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新生入校
開學第一天,暴雨如注。
俞小晚撐著傘,艱難地在積水的校園路上前行。松林中學的百年老松在狂風中搖曳,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她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不知為何,心里涌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小晚!這邊!
熟悉的聲音穿透雨幕。陳昊站在教學樓屋檐下沖她揮手,他永遠像個小太陽,即使在這樣陰郁的天氣里也散發(fā)著活力。俞小晚小跑幾步躲到屋檐下,收起了滴水的雨傘。
暑假過得怎么樣陳昊接過她的書包,兩個月沒見,你怎么又瘦了
哪有。俞小晚笑著搖頭,甩落發(fā)梢的水珠,倒是你,曬黑了不少。
陳昊正要回答,上課鈴驟然響起。兩人匆匆趕往高三(4)班教室。推開門的一瞬間,俞小晚注意到教室后排坐著一個陌生女孩。女孩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黑發(fā)垂肩,安靜得像一抹影子。
那是轉學生,陳昊順著她的目光低聲道,叫蘇雨晴,聽說因為身體不好休學過一年。
班主任李老師敲了敲講臺,開始新學期講話。俞小晚的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從這個角度,她能看見學校后山新建的那座灰白色建筑——松濤館,學校百年校慶時建的舊物陳列館,收藏歷屆師生捐贈的紀念品。
……所以,我們需要幾位同學幫忙整理松濤館的捐贈物品。李老師的聲音將俞小晚拉回現實,俞小晚、陳昊,還有蘇雨晴,你們三個下午去總務處找王主任報到。
俞小晚一愣,轉頭看向陳昊,后者沖她無奈地聳聳肩。而那個叫蘇雨晴的轉學生,卻緩緩轉過頭來,對上了俞小晚的視線。那一刻,俞小晚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從脊背爬上來——蘇雨晴的眼睛,黑得深不見底。
下午的雨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松濤館比想象中要大,三層的小樓掩映在后山的松林中,外墻爬滿常春藤,透著幾分陰森。
這些都是校友捐贈的舊物,總務主任王建國推了推眼鏡,聲音干巴巴的,你們負責分類登記,易碎的放在玻璃柜里,其他的按年代整理。
王主任五十多歲,身材瘦削,鏡片后的眼睛總是微微瞇著,像是時刻在算計什么。他交代完就匆匆離開了,留下三個學生面對堆積如山的紙箱。
開始吧。陳昊樂觀地拍拍手,率先打開一個箱子,哇,看這個,八十年代的�;眨�
俞小晚微笑著加入整理工作,而蘇雨晴則安靜地走向角落的一個木箱。三個小時過去,他們已經整理了大半物品。俞小晚擦拭著額頭的汗水,目光落在一個被黑布包裹的方形物體上。
出于好奇,她掀開了黑布——那是一面古老的穿衣鏡,橢圓形,紅木邊框雕刻著精美的花紋,但鏡面有幾道細微的裂紋。俞小晚下意識地望向鏡中,突然,她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身后站著一個穿舊式校服的女孩!
啊!俞小晚驚叫一聲,猛地轉身。
怎么了陳昊立刻跑過來。
沒、沒什么。俞小晚再看向鏡子,里面只有她蒼白的臉,可能太累了,眼花了。
蘇雨晴不知何時也站在了她身后,幽幽地說:舊鏡子最容易殘留記憶了。
陳昊皺眉:別嚇唬人。小晚,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俞小晚搖搖頭,強打精神繼續(xù)工作,但那個鏡中女孩的形象卻深深刻在她腦海中——蒼白的臉,濕漉漉的頭發(fā),還有那雙充滿哀傷的眼睛。
當晚,俞小晚在宿舍輾轉難眠。窗外松濤陣陣,像無數人在低聲嗚咽。迷迷糊糊間,她做了一個夢:暴雨中的校園,一個女孩在拼命奔跑,她的校服被雨水浸透,臉上滿是驚恐。女孩跑向舊教學樓,突然,她回頭看了一眼——正是鏡中那張臉!
俞小晚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剎那間照亮了站在她床邊的身影——一個穿舊校服的女孩,正用哀傷的眼神望著她。
閃電過后,身影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但俞小晚知道,那不是夢。
鏡中的女孩,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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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夢魘纏身
俞小晚一整晚都沒能再睡著。
清晨六點,她頂著兩個黑眼圈從床上爬起來,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鏡子里的女孩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陰影。她下意識地避開鏡子,不敢多看一眼。
昨晚沒睡好早餐時,陳昊遞給她一杯熱豆?jié){,你臉色很差。
俞小晚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我夢見那個女孩了。
哪個女孩
就是昨天在鏡子里看到的那個。俞小晚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子,她穿著舊校服,在雨里奔跑......
陳昊皺起眉頭:小晚,那只是面舊鏡子,光線不好加上你太累了。他頓了頓,你不會真相信那些鬼故事吧
我不知道。俞小晚搖頭,但那感覺太真實了......
什么真實一個清冷的聲音插進來。蘇雨晴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桌邊,手里端著餐盤,黑眼睛直直盯著俞小晚。
沒什么。陳昊搶先回答,小晚做了個噩夢而已。
蘇雨晴卻拉開椅子坐下:是關于松濤館的夢嗎
俞小晚的勺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里。她抬頭對上蘇雨晴的眼睛——那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卻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
那里有很多舊物,蘇雨晴小口啜飲著白粥,舊物容易附著記憶,特別是......痛苦的記憶。
陳昊翻了個白眼:拜托,別講得這么瘆人。那些不過是些破銅爛鐵。
蘇雨晴沒理會他的嘲諷,繼續(xù)盯著俞小晚:夢里那個女孩,她長什么樣
她......俞小晚剛要描述,上課鈴響了。她松了口氣,該去教室了。
整個上午的課,俞小晚都心不在焉。黑板上的公式變成扭曲的線條,老師的講課聲忽遠忽近。每次閉眼,那個穿舊校服的女孩就會浮現在黑暗中,用那雙哀傷的眼睛望著她。
俞小晚!數學老師突然提高音量,請回答這個問題。
她慌亂地站起來,大腦一片空白。教室后排傳來幾聲竊笑。
我......
