懸在半空,遲遲未落下。

    再說一遍,你選哪條路

    不入宮,不聯(lián)姻。蒹葭聲音清冷,女兒愿以家主之責立世。

    祠堂燭火搖曳,映得父親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幾分。三日前她被金吾衛(wèi)請回曲府后,就被關在這里思過。而今日,是皇帝選秀的最后期限。

    你可知抗旨的后果父親鞭梢點了點她肩頭,曲家百年基業(yè)——

    正因如此,才不能送女兒入虎穴。蒹葭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我這三年在江北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單,每年利潤抵得上曲家三個莊子。

    與父親的三年之約已但,這是下人早早送來的賬目。

    父親接過竹簡,眉頭漸漸舒展。鹽引、絲綢、藥材……甚至還有邊關馬市的份額。這些都是普通閨秀想都不敢想的行當。

    還有這個。她又奉上一卷竹簡,霍巍在江北私自征兵的證據(jù),以及他與西域諸國暗中往來的密信抄本。

    竹簡啪地掉在地上。父親彎腰去撿時,蒹葭注意到他后頸多了塊老人斑——前世他被流放前,也有這樣一塊。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查到的

    青梧幫了不少忙。蒹葭頓了頓,還有羽林衛(wèi)的衛(wèi)朔。

    父親猛地抬頭:你知他是誰

    先帝第七子。蒹葭平靜地說出驚人之語,冷宮婢女所生,元狩元年那場大火本該燒死他。

    祠堂門突然被推開。大哥曲文賦風塵仆仆地闖進來,官服上還沾著驛道上的塵土。

    父親!霍巍帶著三百親兵進城了!他瞥見蒹葭,明顯松了口氣,妹妹回來就好...等等,你怎么還穿著素服今日不是要入宮參選嗎

    你妹妹選了另一條路。父親收起家法鞭,突然笑了,倒是我糊涂了。曲家女兒,本就無需靠裙帶光耀門楣。

    曲文賦一臉茫然。蒹葭起身為兄長拂去肩上塵土:大哥不是想留在朝堂嗎從今日起,你安心去實現(xiàn)抱負,家中事務交給我。

    可族規(guī)明令家主不得入仕……我現(xiàn)在也只是趁大伯還在,才能弄個校尉混著。

    所以我來做這個家主,兄長你可以得償所愿。蒹葭目光灼灼,你我兄妹齊心,何愁曲家不興

    父親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竟有血絲。

    蒹葭與兄長慌忙扶住他,卻被他推開:老毛病了...文賦,去請你二伯來。有些事,該說清楚了。

    蒹葭心頭一緊。曲鎮(zhèn)河與霍巍勾結的證據(jù)還在她袖中,此刻見面……

    父親,有件事您必須知道。她攔住兄長,二伯他——

    我知道。父親打斷她,從懷中取出一塊青銅令牌——曲家暗衛(wèi)的調令!這些年我放任他與霍巍往來,就是為了……

    話未說完,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曲鎮(zhèn)河帶著太醫(yī)匆匆而來:三弟!陛下暈倒了!霍公讓我立刻帶文賦入宮!

    蒹葭敏銳地注意到,二叔說霍公時語氣熟稔得刺耳。而那位太醫(yī)腰間,赫然掛著霍府的死士令牌!

    我隨兄長同去。她突然道。

    曲鎮(zhèn)河皺眉:女子無詔不得入宮。

    巧了。蒹葭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牌,三年前太后賜我的通行令,可隨時入宮請安。

    這是她早就備好的后手——前世太后曾是她閨中密友,這世雖未深交,但該討的人情一個不少。

    ……

    未央宮偏殿藥香濃郁,卻掩不住一股腐臭味�;实厶稍邶堥缴希嫔覕∪缂�。蒹葭跟在兄長身后行禮,眼角余光掃到霍巍正站在御醫(yī)旁邊,紫袍玉帶,不怒自威。

    曲愛卿�;实厶撊醯卣惺郑罾伞�

    微臣曲文賦,拜見陛下。兄長上前跪拜。

    好……好……皇帝渾濁的目光移向蒹葭,這位是……

    霍巍突然咳嗽一聲�;实哿⒖谈目冢呵遗畠弘抻浀孟逻^選秀詔……

    我這侄女自幼定親,不敢欺君。曲鎮(zhèn)河搶先道,今特帶她來向陛下請罪。

    蒹葭暗自冷笑。好一招以退為進!二伯明知皇帝最惡人欺瞞婚約,這是在逼她當場表態(tài)。

    ‘’陛下明鑒。她盈盈下拜,民女并非抗旨,而是……她突然抬頭,而是發(fā)現(xiàn)了更適合入宮的人選。

    滿殿嘩然。霍巍瞇起眼:哦

    隴西李氏嫡女,李菀菀。蒹葭一字一頓,此女通曉音律,尤擅《柏舟》一曲。

    兄長驚得拽她袖子。誰不知《柏舟》是諷喻朝政的禁曲!但蒹葭要的就是這效果——前世李菀菀靠此曲獲寵,今生她倒要看看,霍巍敢不敢接這招。

    果然,霍巍臉色微變:李姑娘確是才女,不過……

    不過什么一個嬌媚聲音從殿外傳來。珠簾掀起,李菀菀身著橘紅宮裝款款而入,朝皇帝盈盈下拜:民女李菀菀,參見陛下。

    蒹葭瞳孔驟縮。這女人不是死在官道上了嗎而且她發(fā)間那支鳳釵——正是林府密室里的前朝禁物!

    看來曲家丫頭所言非虛�;实劬箵沃鹕恚皝�。

    李菀菀走過蒹葭身邊時,以袖掩唇:沒想到吧霍公早料到你會金蟬脫殼。

    蒹葭垂眸不語。李菀菀身上飄來一股熟悉的香氣——青霜散!二伯果然把解毒藥給了霍黨!

    陛下�;粑⊥蝗坏�,曲小姐既已有婚約,不如給她和臣的義子林少祈賜婚,也算是成全了一段佳話。

    蒹葭指尖掐進掌心。好毒的計!若她拒絕,就是欺君;若答應,就落入霍黨手里,步入前世悲劇的輪回。

    霍卿美意便心領了�;实蹍s擺擺手,朕看曲家女與衛(wèi)愛卿年紀相仿……

    殿門突然被推開,衛(wèi)朔一身戎裝大步而入:陛下,邊關急報!

    他假裝沒看見蒹葭,卻在遞奏折時巧妙地將一張字條滑入她袖中。

    指尖相觸的剎那,蒹葭注意到他佩劍吞口處刻著熟悉的紋飾——與林府密室金印一模一樣!

