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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長夜未央,長世永安。

    我是當今天子的異母妹,本該是漫漫歷史長河中的寥寥幾筆,可我卻是本朝最為特殊的人。

    先帝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登太上皇,自享清福,帝后僅一女李洛泱,不知為何以鳳命冠龍位,一錯便是二十年。

    幸而接位的不是我,天子示我珍重,賜九錫,免我見禮不說,還將我頂著永安王的頭銜在大理寺安排了個閑職,享兩份俸祿。

    這大理寺少卿其實另有其人,我實則就是每日在朱雀街甜水巷喝點清茶糖水,就是帶著護衛(wèi)在西市看雜耍,日子過的好不快活。

    如果就頂著閑散王爺掛職少卿的位置每日閑逛度日倒也罷了,但直到天寶年中元。

    那日,我照舊在坊市游玩,卻被眼前一個長著狐貍尾巴的女尸驚了一跳,她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了我懶洋洋的日子里……

    1.

    我手中的清茶還沒下口,靠在義莊的墻邊點腳,朱雀街的門梆剛敲過子時,衙役們正走進走出,其中青衣官員正一臉尷尬的看著我。

    鬼市的青皮燈籠次第亮起,像幽冥鬼火沿著坊墻游走。

    沈鴉青色的衣角被夜風(fēng)掀起,露出腰間軟劍穗子上我親手系的銀鈴鐺——前日里在西市胡商手里淘的波斯貨,說是能驅(qū)邪避兇。

    第三具了。我含混不清地開口,茶水竄入喉腔令我精神了些許,又咬了一粒梅津才不至于靠著墻壁睡去,城北永興坊的繡娘,平康坊的琵琶女,再加上這個...

    這……這幾個月的俸祿!我慘叫一聲,差點兒向后摔去。

    大王!難道不是人命更重要嗎沈清霜無奈的抵住我的身子。

    噢。我慵懶的應(yīng)了一聲。

    月光恰在此時破云而出,擔架上蓬松的狐尾泛著銀白的光,每一根毛發(fā)都在夜風(fēng)中詭異地舒展,仿佛還帶著活物的溫熱。

    少卿大……大……大王。青衣官員一臉諂媚的站在旁邊,他是大理寺司直,也是倒霉,恰好負責本案要務(wù)。

    罷了。我擺了擺手,這虛的一套于我而言沒任何用處。

    天子腳下發(fā)生這等案件,鬧的人心惶惶,危害人身安全不說,更甚是影響了坊市生意經(jīng)濟。

    司直大人,當務(wù)之急是找到本案兇手,讓陛下寬心,令百姓安心才是。我領(lǐng)著他往義莊里走。

    是,大王請。他趕緊跟在身后。

    沈清霜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常年握劍的虎口處有層薄繭,大王且看。

    她指尖點在女尸耳后,那里隱約可見半枚金簪壓痕,曼陀羅花紋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

    這讓我想起去年上元夜在興慶宮見過的西域貢品——用孔雀膽淬煉的毒簪,見血封喉。

    此……此物,毒我蹙起眉頭,這幽藍的光配合這怪異的女尸,讓人有說不出的詭異感。

    大王小心。她攔在我的身前,警惕的看著四周。

    義莊內(nèi)燭火驟然搖曳,我轉(zhuǎn)身時特意踩碎了腳下的瓦片。

    當值的老仵作伏在案頭鼾聲如雷,驗尸格目上歪歪扭扭寫著暴斃二字,墨跡被涎水洇成團模糊的鬼影。

    大理寺司直可氣壞了,上去就想給老仵作一腳,我趕緊阻止,司直大人,仵作工作辛苦,莫要驚擾才是。

    他趕緊又是溜須拍馬,大王體恤,大王仁心。

    我看到女尸的指甲縫里嵌著金箔碎屑,這分明是宮中才有的掐絲琺瑯工藝。

    她……應(yīng)當是尚宮局的。沈清霜突然開口,她將女尸的右手翻過來。

    女尸掌心那枚指甲蓋大小的紫黑狐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她思索片刻,四日前,掖庭局報失蹤的掌燈宮女。