答案是根號三。一個聲音輕輕飄來。蘇雨晴頭也沒抬,手指在桌面上畫了個符號。
正確。數學老師不滿地看了俞小晚一眼,坐下吧,認真聽講。
課間,俞小晚走向蘇雨晴的座位:謝謝。
蘇雨晴正在筆記本上畫著什么,聞聲迅速合上本子:不用謝。她頓了頓,放學后我們還要去松濤館,你可以看看那里有沒有和夢里女孩相關的東西。
喂,你別再嚇她了。陳昊走過來,手里拿著三罐可樂,給,提提神。
蘇雨晴接過可樂卻沒打開:恐懼源于未知。知道真相反而不會害怕。
陳昊剛要反駁,俞小晚卻點點頭:她說得對。我想弄清楚那面鏡子的事。
陳昊無奈地嘆氣:好吧,但要是再有什么靈異事件,我建議你們去看看眼科醫(yī)生。
下午的松濤館比昨天更加悶熱。陽光透過高窗斜射進來,灰塵在光柱中飛舞。王主任不在,只留了張紙條讓他們繼續(xù)整理。
俞小晚徑直走向那面鏡子,它被暫時靠在墻邊,蓋著黑布。她深吸一口氣,掀開布——鏡面平靜地映出她的臉,沒有任何異常。
看來你的幽靈今天休假了。陳昊打趣道,開始翻檢另一個紙箱。
蘇雨晴卻走到一個老式文件柜前,拉開抽屜:這里有舊照片和紀念冊。
俞小晚湊過去,發(fā)現是一摞歷屆畢業(yè)班的相冊。她隨手拿起一本,封面上燙金的1995屆字樣已經褪色。
翻開第一頁,是當年的畢業(yè)班合影。學生們穿著老式校服站在教學樓前,笑容燦爛。俞小晚的指尖滑過那些陌生的面孔,突然停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一個女生身上——那個女生低著頭,長發(fā)遮住了半邊臉,但身形和夢中的女孩極為相似。
找到了嗎蘇雨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旁。
我不確定......俞小晚翻到個人照部分,尋找那個女生。突然,她發(fā)現有一頁被墨水整個涂黑了,只能隱約看出是個女生的單人照,下面的名字還依稀可辨:林小滿。
這是什么情況陳昊也湊過來,誰這么無聊涂黑照片
不是無聊。蘇雨晴輕聲說,是有人想讓她被遺忘。
俞小晚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咳嗽聲。他們回頭,看見學校的清潔工老張站在那兒,手里拿著拖把,臉色異常難看。
你們......在看什么老張的聲音沙啞。
畢業(yè)紀念冊。陳昊舉起相冊,有什么問題嗎
老張的目光落在那頁被涂黑的照片上,瞳孔猛地收縮。他快步走過來,一把奪過相冊:這些東西不是給你們小孩子看的!
我們只是整理......俞小晚試圖解釋。
老張卻已經將相冊塞回文件柜最底層:做好你們的工作,別打聽不該知道的事。他壓低聲音,特別是那個......林小滿。
您認識她蘇雨晴突然問。
老張的手抖了一下:不......不認識。我警告你們,別多管閑事。說完,他匆匆離開了,連拖把都忘了拿。
三人面面相覷。
越來越詭異了。陳昊皺眉,這個林小滿是誰為什么她的照片被涂黑為什么老張反應這么大
俞小晚的心怦怦直跳:我想知道更多關于她的事。
學校檔案室可能有資料。陳昊思索著,我爸是校友,也許他也聽說過什么。
蘇雨晴卻走向那面鏡子:也許答案不只在紙上。
接下來的整理工作,三人都心不在焉。五點鐘,王主任來檢查進度,看到他們完成的工作量,明顯不太滿意。
明天繼續(xù)。他推了推眼鏡,記住,這里的東西都很珍貴,別弄壞了。
走出松濤館時,夕陽將整個校園染成血色。俞小晚回頭看了一眼,隱約覺得三樓的窗口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你們先走,我忘了東西。蘇雨晴突然說,轉身跑回館內。
等等——俞小晚想叫住她,但蘇雨晴已經消失在門內。
隨她去吧。陳昊拉著俞小晚離開,說真的,你覺得她正常嗎那個蘇雨晴,總是神神秘秘的。
俞小晚搖頭:她只是......不一樣。但我覺得她知道些什么。
他們走到食堂,剛打完飯,蘇雨晴就出現了,衣服上沾著灰塵,手里緊握著什么東西。
你去哪了俞小晚問。
蘇雨晴坐下,悄悄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生銹的小鑰匙:在鏡子后面找到的。
你偷拿館里的東西陳昊瞪大眼睛。
不是偷,是物歸原主。蘇雨晴神秘地說,這鑰匙不屬于那里。
俞小晚接過鑰匙,觸到金屬的瞬間,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仿佛被電流擊中。她眼前閃過幾個破碎的畫面:一扇綠色的門,黑暗的走廊,急促的呼吸聲......
小晚陳昊搖晃她的肩膀,你還好嗎
畫面消失了。俞小晚喘著氣:這鑰匙......很重要。我有這種感覺。
蘇雨晴點點頭,將鑰匙收回:我們先調查林小滿的事。
晚飯后,三人去了圖書館。陳昊用學生會權限登錄了學校數據庫,搜索林小滿。
奇怪,他皺眉,學生名單里有這個名字,但檔案被加密了。
看這個。俞小晚從舊報刊架上抽出一份發(fā)黃的校報,日期是1995年6月,畢業(yè)生名單上有林小滿,她考上了重點大學。
蘇雨晴湊過來:但她沒有畢業(yè)。
什么意思
直覺。蘇雨晴輕觸報紙上的名字,她不在了。
離開圖書館時,天已經黑了。校園里的路燈陸續(xù)亮起,投下長長的影子。走到宿舍樓前,俞小晚注意到兩個保安正在巡邏,但他們走到通往舊教學樓的小路時,突然轉身繞道而行。
你們發(fā)現沒有,俞小晚低聲說,保安從來不走近舊教學樓和松濤館。
陳昊不以為然:那邊又沒學生宿舍,當然不用巡邏。
不,他們在刻意避開。蘇雨晴肯定地說,那里有什么他們不想看見的東西。
回到宿舍,俞小晚洗漱完畢,剛躺下,手機震動起來。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我爸回電話了,他說95年確實有個女生意外去世,但細節(jié)不清楚。校方很避諱這事。
俞小晚回復:明天我們去找找當年的老師
好。不過小心點,我爸說這事有點敏感。
放下手機,俞小晚望向窗外。松濤館在夜色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她想起那把生銹的鑰匙,想起被涂黑的照片,想起老張驚恐的表情......
有什么東西被刻意掩埋了。而她,不知為何,被選中去發(fā)現它。
夜深了,宿舍里的其他同學早已熟睡。俞小晚在半夢半醒間,又聽見了那個聲音——微弱的哭泣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清晰地鉆入她的耳朵。
幫幫我......