    諸位愛卿先退下。皇帝看完奏折面色凝重,霍卿留下。

    退出殿外,蒹葭立刻尋了個角落展開字條:子時,永寧寺地宮。帶上前朝鳳釵。

    她心頭一跳。衛(wèi)朔怎知鳳釵就是李菀菀頭上那支

    妹妹!兄長匆匆找來,二伯讓我們立刻回府,說霍巍要……

    大哥先回。蒹葭塞給他一個小瓷瓶,把這交給父親,就說青霜散解藥,別讓二伯知道。

    曲文賦瞪大眼睛:你懷疑二伯下毒

    不止。蒹葭壓低聲音,說不定母親的死也有他一份。

    兄長踉蹌后退,撞上一人——正是李菀菀。她故作嬌弱地扶住曲文賦:曲公子當心~

    趁這功夫,蒹葭已閃到廊柱后,看見李菀菀偷偷將一張字條塞進兄長袖中。好個一石二鳥!既監(jiān)視曲家,又挑撥離間。

    ……

    日暮時分,蒹葭正在房中研讀衛(wèi)朔給的密報,窗外突然傳來石子敲擊聲。青梧無聲地出現(xiàn)在廊下:小姐,林公子到了。

    在哪

    府外槐樹上。青梧表情古怪,他說...要見‘死而復生的未婚妻’。

    蒹葭冷笑。前世她為這個男人付出一切,最后換來的是一杯鴆酒。如今竟還敢找上門來

    告訴他,想要遺詔,就拿霍巍的人頭來換。

    青梧剛離開,又一陣急促叩門聲響起。這次是白芷:小姐!宮里來人了,說是要您即刻入宮陪太后賞月!

    蒹葭蹙眉。太后早不過問朝政,怎會突然召見除非……

    來的是哪個宮的人

    說是長樂宮的,但奴婢瞧著面生。白芷壓低聲音,那人腰間有霍府腰牌。

    陷阱!蒹葭迅速換上便于行動的胡服,將匕首綁在大腿內側:告訴父親我入宮了。若子時未歸,讓他找衛(wèi)朔。

    剛出府門,一隊金吾衛(wèi)就圍了上來。為首的躬身道:曲小姐,請上轎。

    蒹葭假裝順從,卻在轎簾落下瞬間嗅到一絲甜腥——迷藥!她屏住呼吸,悄悄劃破轎簾一角。

    轎子沒往皇宮去,而是拐向了霍府別院!

    ……

    霍府地牢陰冷潮濕。

    蒹葭被鐵鏈鎖在刑架上,面前的火盆映得霍巍的臉忽明忽暗。

    曲小姐好手段。他把玩著從她身上搜出的密信,連先帝遺詔都找到了。

    蒹葭吐掉嘴里的血沫:霍公過獎。比起您假傳圣旨滅林家滿門,我還差得遠。

    林少祈都告訴你了霍巍不怒反笑,那小子比你想象的更狠。為了取信于我,他親手殺了撫養(yǎng)他十年的老仆。

    蒹葭心頭一震。前世林少祈說是霍巍殺的�。�

    知道為什么一定要你入宮嗎霍巍突然掐住她下巴,因為你父親手里有先帝真正的傳位詔書。只有曲家女為后,他才會交出來。

    那你該抓我兄長。

    錯了�;粑±湫Γ愀赣H最在乎的不是兒子,是你這個肖似亡妻的女兒。

    他揮手讓人端來一個錦盒。盒中竟是一截干枯的小指!

    九年前我砍下他這根手指,他寧死也不說詔書下落�;粑惤阏f,這次砍哪根好

    蒹葭渾身發(fā)冷。原來父親的小指是這樣沒的!不是因為政見不合,而是為了保護......

    報!一個親兵慌張跑來,衛(wèi)朔帶著羽林衛(wèi)闖府,說要搜捕刺客!

    霍巍咒罵一聲,匆匆離去前丟下一句:看好她!

    蒹葭趁機掙動鐵鏈,卻發(fā)現(xiàn)鎖扣紋絲不動。正當絕望時,地牢小窗突然被撬開,一個黑影輕盈落下——竟是衛(wèi)朔!

    你怎么……

    手底下的人一直盯著霍府動向。衛(wèi)朔一劍劈開鎖鏈,李菀菀頭上的鳳釵呢

    還在她頭上。蒹葭活動著手腕,那到底是什么

    先帝兵符的另一半。衛(wèi)朔幫她解開腳鐐,霍巍以為藏在林府的是詔書,其實真正重要的是能調動邊關三十萬大軍的鳳釵兵符。

    蒹葭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說子時永寧寺……

    調虎離山。衛(wèi)朔冷笑,我的人此刻應該正在宮宴上‘偶遇’李菀菀。

    遠處傳來雜沓的腳步聲。衛(wèi)朔一把摟住蒹葭的腰:抓緊我!

    他縱身躍上橫梁,在追兵沖進來的瞬間破窗而出。夜風呼嘯中,蒹葭聽見他在耳邊說:

    現(xiàn)在,我們去拿回屬于大夏的江山。

    7.囚鳳

    永寧寺的鐘聲敲到第三下時,蒹葭從衛(wèi)朔的馬上滾落,右肩撞在石階上疼得眼前發(fā)黑。

    忍一忍。衛(wèi)朔一把拉起她,霍府的人追上來了。

    身后火把如龍,犬吠聲越來越近。蒹葭咬牙撕下袖口纏住肩頭傷口:李菀菀在哪個宮

    清暉閣,但——

    我去拿鳳釵,你拖住追兵。她轉身就要走,被衛(wèi)朔一把拽回。

    你瘋了霍巍肯定在宮里布下天羅地網(wǎng)!

    蒹葭掙開他的手:我父親的小指不能白斷。她摸出隨身匕首,子時在曲府后門碰頭。

    衛(wèi)朔還想阻攔,追兵已至百步內。他咒罵一聲,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塊龍紋玉佩塞給她:若遇險,或可一用。

    玉佩入手溫潤,背面刻著朔字。蒹葭來不及細看,衛(wèi)朔已拔劍迎向追兵。她趁機翻墻鉆進小巷,朝皇宮方向奔去。

    ……

    清暉閣燈火通明。

    蒹葭趴在殿頂琉璃瓦上,小心挪開一塊瓦片。李菀菀正在梳妝臺前擺弄那支鳳釵,銅鏡映出她得意的笑容。

    娘娘,藥熬好了。宮女端來黑乎乎的湯藥。

    李菀菀皺眉:不是說不用喝了嗎

    霍公特意囑咐的,說是……安胎藥。

    蒹葭挑眉。這女人居然還懷著林少祈的孩子難怪霍巍要殺她又救她——孩子是他控制林少祈的籌碼。

    李菀菀不情不愿地喝下藥,突然身子一晃,打翻了藥碗:這……這不是安胎藥……

    她痛苦地蜷縮在地,宮女卻冷眼旁觀:霍公說,林家血脈留不得。

    蒹葭心頭一震�?磥砘粑∫呀�(jīng)放棄控制林少祈,改為直接剿滅了!

    李菀菀突然暴起,一簪子扎進宮女咽喉:你想謀害我她踉蹌走向門口,我要見義父……

    剛推開門,一道劍光閃過。李菀菀低頭看著胸前透出的劍尖,難以置信地回頭:父……父親

    檐上的蒹葭差點驚呼出聲。執(zhí)劍者竟是二伯曲鎮(zhèn)河!他一改往日儒雅,面目猙獰地擰轉劍柄:廢物,連個商賈女都殺不了。

    在他眼中,曲蒹葭放棄世家千金的驕傲,去江北經(jīng)商就是自甘下賤。

    李菀菀倒地氣絕,鳳釵從她發(fā)間滑落。曲鎮(zhèn)河彎腰去撿,蒹葭當機立斷,一腳踏碎瓦片直墜而下!

