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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1

    鏡中殘妝

    梅雨季的雨絲像浸了墨的絲線,將沈宅的雕花窗欞織成朦朧的畫。蘇瑤握著粉底刷的手微微發(fā)抖,鏡子里那道從眼角斜斜劃過臉頰的疤痕,在白熾燈下泛著詭異的粉白色。這是她替沈淮擋下玻璃碎片的第三百二十七天,也是成為替身的第三百二十七天。

    蘇小姐,沈總在書房等你。女仆叩門的聲音驚醒了她。蘇瑤深吸一口氣,將最后一點遮瑕膏拍在疤痕上。鏡子里的人總算有了幾分像照片里那個笑靨如花的姑娘——那個沈淮永遠放在錢包夾層里的白月光。

    推開書房門時,檀香混著威士忌的氣息撲面而來。沈淮倚在真皮沙發(fā)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夾著雪茄,煙灰落在波斯地毯上燙出焦痕。他抬頭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不合格的商品:妝花了。

    蘇瑤伸手去摸臉頰,卻被沈淮突然攥住手腕。他的力道大得驚人,將她整個人拽到沙發(fā)前。我說過多少次雪茄的熱氣噴在她臉上,要學她笑的樣子。

    記憶突然翻涌。那天在火災現(xiàn)場,她把沈淮推出窗外的瞬間,飛濺的玻璃碎片劃破皮膚。劇痛中她聽見沈淮嘶啞的喊聲:阿柔!后來她才知道,那個叫林柔的女孩,是沈淮大學時期的戀人,死于一場車禍。而自己這張和林柔七分相似的臉,成了留在沈淮身邊的唯一理由。

    沈總,您弄疼我了。蘇瑤輕聲開口。沈淮松開手的動作帶著嫌棄,她踉蹌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書桌邊緣。水晶鎮(zhèn)紙被碰得發(fā)出清脆聲響,驚飛了窗外的雨燕。

    下個月慈善晚宴,你代替林柔出席。沈淮漫不經(jīng)心地彈落煙灰,穿她那件珍珠白禮服,就是衣柜最里面那件。

    蘇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件禮服她見過,在沈淮書房的暗格里,用防塵罩細心包裹著,連袖口的蕾絲都保存得完好如初。每次打掃時,她都能看見沈淮獨自撫摸那件衣服,眼神里有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是。她垂眸應下,轉(zhuǎn)身時聽見身后傳來打火機清脆的響聲。沈淮開始播放林柔生前最愛的爵士樂,音符混著雨聲,在空曠的書房里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

    回到房間,蘇瑤從衣柜深處取出那件珍珠白禮服。真絲面料冰涼如水,她小心翼翼地穿上,對著鏡子調(diào)整肩帶。鏡中的自己與記憶里沈淮手機屏保的照片漸漸重疊——同樣的禮服,同樣的發(fā)型,卻始終缺了那抹靈動的笑意。

    深夜的沈宅格外寂靜,蘇瑤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她披上睡袍走到書房門口,門虛掩著,暖黃的燈光漏出來。沈淮伏在書桌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面前攤著一張泛黃的病歷單。她聽見他低啞的聲音:阿柔,醫(yī)生說我撐不過三個月了......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記憶突然閃回上周,沈淮在酒會上突然捂住胸口,臉色蒼白如紙。當時她想上前查看,卻被他冰冷的眼神逼退。原來他早已病入膏肓,卻寧愿在深夜對著亡人的照片傾訴,也不愿讓她知道。

    咳嗽聲愈發(fā)劇烈,蘇瑤再也顧不得許多,推門而入。沈淮抬頭看她的眼神充滿戒備,迅速將病歷單塞進抽屜:誰讓你進來的

    沈總,我......蘇瑤話未說完,沈淮已經(jīng)站起身。他腳步虛浮,卻仍強撐著威嚴:出去。

    我只是擔心您的身體......

    擔心沈淮突然笑出聲,那笑聲里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狠絕,你不過是替身,管好自己的臉就夠了。他逼近她,酒氣混著藥味撲面而來,還是說,你以為裝出這副深情的樣子,就能取代阿柔

    蘇瑤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胸腔里碎裂。她想起白天在書房,自己為了遮住疤痕反復上妝的樣子;想起深夜躲在被窩里,聽著隔壁沈淮放爵士樂的聲音;想起每次為他準備醒酒湯,都要特意加兩片他最愛的檸檬。原來在他眼里,這些不過是替身該有的本分。

    沈總說得對。她后退一步,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會好好當這個替身的。

    轉(zhuǎn)身離開時,蘇瑤聽見身后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她咬著唇,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沈淮的痛苦,從來都與她無關。他的溫柔,他的脆弱,甚至他的生命倒計時,都只愿意留給那個永遠活在照片里的女孩。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云層灑在雕花窗欞上。蘇瑤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她想起自己小時候,母親總說每個女孩都是獨一無二的星星。可在沈淮這里,她不過是一顆黯淡的衛(wèi)星,永遠圍繞著別人的光芒旋轉(zhuǎn)。

    凌晨三點,蘇瑤的手機突然震動。是醫(yī)院發(fā)來的短信,提醒她下周的疤痕修復手術。她盯著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懸在刪除鍵上遲遲沒有按下�;蛟S,是時候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窗外傳來夜鶯的啼鳴,蘇瑤將臉埋進枕頭。黑暗中,眼淚無聲地浸濕了枕巾。這一夜,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穿著珍珠白禮服站在陽光下,沒有疤痕,沒有替身的身份,只有自由的風拂過發(fā)梢。

    2

    忌日之殤

    陰沉的天空壓得人喘不過氣,蘇瑤站在衣帽間前,指尖撫過那件珍珠白禮服。昨夜沈淮痛苦的模樣還在眼前揮之不去,可此刻鏡中的自己,依舊要扮演那個不存在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氣,將禮服穿上,冰涼的綢緞貼著皮膚,像是裹上一層薄霜。

    樓下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蘇瑤知道,今天是林柔的忌日。每年這一天,沈淮都會在家里舉辦一場私人聚會,邀請昔日好友共同緬懷。而她,作為替身,必須盛裝出席,扮演好林柔的角色。

    踩著高跟鞋走下樓梯時,宴會廳里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憐憫,更多的是審視。蘇瑤攥緊裙擺,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自然。她聽見人群中竊竊私語:還真有幾分像......可惜是個替身......