俞小晚猛地睜開眼,發(fā)現枕邊濕了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站在她床邊的身影——穿著舊校服的林小滿,正用流血的眼睛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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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靈異招魂
連續(xù)三天,俞小晚都沒能睡個好覺。
每當她閉上眼睛,那個穿舊校服的女孩就會出現在夢中。有時在雨中奔跑,有時站在教學樓頂,還有一次,女孩就坐在俞小晚的床邊,濕漉漉的頭發(fā)滴著水,在水泥地上匯成一灘小小的水洼。
第四天清晨,俞小晚盯著鏡子里自己濃重的黑眼圈,下定決心要找出真相。早餐時,她把噩夢告訴了陳昊。
就是太累了,陳昊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說,我媽說高三壓力大,容易做怪夢。
不只是夢,俞小晚壓低聲音,我總覺得...那個女孩想告訴我什么。
告訴你什么快逃,松林中學的食堂難吃死了陳昊咧嘴笑了,但看到俞小晚嚴肅的表情,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你不會真覺得...有什么問題吧
我不知道。俞小晚搖頭,但那種感覺太真實了。
什么感覺真實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蘇雨晴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后,手里端著一碗幾乎沒動過的白粥。
俞小晚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噩夢告訴了蘇雨晴。令她意外的是,蘇雨晴聽完后眼睛微微發(fā)亮。
你看到的女孩,長什么樣蘇雨晴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瓜子臉,齊肩黑發(fā),左眼角有顆淚痣。俞小晚脫口而出,隨即驚訝于自己描述的詳細程度——夢中的細節(jié)她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蘇雨晴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今天放學后,她湊近俞小晚耳邊,能帶我去看看那面鏡子嗎
整個上午,俞小晚都心不在焉。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寫滿公式,她卻在本子上無意識地畫著同一個圖案——一面橢圓形的鏡子。
最后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響起,陳昊被班主任叫去幫忙。俞小晚和蘇雨晴默默走向后山的松濤館。夕陽西沉,陳列館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門鎖了。俞小晚拉了拉大門。
蘇雨晴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發(fā)卡,在鎖眼里撥弄幾下,咔嗒一聲,門開了。
你還會這個俞小晚瞪大眼睛。
休學那年學的。蘇雨晴輕描淡寫地回答,推門而入。
陳列館內比白天更加昏暗,只有幾縷殘陽透過高窗照射進來,灰塵在光束中飛舞。俞小晚憑著記憶找到那面鏡子,它依然蓋著黑布,靜靜立在墻角。
蘇雨晴深吸一口氣,掀開了黑布。
鏡面映出兩個女孩的身影,除此之外,什么異常也沒有。
也許真的是我太累了...俞小晚有些失望。
噓——蘇雨晴突然豎起手指,你聽。
寂靜中,俞小晚聽到一種細微的聲音,像是...指甲輕輕刮擦玻璃的聲音。聲音來自鏡子。
下一秒,鏡中的她們身后,緩緩浮現出第三個身影——那個穿舊校服的女孩。這一次,她離得更近,俞小晚甚至能看到她校服上的學號:95037。
女孩的嘴唇蠕動著,像是在說什么。俞小晚不由自主地湊近鏡子。
幫...我...
聲音如同從水下傳來,模糊不清卻直擊心臟。俞小晚感到一陣眩暈,鏡中的景象突然變化——她看到女孩在雨中奔跑,跑進一棟舊樓,上樓頂...然后是一雙手,從背后推...
小晚!小晚!
蘇雨晴的呼喚將她拉回現實。鏡中只剩下她們兩人的倒影。
我們得離開這兒,蘇雨晴臉色蒼白,現在。
兩人跌跌撞撞跑出陳列館,夜色已完全籠罩校園�;厮奚岬穆飞�,俞小晚的雙腿仍在發(fā)抖。
你也看到了,對不對俞小晚聲音發(fā)顫,那不是我的幻覺。
蘇雨晴點點頭:她叫林小滿,95屆的學生。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蘇雨晴停下腳步,轉向俞小晚,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
路燈下,蘇雨晴的眼睛黑得深不見底:我從小就能看到...不干凈的東西。轉學來第一天,我就感覺到這所學校有問題。特別是后山那片松林,地下埋著什么東西...某種強烈的怨恨。
俞小晚后背一陣發(fā)涼:你是說...林小滿她...
她死了,蘇雨晴直視俞小晚的眼睛,而且死得很慘�,F在她的亡魂被困在這里,無法安息。
宿舍樓近在眼前,燈光從窗戶透出來,卻驅散不了兩人心中的寒意。
她為什么會找上我俞小晚問出了最困擾她的問題。
蘇雨晴沉思片刻:可能因為你比較敏感,容易接收到她的訊息�;蛘�...她頓了頓,你和當年的她,有什么相似之處。
這個念頭比任何恐怖故事都令俞小晚毛骨悚然。
明天再聊吧,蘇雨晴輕聲說,你需要休息。記得睡前在床頭放一杯鹽水,可以擋一擋。
俞小晚點點頭,兩人在樓梯口分開。回到寢室,室友們還沒回來。她按蘇雨晴說的放了杯鹽水,然后快速洗漱上床。
熄燈后,寢室陷入黑暗。俞小晚緊閉雙眼,祈禱今晚能睡個好覺。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她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睜開眼,借著月光,她看到床邊的地面上,一灘水漬正在慢慢擴大...
水漬中央,倒映著一張不屬于任何室友的臉——林小滿正從水中仰視著她,嘴角緩緩扯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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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死亡記憶
圖書館頂層的檔案室里,灰塵在陽光中跳舞。
俞小晚踮起腳尖,從最高層的架子上抽出一本厚重的記錄冊。書脊上的燙金字《松林中學1990-2000年大事記》已經有些剝落。她剛吹開封面上的灰塵,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找到了什么陳昊的聲音從梯子下方傳來。
俞小晚爬下梯子,把書攤在桌上。陳昊立刻湊過來,他的手臂貼著她的,傳來陣陣溫熱。俞小晚突然意識到這是他們認識以來最近的距離,不由得耳根發(fā)熱。
我查了學生會近五年的記錄,沒有任何關于學生意外死亡的記載。陳昊壓低聲音說,但我發(fā)現一個奇怪的地方——1995年夏天,學校突然翻修了后山的老教學樓,比原計劃提前了整整兩年。
蘇雨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后,俞小晚差點叫出聲來。這個轉學生走路總是沒有聲音,像一只貓。
提前兩年蘇雨晴蒼白的指尖劃過書頁,為什么
陳昊翻到其中一頁:記錄上只說因教學需要,但我爸記得那年的校友通訊上提到過,翻修是因為建筑結構安全問題。
俞小晚盯著那行模糊的印刷字跡,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斑駁的墻壁,開裂的水泥地面,一雙顫抖的手伸向空中——
小晚陳昊碰了碰她的肩膀,你臉色很差。
我沒事。俞小晚搖搖頭,我們需要更多關于林小滿的信息。如果她是1995年畢業(yè),當時的老師可能還有人留在學校。
陳昊眼睛一亮:周老師!她教語文直到去年才退休,就住在教師家屬區(qū)。
今天下午放學后蘇雨晴提議。
俞小晚剛要點頭,檔案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總務主任王建國站在門口,鏡片后的眼睛瞇成一條縫。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他的聲音像砂紙一樣粗糙。
陳昊反應迅速:李老師讓我們準備校史講座,來找些資料。
王建國的目光掃過桌上的記錄冊,又逐一打量三個學生,最后停在俞小晚臉上。那一瞬間,俞小晚感覺像有冰冷的蛇爬過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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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室需要提前申請才能進入。他慢慢地說,下不為例。
直到王建國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俞小晚才敢呼吸。
他看到了。蘇雨晴輕聲說,他看到我們在查哪一年了。
陳昊皺眉:別疑神疑鬼的。不過...我們確實要小心點。
俞小晚合上記錄冊,卻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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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師住在教師家屬區(qū)最老的一棟樓里。放學后,三人按照地址來到一扇斑駁的綠色鐵門前。
俞小晚按下門鈴,等了許久,才聽到里面?zhèn)鱽砭徛哪_步聲。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
周老師,我們是松林中學的學生。陳昊上前一步,想請教您一些學校歷史的問題。
老人的眼睛在他們三個之間游移,最后停在俞小晚臉上:你是...俞家的女兒
俞小晚驚訝地點頭:您認識我父親
教過他語文。周老師似乎放松了些,拉開鐵門,進來吧,但只能半小時。我老了,精力不濟。
周老師的家充滿了舊書和中藥的味道。客廳的墻上掛滿了班級合影,俞小晚的目光立刻被其中一張吸引——1995屆高三(2)班畢業(yè)照。她走近細看,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有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但臉部被墨水完全涂黑了。
那是林小滿,對嗎蘇雨晴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
周老師的手突然一抖,茶杯在托盤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你們?yōu)槭裁创蚵犓先说穆曇敉蝗蛔兊镁琛?br />
俞小晚鼓起勇氣:我們在整理松濤館的舊物時,發(fā)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關于林小滿的。
房間陷入沉默。窗外,一只烏鴉落在樹枝上,發(fā)出刺耳的叫聲。
她是個好孩子。周老師終于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成績很好,尤其是作文...總是寫得很美。
她是怎么...去世的陳昊小心翼翼地問。
官方說法是意外墜樓。周老師的眼神飄向遠處,那天下大雨,他們說她在老教學樓頂樓失足...