    砰!她落地瞬間一個翻滾,搶在二伯之前抓住了鳳釵。

    蒹葭!曲鎮(zhèn)河驚得連退三步,你怎么——

    沒想到我還活著蒹葭冷笑,二伯好手段,一邊幫霍巍殺人,一邊在父親面前裝善人。

    曲鎮(zhèn)河很快鎮(zhèn)定下來:把鳳釵給我,看在同為曲家血脈的份上,我留你全尸。

    憑什么憑你勾結霍巍害死我母親蒹葭將鳳釵別在腰間,拔出匕首,還是憑你給皇帝下毒

    曲鎮(zhèn)河眼中殺機驟現(xiàn),長劍如毒蛇刺來。蒹葭側身避過,匕首劃向他手腕——卻聽鐺的一聲,匕首竟被震飛!

    你以為我只會吟詩作賦曲鎮(zhèn)河劍招凌厲,影閣十七殺手,皆出自我門下。

    蒹葭連連后退,左臂已被劃出一道血痕。前世那些莫名暴斃的貴女,竟都是二伯的手筆!

    危急關頭,窗外突然射來一支羽箭,正中曲鎮(zhèn)河右肩。蒹葭趁機一個掃堂腿將他放倒,搶過長劍抵住他咽喉:為什么

    曲鎮(zhèn)河獰笑:曲家本該是我的!就因為你父親是左丞相……

    放屁!蒹葭劍尖下壓,大伯是嫡長子,掌管曲家名正言順,你排第二,且世家家主不得入朝為官,你已身在朝堂,竟還想著家主之位。為這點虛名,你害死那么多無辜女子

    她們不無辜。曲鎮(zhèn)河突然詭異一笑,包括你母親,她發(fā)現(xiàn)了先帝遺……

    一支弩箭突然從窗外射入,精準貫穿他的咽喉!蒹葭猛回頭,只見一道黑影閃過墻頭。是滅口!

    她顧不上追兇,趕緊從二伯懷中摸出一把鑰匙和半張地圖——正是皇宮密道圖!圖上標注著一條通往皇帝寢宮的暗道,入口竟在清暉閣佛龕下。

    蒹葭猶豫片刻,決定冒險一探。剛移開佛龕,身后突然傳來衛(wèi)朔的聲音:別進去!

    他滿身是血地沖進來,一把拉住她:霍巍控制了禁軍,皇帝已被軟禁。林少祈帶著江北私軍到了城外,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要迎你回京。

    迎我蒹葭冷笑,是要我的命吧

    衛(wèi)朔搖頭:他……他好像也重生了。

    蒹葭如遭雷擊。若林少祈真有前世記憶,那他的目標恐怕不止復仇……

    先離開這。她剛轉身,殿門突然被撞開。數(shù)十名金吾衛(wèi)涌了進來,為首的躬身道:

    曲小姐,霍公有請。

    ……

    霍巍高坐未央宮偏殿,腳下跪著被鐵鏈鎖住的曲文賦。

    蒹葭被推進來時,兄長抬頭露出慘笑:妹妹……對不起……

    閉嘴!霍巍一腳踹在曲文賦背上,曲小姐,用鳳釵換你兄長性命,如何

    蒹葭看向四周——殿內陳設竟與前世她被毒殺時一模一樣!連窗邊的青銅鶴燈都分毫不差。歷史正在可怕地重演……

    先放人。

    霍巍大笑:當我是三歲孩童他打了個響指,侍衛(wèi)押上一個蓬頭垢面的囚犯——竟是林少祈!

    他臉上布滿烙鐵傷痕,左眼已成血窟窿。見到蒹葭,他掙扎著嘶吼:快走……這是個局……你二伯沒死……

    聒噪�;粑∫粍Υ檀┝稚倨砑绨�,曲小姐,我數(shù)到三。

    蒹葭握緊鳳釵。交出去,霍巍就能調動邊關大軍;不交,兄長和林少祈必死無疑……

    一。

    她眼角瞥見衛(wèi)朔不知何時已潛到殿柱后。

    二。

    林少祈突然用口型對她說了三個字:地宮圖。

    三!

    我給!蒹葭高舉鳳釵,但你要先告訴我,為何非要我入宮

    霍巍瞇起眼:告訴你也無妨。他踢開林少祈,先帝遺詔寫明,若太子非正常繼位,曲家女為后可廢帝另立。

    原來如此!前世霍巍扶植幼主,必須控制身為皇后的她。而這世……

    現(xiàn)在你明白了霍巍伸手,鳳釵給我。

    蒹葭假裝順從,卻在霍巍靠近瞬間猛地將鳳釵擲向衛(wèi)朔!同時從袖中抽出二伯的鑰匙射滅殿內半數(shù)燈燭。

    黑暗中,衛(wèi)朔接住鳳釵吹響哨子。一隊羽林衛(wèi)破窗而入!

    攔住他們!霍巍怒吼,那丫頭要活的!

    蒹葭趁機撲向兄長,用藏在舌下的刀片割斷他繩索。兩人剛跑出幾步,霍巍已帶人堵住殿門。

    你以為這就完了他獰笑著揮手,侍衛(wèi)押上一人——竟是父親曲鎮(zhèn)海!

    爹!兄妹倆同時驚呼。

    霍巍劍指曲鎮(zhèn)海咽喉:最后機會,鳳釵和遺詔。

    蒹葭看向衛(wèi)朔,后者微不可察地搖頭——羽林衛(wèi)人數(shù)太少,硬拼必敗。

    我給。她咬牙道,但你要放我們全家離開長安。

    成交。

    就在蒹葭假裝要交出鳳釵時,林少祈突然暴起,用鐵鏈勒住霍巍脖子:蒹葭,走��!

    混亂中,衛(wèi)朔一把拽住蒹葭和曲文賦:跟我來!

    不行!父親還在——

    相信我!衛(wèi)朔眼中閃著奇異的光,你父親比你以為的更強。

    他們剛沖出偏殿,身后就傳來霍巍的咆哮:封鎖九門!格殺勿論!

    ……

    城南廢宅內,蒹葭一拳砸在墻上:為什么不讓我救父親

    因為這才是計劃。衛(wèi)朔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你父親早知道今日之變,故意被捕。

    黃絹上是父親的字跡:吾兒蒹葭:見字如面�;粑≈\逆證據(jù)已藏于《鹽鐵論》注本。衛(wèi)朔乃先帝血脈,可托大事。曲家暗衛(wèi)聽你調遣。勿念為父。

    字跡潦草,顯是匆忙所寫。蒹葭雙手發(fā)抖:大伯知道嗎

    知道。衛(wèi)朔點頭,暗衛(wèi)已在府外待命。

    曲文賦突然跪下:衛(wèi)大人,求您救救我父親!