    沈淮站在酒柜前,握著一杯威士忌,目光冷冷地掃過她。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裝,襯得臉色愈發(fā)蒼白。蘇瑤走過去,輕聲說:沈總,我......

    笑。沈淮打斷她,聲音低沉而冰冷,要像她那樣笑。

    蘇瑤嘴角僵了僵,努力扯出一個溫柔的弧度。這時,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走過來,親昵地挽住沈淮的胳膊:阿淮,好久不見。蘇瑤認出她是沈淮的青梅竹馬許蔓,曾經(jīng)也是林柔的好友。

    許蔓上下打量著蘇瑤,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這就是你的新玩具可惜啊,再像也只是個贗品。

    沈淮沒有反駁,只是抿了一口酒。蘇瑤感覺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幾乎喘不過氣。她強忍著淚水,轉(zhuǎn)身想要離開,卻聽見許蔓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聽說你要帶她去慈善晚宴阿淮,你該不會真的動感情了吧別忘了,林柔可只有一個。

    宴會廳的水晶吊燈突然閃爍了幾下,蘇瑤的腳步頓了頓。她聽見沈淮輕笑一聲:怎么會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刺進她的心臟。蘇瑤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向洗手間。鏡子里的自己,妝容精致,笑容甜美,可眼底的悲傷卻怎么也藏不住。她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潑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蘇小姐還真是會裝模作樣。許蔓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倚在門框上,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把玩著一條鉆石項鏈,你以為這樣就能得到阿淮的心別做夢了。林柔在他心里的位置,你永遠都無法取代。

    蘇瑤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許小姐,我和沈總的事,似乎輪不到你插手。

    插手許蔓冷笑一聲,我只是不想看到阿淮被你這種人騙。你知道嗎林柔活著的時候,他們有多相愛。阿淮為了她,可以放棄一切�?赡隳夭贿^是借著這張臉,貪圖沈家的榮華富貴罷了。

    蘇瑤感覺喉嚨發(fā)緊,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她確實是因為這張臉,才留在沈淮身邊,可這三年來的感情,又怎么會是假的

    許蔓,夠了。沈淮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他站在陰影里,臉色陰沉得可怕,誰允許你在這里胡說八道

    許蔓委屈地撇了撇嘴:阿淮,我只是為你好......

    出去。沈淮打斷她,眼神里滿是不耐。許蔓跺了跺腳,轉(zhuǎn)身離開。宴會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空氣安靜得可怕。

    沈淮走到蘇瑤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記住,你只是替身。別妄想和阿柔相提并論。他的手指冰涼,蘇瑤感覺自己的皮膚快要被捏碎。

    我知道。蘇瑤輕聲說,眼淚終于忍不住滑落,沈總,我從來都沒有妄想過。

    沈淮看著她臉上的淚水,眼神微微一動,隨即松開手:哭什么阿柔可不會這么軟弱。他轉(zhuǎn)身要走,卻被蘇瑤拉住袖口。

    沈總,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蘇瑤聲音顫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不會有一點難過

    沈淮停下腳步,沉默了許久。然后,他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別做這種無謂的假設。替身,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夠了。

    蘇瑤跌坐在地上,淚水打濕了裙擺。她想起小時候,父親對她說過,每個人都值得被愛�?蔀槭裁�,在沈淮這里,她的愛卻如此卑微,如此一文不值

    窗外突然響起一聲驚雷,暴雨傾盆而下。蘇瑤蜷縮在角落里,聽著雨聲,感覺自己的心也在一點點破碎�;蛟S,是時候該離開了。離開這個讓她痛不欲生的地方,離開這個永遠都不會愛上她的男人。

    可當她站起身,看著鏡子里那張與林柔相似的臉,又忍不住苦笑。她能去哪里呢這張臉,是她留在沈淮身邊的理由,也是她永遠無法擺脫的枷鎖。

    雨越下越大,蘇瑤望著窗外的雨幕,眼神漸漸變得堅定。無論如何,她都要為自己活一次。哪怕最后遍體鱗傷,至少,她努力過,爭取過,不再是那個只能躲在別人影子里的替身。

    3

    血色救贖

    暴雨沖刷著沈宅的青石臺階,蘇瑤蜷縮在二樓窗臺前,看著樓下賓客撐著傘匆匆離去。水晶吊燈在雨幕中暈開朦朧的光暈,倒映在她潮濕的睫毛上。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醫(yī)院發(fā)來的手術確認短信,日期赫然定在三天后——正是慈善晚宴的次日。

    蘇小姐,沈總在車庫等您。女仆的聲音驚得她險些將手機摔落。鏡中的人眼尾泛紅,她匆忙撲了層散粉,卻遮不住眼底的倦意。電梯下行時,金屬壁映出她蒼白的臉,與珍珠白禮服形成詭異的反差。

    車庫里,沈淮倚著黑色邁巴赫,指間的香煙明明滅滅。雨絲順著頂棚滴落,在他肩頭洇出深色痕跡。愣著干什么他扯松領帶,聲音里帶著三分醉意,上車。

    蘇瑤剛拉開車門,刺鼻的酒氣便撲面而來。沈淮歪在真皮座椅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車駛?cè)胗暌箷r,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右轉(zhuǎn),去城西墓園。

    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半人高的水花。蘇瑤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想起三天前在書房撞見的病歷單。沈淮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溫熱的吐息噴在她頸側(cè):阿柔......別離開我......

    墓園的鐵門在雨夜里吱呀作響。沈淮跌跌撞撞地撲向墓碑,泥水瞬間浸透定制皮鞋。蘇瑤撐著傘站在他身后,看著墓碑上林柔的照片。少女笑容明媚,與她此刻僵硬的表情形成慘烈對比。

    你說她會不會怪我沈淮突然轉(zhuǎn)身,猩紅的眼睛里蓄滿淚水,當年要是我沒讓她去取那幅畫......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劇烈的咳嗽震得肩膀發(fā)抖。蘇瑤看見他捂住胸口的手指在顫抖,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漬。

    沈總!她扔掉雨傘沖過去,卻被沈淮一把推開。泥水濺在裙擺上,珍珠白瞬間染成灰褐。沈淮倚著墓碑,血順著嘴角滴落在青苔上:滾......別用這張臉看我......