您不相信這個說法俞小晚敏銳地捕捉到老人語氣中的遲疑。
周老師突然站起身,走向書柜,抽出一本舊相冊。她顫抖的手翻到某一頁,取出一張發(fā)黃的剪報,遞給俞小晚。
那是一則小小的校報新聞,標題是《我校學生榮獲市級作文比賽一等獎》,配圖是一個清秀的女生站在領獎臺上微笑——林小滿。俞小晚的指尖剛觸到照片,眼前突然閃過一連串畫面:黑暗的走廊,急促的呼吸聲,一只伸過來的手——
��!她猛地縮回手,剪報飄落在地。
你看到了什么蘇雨晴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俞小晚喘著氣,額頭上滲出冷汗:有人在追她...在老教學樓...
周老師的臉色變得煞白:夠了!你們該走了。
但是周老師——陳昊還想追問。
出去!老人突然激動起來,那件事過去二十多年了...不要再挖出來!為了你們自己好!
三人被幾乎是推出門外。鐵門在身后重重關上時,俞小晚注意到周老師的眼睛里不是憤怒,而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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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學校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語。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地投射在路面上。
她在害怕。蘇雨晴突然說,周老師知道更多,但她不敢說。
陳昊踢開一塊石子:也許只是老人對往事的感傷。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林小滿的死不是意外。
那為什么她的照片被涂黑為什么記錄被刻意淡化俞小晚反問,而且...我看到的那些畫面...
什么畫面陳昊停下腳步,小晚,你從來沒詳細說過你看到的是什么。
俞小晚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描述那些破碎的、像記憶又像噩夢的片段。就在這時,蘇雨晴開口了:
她在嘗試與外界溝通。怨靈通常會依附在某些物品上——比如那面鏡子。當敏感的人接觸到這些物品,就會看到死亡記憶的片段。
陳昊翻了個白眼:又來了,你的靈異理論。
那你解釋一下小晚看到的東西蘇雨晴冷冷地說。
可能是潛意識聯想,或者——
夠了。俞小晚打斷他們的爭執(zhí),不管是什么,我需要知道真相。林小滿想告訴我們什么。
天色漸暗,路燈次第亮起。當他們走近學校后門時,一個身影從警衛(wèi)室走出來——王建國。
這么晚了還在學校逗留他背光站著,臉藏在陰影里。
我們剛去探望周老師。陳昊說。
王建國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周老師她...還好嗎
很健康。蘇雨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俞小晚從未聽過的尖銳,她跟我們講了很多有趣的往事。
路燈下,王建國的臉色變得鐵青:學生不該打擾老教師休息。以后沒有批準,不準再去家屬區(qū)。明白嗎
他的語氣讓俞小晚想起小時候被父親責罵的感覺——那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下隱藏的暴怒。
是,王主任。陳昊拉著兩個女孩快步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后,俞小晚忍不住回頭。王建國仍然站在原地,在路燈下像一個黑色的剪影,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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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俞小晚在宿舍怎么也睡不著。室友均勻的呼吸聲中,她盯著天花板,眼前不斷重放今天看到的那些畫面。
凌晨兩點,她終于忍不住爬起來,輕手輕腳地來到走廊盡頭的公共衛(wèi)生間。冰冷的水拍在臉上,卻沖不走那些影像。抬起頭,鏡中的自己眼下掛著濃重的陰影。
突然,鏡面泛起漣漪般的波動。俞小晚驚恐地后退,卻看到鏡中的自己沒有動,反而露出一個她從未做過的悲傷微笑。接著,那個影像抬起手,在霧氣蒙蒙的鏡面上寫下兩個字:
幫我
水龍頭突然噴出暗紅色的液體,像血一樣濺滿洗手池。俞小晚捂住嘴才沒有尖叫出聲。當她再次看向鏡子時,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只有那兩個水寫的字還在慢慢消失。
回到床上,俞小晚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雨晴發(fā)來的消息:
你也看到了,對嗎她越來越強了。明天我們必須再去松濤館——那面鏡子是關鍵。
俞小晚沒有回復。她望向窗外,月光下的松濤館像一個蒼白的巨人,靜靜地矗立在后山上。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刻,王建國正在總務處的電腦前,調取著三個學生最近的所有行蹤記錄;而在松濤館的三樓,那面古老的穿衣鏡在無人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張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少女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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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蔓延的恐懼
俞小晚用冷水拍了拍臉,抬頭看向鏡子。連續(xù)幾天的噩夢讓她眼下浮現出淡淡的青色。自從在松濤館觸碰到那面鏡子后,那個叫林小滿的女孩就頻繁出現在她的夢境中——濕漉漉的頭發(fā),慘白的臉,還有那雙充滿哀求的眼睛。
幫我...每次夢的結尾,都是這句無聲的哀求。
宿舍門外傳來腳步聲,俞小晚迅速擦干臉,抓起書包。今天是周六,她和陳昊、蘇雨晴約好去圖書館繼續(xù)調查林小滿的事。
松林中學的圖書館位于校園東側,是一棟爬滿常春藤的紅磚建筑。推開沉重的橡木門,陳昊已經在靠窗的位置等候,陽光透過彩色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你看起來糟透了。陳昊遞給她一杯熱奶茶,又做噩夢了
俞小晚點點頭,啜了一口甜膩的奶茶,感覺稍微好受了些。蘇雨晴呢
她說去檔案室找點東西,一會兒就來。陳昊壓低聲音,我昨晚問了我爸一些事。
俞小晚立刻坐直了身體。陳昊的父親是教育局的官員,對學校歷史應該有所了解。
他起先不肯說,后來喝了兩杯才松口。陳昊的眼睛里閃爍著不安,松林中學過去二十年里,至少有四起學生失蹤事件,都被校方壓下來了。
失蹤不是意外俞小晚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官方說法是離家出走,但...陳昊猶豫了一下,我爸說,這些學生最后都被發(fā)現死在了學校后山,死因都很...離奇。
一陣寒意爬上俞小晚的脊背。就在這時,蘇雨晴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邊,懷里抱著幾本發(fā)黃的�?�。
1995年的校報,她輕聲說,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興奮,你們應該看看這個。
她翻開其中一頁,指向一篇篇幅很小的報道:《優(yōu)秀學生代表舉報教師違規(guī)行為》。文章沒有點名具體是誰,但提到了高三女生舉報某教師挪用學校建設資金。
這是林小滿,蘇雨晴的指尖輕輕撫過模糊的黑白照片,我能感覺到。
俞小晚湊近看,照片中的女孩站在領獎臺上,面容模糊但姿態(tài)挺拔。報道日期是1995年5月3日——而根據他們之前查到的資料,林小滿死于同年6月。
舉報后一個月就意外墜樓陳昊皺眉,太巧了。
不只如此,蘇雨晴翻開另一頁,看看這篇。
這是一則簡訊:《總務處副主任王志國榮獲先進教育工作者稱號》,日期是1995年12月。
王志國...俞小晚念著這個名字,不會是...