    宮里的人要說皇宮,我倒是熟悉,只是人實在是記不清。

    沈清霜點頭,這失蹤案報給的是大理寺正趙大人。

    我了然點頭,俯身細看時,女尸的睫毛突然顫動。

    沈清霜的軟劍已出鞘三寸,劍鋒堪堪抵住咽喉。

    那具本該僵冷的軀體竟在月光下泛起血色,耳后的曼陀羅金簪突然沒入皮肉半寸,簪尾滲出墨綠色的汁液。

    寒蟬蠱!我扯下腰間荷包,朱砂混著雄黃的粉末簌簌灑落。

    女尸的瞳孔在接觸到朱砂的瞬間變成銀白,喉間發(fā)出幼狐般的嗚咽。

    這給司直嚇個不輕,但礙于我在場,只好在我身邊站立,大……大王……

    噗,你倒是膽小,管著義莊一帶你不得嚇個半死啊。我看著全身緊繃的司直,打趣他。

    大……大王說笑了,臣……臣膽子還可以的。他的腿卻在微微顫抖。

    義莊外的紙錢灰突然打著旋兒涌入門縫,在青磚地上拼出個殘缺的八卦圖案,又給司直嚇了夠嗆。

    沈清霜的劍穗銀鈴無風(fēng)自響,霎時,她反手劈開撲面而來的紙錢灰,大王,在西北巽位!

    我順勢將最后一把香粉拋向空中,那些摻雜了西域龍涎香的粉末竟在空中凝成細線,如靈蛇般鉆向鬼市深處。

    此時更鼓又響,我摸到袖袋里母后賜的寒玉佩正在發(fā)燙。

    十七年前那個雪夜驟然浮現(xiàn)——乳娘把我裹在狐裘里奔逃,身后追兵的火把映紅半邊天。

    她說,小殿下記住,漠北薩滿要的不是你的命,是這身能容天下奇毒的血脈。

    莫非,莫非這是混入了漠北薩滿一族

    2.

    鬼市的霧氣粘稠得能掐出水來,沈清霜的軟劍在青石板上拖出細長的水痕。

    我們追著香粉凝成的金線來到懸壺閣時,門楣上的八卦鏡正映出我左眼角的金紋——那是今晨對鏡時才發(fā)現(xiàn)的異狀。

    朱漆門環(huán)嵌著避火珠。沈清霜用劍尖挑起門環(huán)細看,三年前大明宮修繕時丟失的那批貢品。

    人心難料啊。我長嘆了一口氣,莫不然貢品的去向……

    她話音未落,門內(nèi)突然傳來丹爐傾倒的悶響,青紫色的火苗順著門縫舔舐而出。

    我踹開木門的瞬間,腐臭的藥氣撲面而來。

    地面七零八落散著龜甲與蓍草,每片龜甲裂紋都指向北斗方位。

    沈清霜的火折子照亮東墻時,我倒抽一口冷氣——整面墻用朱砂畫著長安城輿圖,每處命案發(fā)生地都釘著枚銀針,針尾系著染血的狐毛。

    大王看這里。沈清霜劍指西北角的永興坊,三枚銀針呈三才陣排列,針下的血漬已經(jīng)發(fā)黑,前日發(fā)現(xiàn)的繡娘,指甲里藏著同樣的金箔。

    我正要俯身細看,頭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沈清霜將我推向丹爐后的陰影,三枚透骨釘擦著耳畔釘入墻面,釘尾刻著令我眼花繚亂的二十八宿紋章。

    何人放肆。我的話語里怒氣,立刻看向頭頂。

    黑霧就是在這時涌進來的。

    濃稠如墨的霧氣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張扭曲的人臉,每一張都在無聲嘶吼。

    我腰間的寒玉佩迸發(fā)出刺目藍光,照見霧氣深處有道佝僂身影正在搖鈴。

    鈴聲與沈清霜劍穗的銀鈴共振的剎那,黑霧凝成九尾狐形直撲而來。

    坎位!我扯斷荷包將朱砂漫天潑灑,沈清霜的軟劍挽出七朵劍花。

    黑霧在劍光中潰散的瞬間,我瞥見那道身影耳后閃過曼陀羅金簪的寒光——與義莊女尸如出一轍。

    當啷!

    沈清霜的劍尖挑落半塊青銅腰牌,龍紋在丹爐余燼中泛著幽光。

    我拾起腰牌時,指尖傳來磨砂的觸感,太醫(yī)院直供五個陰刻小字正在往外冒著黑血。

    還有這等機關(guān)。我皺起眉頭,這黑血冒得屬實玄妙。

    翻過玉牌,背面刻著的李字卻讓我刺眼,這是宗正寺的玉牒,十七年前前因藩王亂被鴆殺的廣州李崇玄。

    3.