    雷聲炸響的剎那,幾輛黑色轎車突然闖入墓園。手持棍棒的黑衣人從車上魚貫而下,雨聲中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蘇瑤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看見沈淮攥著墓碑想要起身,卻因體力不支再次跌倒。

    阿淮!許蔓的尖叫刺破雨幕。蘇瑤轉(zhuǎn)頭望去,只見許蔓被兩個男人架住,掙扎著哭喊:你們不能這么做!他是沈氏的繼承人!

    為首的刀疤臉獰笑一聲:沈氏要完了,沈淮一死,那些爛賬就該清了。寒光一閃,刀刃直取沈淮咽喉。千鈞一發(fā)之際,蘇瑤幾乎是本能地撲了過去。

    劇痛從腹部炸開,蘇瑤聽見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音。溫熱的血濺在沈淮蒼白的臉上,她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喊聲,卻感覺意識正在飛速流失。最后的畫面里,沈淮顫抖著抱住她,雨水混著血水從他指縫間滴落。

    為什么......沈淮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明明只是替身......

    蘇瑤想笑,卻嘗到滿口腥甜。她費力地抬起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卻在半途墜落。黑暗吞沒她的瞬間,她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愛一個人,真的可以連命都不要。

    消毒水的氣味喚醒了蘇瑤。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中,她緩緩睜開眼,正對上沈淮布滿血絲的眼睛。他的西裝皺得不成樣子,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下巴冒出青色胡茬。見她醒來,他猛地抓住她的手:為什么要救我

    蘇瑤想要抽回手,卻牽動傷口疼得倒抽冷氣。沈淮慌忙松手,轉(zhuǎn)身倒了杯水。他遞水的手在發(fā)抖,水珠灑在病號服上:醫(yī)生說你失血過多,再晚十分鐘......

    病房的門突然被撞開,許蔓沖了進來:阿淮,董事會那邊快撐不住了!她看見蘇瑤,眼神閃過一絲厭惡,她不過是個替身,值得你守在這里

    沈淮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出去。他的聲音冷得可怕,許蔓跺了跺腳,摔門而去。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靜,只有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格外清晰。

    慈善晚宴......蘇瑤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禮服臟了......

    沈淮的喉結(jié)動了動,別過臉去:不用你去了。他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張支票,這是兩百萬,就當是醫(y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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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票輕飄飄地落在被子上,蘇瑤感覺有什么東西比刀刃更鋒利,直直刺進心臟。她想起昨夜墓園里,沈淮抱著她時顫抖的雙手,此刻卻如此冰冷。原來在他心里,她的命,不過是一張輕飄飄的支票就能了結(jié)。

    沈總,蘇瑤強撐著坐起身,傷口撕裂的疼痛讓她眼前發(fā)黑,我不要錢。她扯下手上的輸液管,我要離開。

    沈淮猛地轉(zhuǎn)身,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緒:你以為能去哪你的臉......

    我的臉蘇瑤笑出聲,牽動傷口咳出一口血,沈總忘了三天后我要去做疤痕修復手術。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替身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落在蘇瑤蒼白的臉上。她看著沈淮驟然變色的臉,第一次覺得呼吸如此順暢�;蛟S從替他擋下那一刀開始,她就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替身了。這一次,她要為自己而活,哪怕前路荊棘叢生。

    4

    生死歸途

    消毒水的氣味愈發(fā)刺鼻,蘇瑤盯著沈淮驟然收緊的下頜線,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支票邊緣。晨光斜斜切進病房,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道鋒利的明暗交界線,將他眼底翻涌的情緒都籠在陰影里。

    疤痕修復手術沈淮突然逼近,西裝袖口帶起的風掀動床頭柜上的病歷本,你以為去掉這道疤,就能徹底擺脫我他的指腹擦過她臉頰上猙獰的傷疤,觸感帶著令人戰(zhàn)栗的滾燙,蘇瑤,你的命是我救的,從三年前那場火災開始,你就注定要困在我身邊。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急促的嘀嗒聲,蘇瑤別過臉躲開他的觸碰,后頸卻被他強硬扣住。沈淮身上還殘留著昨夜的雨水腥氣,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像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她籠罩。放開我。她的聲音發(fā)顫,伸手去推他肩膀,卻摸到一片潮濕——那里洇著暗紅的血跡,是昨夜她替他擋刀時濺上的。

    沈淮忽然安靜下來。他垂眸盯著她泛白的嘴唇,喉結(jié)滾動了兩下,最終松開手,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個絲絨盒子。打開的瞬間,璀璨的鉆石戒指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戴上。他的語氣不容置疑,等你出院,我們就訂婚。

    蘇瑤感覺心臟被凍成了一塊冰。她想起許蔓在忌日宴會上的嘲諷,想起沈淮每次醉酒后將她錯認成林柔的模樣,此刻這枚戒指,不過是他為替身套上的又一重枷鎖。沈總打算用珠寶收買救命之恩她輕笑出聲,抓起盒子狠狠砸向墻壁,鉆石戒指彈落在地,折射出支離破碎的光斑,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病房陷入死寂。沈淮彎腰撿起戒指,動作慢得像是凝固的老電影。當他再次直起身,眼底的風暴已平息,只剩令人心驚的平靜:你會后悔的。他將戒指收回口袋,轉(zhuǎn)身時白大褂衣角掃過她手背,從今天起,24小時有人守著你。沒有我的允許,你哪也去不了。

    門重重合上的剎那,蘇瑤崩潰地捂住臉。淚水混著傷口的疼痛洶涌而出,她終于看清自己的可笑——在沈淮眼里,她不過是件趁手的替代品,是用來填補他心上缺口的補丁。手機在枕邊震動,是醫(yī)院發(fā)來的手術延期通知,備注欄里赫然寫著家屬要求。

    深夜的走廊傳來皮鞋叩地聲,蘇瑤從假寐中驚醒。門縫漏進的光里,沈淮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他端著碗湯走到床邊,瓷勺碰撞碗沿發(fā)出清脆聲響:醫(yī)生說你該補充營養(yǎng)。