王建國的父親,陳昊肯定地說,他現在是教育局副局長。我爸經常提起他。
三人陷入沉默。窗外,一片烏云遮住了太陽,圖書館內驟然暗了下來。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俞小晚最終說道。
或者...蘇雨晴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直接問問林小滿本人。
陳昊猛地站起來,椅子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不行!這太危險了。我們應該把已經發(fā)現的線索告訴我爸或者報警。
然后呢蘇雨晴反問,證據呢就憑幾篇模棱兩可的舊報道誰會相信一個死了二十多年的女孩托夢給我們
至少比招魂安全!陳昊的聲音引來了圖書管理員的瞪視,他只好又坐了下來,小晚,你勸勸她。
俞小晚咬著下唇。理智上她同意陳昊,但每當她閉上眼睛,林小滿那哀求的眼神就浮現在眼前。
我們再調查一下,她折衷地說,如果找不到更多線索,再考慮...其他方法。
陳昊看起來并不滿意,但還是點了點頭。蘇雨晴則意味深長地看了俞小晚一眼,那眼神讓俞小晚想起鏡中的林小滿。
離開圖書館時,天色已晚。校園里的路燈次第亮起,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搖曳的光影。最近幾天一直在下雨,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
你們聽說了嗎陳昊突然壓低聲音,高二有個女生昨晚在宿舍走廊看到了東西。
什么東西俞小晚問,盡管她預感自己不會喜歡這個答案。
一個穿舊校服的女生,站在走廊盡頭看著她,等她走近就消失了。陳昊說,現在高二女生宿舍都傳遍了。
蘇雨晴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怨靈的力量在增強。
別胡說,陳昊反駁,肯定是有人惡作劇。
就在這時,俞小晚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叢中有一點紅光——是煙頭的火光。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那里,似乎在觀察他們。當她定睛看去時,紅光消失了,人影也不見了。
怎么了陳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沒什么。俞小晚搖搖頭,但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回到宿舍后,俞小晚發(fā)現自己的抽屜被翻動過。她的日記本還在,但夾在里面的松濤館照片不見了——那是她前幾天偷偷拍下的,照片一角拍到了那面詭異的鏡子。
你們動我的東西了嗎她問室友們。
所有人都搖頭否認。一個叫劉婷的女生猶豫地說:下午王主任來過,說是例行檢查違禁品。
王建國俞小晚的心跳加速。為什么總務主任會親自檢查學生宿舍而且只翻她的東西
夜深人靜時,俞小晚輾轉難眠。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滴敲打著玻璃,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門。半夢半醒間,她聽到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很輕,但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腳步聲在她的門外停下了。
俞小晚屏住呼吸,盯著門縫下那道陰影。有人站在她的門外。
突然,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了寂靜——是她的手機。門外的陰影立刻消失了。俞小晚顫抖著抓起手機,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
剛聽說,高二那個看到東西的女生,剛才從樓梯上摔下去了,現在在醫(yī)院。她說有人推她,但當時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
俞小晚的手指冰涼。她正要回復,又一條消息進來,這次是蘇雨晴發(fā)來的:
她生氣了。我們需要盡快行動。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在雷聲的間隙,俞小晚確信自己聽到了一個女孩的哭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仿佛就在她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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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死亡記憶
俞小晚從夢中驚醒時,枕巾已被冷汗浸透。
窗外,松林中學沉浸在凌晨三點的黑暗中,只有遠處路燈投下慘白的光暈。她顫抖著摸到床頭的水杯,冰涼的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腦海中那幅畫面——一只蒼白的手,猛地推向一個女孩的后背。
這是第三個晚上,同樣的噩夢糾纏著她。但今晚不同,今晚她看清了全過程。
林小滿站在舊教學樓的樓頂,雨水打濕了她的校服和長發(fā)。她手里緊握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臉上混合著恐懼和決絕。然后,一個模糊的身影走近她,交談,爭執(zhí),最后——那只手。
不...俞小晚捂住嘴巴,壓抑住想要尖叫的沖動。夢中的墜落感太過真實,她甚至能感受到林小滿最后一刻的絕望。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是陳昊發(fā)來的消息:小晚,醒了嗎我又找到一些資料。
俞小晚看了看時間——凌晨3:17。陳昊居然也醒著。她快速回復:做噩夢了。你發(fā)現了什么
電話里說不清楚,明天放學后老地方見。對了,別告訴蘇雨晴。
俞小晚盯著最后一行字,眉頭緊鎖。自從上周發(fā)現那本被涂黑的紀念冊后,陳昊對蘇雨晴的態(tài)度越來越奇怪。而蘇雨晴...她的行為也變得越來越反常。
尤其是昨天在圖書館,當俞小晚無意間提到鏡中女孩時,蘇雨晴的眼睛突然亮得嚇人。她在找你,蘇雨晴當時低聲說,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她需要有人幫她完成未了之事。
一陣冷風吹開未關嚴的窗戶,俞小晚打了個寒顫。她下床關窗時,余光瞥見宿舍樓下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影——瘦高的輪廓,戴著眼鏡。
王主任這個時間他為什么會在女生宿舍樓下
人影抬頭看了一眼,俞小晚趕緊縮回身子。等她再次探頭時,樓下已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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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絕對猜不到我發(fā)現了什么。陳昊壓低聲音,眼睛卻亮得驚人。放學后的空教室里,只有他和俞小晚兩人。
他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泛黃的文件夾,上面印著1995年校園改建工程的字樣。我爸昨天整理舊文件時我偷偷拿的�?催@個——他翻到一頁預算表,當年學校后山防空洞改造,實際支出比預算多了三倍,但工程只做了最簡單的加固。
俞小晚湊近查看:你是說...有人貪污了工程款
不止。陳昊又翻出一張剪報,這是我從市圖書館找到的,95年6月的本地報紙�?催@條小新聞。
剪報上是一則豆腐塊大小的報道:《松林中學學生意外墜樓身亡》。內容只有寥寥數語:松林中學高三學生林某滿于昨日傍晚不慎從教學樓頂墜落,送醫(yī)不治。校方表示將加強安全教育...