    叫我衛(wèi)朔就行。衛(wèi)朔扶起他,實不相瞞,我本名李朔,是先帝與冷宮婢女之子。今上是我異母兄長,他...時日無多了。

    蒹葭雖已猜到幾分,親耳聽聞仍覺震撼:所以霍巍才急著控制下一任皇帝

    對。按先帝遺詔,若今上無子,當由我繼位。衛(wèi)朔苦笑,但有個條件——必須得曲家女為后。

    屋內死一般寂靜。蒹葭突然明白了霍巍為何非要她入宮——沒有曲家女認可,衛(wèi)朔的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順!

    我明白了。她冷笑,霍巍想讓我做他的傀儡皇后,好控制你這個新君。

    衛(wèi)朔突然單膝跪地:曲蒹葭,與我聯(lián)手。我許你后位,你助我肅清朝綱。

    前世記憶如潮水涌來——未央宮的鴆酒,林少祈的背叛,李菀菀得意的笑臉……

    不。蒹葭后退一步,我曲蒹葭絕不做任何人的棋子!

    哪怕能救你父親

    我會用我的方式去救我父親。她轉向兄長,大哥,你持鳳釵去北營調兵。衛(wèi)……殿下,煩請您聯(lián)系朝中忠直大臣。

    你呢兩人異口同聲。

    蒹葭系緊腰間匕首:我去找大伯要暗衛(wèi)�;粑〖雀覄忧遥鸵冻龃鷥r。

    衛(wèi)朔還想勸阻,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是林少祈的江北軍開始攻城了!

    蒹葭摸出曲鎮(zhèn)河的密道圖:殿下可知這通往何處

    衛(wèi)朔細看片刻,臉色突變:未央宮地牢!你父親和林少祈可能都關在那里!

    那就兵分兩路。蒹葭將圖紙一撕為二,您帶羽林衛(wèi)正面對抗霍巍,我去地牢救人。

    臨行前,衛(wèi)朔突然拉住她:若事成……你當真不愿為后

    蒹葭望向他染血的面容,想起冷宮走水那夜,她救下的那個小太監(jiān),命運竟將他們再次糾纏在一起。

    等活下來再說吧。

    她轉身沒入夜色,沒看見衛(wèi)朔眼中閃過的痛色。

    ……

    曲府祠堂,大伯曲鎮(zhèn)江早已在此等候。

    暗衛(wèi)三百,盡在于此。他指向院中黑影,但你父親留了話——無論發(fā)生什么,不許將自己置于險地。

    蒹葭跪地叩首:請大伯成全。

    癡兒!大伯老淚縱橫,你可知霍巍已放出話,明日午時當眾處決你父兄

    所以更要快。蒹葭取出半張密道圖,我從這里潛入……

    不行!大伯突然厲喝,那地牢有去無回!你二伯……不,那畜生故意引你去送死!

    蒹葭一怔:什么意思

    大伯顫抖著取出一封信:今早收到的�;粑≌f……若想保你父兄性命,就用你去換。

    信紙在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是毒!蒹葭急忙打落,卻見大伯指尖已開始發(fā)黑。

    大伯!

    聽我說完……大伯強撐著指向祠堂牌位,最上層……暗格……你母親留下的……

    話音未落,老人已氣絕身亡。蒹葭含淚爬上供桌,在最上層牌位后摸到一個小匣。匣中是一枚玉璜和一張字條:

    葭兒:若你看到此物,說明霍巍已對曲家下手。玉璜是開啟皇陵密道的鑰匙,內有先帝留給你的東西。母字。

    蒹葭將玉璜貼身藏好,最后看了眼大伯的遺容,轉身走向院中等候的三百暗衛(wèi)。

    所有人聽令:兵分三路,一路隨我救人,一路接應衛(wèi)朔,最后一路……她咬咬牙,準備火油,若明日午時我們未歸,燒了霍府。

    暗衛(wèi)首領遲疑道:那老爺和公子……

    曲家人,蒹葭拔出匕首,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她望向未央宮方向。前世死在那里的是她,今生,該輪到霍巍了。

    8.火中取栗

    未央宮偏殿的熏香讓蒹葭作嘔。

    與前世一樣的沉水香,一樣的鶴形燭臺,連窗邊那盆半枯的綠蘿都分毫不差�;粑】桃鈴同F(xiàn)她前世的死亡場景,像獵人布置陷阱等待獵物自投羅網(wǎng)。

    曲小姐還滿意這安排嗎霍巍的聲音從殿外傳來,聽說人死前待的地方,魂魄會常�;貋�。

    蒹葭摸向腰間——匕首已被收走,唯有衛(wèi)朔給的玉佩還在暗袋里。她假裝驚慌地縮在角落:霍公這是何意我父親呢

    曲相安然無恙�;粑□獠饺雰�,紫袍上沾著新鮮血跡,只要你乖乖配合,明日登基大典后,我自會放你們父女團聚。

    登基大典

    衛(wèi)朔那野種也配稱帝霍巍冷笑,明日百官將發(fā)現(xiàn)先帝真正遺詔,由我繼位。

    蒹葭暗中打量殿內布局。前世她試圖從正門逃脫被亂箭射回,這次必須另尋出路。

    為何非要我活著你就不怕我當眾揭穿你

    怕,所以……霍巍突然掐住她下巴,灌下一碗苦藥,這是啞藥,三個時辰內說不出話。足夠完成大典了。

    藥汁入喉,蒹葭立刻佯裝痛苦倒地,實則將大部分藥含在舌下�;粑M意地看著她掙扎,轉身對侍衛(wèi)道:看好她,子時移送太廟。

    殿門轟然關閉。蒹葭迅速滾到窗邊花盆旁,將藥汁吐進土里。喉頭火辣辣的疼,但聲音未失——前世李菀菀用過同樣的藥,她早備了解藥含在齒間。

    窗外傳來三聲鷓鴣叫——青梧的暗號!蒹葭正要回應,突然聽見墻外傳來爭執(zhí)聲。

    ……必須今晚送她出宮!是林少祈的聲音!

    你瘋了霍巍厲喝,那丫頭知道太多!

    她前世因我而死,今生我絕不再負她!

    蒹葭貼在墻上的手微微發(fā)抖。林少祈竟真記得前世

    呵,裝什么情深義重霍巍譏諷道,當年不是你親手將鴆酒遞到她唇邊

    是你用曲相性命相逼!林少祈聲音干澀嘶啞,而且我根本不知那是毒酒!

    結果不都一樣霍巍冷笑,明日之后,曲家一個不留。至于你……乖乖做你的江北王,否則……

    腳步聲遠去。蒹葭滑坐在地,前世最后時刻的記憶如潮水涌來——林少祈遞酒時顫抖的手,眼中閃過的淚光……原來那杯鴆酒,也是霍巍的算計!

    小姐!青梧的聲音從窗縫傳來,屬下救您出去!

    蒹葭回過神,用簪子撬開窗栓。青梧翻窗而入,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

    怎么傷成這樣

    闖地牢時中了埋伏。青梧咬牙道,老爺不在那里,是陷阱!