    沈總要我以更好的狀態(tài)當替身蘇瑤翻身背對他,卻被他強硬地轉(zhuǎn)過來。沈淮舀起一勺湯,遞到她唇邊,動作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張嘴。

    滾燙的湯汁滑過喉嚨,蘇瑤嘗到一絲苦澀。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生病,母親也是這樣一勺一勺喂她喝藥�?纱丝萄矍暗娜�,給予的溫柔卻像摻了砒霜。沈淮,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盯著他眼下的青黑,是害怕失去免費的擋箭牌,還是怕找不到更合適的替身

    沈淮的手猛地收緊,瓷碗在床頭磕出裂痕。他傾身逼近,呼吸噴在她耳畔:你以為我缺女人他的手指劃過她鎖骨,在疤痕處停下,那天在墓園,你倒在我懷里的時候,我以為自己也要死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蘇瑤,我好像病得比癌癥更重,重到......離不開你了。

    蘇瑤渾身僵硬。這是沈淮第一次在清醒時說這樣的話,卻讓她感覺比任何嘲諷都更傷人。所以這就是你囚禁我的理由她冷笑,淚水砸在他手背上,沈淮,你永遠活在過去,卻要我當陪葬品。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沈淮突然吻住她,帶著近乎絕望的力道。蘇瑤掙扎著去推他,卻摸到他后頸黏膩的冷汗。這個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竟在顫抖。別離開我。他的吻落在她傷痕上,帶著虔誠的意味,我承認,一開始我把你當替身,可現(xiàn)在......

    現(xiàn)在你不過是習慣了有個隨叫隨到的影子!蘇瑤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劇烈的動作扯動傷口,鮮血滲進雪白的繃帶。沈淮看著她胸前蔓延的血跡,臉色瞬間煞白,伸手要按呼叫鈴,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讓我走,沈淮。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由的路上。

    監(jiān)護儀尖銳的警報聲中,沈淮的眼神一寸寸碎裂。他松開手,后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像是瞬間老了十歲。蘇瑤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每走一步都牽動傷口的劇痛。當她握住門把時,身后傳來沈淮破碎的聲音:蘇瑤,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放你走。

    雨幕模糊了視線,蘇瑤沖進雨里。身后傳來沈淮失控的喊聲,還有凌亂的腳步聲。她跑得越快,傷口的血就流得越多,可心里卻從未有過如此暢快。閃電照亮夜空的剎那,她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這一次,是為自己而跳。

    5

    殘燭將熄

    暴雨裹挾著寒意,蘇瑤赤腳踩在積水里,身后傳來沈淮沙啞的呼喊。她攥著染血的繃帶拼命往前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遠處的霓虹在雨幕中暈成破碎的光斑,恍若她支離破碎的人生。

    攔住她!沈淮的怒吼穿透雨簾。兩名保鏢從側(cè)方?jīng)_出,蘇瑤猛地轉(zhuǎn)身,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屬護欄。傷口的血順著裙擺蜿蜒而下,在積水里暈開暗紅的漣漪。她望著步步逼近的沈淮,突然笑出聲來,笑聲里帶著解脫的暢快:沈總還要把我抓回去當金絲雀

    沈淮的西裝早已被雨水浸透,貼在蒼白的皮膚上。他伸手想要觸碰她,卻在半空僵住。蘇瑤這才發(fā)現(xiàn)他指節(jié)泛青,額角滾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別鬧了,跟我回去。他的聲音難得放軟,卻掩不住顫抖,你的傷口在流血......

    放開我!蘇瑤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推開他,卻因重心不穩(wěn)向后倒去。千鈞一發(fā)之際,沈淮撲過來將她護在懷里,后腦勺重重磕在護欄上。短暫的眩暈中,蘇瑤聽見他悶哼一聲,手臂卻將她箍得更緊:別折騰了......算我求你......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蘇瑤在意識模糊前,看見沈淮蒼白如紙的臉,還有他捂住胸口劇烈咳嗽的模樣。記憶突然閃回那個雨夜的墓園,他咳在掌心的血,和此刻指縫間滲出的殷紅如出一轍。

    再次醒來時,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讓蘇瑤本能地瑟縮。床頭的輸液管正在緩緩滴注,而沈淮就坐在床邊,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眼神疲憊卻執(zhí)拗:醫(yī)生說你失血過多,再晚半小時......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伸手想要摸她的臉,卻在觸到繃帶時又收回。

    病房門被推開,許蔓踩著高跟鞋走進來,看見沈淮守在病床邊,臉色瞬間陰沉:阿淮,董事會那邊亂成一團,你卻在這里守著一個替身她將文件摔在桌上,沈氏的股票已經(jīng)跌停了!

    沈淮連頭都沒抬:出去。

    好,我出去!許蔓冷笑,等你被趕出董事會,就知道誰才是真正該珍惜的人!門重重摔上,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蘇瑤想要起身,卻被沈淮按�。簞e動,傷口裂開了。

    他的指尖帶著溫度,蘇瑤卻覺得渾身發(fā)冷。她偏過頭不去看他:沈總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的白月光,你的沈氏集團,哪樣不比我重要

    沈淮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驚人:在墓園那一刀,你差點要了我的命!他的眼睛猩紅,你以為我為什么千方百計把你留在身邊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不敢想象沒有你的世界!

    蘇瑤想要抽回手,卻聽見沈淮低低的哽咽。這個向來高傲的男人,此刻像個無助的孩子:醫(yī)生說我最多還有兩個月......我不想死的時候,身邊連個真心的人都沒有......

    如五雷轟頂,蘇瑤怔怔地望著他。記憶里那份病歷單的畫面與眼前人重疊,她突然想起這三年來,沈淮深夜的咳嗽聲,酒會上突然捂住胸口的模樣,還有他總是吃不完的藥。原來從始至終,他都在獨自對抗死亡。

    所以你就把我當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蘇瑤的聲音帶著顫抖,沈淮,你真殘忍......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想起自己這三年的卑微與痛苦,那些被當成替身的日日夜夜,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卻還要用這種方式折磨我......