林某滿...林小滿!俞小晚倒吸一口冷氣,但報道說是意外。
再看這個。陳昊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機,展示一張照片。那是一頁泛黃的校報,日期是1995年5月——林小滿死亡前一個月。頭條標題是《學生舉報疑似貪污行為,校方承諾徹查》。
林小滿舉報了貪污!俞小晚猛地抓住陳昊的手臂,然后一個月后她就意外墜樓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同樣的猜測。
還有更勁爆的。陳昊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知道當年負責防空洞改建工程的是誰嗎王建國的父親,王德海。而王建國當時是學�?倓仗幐敝魅�。
俞小晚感到一陣眩暈,所有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王主任對松濤館的異常關注,他對三人調查的警告,甚至昨晚他在女生宿舍下的詭異出現...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俞小晚堅定地說,如果林小滿真的是因為舉報而被...
今晚。陳昊打斷她,檔案室半夜只有一名保安,我知道怎么繞開他。蘇雨晴不是說她今晚有事不能來嗎正好,就我們兩個。
俞小晚遲疑了。夜闖學校檔案室...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平時的探險范疇。但林小滿哀傷的眼睛又浮現在她腦海中,還有那只將她推下樓的手...
好。她最終點頭,今晚十一點,后門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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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松林中學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每一扇漆黑的窗戶都是它閉合的眼睛。俞小晚貼著墻根前行,心跳聲大得她擔心會被路人聽見。
陳昊已經在約定地點等候,一身黑衣,看起來像個蹩腳的特工。保安剛巡完這一區(qū),我們有半小時時間。他遞給俞小晚一副手套,戴上,別留指紋。
檔案室位于行政樓二層,陳昊用他父親的工作證輕松刷開了側門。樓梯間漆黑一片,兩人用手機微弱的光照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等等。俞小晚突然拉住陳昊,你聽...是不是有聲音
寂靜中,確實有細微的響動從樓上傳來——像是翻動紙張的聲音。
陳昊臉色煞白:不可能啊,這個時候檔案室應該沒人才對...
兩人僵在原地,進退維谷。最終,好奇心戰(zhàn)勝了恐懼。他們躡手躡腳地上樓,檔案室的門虛掩著,一線光亮從縫隙中透出。
陳昊做了個手勢,示意從門縫中先觀察。俞小晚屏住呼吸,緩緩貼近門縫——
檔案室內,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門翻找文件柜。蘇雨晴。
她怎么會在這里俞小晚剛想推門進去,陳昊卻猛地拉住她,指了指蘇雨晴的手——那雙蒼白的手正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翻閱文件,快得幾乎看不清動作。更詭異的是,蘇雨晴的頭發(fā)無風自動,像是浸在水中一般緩緩飄動。
那不是蘇雨晴...陳昊用口型說道。
就在這時,蘇雨晴突然停下動作,緩緩轉頭看向門口。俞小晚趕緊縮回身子,但已經晚了——她與蘇雨晴四目相對。不,那不是蘇雨晴的眼睛...那雙眼睛全黑,沒有眼白,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跑!陳昊拽起俞小晚就往樓下沖。
身后傳來椅子倒地的巨響和蘇雨晴——或者說那個占據蘇雨晴身體的什么東西——的笑聲,尖利得不似人聲。兩人跌跌撞撞沖出一樓側門,卻迎面撞上一個高大的身影。
王建國。
這么晚了,你們在這里做什么王主任的聲音冷得像冰。手電筒的光直射在兩人臉上,刺得俞小晚睜不開眼。
我...我們...陳昊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就在這時,行政樓內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王建國臉色驟變,手電筒的光束移向二樓窗口。待在這里別動!他厲聲命令,然后快步沖向樓內。
現在怎么辦俞小晚急得快哭出來。
陳昊一咬牙:趁他進去,我們快走!明天再解釋!
兩人剛跑出幾步,身后就傳來王建國的怒吼:站��!回頭一看,王主任已沖出行政樓,而二樓窗口,蘇雨晴蒼白的臉一閃而過。
分頭跑!明天聯系!陳昊推了俞小晚一把,自己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俞小晚拼命奔跑,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專挑小路和樹叢,七拐八繞后終于甩開了追兵。躲在一棟教學樓后的灌木叢里,她顫抖著掏出手機,給陳昊發(fā)消息:你安全了嗎
沒有回復。
五分鐘后,手機震動,俞小晚急忙查看——卻是蘇雨晴發(fā)來的消息:我知道你們發(fā)現了什么。明天中午,松濤館見。只有我們三個。
俞小晚盯著這條消息,手指發(fā)抖。剛才那個在檔案室的...是蘇雨晴嗎還是別的什么東西而陳昊為什么沒有回復
她正要撥通陳昊的電話,突然聽到近處有腳步聲。俞小晚屏住呼吸,透過灌木縫隙看去——是王建國,他正拿著手機低聲通話:...是的,就是那兩個學生...不,還有一個女孩,但我沒看清...我知道很危險...必須盡快處理...
處理俞小晚感到一陣惡寒。王建國走遠后,她才敢慢慢挪出藏身處。校園此刻顯得無比陌生,每一處陰影都仿佛藏著不可名狀的恐怖。
當她終于回到宿舍,鎖好門,癱倒在床上時,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陳昊:差點被抓,現在安全了。王建國有問題,他剛才在找什么東西。明天別單獨行動,等我聯系你。
俞小晚長舒一口氣,隨即又想起蘇雨晴的邀約。她猶豫再三,還是回復:蘇雨晴約我們明天中午去松濤館,要去嗎
陳昊的回復很快到來:絕對不要去!至少不要和我分開行動。我覺得蘇雨晴...她可能已經不是她自己了。
俞小晚想起檔案室里那雙全黑的眼睛,渾身發(fā)冷。她正要關機睡覺,陳昊又發(fā)來一條讓她血液凝固的消息:
小晚,我覺得我們需要舉行一個招魂儀式。林小滿想告訴我們什么,而蘇雨晴可能是她選擇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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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附身
俞小晚在尖叫聲中驚醒。
宿舍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驚恐的喊叫。她看了眼手機——凌晨3:17。窗外,雨點拍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
有人摔下樓梯了!走廊上有人喊道。
俞小晚披上外套沖出門,看到一群女生圍在西側樓梯口。她擠進人群,頓時胃部一陣絞痛——高二的學妹林雯蜷縮在樓梯轉角處,左腿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著,臉上全是血。
怎么回事俞小晚蹲下身,聲音發(fā)抖。
不知道...我聽見她尖叫就跑出來...一個女生顫抖著說,她說有人推她...但當時樓梯上根本沒人!
林雯突然抓住俞小晚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她...她說下一個就是你...林雯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擴張到幾乎占據整個眼眶,穿藍裙子的姐姐...她渾身是水...
俞小晚的血液瞬間凝固。藍裙子——正是她夢中那個女孩的穿著。
校醫(yī)和值班老師很快趕到,抬走了林雯。人群散去后,俞小晚仍站在原地,盯著樓梯上方。那里有一灘水漬,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不是意外,對吧
俞小晚猛地回頭,蘇雨晴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后,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微笑。
你也看到了俞小晚低聲問。
不只是看到。蘇雨晴伸出手,指尖輕輕掠過那灘水漬,她在變得更強。一開始只是影像,然后是聲音,現在...現在她能碰到我們了。
誰俞小晚明知故問。
林小滿。蘇雨晴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亮,她死得太冤,怨氣太重。而且...她湊近俞小晚的耳朵,呼出的氣冰冷得不似活人,她選中了你。
第二天,整個學校都在議論凌晨的事故。俞小晚走進教室時,原本嘈雜的交談聲突然降低了幾分。幾個女生迅速避開她的目光,假裝專心看書。
怎么回事俞小晚放下書包,問陳昊。
陳昊臉色陰沉:王建國在散布謠言,說你精神不穩(wěn)定,總是幻想看到鬼魂,還暗示林雯摔下樓時你就在現場。
什么我明明是聽到叫聲才出去的!