    大理寺的梆子敲過五更時,我正對著三盞鶴形燈細看殘卷。

    燈影將癸水之軀四個字投在沈清霜的劍鞘上,她突然伸手按住卷軸邊緣,這血漬...是混著金粉的西域葡萄酒。

    西域我不禁疑惑,這吐蕃國莫非也要插上一腳。

    我湊近嗅了嗅,果然聞到淡淡的葡萄酸味。

    去年波斯國使節(jié)進貢的紫瑪瑙酒,唯有三品以上官員可在元日宴飲用。

    殘卷邊緣的小鼎圖案突然讓我寒毛倒豎——鼎耳處缺失的云雷紋,正與太醫(yī)院失竊的太初鼎圖鑒吻合。

    大王!西市驛站...沖進來的小吏話未說完便軟倒在地,后頸插著半截狐尾狀的暗器。

    沈清霜翻過尸體時,我注意到他掌心有個正在消退的狐印——與義莊女尸一模一樣的紫黑色。

    沈清霜立刻橫劍立在我身前。

    我不由得蹙眉,看來此人暗器功夫極高,你我要小心。

    來人,請仵作,待厚葬,給其家眷安排好撫恤金。清霜,隨我去驛站。我暗自提起內(nèi)力。

    我思索了片刻,這人能在我們眼皮底下發(fā)動暗器,但卻不直接與我們動手,說明其沒有十分把握與我們正面對抗。

    但也有把握甩掉我們。

    驛站馬廄里,焦尸保持著向前爬行的姿勢。

    我戴著鮫綃手套撥開碳化的皮肉,在喉骨處發(fā)現(xiàn)枚銀針——針尾刻著細小的曼陀羅花紋。

    沈清霜突然用劍鞘敲擊地面,下面是空的。

    地道的石階長滿青苔,每階都刻著星宿名稱。

    越往下走,硫磺味越重,混著某種腥甜的香氣。

    沈清霜突然拽住我手腕,三十三步,對應(yīng)三十三天外丹術(shù)。

    當太初鼎出現(xiàn)在火把光暈中時,鼎身的二十八宿正在緩緩轉(zhuǎn)動。

    三具女尸懸浮在鼎內(nèi),金絲纏繞的心臟處插著北斗狀的銀針。

    我摸到鼎耳處的云雷紋缺口,與殘卷圖案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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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星改命……沈清霜念出鼎內(nèi)銘文時,一滴黑血突然滴在命字上。

    我抬頭望去,穹頂竟用朱砂畫著巨大的紫微星圖,帝星位置釘著枚龍紋透骨釘——正是那半塊青銅腰牌的形狀。

    鼎內(nèi)藥液突然沸騰,女尸們的狐尾同時指向西方。

    我掰開焦尸緊握的手,那片金狐毛在接觸到鼎內(nèi)蒸汽時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xiàn)出半張熟悉的臉。

    十余年前給我喂下寒蟬蠱的司的漠北薩滿,此刻正穿著薩滿祭祀的絳紗袍。

    4.

    我本能往后一個踉蹌,幸虧沈清霜從身后將我抵住,才叫我沒那么狼狽。

    硫磺熱氣熏得人眼眶發(fā)疼,我捏著那片金狐毛,這十余年前就該死在漠北雪原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長安地宮

    沈清霜的劍尖突然點在我手背,藥液里有天山雪蠶的絲。

    她盯著鼎內(nèi)翻涌的青紫色液體,那些纏繞女尸心臟的金絲竟在緩緩蠕動。

    我閉著眼睛回想著當年薩滿口中的意思,幼時的記憶儼然模糊,但勉強還能判斷出些許,漠北巫毒里,雪蠶絲是鎖魂的引子。

    我忽然想起乳娘臨終前塞給我的羊皮卷,上面歪歪扭扭畫著類似的星圖。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寒玉佩,冰涼的觸感突然變得灼熱,玉面浮現(xiàn)出細小的冰裂紋——這是母后當年從漠北帶回的護身符,此刻卻像在預(yù)警什么。

    三十三天外丹術(shù),借星改命……我盯著穹頂?shù)淖衔⑿菆D,帝星位置的透骨釘正在滲出黑血,血珠沿著星線匯聚成李字。

    太初鼎是太宗皇帝當年用來祭天的禮器,怎么會被改造成巫蠱法器沈清霜忽然蹲下身,用劍鞘敲了敲石階上的星宿刻紋,角、亢、氐、房……這是東方七宿的逆序排列。

    她抬頭時眼底映著轉(zhuǎn)動的鼎身,鼎轉(zhuǎn)星移,怕是要逆改天命。

    話音未落,太初鼎突然發(fā)出蜂鳴。

    三具女尸的狐尾同時繃直,指向地道深處的暗門。

    我剛要抬腿,腳尖突然踢到塊松動的青磚——石縫里卡著半片金箔,花紋正是尚宮局的纏枝蓮紋。

    等等。我拽住沈清霜的袖口,從袖袋里摸出塊綠豆糕塞進嘴里,甜膩的味道讓腦子清醒些,尚宮局掌燈宮女、永興坊繡娘、平康坊琵琶女……她們的共同點除了狐尾,還有金箔。

    我晃了晃手里的糖紙,這種掐絲琺瑯工藝,民間匠人根本做不來。

    沈清霜的劍穗銀鈴?fù)蝗患表懀笸�!有機關(guān)!