    沈淮將臉埋在她掌心,滾燙的淚水滴在皮膚上:對不起......對不起......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早就分不清,對你的感情是習慣,還是愛......但我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蘇瑤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光影,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坍塌。她曾經(jīng)那么渴望沈淮的愛,可當這份愛真正來臨時,卻早已沾滿血淚。

    讓我走吧。她輕聲說,沈淮,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沈淮猛地抬頭,眼底布滿血絲:我做不到!他抓住她的肩膀搖晃,蘇瑤,我只剩兩個月了!我不想一個人面對死亡......

    那我呢蘇瑤突然爆發(fā),我的三年青春,我的真心,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值一提你要我陪著你走向死亡,卻從未想過我要的是什么!她劇烈咳嗽起來,牽動傷口疼得眼前發(fā)黑。

    沈淮慌忙按住呼叫鈴,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醫(yī)生!醫(yī)生!他轉(zhuǎn)頭看向蘇瑤,眼神里滿是恐懼與懊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嚇我......

    蘇瑤看著他慌亂的模樣,突然感到一陣悲涼�;蛟S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一個執(zhí)著于過去,一個困在虛幻的愛里。而這場替身游戲,也該畫上句號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蘇瑤望著那抹光亮,心里漸漸有了決定。這一次,她要為自己而活,哪怕生命短暫,也要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芒。

    6

    破曉時分

    消毒水的氣味里混雜著沈淮身上淡淡的苦藥味,蘇瑤盯著天花板上慘白的燈光,聽著他在床邊壓抑的喘息聲。監(jiān)護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中,她的思緒卻飄向了三年前那個改變命運的夜晚——如果當初沒有推開火場里的沈淮,此刻的自己又該在哪里

    喝點粥。沈淮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瓷勺抵在她唇邊時,蘇瑤偏過頭躲開,粥水順著嘴角滑落,在枕巾上洇出深色痕跡。她余光瞥見他攥著碗的手在發(fā)抖,指節(jié)泛著青白,突然想起他說過的只剩兩個月。

    沈總打算用絕癥綁架我到最后一刻蘇瑤的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你明明知道,我要的從來不是這種施舍般的依賴。她轉(zhuǎn)頭看向他,目光掃過他眼下濃重的烏青,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不如去陪陪真正在意你的人。

    沈淮猛地將碗重重擱在床頭柜上,瓷碗與玻璃臺面相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響。真正在意我的人他笑出聲,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蘇瑤,你以為許蔓接近我是為了什么不過是覬覦沈氏的家產(chǎn)!我身邊所有人,都在等著我咽氣后分一杯羹......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劇烈的咳嗽震得整個胸腔都在顫抖,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白大褂上。

    蘇瑤的心臟猛地揪緊。她看著沈淮蜷縮在椅子里的身影,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強大的男人,早已被病魔與孤獨折磨得千瘡百孔。記憶里他深夜獨自聽爵士樂的模樣,書房暗格里泛黃的病歷單,還有忌日宴會上他對著照片低語的場景,此刻如潮水般涌來。

    所以你就把我當成救命稻草蘇瑤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軟,沈淮,你有沒有想過,用謊言換來的陪伴,根本不會讓你真正安心她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傷口的疼痛讓她臉色瞬間蒼白。

    沈淮立刻撲過來按住她,掌心的溫度透過病號服傳來:別動!傷口又流血了!他的眼底滿是驚慌,轉(zhuǎn)身按響呼叫鈴的動作卻在半途僵住,蘇瑤,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用這種方式留住你......

    走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護士推著治療車沖進病房。沈淮退到角落,看著醫(yī)生為蘇瑤處理傷口。他的視線始終黏在她蒼白的臉上,像是要把她的模樣刻進骨子里。當醫(yī)生宣布傷口無大礙時,他緊繃的肩膀才終于放松下來。

    深夜,病房陷入寂靜。蘇瑤在朦朧間聽見窸窸窣窣的響動,睜眼看見沈淮正跪在床邊。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進來,在他背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小時候,我母親總說我是沈家的驕傲。他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醒誰,直到十五歲那年,我親眼看見她為了爭奪遺產(chǎn),給父親的藥里摻了東西......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蘇瑤的手指微微蜷起。她從未想過,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沈淮,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遇到林柔時,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救贖。沈淮繼續(xù)說著,聲音里帶著自嘲,可她的死讓我明白,原來連愛都是會消失的。所以當你出現(xiàn)時,我固執(zhí)地把你當成替身,以為這樣就能留住那份虛幻的溫暖......他抬起頭,月光照亮他臉上的淚痕,直到你倒在我懷里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蘇瑤的喉嚨發(fā)緊,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沈淮打斷。我已經(jīng)簽了財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他從口袋里掏出文件,沈氏集團、名下房產(chǎn),所有的一切都轉(zhuǎn)到了你的名下。他將文件輕輕放在她枕邊,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后補償。

    我不要你的錢!蘇瑤的聲音帶著哭腔,沈淮,你以為用錢就能買斷一切嗎這些年我受的委屈,我對你的感情......

    我知道。沈淮伸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所以我放你走。明天一早,會有人送你去醫(yī)院做疤痕修復手術。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的傷疤上,帶著眷戀與不舍,你值得擁有全新的人生,而不是困在我的陰影里。

    窗外傳來第一聲鳥鳴,晨光刺破夜幕。蘇瑤望著沈淮疲憊卻釋然的臉,突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曾經(jīng)那個冷漠孤傲的男人,此刻眼底只剩下溫柔與決絕�;蛟S有些傷害永遠無法彌補,但至少,他們都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沈淮,你呢蘇瑤輕聲問,你打算怎么辦

    沈淮笑了笑,笑容里帶著解脫:我會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度過剩下的日子。他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蘇瑤,謝謝你教會我什么是愛。

    門緩緩合上,蘇瑤看著空蕩蕩的病房,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晨光鋪滿整個房間,照在那份財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上,折射出溫暖的光。這一次,她終于不用再做誰的替身,而沈淮,也終于學會了放手。

    7

    遲來的救贖

    三個月后,城西的療養(yǎng)院被銀杏葉染成金色。蘇瑤站在三樓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頸間的疤痕修復貼。鏡中的自己已不見往日猙獰的傷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跡,像是時光烙下的吻痕。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律師發(fā)來的消息:沈氏集團已完成重組,新任CEO將在明天的發(fā)布會上亮相。蘇瑤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文字,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沈淮蒼白的臉。自從那天在醫(yī)院分別后,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只聽說他拒絕了所有治療,獨自住進了這家療養(yǎng)院。

    蘇小姐,有位先生找您。護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蘇瑤轉(zhuǎn)身時,正看見許蔓站在門口。曾經(jīng)艷麗張揚的女人,此刻卻憔悴得不成樣子,眼眶深陷,指甲上斑駁的紅色指甲油剝落大半。

    我就知道能在這里找到你。許蔓的聲音帶著恨意,都是因為你,阿淮才會把沈氏拱手相讓!現(xiàn)在董事會亂成一團,股價暴跌......