    果然!蒹葭想起曲鎮(zhèn)河那張密道圖�;粑≡缢銣仕龝ゾ热恕�

    衛(wèi)朔呢

    被羽林衛(wèi)內鬼所傷,但無性命之憂。青梧遞來一套宮女服飾,快換上,我們走密道。

    蒹葭剛系好衣帶,殿外突然響起警報聲。走水了!太廟走水了!

    青梧臉色大變:不好!霍巍要提前行動!

    兩人剛沖出偏殿,一隊金吾衛(wèi)已堵住去路。青梧拔劍護在蒹葭身前:屬下斷后,小姐去太廟!霍巍定在那里!

    一起走!

    來不及了!青梧揮劍沖入敵群,記得北邙山……話音未落,一柄長槍已貫穿他胸膛!

    蒹葭紅著眼轉身就跑。身后箭雨襲來,她縱身躍入荷塘,借水下暗道游向太廟方向。前世青梧為救她死在江北,今生竟又……

    暗道盡頭是一間密室。蒹葭濕淋淋地爬出來,發(fā)現(xiàn)四面墻上貼滿了地圖和名單——霍巍的謀反證據(jù)!正中央的案幾上,攤著一本記錄簿:

    元豐七年,于曲三夫人藥中下毒……

    元豐十六年,構陷林氏謀反。

    元豐十九年臘月,奉主命鴆殺先帝……

    蒹葭雙手發(fā)抖。母親果然死于霍巍之手!她繼續(xù)翻看,最新一頁寫著:

    元狩六年,于今上茶中置‘青絲纏’,需曲氏女心頭血為引解毒……

    原來如此!皇帝中的毒需要她性命來解,難怪霍巍非要她入宮!

    密室外傳來腳步聲。蒹葭迅速撕下關鍵幾頁藏入懷中,躲到帷幔后。進來的是個年輕將領,面容與霍巍有三分相似,卻帶著幾分書卷氣。

    奇怪,明明聽到水聲,他疑惑地環(huán)視四周,突然看向蒹葭藏身處:出來吧,曲小姐。我不是敵人。

    蒹葭握緊從墻上摘下的青銅燭臺。

    我是霍明,霍巍庶子。年輕人苦笑著亮出空手,也是……衛(wèi)朔的人。

    曲蒹葭仍不現(xiàn)身。

    霍明又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璜——與她母親留下的那枚正好是一對!

    衛(wèi)大人說,您見到這個就會明白。

    蒹葭這才走出帷幔。霍明看到她懷中露出的紙張,臉色一變:您找到證據(jù)了快走!霍巍馬上就要……

    話音未落,密室門突然被撞開!霍巍帶著數(shù)十親兵涌了進來。

    果然在這里。霍巍冷笑看向霍明,我的好兒子,你可真是給了父親一個好大的‘驚喜’啊。

    霍明擋在蒹葭身前:父親,收手吧!先帝遺詔……

    遺詔霍巍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卷黃絹,你說這個他竟將遺詔投入燈燭!

    火舌瞬間席卷了明黃色絹布。霍巍獰笑著看向蒹葭:現(xiàn)在,誰還能證明衛(wèi)朔那野種的身份

    霍明突然拔劍:密道在神龕后!走!

    他沖向霍巍,親兵們一擁而上。蒹葭咬牙沖向神龕,聽見身后噗呲一聲——霍巍的劍已刺入霍明腹部!

    逆子!霍巍拔劍又要刺。

    蒹葭抄起燭臺擲向燈架�;鹩蛢A瀉,瞬間引燃帷幔。她趁機掀開神龕后的暗道:霍明!這邊!

    霍明掙扎著滾入暗道,蒹葭立刻按下機關。石門落下瞬間,霍巍的劍尖已刺到面前,在石門留下刺耳的刮擦聲。

    曲小姐……快走……霍明腹部血流如注,衛(wèi)大人在太廟等您……

    別說話,我?guī)湍惆?br />
    沒用了……霍明塞給她一塊令牌,這是……霍府私兵調令……他們只認令牌不認人……

    說完最后一個字,他頭一歪,再無聲息。蒹葭取下他腰間水囊和火折子,繼續(xù)向暗道深處爬去。

    暗道越來越窄,空氣逐漸稀薄。蒹葭喉嚨被啞藥灼傷,每呼吸一次都像吞刀片。前世的記憶不斷閃回——未央宮的毒酒,林少祈含淚的眼,父親流放路上的背影……

    不能死……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至少……要揭穿霍巍……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現(xiàn)微弱亮光。蒹葭奮力爬出暗道,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太廟偏殿的祭壇下!透過雕花隔扇,她看見霍巍正逼迫皇帝在遺詔上蓋璽。

    陛下何必固執(zhí)霍巍把玩著藍寶石匕首,蓋了璽,我留你個全尸。

    皇帝癱在龍椅上,面色灰敗,聲音有氣無力,卻仍死死按住玉璽:亂臣……賊子……

    那曲相父子二人的命呢霍巍一揮手,侍衛(wèi)押上遍體鱗傷的曲鎮(zhèn)海和曲文賦。

    蒹葭險些沖出去,卻聽見父親嘶聲道:陛下不可!臣等死不足惜……

    霍巍暴怒,舉劍要刺。千鈞一發(fā)之際,殿外突然傳來震天喊殺聲!

    報!衛(wèi)朔率羽林衛(wèi)攻破玄武門!

    報!林少祈帶江北軍闖進來了!

    報!曲家暗衛(wèi)燒了兵部衙門!

    霍巍臉色大變:立刻處決曲家父子!

    蒹葭再也忍不住,撞開隔扇撲了出去:住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粑‰S即狂笑:好啊,正好一網(wǎng)打盡!他一把揪住蒹葭頭發(fā),順便用你的心頭血給陛下送行!

    藍寶石匕首直刺她心口。蒹葭摸出懷中火折子,猛地吹燃擲向祭壇帷�!缱⒁獾侥抢餅M了香灰,遇明火即燃!

    轟!火焰竄起丈余�;粑〔坏貌凰墒侄惚堋]筝绯脵C滾到父親身邊,用霍明的令牌割斷繩索。

    蒹葭……走……父親氣息微弱,別管我們……

    要死一起死!蒹葭扶起父親,又去解兄長綁繩。

    殿外殺聲漸近�;粑∫姞睿褂H自舉劍沖來:好一個父女情深,既如此,那便一起死!

    劍光如電,直取蒹葭咽喉。她來不及躲閃,絕望地閉上眼——

    鐺!一柄長劍格開霍巍的劍。蒹葭睜眼,看見滿身是血的林少祈擋在她身前!

    這次……換我護你……他左眼已瞎,右臂也受了傷,卻仍死死攔住霍巍。

    霍巍暴怒,劍招如狂風驟雨。林少祈漸漸不支,被一劍刺穿肩膀。他跪地瞬間,突然抱住霍巍雙腿:蒹葭……走啊!