我知道。陳昊握住她的手,但你知道流言是怎么運作的�,F在半個學校的人都以為你有點...不正常。
俞小晚環(huán)顧教室,發(fā)現同學們都在偷偷打量她,眼神中混著好奇和恐懼。只有蘇雨晴安靜地坐在角落,對這一切置若罔聞,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
下課鈴響后,班主任李老師叫住了俞小晚。
俞小晚,王主任想和你談談。李老師的表情復雜,關于...最近發(fā)生的一些事。
王建國的辦公室堆滿了文件和賬本,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紙張和某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鏡片反射著窗外的光線,遮住了眼睛。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俞小晚僵硬地坐下,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我聽說你最近...看到了一些不存在的東西。王建國開門見山,聲音像砂紙般粗糙,穿藍裙子的女孩在鏡子里在夢里
俞小晚的心跳加速:誰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王建國向前傾身,俞小晚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霉味,重要的是,你需要停止散布這些荒謬的故事。學校正在申請省級重點中學,不能因為一些無稽之談影響聲譽。
我沒有散布什么!而且林雯確實——
林雯同學承認是自己不小心踩空。王建國打斷她,她說是你一直灌輸給她那些恐怖幻想,導致她精神緊張才失足。
俞小晚震驚地瞪大眼睛:這不可能!她明明告訴我——
夠了!王建國猛地拍桌,俞小晚,我警告你,如果再繼續(xù)這樣,我們不得不考慮讓你暫時休學。為了你自己的健康著想。
離開辦公室,俞小晚在走廊拐角處撞見了蘇雨晴。對方似乎一直在等她。
他說什么了蘇雨晴問。
威脅我閉嘴。俞小晚苦笑,說如果我繼續(xù)散布謠言,就讓我休學。
蘇雨晴的眼神變得銳利:他在害怕。我們接近真相了。
接近什么真相我們甚至不確定林小滿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知道一個方法可以問她自己。蘇雨晴的聲音突然降低,帶著某種危險的誘惑,招魂。
俞小晚倒吸一口冷氣:你瘋了嗎那太危險了!
比半夜被推下樓梯還危險蘇雨晴反問,她已經盯上你了,俞小晚。我們需要知道她想要什么,才能送她走。
不,我們需要更多證據。俞小晚搖頭,陳昊說他爸爸認識一位退休的教育局領導,可能知道些什么。我們應該先——
陳昊。蘇雨晴嗤笑一聲,他根本不相信這一切,不是嗎對他來說,所有事都能用集體癔癥或二氧化碳中毒來解釋。她抓住俞小晚的手腕,有些東西是科學解釋不了的,而時間不多了。
俞小晚掙脫開來:至少等和陳昊商量后再決定。
但當天下午,陳昊被緊急叫回家——他奶奶突然住院了。臨走前,他憂心忡忡地叮囑俞小晚:別做任何冒險的事,等我回來。答應我。
夜幕降臨,宿舍里只剩下俞小晚一人。她的室友們以各種借口去了別的寢室——顯然是那些謠言的效果。窗外,風越來越大,吹得樹枝不停拍打窗戶,像在急切地想要進來。
手機震動,是蘇雨晴發(fā)來的短信:今晚子時,物理實驗室。我找到了林小滿的遺物。
俞小晚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猶豫著是否回復。就在這時,她聽到衛(wèi)生間傳來水龍頭打開的聲音。
有人嗎她喊道,走向衛(wèi)生間。
水龍頭確實開著,水流嘩嘩作響。俞小晚關上它,抬頭看向鏡子——鏡中的自己背后,站著一個穿藍色校服裙的女孩,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慘白的臉上,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
俞小晚尖叫一聲后退,撞上了淋浴間的玻璃門。當她再次看向鏡子時,那里只有她自己驚恐的臉。但淋浴間的簾子后面,傳來輕微的、濕漉漉的腳步聲。
她奪門而出,狂奔出宿舍樓,雨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衣服。物理實驗室的燈亮著,像黑暗中的燈塔。俞小晚沖進樓內,在實驗室門口大口喘氣。
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硖K雨晴低沉的吟誦聲。俞小晚推開門,眼前的景象讓她血液凝固——
實驗室中央的課桌被清空,上面擺著一面熟悉的鏡子——正是松濤館那面古董鏡。鏡子周圍點燃著幾根白蠟燭,燭光搖曳,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蘇雨晴背對著門,站在鏡子前,手里拿著一個破舊的發(fā)卡。
蘇雨晴!俞小晚喊道,停下!
蘇雨晴緩緩轉身,俞小晚驚恐地發(fā)現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黑色,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
她來了。蘇雨晴的聲音變了,混合著某種不屬于她的音調,她終于來了。
鏡子突然劇烈震動,裂紋中滲出黑色的液體,像血,但更粘稠。蠟燭的火焰躥高,變成詭異的綠色。俞小晚想跑,卻發(fā)現門不知何時已經鎖死。
你不是蘇雨晴...俞小晚后退到墻邊,聲音發(fā)抖。
不全是。那個有著蘇雨晴外表的東西笑了,但很快,就完全不是了。
鏡子里的影像開始扭曲,漸漸顯現出一個穿藍裙子的女孩,站在雨中的舊教學樓頂。她緩緩轉頭,看向俞小晚,張開嘴——
救救我...聲音從蘇雨晴嘴里發(fā)出,卻屬于另一個人,他們把我推下去了...
俞小晚的視線開始模糊,實驗室的墻壁似乎在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多年前的雨夜。她看到幾個模糊的人影站在樓頂,一個女孩在邊緣掙扎,然后——
��!一聲尖叫打破幻象。蘇雨晴跪倒在地,鏡子上的黑色液體迅速蒸發(fā)。
俞小晚沖過去扶住她:蘇雨晴!你還好嗎
蘇雨晴抬起頭,眼睛恢復了正常,但臉色蒼白得可怕:我...我看到她了...他們殺了她...王主任的父親...還有其他人...