    頭頂?shù)淖衔⑿菆D猛地亮起,二十八顆銅釘同時射出。

    我本能地拽著沈清霜滾向鼎側(cè),釘子擦著發(fā)梢釘入地面,尾端纏著的狐毛還帶著體溫。

    地道深處傳來鎖鏈摩擦聲,暗門后涌出濃重的腐臭味。

    清霜,你守著太初鼎,我去看看暗門。我摸出腰間的鎏金火折,突然被她攥住手腕。

    她力道之深,令我手背生生發(fā)疼,大王的癸水之軀若被巫毒侵體——

    少來這套。我甩開火折點燃墻壁的燈臺,橘色火光映出她緊繃的眉峰,當年你在玄武門替我擋下梅花鏢時,怎么沒怕過血污了我的月白水袖

    暗門后是條狹窄的甬道,墻面上嵌著十二面青銅鏡,每面都映著扭曲的星圖。

    我數(shù)著步數(shù)走到第七面鏡前,鏡中人左眼角的金紋突然變得清晰。

    今早梳妝時還只有淡淡的痕跡,此刻竟像活過來般蜿蜒至鬢角。

    天樞、天璇、天璣……鏡中倒映的紫微星圖突然逆轉(zhuǎn),我猛地想起太初鼎上的銘文,借星改命的關(guān)鍵,是帝星。

    我的指尖無意識按在鏡面上,寒玉佩的藍光突然與鏡面共鳴,十二面銅鏡同時爆發(fā)出刺目銀光讓我不由得瞇起雙眼。

    等再睜開眼,甬道盡頭的石門已經(jīng)洞開。

    腐臭味撲面而來的瞬間,我差點被腳下的骸骨絆倒。

    滿地的人骨擺成巨大的八卦陣,中心位置跪著具穿官服的干尸,懷里抱著本燒焦的賬冊。

    太醫(yī)院……直供清單我捏起殘頁,模糊的字跡里紫瑪瑙酒孔雀膽天山雪蠶等字眼格外刺眼。

    干尸腰間掛著的青銅腰牌與之前撿到的半塊嚴絲合縫,背面的李字在火光下泛著血光。

    李崇玄,二十年前因謀反被鴆殺的廣州都督。他的余黨竟在太醫(yī)院埋伏了二十年

    身后突然傳來鼎鳴。

    我轉(zhuǎn)身時只見沈清霜正以劍撐地,太初鼎的藥液已漫出鼎沿,三條金絲順著地面的星線爬向穹頂?shù)牡坌峭腹轻敗?br />
    女尸們的狐尾開始融化,露出底下人類的雙腿——原來所謂的狐尾,不過是用雪蠶絲編織的巫具!

    大王,星線要連起來了!沈清霜的劍尖劃破掌心,血珠滴在星圖上竟凝而不滲,漠北薩滿的‘借星換命’,是要把帝星之力轉(zhuǎn)嫁到鼎中活祭身上!

    活祭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女尸們的胸口還在微弱起伏——她們根本沒死,只是被下了寒蟬蠱假死!

    清霜,砍斷透骨釘!我抓起地上的骸骨砸向銅鏡,十二面鏡子同時碎裂的剎那,穹頂星圖出現(xiàn)裂痕。

    沈清霜趁機騰身躍起,軟劍劈向帝星位置的透骨釘——

    當啷!

    釘子落地的瞬間,太初鼎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三具女尸同時噴出黑血,金絲從心口脫落,狐尾徹底化為飛灰。

    我沖過去接住即將倒地的繡娘,她頸間戴著的銀鈴讓我瞳孔驟縮——這是去年我在西市游玩時送給乞兒的平安鈴!

    她們……都是被拐的乞兒沈清霜撕開琵琶女的衣襟,心口處烙著的崇字火漆印觸目驚心,李崇玄余黨在培養(yǎng)巫蠱活祭

    繡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縫里的金箔刺得我生疼,大,大王,冷……冷宮,槐樹……

    話未說完,她眼底突然泛起銀白,寒蟬蠱的毒霧從七竅溢出。

    我眼睜睜看著她們的身體迅速干癟,最終只剩三具裹著官服的骨架。

    太初鼎的藥液徹底凝固,鼎身的二十八宿紋章全部碎裂,唯有帝星位置留下個深深的凹痕。

    地道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沈清霜剛要拔劍,就聽見小吏的哭嚎,大王!大理寺正趙大人帶著羽林衛(wèi)把鬼市圍了!