    所以你覺得我該負責蘇瑤平靜地打斷她,許小姐,沈淮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他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她想起沈淮臨走前的眼神,那里面有釋然,也有決絕,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寧愿放棄一切,也要讓我離開

    許蔓的嘴唇顫抖著,突然笑出聲來:你以為他是為了愛你別做夢了!他不過是不想讓沈家的財產(chǎn)落入我手里!她沖上前抓住蘇瑤的肩膀,把股權轉(zhuǎn)讓書交出來,不然我......

    夠了!沈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蘇瑤轉(zhuǎn)身,看見他倚在門框上,身形比三個月前更加單薄。白色病號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蒼白的臉上卻帶著久違的平靜。許蔓看見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踉蹌著后退兩步:阿淮,你聽我解釋......

    不用了。沈淮擺了擺手,目光落在蘇瑤身上,我讓護工燉了百合粥,來嘗嘗他的語氣自然得像是在邀請老友,仿佛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那些愛恨糾葛。

    許蔓咬著牙瞪了蘇瑤一眼,轉(zhuǎn)身跑開。走廊里傳來她高跟鞋急促的聲響,漸漸消失在拐角處。沈淮走到窗邊,陽光透過銀杏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聽說你去學畫畫了他輕聲問,還開了間工作室

    蘇瑤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本畫冊。翻開的瞬間,沈淮愣住了——畫紙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樣子,有在書房工作時的專注,有醉酒后的脆弱,還有那天在墓園抱著她時的絕望。最后一頁是幅未完成的畫,畫中兩人并肩站在銀杏樹下,陽光將影子拉得很長。

    這些......都是你畫的沈淮的聲音有些沙啞。他伸手想要觸碰畫冊,卻在中途停住,仿佛怕驚擾了畫中的自己。

    嗯。蘇瑤低頭輕笑,那段日子雖然痛苦,但也是這些回憶,讓我學會了成長。她合上畫冊,其實我一直想問,為什么要把沈氏給我

    沈淮走到窗邊的藤椅坐下,咳嗽了兩聲才開口:你還記得林柔嗎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開一間公益畫室,幫助那些貧困的孩子。他望著窗外飄落的銀杏葉,眼神飄向遠方,我曾經(jīng)答應過她,可后來......他的聲音哽咽,把沈氏交給你,是我唯一能做的補償。

    蘇瑤感覺眼眶發(fā)熱。原來在那些冷漠的表象下,沈淮一直藏著這樣溫柔的一面。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醫(yī)院,他說謝謝你教會我什么是愛,此刻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分量。

    醫(yī)生說,可能撐不過這個冬天了。沈淮突然說,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不過沒關系,我已經(jīng)沒有遺憾了。他轉(zhuǎn)頭看向她,眼中有星星點點的光,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真正懂得愛一個人,我很幸運。

    蘇瑤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走到沈淮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為什么不接受治療只要有一線希望......

    別讓我最后的日子,都在痛苦中度過。沈淮反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蘇瑤,答應我,好好活下去。把林柔的畫室開起來,幫我看看這個世界。

    窗外的銀杏葉簌簌飄落,像一場金色的雨。蘇瑤靠在沈淮肩頭,聽著他漸漸微弱的心跳聲。這一刻,所有的愛恨糾葛都化作了溫柔的嘆息�;蛟S命運對他們太過殘忍,但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們都學會了放下過去,擁抱真心。

    我答應你。蘇瑤輕聲說,以后的每一幅畫,都會帶著你的份,好好看這個世界。

    沈淮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陽光穿過銀杏葉,落在他的臉上,仿佛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光。在這個金黃的秋日午后,他終于得到了遲來的救贖。而蘇瑤知道,自己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8

    重生之光

    深冬的第一場雪落滿城市時,蘇瑤站在柔星畫室的落地窗前,看著孩子們在雪地里嬉笑追逐。玻璃上倒映著她身后墻上的畫作——那是沈淮臨終前最后一幅肖像,筆觸間帶著釋然與溫柔,仿佛他的目光正透過畫布,安靜地注視著這個世界。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律師發(fā)來的消息,沈淮的遺產(chǎn)分配已經(jīng)全部完成。除了沈氏集團的股份,他還將名下所有房產(chǎn)變賣,成立了以林柔命名的慈善基金。蘇瑤的指尖撫過玻璃窗上凝結(jié)的水霧,在上面畫出一顆小小的星星。這半年來,她總覺得沈淮從未真正離開,而是化作了無數(shù)個溫暖的瞬間,藏在她生活的每個角落。

    蘇老師!清脆的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舉著一幅畫跑過來,臉上沾著彩色顏料,你看我畫的雪精靈!

    蘇瑤蹲下身,仔細端詳著畫紙上歪歪扭扭的線條。小女孩用深藍色的蠟筆涂滿了整個天空,雪精靈長著透明的翅膀,手里捧著一顆金色的星星。畫得真棒!她笑著摸了摸女孩的頭,不過雪精靈為什么會有星星呀

    因為星星會發(fā)光呀!小女孩仰著小臉,眼睛亮晶晶的,就像蘇老師和沈叔叔,你們都是我的星星!