    霍巍舉劍要砍他后背。蒹葭抄起香爐砸去,正中霍巍手腕。寶劍當啷落地,霍巍怒吼著掐住她脖子:賤人!

    氧氣一點點減少。蒹葭掙扎著摸向腰間玉佩,卻聽見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貫穿霍巍咽喉!

    霍巍瞪大眼睛,緩緩倒地。殿門口,衛(wèi)朔保持著射箭的姿勢,眼中殺意未退。

    陛下!百官驚呼。

    皇帝不知何時已站起身,手中玉璽重重蓋在遺詔上:霍巍謀逆……伏誅……傳位于皇弟李朔……

    說完最后一個字,皇帝轟然倒地。衛(wèi)朔——現(xiàn)在該稱李朔了——沖上前扶住他:皇兄!

    阿朔……皇帝氣若游絲,對不住……這些年……冷落你了……

    蒹葭微愣,這對兄弟……竟是有情的

    衛(wèi)朔不是說皇帝不知道他活著嗎也對,畢竟是皇帝,即便是傀儡也該有自己的手段。

    曲……曲卿……皇帝突然指向蒹葭父親,朕……朕把阿朔……托付給……你……你……

    話音未落,一代帝王溘然長逝。殿外晨曦初現(xiàn),照在每個人血跡斑斑的臉上。

    林少祈踉蹌走到蒹葭面前,突然跪下:前世之罪,百死莫贖。今生……但求以死謝罪。

    他遞上那把藍寶石匕首。蒹葭看著這個前世害死她的男人,心中竟無恨意,只有無盡的疲憊。

    滾吧。她扔還匕首,江北需要守將,別讓我再看見你。

    林少祈重重磕了三個頭,轉身離去。蒹葭轉向父親:我們回家。

    小姐……青梧的聲音突然從殿外傳來。他渾身是血,靠在一個暗衛(wèi)身上,屬下……幸不辱命……說完便昏死過去。

    蒹葭紅著眼看向新帝李朔:陛下,我需要太醫(yī)。

    李朔深深看她一眼,突然當眾宣布:即日起,設女官制。曲氏蒹葭,授光祿大夫,總領宮中防衛(wèi)。

    百官嘩然。

    蒹葭愕然抬頭,對上李朔堅定的目光。他不是要她為后,而是……許她以臣子身份站在朝堂上

    臣……她緩緩跪拜,領旨。

    一旁有眼色的大太監(jiān)早就吩咐小太監(jiān)去找太醫(yī)了。

    殿外,朝陽終于沖破云層。一場血雨腥風的政變,就此落下帷幕。

    9.新章

    蒹葭在持續(xù)的高熱中夢見前世。

    未央宮的鴆酒,父親流放路上的背影,李菀菀發(fā)間那支刺目的鳳釵……最后定格在霍巍掐住她脖子的手上。她猛地睜開眼,撞入視線的是一頂陌生的青紗帳。

    醒了一個溫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蒹葭轉頭,看見衛(wèi)朔——不,現(xiàn)在改叫李朔,應該稱他為陛下了——坐在床邊,明黃朝服換成了素色深衣,眼底兩團青黑。

    我……這是在哪她嗓子啞得厲害。

    曲府。你昏迷三天了。李朔遞來溫水,太醫(yī)說是心力交瘁加上舊傷感染。

    溫水潤過喉嚨,記憶漸漸回籠。太廟的血戰(zhàn),霍巍的死,新帝的任命......

    青梧怎么樣

    活下來了,但右臂廢了。

    我父親和兄長

    已無大礙。

    那,我大伯……

    昨日已下葬。李朔頓了頓,林少祈今早啟程去了邊關。

    蒹葭握杯的手一頓。那個曾給她無盡痛苦又拼死救她的男人,就這樣離開了

    他留下一封信。李朔從袖中取出信箋,說等你醒了再給。

    蒹葭沒接:陛下看過了

    這是你的私信。李朔將信放在床頭,另外,不必叫我陛下。私下還是叫我衛(wèi)朔吧。

    衛(wèi)是他母親的姓。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細碎光影。蒹葭突然想起冷宮走水那夜,她救下的小太監(jiān)也有這樣倔強的下頜線。

    霍巍余黨清剿得如何

    七成落網(wǎng),但……李朔眉頭緊鎖,讓曲鎮(zhèn)河跑了。

    蒹葭猛地坐起,頓時一陣頭暈目眩。李朔扶住她肩膀:別急。我已下令各州通緝。

    你不了解他。蒹葭攥緊被角,他掌影閣二十年,沒那么容易落網(wǎng)。

    她掙扎著要下床,被李朔按�。禾t(yī)說至少臥床十日。

    十日蒹葭冷嗤,夠他策劃數(shù)十場刺殺了!陛下初登大寶,內有權臣未清,外有藩鎮(zhèn)觀望,此時——

    此時更需要一個清醒的曲蒹葭。李朔打斷她,而非一具累垮的軀體。

    兩人對視片刻,蒹葭先移開目光。他說得對,她現(xiàn)在連劍都提不穩(wěn)。

    那談談正事吧。她靠回枕上,陛下當日的女官任命,是權宜之計還是……

    字面意思。李朔目光灼灼,我要你入朝為官。

    就因為我救過你

    因為滿朝文武,唯你敢對我說‘不’。李朔輕笑,一個皇帝需要這樣的臣子。

    蒹葭挑眉。這倒是出乎意料。前世林少祈當皇帝后,最恨別人違逆。

    世家家主不得入朝為官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規(guī)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且你父親還在,他年事已高,告老已成定局。

    他沒有說的是未來是年輕人的天下,而曲鎮(zhèn)海年紀擺在那里,未來總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且曲相位置太高,一旦他反對,他要施行什么政令總不會太順利。

    條件呢

    沒有條件。

    真的蒹葭意有所指地看向他腰間玉佩——那枚刻著朔字的龍紋佩,先帝遺詔說,曲家女需為后……

    我燒了那遺詔。李朔平靜地說,新朝當立新規(guī)。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蒹葭瞇起眼,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曾經(jīng)的冷宮皇子。他眼角有細紋,鬢角已見霜色,全然不像二十出頭的青年。龍椅只坐了三日,卻仿佛已負重千年。