    反了他了!我趕緊揮了衣袖,怒氣沖沖的往回趕。

    5.

    啊不,先去填點肚子,不急,不急,你先替我去尋大理寺卿上官大人。我突然改變了主意,滯住腳步,吩咐小吏。

    他應(yīng)了一聲便去了。

    天正破曉,我?guī)е蚯逅氐搅肆x莊。

    我拿出拼湊完整的青銅腰牌,太醫(yī)院直供下的小字終于顯形,崇玄閣秘制。

    原來太醫(yī)院的庫房,早成了逆黨煉制巫蠱的巢穴。

    大王一夜未歸,

    小的在坊市給大王買了百合粥。小吏捧著食盒進來時,我正思索著那三具女尸的細節(jié)出神。

    多謝了。我接過粥,緩緩攪動,飄散甜香令一夜未眠的我精神了些許。

    她們心口的崇字火漆印,與宗正寺玉牒里記載的李崇玄黨羽標記分毫不差。

    沈清霜突然按住我正要進食手,指尖在盒蓋上點了點,梅花紋是冷宮膳食的暗記。

    她抽出軟劍挑開食盒底部,剛才還雪白的粥面竟然漂起了三朵栩栩如生的曼陀羅花,和義莊女尸耳后的毒簪花紋如出一轍。

    回過頭,剛才的小吏早已不見了蹤跡。

    好膽。我捏起銀匙敲了敲瓷碗,清脆的響聲里混著極細的蜂鳴。

    沈清霜的劍尖突然刺入碗底,挑出只朱砂色的小蟬——寒蟬蠱的母蟲,正趴在碗底振翅。

    看來有人急了。我擦了擦手,從袖袋里摸出塊桂花糖含在嘴里,甜得發(fā)苦的滋味讓神經(jīng)繃緊,敢在陛下的膳食里動手腳,要么是想嫁禍于我,要么……

    要么是想借大王的癸水之軀養(yǎng)蠱。沈清霜盯著那只被糖汁黏住翅膀的寒蟬,它的背甲上竟刻著李字,漠北薩滿的巫毒術(shù),需要至陰至寒的血脈做引子。

    我突然想起乳娘的話,殿下,當能容天下奇毒的血脈

    指尖無意識撫過左眼角的金紋,鏡中所見的紋路此刻正隱隱發(fā)燙——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癸水之軀

    時辰差不多了,去大理寺。我估摸著大理寺卿也快到了,便緩步踱去。

    剛到大理寺,就看到大理寺正趙明誠領(lǐng)著個穿黃馬褂的內(nèi)官在門口吆喝。

    那人腰間玉佩刻著的五爪金龍格外刺眼,竟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王承恩。

    見過大王。王承恩的話雖然恭敬,但嗓音像浸了冰水。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的太初鼎殘片和青銅腰牌上一掃而過,陛下聽聞鬼市出了巫蠱案,特命咱家來取證物。

    沈清霜立刻橫劍攔在我的身前,案件未結(jié),證物不可輕動。

    趙明誠的臉漲得通紅,沈大人這是何意趙某人身為大理寺正,查案緝兇本就是職責。

    趙大人昨晚何在我忽然開口,晚間本王帶著大理寺司直率人竟沒能驚動了趙大人,可如今……

    我眉頭緊豎,盯著他發(fā)顫的袖口,子時三刻鬼市懸壺閣走水,趙大人的官服上為何有波斯龍涎香的味道

    龍涎香的氣味在凌晨的清風(fēng)里格外清晰。

    趙明誠的瞳孔驟縮,手不自覺摸向腰間的玉佩,那是塊刻著曼陀羅花紋的和田玉,與女尸耳后的毒簪紋路一模一樣。

    王承恩的臉色瞬間陰沉,大王莫要血口噴人——

    寡人噴人我笑著起身,寒玉佩的藍光映得趙明誠臉色發(fā)青,趙大人袖口的金箔碎屑,可是尚宮局特制的貢品巧了,三具女尸的指甲縫里,也有這玩意兒。

    沈清霜突然揮劍挑開他的衣襟,心口處的崇字火漆印還泛著新鮮的血光。

    趙明誠撲通跪地,渾身抖得像篩糠,大王,大王饒命!小的也是被逼的……崇玄閣的人說,若不從命便給全家下寒蟬蠱……

    王承恩的臉色比死人還難看,袖中突然滑出枚透骨釘。

    釘尾的二十八宿紋章正是地道里見過的!