    蘇瑤的呼吸一滯。她從未對孩子們提起過沈淮,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總會在講述繪畫技巧時,不自覺地說起那個教會她勇敢的人。畫室角落的儲物柜里,還放著沈淮最后送給她的那本素描本,扉頁上寫著一行小字:愿你的每一筆,都能畫出自由的模樣。

    傍晚閉館時,雪已經(jīng)停了。蘇瑤裹緊圍巾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邊的櫥窗倒映著她的身影。自從做完疤痕修復手術,她終于敢直面鏡中的自己,那道淡淡的痕跡不再是恥辱的烙印,反而成了她重生的勛章。手機突然響起熟悉的鈴聲,是沈淮生前最愛的那首爵士樂。

    喂她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沙沙的電流聲。

    蘇瑤。低沉的男聲讓她猛地停住腳步,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那聲音明明帶著幾分失真,卻與記憶里的嗓音分毫不差。別怕,是我錄的語音。對方輕笑一聲,如果這段錄音被你聽到,說明我已經(jīng)去見阿柔了。

    蘇瑤感覺眼眶發(fā)熱,倚著街邊的梧桐樹緩緩蹲下。雪水滲進褲腳,寒意順著皮膚往上爬,卻比不上心里泛起的酸澀。她聽見錄音里傳來翻書的聲音,還有沈淮輕微的咳嗽。

    這些日子,我總在想,如果能重來一次......沈淮的聲音頓了頓,但人生沒有如果。不過我很慶幸,在生命的最后,能遇到真正的你。蘇瑤,你知道嗎你在火場推開我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又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珊髞砦也琶靼�,是你教會了我如何去愛。

    錄音里傳來一陣長久的沉默,蘇瑤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冬夜里格外清晰。她想起那個雨夜的墓園,沈淮顫抖著抱住她時的溫度;想起醫(yī)院病房里,他絕望又倔強的眼神。原來那些痛苦與掙扎,最終都化作了治愈彼此的良藥。

    我在瑞士銀行存了一筆錢,密碼是你生日。沈淮繼續(xù)說,別拒絕,就當是我這個‘前任雇主’給你的獎金。答應我,好好畫畫,好好生活,替我看看沒有遺憾的未來。錄音的最后,是一聲輕輕的嘆息,再見了,我的星星。

    淚水砸在雪地上,瞬間融出小小的坑洼。蘇瑤蜷縮在梧桐樹的陰影里,任由寒風吹亂頭發(fā)。路過的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卻無人知曉,她正在與記憶里的人做最后的告別。

    回到家時,玄關的燈自動亮起。蘇瑤望著空蕩蕩的客廳,突然想起沈淮說過的話:真正的愛,不是占有,而是讓你成為更好的自己。她走到畫架前,掀開防塵布,畫布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風景畫——金色的銀杏林里,兩個模糊的身影并肩而行。

    拿起畫筆的瞬間,蘇瑤終于露出了釋然的笑容。窗外的月光灑在畫布上,為這幅畫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暈。她知道,沈淮的愛已經(jīng)融入了她的生命,成為了她繼續(xù)前行的力量。而那些曾經(jīng)以為無法跨越的傷痛,終將在時光里,開出最燦爛的花。

    9

    星光長明

    春日的細雨裹著紫藤花香漫進畫室,蘇瑤站在梯子上調(diào)整新掛的畫作。畫中是個戴著草帽的少年,正仰著頭凝望漫天星辰,暖黃色的油彩在光影下泛起微微光澤,那是她根據(jù)沈淮兒時的照片創(chuàng)作的《追光者》。

    蘇老師!有快遞!扎馬尾的小助理抱著紙箱沖進來,水珠順著傘尖滴落在地板上,好沉,不知道是什么寶貝!

    剪刀劃開膠帶的瞬間,蘇瑤的手突然僵住。箱子里整齊碼放著二十幾本素描本,最上面壓著封信,熟悉的字跡讓她呼吸一滯。當你看到這些時,我大概已經(jīng)變成夜空中最不起眼的小星星了。信箋在指尖微微發(fā)顫,沈淮的字跡依舊凌厲,卻在末尾洇開淡淡的水痕,這些年偷偷畫下的你,終于能光明正大地送給主人了。

    翻開第一本素描,少女側(cè)身倚窗的輪廓躍然紙上。蘇瑤記得這個場景,那是成為替身的第三個月,她在沈宅的書房里偷翻林柔的舊相冊,轉(zhuǎn)身時撞見沈淮站在陰影里,當時以為他在看相冊,原來畫筆早已記下她專注的模樣。往后的本子里,有她在廚房煮面時散落的發(fā)絲,有她深夜畫畫時映在墻上的剪影,甚至還有昏迷在病床上蒼白的睡顏。

    最后一頁夾著張泛黃的電影票根,背面是沈淮潦草的字跡:那天說要帶你去看《星夜》重映,原來早在錯過前,就已經(jīng)開始后悔。蘇瑤將票根貼在胸口,淚水滴在素描本上,暈開了畫中自己眼角的笑意。

    畫室門鈴突然叮咚作響,打斷了她的思緒。推開門的瞬間,潮濕的風卷著櫻花撲進懷里,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雨幕中,手中捧著的白桔梗還沾著水珠。蘇小姐,我是沈氏新任CEO的助理。男人遞上燙金請柬,我們總裁希望您能出席下周的慈善晚宴,有些故人的東西,想當面交給您。

    請柬上的燙金花紋在掌心微微發(fā)燙,蘇瑤望著請柬角落若隱若現(xiàn)的銀杏葉暗紋,突然想起沈淮臨終前說過的話:如果有機會,真想堂堂正正請你跳支舞。雨絲落在臉上,她仰頭望著灰藍色的天空,恍惚間仿佛看見沈淮站在云層之上,嘴角帶著熟悉的淺笑。

    慈善晚宴當晚,水晶吊燈將宴會廳照得如同白晝。蘇瑤攥著香檳杯站在角落,目光掃過墻上的巨幅油畫——那是她捐贈的《重生》,畫面中破碎的鏡子里長出藤蔓,纏繞著綻放的玫瑰。人群突然騷動起來,當新任總裁走上臺時,蘇瑤的呼吸幾乎停滯。