    好。她突然道,但我有條件。

    說。

    其一,許女子科舉入仕;其二,曲家獨立治權;其三……蒹葭直視他的眼睛,你我之間,只有君臣,沒有男女。

    最后一句她說得極重。李朔卻笑了:正合我意。

    他起身從書案取來一卷詔書:看看吧,三日后頒布。

    蒹葭展開詔書,越看越驚。這竟是一份廢除后宮制的政令!文中明確寫道朕終身不立后不納妃,以天下為家,萬民為子。

    你……這是……

    斷了那些想送女兒入宮的人的念想。李朔輕描淡寫,當然,你若改變主意……

    我不會。蒹葭合上詔書,但陛下需要繼承人。

    從宗室過繼便是。李朔望向窗外,我這樣的血脈……不該延續(xù)。

    他說的平淡,蒹葭卻聽出了深藏的痛楚。冷宮婢女之子,自幼見慣世態(tài)炎涼……

    衛(wèi)朔。她突然直呼其名,我會幫你打造一個海晏河清的天下。

    不是臣對君的承諾,而是蒹葭對衛(wèi)朔的誓言。

    ……

    三個月后,未央宮前殿。

    蒹葭一身玄色官服立于文官隊列,腰間玉帶懸著光祿大夫印綬。這三個月她協(xié)助新帝整頓朝綱,肅清霍黨,今日是首次大朝會。

    曲愛卿。李朔在御座上點名,女子書院籌備得如何

    蒹葭出列稟報:回稟陛下,現(xiàn)已招收生徒四十七人,半數(shù)為寒門女子。課程設經(jīng)史、算學、醫(yī)道三門。

    善。李朔點頭,即日起,書院學子優(yōu)秀者可參加吏部考選,優(yōu)異者授官。

    朝堂頓時嘩然。保守派大臣紛紛出列反對,蒹葭早有準備,逐條駁斥:

    《周禮》載女子掌邦內祭祀禮儀;漢初有婦人封侯之例。女子為何不能為官

    邊關連年征戰(zhàn),丁壯十不存一。不用女子,難道讓土地荒蕪、衙門停擺

    一番唇槍舌戰(zhàn),新政終獲通過。退朝后,蒹葭在宮門外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林少祈的信使。

    家主命我送還此物。信使捧上一個錦盒。

    盒中是她前世贈予林少祈的定情玉佩,如今碎成兩半。盒底還有張字條:鎮(zhèn)守雁門,此生不返。愿卿長安。

    蒹葭合上盒蓋。這樣最好,有些人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

    曲大人留步!一個小太監(jiān)追來,陛下宣您御書房議事。

    ……

    御書房堆滿奏折,李朔正在批閱軍報。見蒹葭進來,他推過一封密信:邊關急報。

    信是林少祈寫的,說發(fā)現(xiàn)曲鎮(zhèn)河的蹤跡——他竟逃到了匈奴王庭!

    曲鎮(zhèn)河通胡蒹葭難以置信。

    不止。李朔又遞過一封信,這是霍明臨終前寫的。他說霍巍早與匈奴單于密約,割讓北疆三郡。

    霍明……那個救她的霍家庶子。蒹葭胸口發(fā)悶:他……什么時候走的

    前日夜里。李朔輕聲道,他留下的最后一句是‘告訴曲小姐,霍家不全是惡人’。

    陽光斜照在案幾上,映得那方青玉鎮(zhèn)紙如湖水般澄澈。蒹葭突然想起自己還沒看過林少祈那封信。

    陛下,我想去趟雁門。

    李朔筆尖一頓:親自捉拿曲鎮(zhèn)河

    有些恩怨……需當面了斷。

    準了。李朔蘸了蘸朱砂,帶三百羽林衛(wèi)同去。

    不必。蒹葭搖頭,我?guī)旱茏泳托小?br />
    什么

    陛下不是要女子為官嗎蒹葭輕笑,總得讓她們歷練歷練。

    李朔怔了怔,突然大笑:好!朕等你凱旋。

    ……

    仲秋時節(jié),曲府后院的女子書院書聲瑯瑯。

    蒹葭站在廊下,看著院中那些或嬌弱或英氣的面孔。她們中有落魄世家的小姐,有商戶之女,甚至還有兩個從教坊司贖出來的歌姬。

    山長。一個扎雙鬟的少女跑來,《鹽鐵論》讀到‘籠天下鹽鐵諸利’這句,學生不明白……

    蒹葭耐心講解著,思緒卻飄回三個月前的雁門之行。那一戰(zhàn)她帶二十七名女弟子生擒曲鎮(zhèn)河,繳獲了他與匈奴往來的密信。

    他在押解回京途中咬毒自盡,死前狂笑著說影閣不滅。

    確實,朝中至今仍有影閣余黨暗中活動。但沒關系,她和衛(wèi)朔有的是耐心。

    山長!宮中來人了!

    蒹葭回神,看見白芷引著個面生的小太監(jiān)走來。小太監(jiān)恭敬行禮:曲大人,陛下請您入宮賞菊。

    賞菊衛(wèi)朔什么時候有這等閑情蒹葭狐疑地換了官服,隨太監(jiān)入宮。

    馬車卻沒去御花園,而是直奔皇史宬——存放皇家檔案的重地。

    李朔在偏殿等她,面前攤著一本泛黃的起居注。

    給你看個有趣的東西。他指向其中一頁。

    那是元和元年的記錄,記載高祖皇帝臨終前三日的言行。蒹葭細讀之下,瞳孔驟縮——

    ……上召曲卿密談,賜雙魚玉佩,曰:‘朕與皇后所生之女婉兒,托付于卿’……

    婉兒是她母親的閨名!而雙魚玉佩,正是她從小佩戴的那枚!

    這……這是…………

    我猜的沒錯。李朔輕聲道,你母親是皇祖父血脈,當年元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所以遺詔才強調‘曲家女為后’——他希望皇室血統(tǒng)通過你延續(xù)。

    當年高祖皇帝病危,未立太子,五子奪嫡,同年皇后中宮起火,年僅八歲的嫡公主莫名失蹤,怎一個亂字了得。

    蒹葭跌坐在地上。

    所以二伯追殺曲家女,不僅為權,更為滅口

    現(xiàn)在你明白我為何燒掉遺詔了。李朔合上起居注,你不該被血脈定義。

    陽光透過高窗,在青磚地上投下菱格光影。蒹葭突然覺得前塵往事如一場大夢。

    陛下今后有何打算

    改革科舉,整頓軍備,打通西域商路……李朔眼中閃著光,你呢繼續(xù)做山長

    嗯。蒹葭望向窗外,再培養(yǎng)幾個女尚書、女將軍。

    兩人相視一笑。這一刻他們不是君臣,不是血脈相連的表兄妹,只是兩個心懷天下的年輕人。

    太監(jiān)在門外輕聲提醒:陛下,該用膳了。

    李朔起身:一起

    不了。蒹葭也站起來,書院今日考核,我得回去監(jiān)考。

    走出皇史宬時,秋風送來陣陣桂花香。蒹葭深吸一口氣,腳步輕快地邁向宮門。那里,她的弟子們正等著山長歸來。

    而更遠處,曲府書院的梧桐樹下,又將有一批新的女子開始書寫屬于她們的時代。

    [全文完]

    番外·李菀菀

    我叫李菀菀,是曲鎮(zhèn)河外室養(yǎng)的女兒。

    七歲那年,外面雨下得特別大,我躲在衣柜里,看見母親被父親一手掐死。

    一個歌姬也敢要名份

    父親手上的扳指硌進母親的皮肉里,她也不掙扎,只邊咳邊笑:咳咳……你們曲家養(yǎng)得出鳳凰……咳咳……就造得出惡鬼……

    我被父親帶出別院,他將我送給霍巍作義女,離開京都之時,我坐在馬車上,遠遠的看到一個金尊玉貴的姑娘從華麗的馬車上下來,站在首飾鋪子門口和丫頭說著什么。

    霍巍說,那是曲氏嫡女曲蒹葭。

    你想像她一樣嗎我可以幫你。

    霍巍的聲音很輕,我聽不太清,眼里只有那個姑娘,掌柜的帶著伙計正點頭哈腰的將她迎進去。

    他又問了一次,我聽見自己說:想!