    我本能地推開沈清霜,釘子擦著肩膀劃過,在墻上留下焦黑的痕跡。

    好個忠奴。我按住流血的手臂,寒玉佩的涼意順著傷口蔓延,竟讓疼痛瞬間減輕,替李崇玄余黨在宮里做眼線,還敢對寡人動手

    王承恩突然發(fā)出桀桀怪笑,臉上迅速爬滿青紫色的咒紋,癸水之軀……薩滿大人等了二十年,終于等到你這顆活引子!

    他的聲音突然變得雌雄莫辨,指尖彈出的狐尾狀暗器直奔我面門,我正欲起內(nèi)力,卻發(fā)現(xiàn)手綿軟無力。

    幸而沈清霜的軟劍比他快了三分。劍尖抵住他咽喉的瞬間,我看見他耳后浮出半枚曼陀羅金簪的印記——與女尸、趙明誠一模一樣。

    拖下去,交給上官大人我甩了甩發(fā)麻的手腕,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宮鐘鳴響。

    王承恩的瞳孔猛地收縮,咒紋在鐘聲里迅速消退,他望著我左眼角的金紋,突然慘笑,你以為自己是破案的人不……你才是這場局里最大的祭品!

    6.

    多嘴!我用另一只手狠狠砸在了他的腹部,疼的他頓時不能言語。

    沈清霜替我包好手臂,觸目驚心的傷口令她紅了眼眶,大王……

    做甚哭哭啼啼,當年你替我擋鏢差點傷了心脈,我為你擋個暗殺劃破了胳膊算什么。我笑了笑,走,陪我去冷宮,咱們?nèi)ヌ教接惺裁疵孛堋?br />
    辰時三刻,我站在冷宮門前。

    朱漆剝落的宮門后,槐樹的影子像條扭曲的巨蟒,爬滿生了銅綠的門環(huán)。

    繡娘臨終前的冷宮槐樹,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沈清霜握著從趙明誠身上搜出的鑰匙,推門時發(fā)出的吱呀聲驚飛了樹上的烏鴉。

    滿地的落葉下,隱約可見排列成八卦的青磚——與太初鼎下的地宮布局一模一樣。

    大王,槐樹下有異動。沈清霜的劍尖點在樹根處,腐葉下露出半塊刻著星圖的青磚。

    我蹲下身,指尖剛觸到磚面,寒玉佩突然劇烈震顫,眼前閃過十七年前的畫面:乳娘抱著我在雪地里奔逃,身后追來的人耳后,正是曼陀羅金簪的印記。

    挖開。我挑起唇。

    青磚下是口腐朽的木匣,里面裝著半卷殘頁和枚龍紋玉佩。

    殘頁上的字跡已模糊,但癸水之軀借星改命李崇玄謀反等字眼依然清晰。

    龍紋玉佩的缺口,竟與太初鼎耳的云雷紋嚴絲合縫。

    這是……太宗皇帝的祭天玉佩。沈清霜的聲音發(fā)顫,當年隨太初鼎一起失蹤的國寶,原來藏在冷宮!

    冷宮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穿黃衫的女官領(lǐng)著一隊羽林衛(wèi)闖入,看見我時立刻跪下,大……大王,陛下有請,說……說尚宮局又發(fā)現(xiàn)了狐尾女尸。

    請帶路。我點了點頭。

    尚宮局偏殿,繡著雙鶴紋的帷帳里躺著具年輕女尸。

    她蜷縮的姿勢像只瀕死的狐貍,耳后嵌著的曼陀羅金簪還在滲出墨綠色汁液,指甲縫里的金箔比前幾具更多。

    掌燈司的新任女官,今早被發(fā)現(xiàn)死在庫房。尚宮令驚恐的跪在地上,聲音都在顫抖,她……她來尚宮局還不到半個月……

    我掀開帷帳的瞬間,女尸的手指突然抽搐,掌心露出半枚燒焦的腰牌。

    崇玄閣三個字還剩半邊。

    沈清霜剛要觸碰,女尸的狐尾突然豎起,尾尖甩出的毒針擦著她鼻尖劃過。

    清霜!我有些焦急地看著她。

    她卻手捏著幾枚毒針,大王放心,這點伎倆奈何不了我。

    毒針上的毒液竟混著水珠滾落而下。

    女尸的瞳孔在藍光中變成銀白,喉間發(fā)出與義莊女尸相同的嗚咽。

    寒蟬蠱的母蟲死了,子蟲卻還活著。沈清霜睨了一旁女尸心口上即將消退的狐印,大王,這說明幕后主使不止一個,或者……

    或許還有更大的祭臺。我想起太初鼎下的紫微星圖,帝星位置的凹痕此刻仿佛在灼燒。

    李崇玄余黨想要的,不是簡單的巫蠱殺人,而是借星改命,讓新的‘帝星’取代當今陛下。

    女尸的指尖突然指向殿角的宮燈。

    我順著看去,燈柱上的纏枝蓮紋里,竟刻著極小的二十八宿星圖——與懸壺閣、太初鼎、冷宮槐樹下的星圖完全一致。

    尚宮局、太醫(yī)院、冷宮……這些地方都在長安城的北斗方位。沈清霜突然抽出軟劍,在地面畫出星圖,前三起命案在永興坊、平康坊、鬼市,對應(yīng)北斗的斗柄三星,而尚宮局位于天樞星位——