    感謝各位來賓。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摘下墨鏡的瞬間,臺下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那張與沈淮七分相似的面容,卻帶著截然不同的溫潤氣質(zhì),我是沈淮的胞弟沈硯,受兄長所托,今天有份禮物要送給特別的人。

    追光燈驟然亮起,蘇瑤下意識抬手遮擋,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沈硯捧著黑絲絨禮盒走到她面前,打開的剎那,璀璨的鉆石項鏈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星河般的光芒,墜子是枚銀杏葉造型的鉑金片,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一行字:贈我的星辰。

    這是他用最后時間設計的。沈硯的聲音放輕,他說,欠你的浪漫,要用整個宇宙來還。周圍的竊竊私語突然變得遙遠,蘇瑤撫摸著冰涼的鉑金片,想起沈淮總說她像星星,原來在他眼里,她早已是照亮他生命的光。

    晚宴散場時,蘇瑤獨自走到露臺。夜風卷起裙擺,遠處的霓虹與星光交織成河。她戴上項鏈,看著銀杏葉墜子在鎖骨間輕輕搖晃,忽然想起沈淮在錄音里說的最后一句話: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在千萬人里,第一眼就認出真正的你。

    手機在此時震動,是畫室小助理發(fā)來的照片。畫面里,孩子們舉著自制的星星燈,在畫室門口排成銀河的形狀,中間用粉筆寫著歪歪扭扭的字:蘇老師,我們永遠是你的小星星!蘇瑤對著照片輕笑,眼角的淚卻落得更急。

    遠處的夜空突然炸開絢麗的煙花,蘇瑤仰起頭,任由星光與煙火映亮臉龐。她知道,沈淮從未真正離開,他的愛早已化作無數(shù)星辰,永遠守護著她走向未來的每一步。

    10

    永恒星軌

    深秋的雨裹著涼意滲入骨髓,蘇瑤站在墓園的石板路上,傘骨被風吹得吱呀作響。手中捧著的白菊沾著水珠,在灰蒙的天色下顯得格外素凈。她駐足在那座熟悉的墓碑前,碑面倒映著她清瘦的身影,與三年前那個躲在沈宅陰影里的替身,早已判若兩人。

    又來聽你嘮叨了。蘇瑤輕輕擦拭著碑上的青苔,指尖觸到刻著的沈淮二字時,恍惚間還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石縫間鉆出幾株野雛菊,她小心地將白菊插進花瓶,畫室今年擴建了,孩子們總問沈叔叔什么時候來看他們的新作品。

    風掠過墓園的松柏,沙沙聲中仿佛夾雜著一聲輕笑。蘇瑤在石凳上坐下,從帆布包里掏出素描本。這是她堅持了兩年的習慣,每次來都會為沈淮畫一幅畫——有時是畫室里孩子們的笑臉,有時是新完成的畫作,偶爾也會畫下自己在晨光中調(diào)色的模樣。

    筆尖劃過紙面時,遠處傳來腳步聲。蘇瑤抬頭,看見沈硯撐著黑傘走來,西裝肩頭洇著深色水痕。今天董事會提前結(jié)束了。他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素描本上,還是這么愛畫他

    習慣了。蘇瑤合上本子,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封皮。沈硯與沈淮雖然容貌相似,但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這個曾被家族邊緣化的弟弟,在沈淮離世后,將沈氏帶出了泥潭,還將慈善基金辦得有聲有色。對了,下周的畫展......

    知道,我會去。沈硯打斷她,從公文包里取出個檀木盒,這是在老宅書房暗格里找到的,他應該是想留給你的。

    盒子里躺著枚懷表,表盤內(nèi)側(cè)嵌著張泛黃的照片——是年輕時的沈淮與林柔在櫻花樹下的合影。背面用鋼筆寫著:原來錯過你,是為了遇見更好的她。蘇瑤的手指微微發(fā)顫,表蓋內(nèi)側(cè)還刻著行小字:致我的星辰,永不停歇地閃耀吧。

    他臨終前改了遺囑。沈硯的聲音混著雨聲,除了已經(jīng)轉(zhuǎn)給你的股份,他還留了棟海邊別墅,說那里的星空特別美。他轉(zhuǎn)頭看向蘇瑤,眼神里帶著兄長般的溫和,其實他早就開始規(guī)劃你的未來,比你自己想得還遠。

    墓園的霧漸漸濃了,蘇瑤望著墓碑上沈淮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眉目清冷,嘴角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仿佛在無聲訴說著未盡的牽掛。記憶突然閃回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她也是這樣站在雨里,決絕轉(zhuǎn)身時,卻不知道身后的人早已紅了眼眶。

    沈硯,你說人真的有靈魂嗎她輕聲問,有時候我總覺得,他還在某個角落看著我。

    沈硯沒有回答,只是將傘往她那邊傾了傾。遠處教堂傳來鐘聲,驚起一群白鴿。蘇瑤站起身,將懷表貼身收好,又往花瓶里添了些清水。該走了,明天還要帶孩子們?nèi)懮?br />
    回程的車上,蘇瑤翻看著手機里的照片。最新的一張是孩子們在畫室里布置的星空墻,用熒光顏料畫滿了形態(tài)各異的星星,中間貼著張紙條:蘇老師的星星,我們幫你照亮啦!她笑著保存,眼角卻泛起淚光。

    深夜,蘇瑤站在新家的露臺上。這是棟面朝大海的房子,沈淮選的地址,正如他所說,這里的星空格外澄澈。她戴著那枚銀杏項鏈,望著銀河在海面投下的粼粼波光,忽然想起沈淮在錄音里說的話: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在千萬人里,第一眼就認出真正的你。

    海風掀起她的發(fā)絲,帶著咸澀的氣息。蘇瑤張開雙臂,任由星光將自己籠罩。曾經(jīng)以為是替身的悲劇,最終化作了重生的序章。沈淮用生命教會她的,不僅是愛與被愛,更是如何在傷痛中找回自我,成為自己的光。

    遠處的夜空劃過一顆流星,她閉上眼睛許愿。這一次,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愿往后的每一個日子,都能像此刻的星光般,明亮而自由。當她再次睜眼,海面的浪花正溫柔地拍打著礁石,仿佛在回應著她心底的聲音。而那些關于愛與救贖的故事,終將隨著潮汐,成為永恒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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