    同為曲家女,憑什么她像高高在上的明珠,而我卻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不知道霍巍用了什么辦法,我變成了隴西李氏嫡女。

    從此我就可以像她一樣有丫頭供自己驅使,店鋪掌柜對我點頭哈腰,但我沒多少機會出去。

    因為我白天要學習琴棋書畫,四書五經(jīng),晚上要像暗衛(wèi)一樣學習殺人之術,還要向秦樓楚館的名妓學習房中術。

    終于,我學有所成,以為自己可以去京都,結果被送去江北,住進林家,成為林少祈的未婚妻。

    這些年我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知道她來了江北,只偷偷去看過她,即便卸下了錦衣華服,她也還是如往日一樣耀眼。

    我按照霍巍的吩咐放了很多人去監(jiān)視她和林少祈,得到的消息我會分成兩部分,有的按照要求傳給他,有的我自己扣留。

    知道她來了林家,我去看她,她還在扮演商賈之女,我想要出言挑釁,她卻好像看穿我的偽裝一般直接說出太守府詩會的壓軸題目《柏舟》。

    詩會當天我故意拿錯請?zhí)�,她特意避開,等別人指出,曲家養(yǎng)出來的女兒,不是個蠢的,我故意抬手她竟也不躲。

    我不能在明面上給林少祈使絆子,只能在合理范圍內下他面子,我知道他會拉住我。

    有一個惡毒的未婚妻會敗壞他的路人緣,能讓別人對他敬而遠之。

    楊釗是霍巍的心腹,是教我殺人之法的暗衛(wèi)。

    他原本不是霍巍的暗衛(wèi),只是他門客中的一個,被脅迫給霍巍做三年的暗衛(wèi)。

    我被交到他手里,他帶了我三年。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仗著年紀小便日日對他撒嬌賣乖,十六七歲的少年郎,每每面紅耳赤。

    于是,我變成了他的軟肋。

    他陪在我身邊的時間最多,傷了病了都是他在照顧我,很多傷都是去出任務替霍巍干臟事受的,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學成以后,霍巍將楊釗送給了我。

    我同他之間的關系不知道什么時候發(fā)生了變化,我開始在意他每天都去干什么去了,和誰相處,是不是看上了別的姑娘。

    霍巍逼得越發(fā)緊了,我猜到他很快就要讓我和林少祈完婚。

    那日,我邀楊釗一同飲酒,他沒防備,我趁他喝醉,將他帶入我房里。

    林少祈平日里不會來我的院子,下人早早被我譴了出去,無人打擾。

    他沒醉,我知道,他喜歡我,我也知道,但有些事不能清醒著做,至少這件不行。

    我懷孕了,被發(fā)現(xiàn)以后我告訴霍巍孩子是林少祈的,霍巍向林少祈施壓,讓他盡早與我完婚。

    我故意讓跟蹤曲蒹葭的人掛著霍府的身份令牌,在自己腰間掛上繡雙頭蛇紋樣的荷包。

    我都知道收集曲蒹葭的信息,霍巍身為曲家老對手,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他故意演戲想讓林少祈和曲蒹葭的羈絆加深。

    我讓人看著時間放出信鴿,等著曲蒹葭的人截獲,她詐死離開江北,可還是被曲鎮(zhèn)河知道了,她被人追殺。

    我想去看她,結果楊釗說漏了嘴,他喪命于霍巍之手,我成為棄子被追殺,躺在官道旁溝渠里等死的時候聽到了曲蒹葭的聲音。

    我裝作不知她還活著,驚恐的大叫,以為自己要死了只能提醒她小心曲鎮(zhèn)河。

    她走后我被霍巍的人帶回去,他讓人將我的傷治好,送我進京都。

    在京都別院里,我看到了楊釗,原來他被霍巍調到京都打點,并沒有把我們的事說出去,那在他們眼里,我的孩子還是林少祈的。

    霍巍發(fā)現(xiàn)我的背叛了,他原本是想殺了我的,但曲鎮(zhèn)河突然找他要人,他讓人找到我的時候,我差點就死在他手下手里。

    霍巍沒有告訴曲鎮(zhèn)河曲蒹葭還活著,她后來安安靜靜的回了京都,沒有再被追殺。

    弄傷我的那些人都被我弄死了,理由是以下犯上對小姐動手,我現(xiàn)在表面上還是他霍巍的義女呢!

    楊釗說曲鎮(zhèn)河讓我入宮,我對他說:讓曲鎮(zhèn)河來和我談。

    曲鎮(zhèn)河來了,一開始他看我的眼神像看臟東西,但他立馬收回那種眼神,和顏悅色的與我說話,給了我青霜散,讓我入宮。

    事成之后,讓你的孩子姓曲。

    這是我曾經(jīng)最想要的東西,現(xiàn)在也想要。

    但,我的孩子要姓楊。

    夜里出去閑逛,結果聽到三叔一家說的話,原來曲蒹葭是想當家主人。

    曲鎮(zhèn)海帶著曲蒹葭兄妹二人入宮,我穿著侍女服跟在身后,到宮里有人帶我去換了身橘紅曲裾,剛到殿門口就聽見曲蒹葭說我擅長《柏舟》。

    我趁機會直接打斷霍巍進入殿內,頭上戴著那只鳳釵,這么醒目,曲蒹葭要是還看不到就是瞎。

    我特意挑釁她,從她身邊經(jīng)過,讓她聞見青霜散的味道。

    衛(wèi)朔很快就到了,對得住我換衣服的時候還找人給他遞消息。

    夜里,我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那支鳳釵笑的得意——就曲蒹葭那三腳貓的功夫,又怎能比得了我這暗衛(wèi)營里出來的。

    那碗藥我真的以為是安胎藥,畢竟我還有用,但我沒想到其實霍巍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卻什么也不說,高傲的看我像跳梁小丑一樣蹦噠。

    我殺了那個宮女,還沒走兩步就被人一劍捅個對穿,我不敢想象自己就要這樣死了,一回頭發(fā)現(xiàn)持刀人是曲鎮(zhèn)河。

    是他啊,那正常,畢竟我七歲時他就想殺我了,但我顏色好,被霍巍挑中了,活了下來。

    倒下的時候我看向檐,不出意料的看見了曲蒹葭,現(xiàn)在你知道你二伯是什么樣的人了吧!

    他就是母親嘴里曲家造出來的那只惡鬼。

    曲鎮(zhèn)河竟然不敵曲蒹葭他倒下了,楊釗來到了我身前,他抱著我的尸體在哭,我輕輕的對他說:釗哥哥,對不起!

    對不起,我害了你。

    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沒保住。

    閉眼的時候我想,這樣也好,至少他沒有牽掛了,我也不再會是他的軟肋,讓他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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