    北斗七星連起來,就是太初鼎上的星圖。我摸著女尸耳后的金簪。

    我緊盯著她簪尾刻著極小的李字,與青銅腰牌上的如出一轍,李崇玄當年謀反,用的是‘天命所歸’的幌子,如今余黨卷土重來,想借巫蠱之術(shù)制造新的‘天命之子’。

    沈清霜的劍突然指向窗外,西南方向,是玄武門的位置,對應(yīng)搖光星。

    她的臉色凝重,今晚子時,北斗七星連珠,正是‘借星改命’的最佳時機。

    我忽然想起王承恩被拖下去前說的話,你才是這場局里最大的祭品。

    摸著左眼角發(fā)燙的金紋,突然意識到——所謂的癸水之軀,所謂的能容天下奇毒,根本就是為了成為祭臺上的活引子!

    清霜,備馬。我扯下腰間的寒玉佩,冰涼的玉面此刻竟帶著體溫,我們?nèi)プ谡�,查李崇玄的玉牒,還有……

    我握緊那枚龍紋玉佩,查這十幾年來,究竟是誰替他在宮里做內(nèi)應(yīng)。

    7.

    宗正寺的典籍室飄著濃重的霉味。

    我翻著泛黃的玉牒,終于在廣州都督李崇玄的記載里發(fā)現(xiàn)夾頁——半張繪著星圖的羊皮,邊角染著沉水香的痕跡。

    這是……長樂姐姐身上的味道。我指尖發(fā)顫,羊皮上的星圖與太初鼎下的紫微星圖完全一致,當年她執(zhí)意去漠北和親,難道早就知道李崇玄的陰謀

    沈清霜突然從書架頂層取下個檀木盒,里面裝著二十年前的結(jié)案奏折。

    她將奏折遞給我,上頭寫著‘李崇玄謀反證據(jù)確鑿,其黨羽皆已伏誅’,可趙明誠、王承恩都還活著,說明當年有人替他們掩蓋罪行。

    奏折的落款處,當年的刑部尚書,如今的河北道節(jié)度使張六朗的印泥下竟有淡淡的曼陀羅花紋——與毒簪、火漆印上的一模一樣。

    我突然想起,這張六郎的老家就在漠北,與薩滿族世代通婚。

    走,玄武門。我將羊皮卷塞進袖袋,寒玉佩突然發(fā)出蜂鳴,玉面的冰裂紋竟在緩緩愈合,子時之前必須阻止北斗連珠,否則……

    玄武門大門緊閉,門前的石獅子眼瞳里嵌著避火珠。

    沈清霜剛要翻墻,門突然吱呀打開,穿素色長衫的老者拄著拐杖走出,耳后閃過曼陀羅金簪的寒光。

    大王,別來無恙。張六朗的笑容像浸了毒的蜜,當年老臣在漠北見過你,那時你還年幼,哭得像只小狐貍。

    沈清霜的軟劍立刻出鞘,原來你就是崇玄閣的主人!

    崇玄閣張九齡輕笑,拐杖點在地上,青磚縫里突然爬出無數(shù)銀鈴般的寒蟬。

    他搖了搖頭,那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借星改命’,需要癸水之軀做引子,帝星之位做祭臺——

    他看向我左眼角的金紋,十七年前,薩滿給因被鐵騎沖散流落在外的奶媽手中搶下大王,給大王種下致命蠱,卻不知,這反而讓大王體內(nèi)的筋脈變得徹底純凈。

    我終于明白為何寒玉佩會發(fā)燙,為何金紋會浮現(xiàn)——那是乳娘后續(xù)用命為我種下的護心蠱,卻也成了薩滿眼中最完美的祭品。

    陛下今晚要在玄武門內(nèi)祭天。張六朗的拐杖劃出星圖,寒蟬們開始排列成北斗形狀,子時一到,北斗連珠,太初鼎的缺口會被龍紋玉佩補上,而大王……

    他盯著我手中的玉佩,會成為連接帝星的活祭,讓新的天命之子取代當今陛下。

    沈清霜突然揮劍斬向他的手腕,卻被寒蟬組成的屏障彈開。

    我趁機甩出偷偷留下的羊皮卷,卷上的星圖竟與地面的寒蟬陣共鳴,無數(shù)銀鈴響成一片。

    清霜,翻進去!我將龍紋玉佩塞給她,用玉佩堵住太初鼎的缺口,我來拖住他!

    張六朗的拐杖突然變成蛇形長劍,曼陀羅花紋在劍身上流轉(zhuǎn):大王,你以為當年長樂為何自愿去漠北她早就知道,你生來就是為了給王朝擋災(zāi)的祭品!

    劍鋒擦過我的肩膀,鮮血滴在寒蟬陣上,竟讓那些銀鈴般的蟲子瘋狂振翅。

    我突然想起乳娘的話,能容天下奇毒的血脈。

    或許,這血脈不僅能擋毒,還能御毒!

    來��!我張開雙臂,任由寒蟬爬上手臂,它們的毒牙刺入皮膚的瞬間,左眼角的金紋發(fā)出強光,你不是想要癸水之軀嗎那就來拿!

    張六朗的瞳孔驟縮,你……你竟能馴化寒蟬蠱!

    寒蟬的振翅聲突然變調(diào),組成我熟悉的童謠——是乳娘當年哄我入睡的調(diào)子。

    那些蟲子在我掌心聚成星圖,竟反過來撲向張六朗。

    他慌忙甩出毒簪,卻被寒蟬群纏住手腕。

    我趁機踢飛他的拐杖,龍紋玉佩的缺口處突然射出藍光,與遠處玄武門傳來的鼎鳴共振。

    沈清霜!堵住缺口!我大喊著沖向玄武門側(cè)門,寒玉佩不知何時回到腰間,冰裂紋徹底消失,反而多了圈星芒狀的紋路。

    玄武門的城樓上,沈清霜正與冒出來羽林衛(wèi)纏斗。

    太初鼎已被放置在祭臺上,鼎耳的缺口正對著紫微星。

    我躍上城樓的瞬間,看見天子正被蒙面人逼向鼎邊,那些人耳后,都有曼陀羅金簪的印記。

    皇兄!我甩出袖中所有的朱砂粉,混著西域龍涎香的粉末在空中凝成星圖,用你的玉佩!

    天子愣了一瞬,立刻扯下腰間的傳國玉璽,印紐上的螭龍紋與龍紋玉佩的缺口完美契合。

    沈清霜趁機將玉佩按進鼎耳,太初鼎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鳴響,二十八宿紋章重新亮起,卻將蒙面人的暗器全部反彈。

    子時的鐘聲響起時,北斗七星正好連珠。

    太初鼎的藍光與寒玉佩的金光交融,形成巨大的星圖籠罩長安城。

    蒙面人發(fā)出慘叫,耳后的金簪印記紛紛剝落,露出底下的刺青——正是李崇玄的崇字。

    張六朗被寒蟬拖到城樓,已是強弩之末。他盯著我左眼角的金紋,終于露出驚恐,你……你的內(nèi)功竟已臻化境,還有你邊上的女子,極寒之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九幽玄天,天水之境,難道,難怪能馴化寒蟬蠱……

    他此刻竟然笑了,看到你手臂無異時我早該想到了,崇玄兄,兄弟不能替你報仇了!

    天子喘著氣走到我身邊,向來威嚴的眼底竟有淚光,泱泱,原來這些年你裝瘋賣傻,還不要這帝位,竟是早就知道有人盯著你的血脈……

    我苦笑著搖頭,摸出袖袋里的綠豆糕,皇兄,我只是想當個閑散大王罷了。誰知道倒霉的連喝個糖水都能撞上命案呢

    沈清霜突然指著遠處的鬼市方向,大人,懸壺閣的火光!

    我望去,只見鬼市方向騰起紫黑色的煙霧,煙霧中隱約可見九尾狐的虛影。

    寒玉佩再次發(fā)燙,左眼角的金紋竟延伸成完整的星圖——原來,這才是癸水之軀的真正秘密。

    罷了。我咬了口綠豆糕,甜得瞇起眼,反正糖還沒吃完,案子嘛……總會水落石出的。

    沈清霜無奈地嘆氣,大王,你就不能正經(jīng)些下個案子說不定更兇險——

    怕什么我晃了晃腰間的寒玉佩,金紋在月光下格外耀眼,老頭都說了我已臻化鏡,再說了,還有你不是!

    我看了看一旁的天子,噢,還有用不猜忌我的皇兄。

    長安城的更鼓敲過子時,朱雀街的甜水巷飄來新熬的糖水香。

    我摸著左眼角的金紋,突然覺得,當個特殊的永安王,好像也不錯。

    畢竟,這天下間,可沒幾個王爺能一邊喝糖水,一邊破巫蠱奇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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