我們需要離開這里。俞小晚扶起她,發(fā)現蘇雨晴的身體輕得不可思議,幾乎像沒有重量。
回宿舍的路上,蘇雨晴一直沉默。直到宿舍樓下,她才突然開口:她給了我一個地址。后山防空洞。那里有我們需要的證據。
什么證據
證明她被謀殺的證據。蘇雨晴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冷靜,明晚,我們必須去那里。滿月之夜,界限最薄的時候,她能帶我們找到它。
那晚,俞小晚再次夢見林小滿。但這一次,當那個藍裙子女孩轉身時,她的臉開始融化、變形,最后變成了——蘇雨晴。夢中,兩個女孩的面容不斷重疊、交換,最后合二為一。
俞小晚驚醒時,窗外電閃雷鳴。她轉頭看向床邊的鏡子,上面用某種紅色物質寫著兩個大字:
救我
不是林小滿的字跡。
是蘇雨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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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防空洞里的秘密
暴雨敲打著窗戶,像是無數手指在玻璃上抓撓。
俞小晚盯著蘇雨晴空蕩蕩的床鋪,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三小時前,蘇雨晴說要去洗手間,然后就再沒回來。而現在,俞小晚手中攥著一張從蘇雨晴枕頭下找到的紙條,上面只有潦草的幾個字:后山防空洞,真相在那里。
我們必須去找她。俞小晚的手指幾乎要捏碎那張紙條。
陳昊站在宿舍門口,雨水從他的發(fā)梢滴落。他剛從男生宿舍趕來,運動鞋已經濕透了。你確定嗎現在出去太危險了,而且王主任他們——
她可能已經知道了什么!俞小晚打斷他,聲音壓得很低,這兩天她的狀態(tài)太奇怪了,那些話...那些只有林小滿才知道的事...
陳昊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自從蘇雨晴獨自進行了那個招魂儀式后,她就開始說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關于林小滿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關于推她下樓的那雙手腕上的獨特胎記。更可怕的是,前天晚上,俞小晚在噩夢中看到林小滿和蘇雨晴的面容重疊在了一起。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剎那間照亮了陳昊蒼白的臉。好,他終于說,但我們必須小心。王主任他們最近盯我們盯得很緊。
俞小晚點點頭,抓起早已準備好的雨衣和手電筒。兩人悄悄溜出宿舍樓,沖進瓢潑大雨中。
雨水冰冷刺骨,打在身上像無數細小的針。校園在暴雨中變得陌生而扭曲,樹木化作張牙舞爪的黑影。他們避開保安巡邏的路線,踩著泥濘的小路向后山跑去。
松濤館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蹲伏的怪獸。而更遠處,后山腳下,有一個被雜草半掩的混凝土建筑——那是六十年代修建的防空洞,早已廢棄多年。
那里!陳昊指著防空洞黑洞洞的入口,他的聲音幾乎被雷聲淹沒。
防空洞的鐵門銹蝕嚴重,但此刻卻微微敞開,仿佛剛剛有人進去過。俞小晚的手電筒光束照進去,只看到一段向下延伸的臺階,盡頭是一片黑暗。
蘇雨晴她試探著喊了一聲,回應她的只有空洞的回音。
陳昊握住她的手:一起下去。
臺階濕滑,長滿青苔。越往下走,空氣越發(fā)潮濕陰冷,混合著霉味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腐朽氣息。俞小晚的手電筒光束顫抖著掃過墻壁,上面布滿了奇怪的劃痕,像是有人用指甲一遍遍抓撓過。
看這個...陳昊突然停下,指向墻角。那里有一個小小的、已經腐爛的布偶,依稀能看出是手工縫制的校服模樣。
俞小晚蹲下身,心臟猛地一縮——布偶背后縫著一個名字:林小滿。
她來過這里...俞小晚的聲音哽咽了,死前一定來過...
手電筒的光突然閃爍起來。與此同時,防空洞深處傳來一聲微弱的啜泣。
蘇雨晴!俞小晚不顧一切地向聲音來源跑去,陳昊緊隨其后。
防空洞盡頭是一個圓形空間,墻壁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日期和同一個名字:林小滿,1995年9月15日、林小滿,1995年9月16日...直到林小滿,1995年9月28日。
而在最中央的地面上,跪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雨晴!俞小晚沖過去,卻在即將觸碰到對方的瞬間僵住了。
蘇雨晴緩緩轉過頭,臉上帶著一種俞小晚從未見過的表情——那不是蘇雨晴,至少不完全是。她的眼神太過滄桑,嘴角的弧度太過哀傷。
你們來了。她說,聲音奇怪地重疊著,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我等了好久...好久...
陳昊一把拉住俞小晚:不對勁...她不是...
我是林小滿。那個有著蘇雨晴面孔的存在說,一滴淚劃過臉頰,也是蘇雨晴。我們...合為一體了。
俞小晚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招魂儀式成功了,或者說,太成功了——林小滿的怨靈已經完全占據了蘇雨晴的身體。
為什么要帶我們來這里陳昊警惕地問,身體擋在俞小晚前面。
因為這里是終點。林小滿——蘇雨晴站起身,動作僵硬得不自然,我的終點。
她的手電筒光束指向墻角。那里有一堆已經幾乎化為塵土的布料,隱約能辨認出是校服的殘片。而在布料旁邊,是一個生銹的鐵盒。
打開它。她說。
俞小晚顫抖著拿起鐵盒。蓋子已經銹死,陳昊幫她用力撬開。里面是一本被水浸濕又干透的日記本,和幾張發(fā)黃的照片。
照片上,年輕的王建國——現在是總務主任的王建國,正和一個面容威嚴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那男人手腕上有一塊獨特的胎記。他們背后是正在建設的新教學樓,而照片角落的日期是1995年9月28日——林小滿死亡的前一天。
日記本已經字跡模糊,但依然能辨認出一些片段:
9月26日:我發(fā)現了證據...王老師和承包商勾結...貪污了學校建設款...
9月27日:我把證據交給了校長...但他只是笑笑說我會得到獎勵...
9月28日:他們知道了...我必須躲起來...防空洞...沒人會找到我...
最后一頁只有潦草的幾行字:他們來了...王老師和他父親...我知道他們要做什么...如果有人找到這本日記,請告訴我媽媽,我不是自殺...
俞小晚的眼淚砸在發(fā)黃的紙頁上。她抬頭看向那個占據著蘇雨晴身體的靈魂:他們...殺了你
林小滿——蘇雨晴點點頭,淚水無聲滑落:他們把我追到這里...王老師的父親...那個畜生...他把我...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他把我推下了防空洞的通風井!然后他們散布謠言說我因為學習壓力大自殺了!
陳昊的臉色變得慘白:通風井...就是后來被填平建起松濤館的地方...
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防空洞,剎那間,俞小晚看到了——墻壁上的刻痕不是用工具刻的,而是指甲,是林小滿被困在這里時絕望的掙扎。
我們需要報警。陳昊堅定地說,這些證據足夠——
他的話戛然而止。防空洞入口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男人的說話聲。
快關掉手電筒!俞小晚低聲喊道,但已經晚了。
誰在那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喝道——是王建國。
光束照向他們,俞小晚看到王建國和兩個保安站在入口處。王建國的臉色在看到鐵盒內容的瞬間變得猙獰。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這里。他大步走來,完全沒有了平日文質彬彬的樣子,把那些東西給我。
不!俞小晚把鐵盒緊緊抱在胸前,這是證據!證明你們殺了林小滿!
王建國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慌,隨即變成狠毒:小丫頭懂什么那只是個意外!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你撒謊!林小滿——蘇雨晴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刺耳,完全不像人類的聲音,你父親推我下去!你們掩蓋了真相!
王建國和保安被這聲音嚇得后退了一步。但王建國很快鎮(zhèn)定下來:原來如此...招魂是嗎沒關系,今晚這里會發(fā)生另一起意外——三個學生半夜偷偷溜進危險的防空洞,不幸遭遇塌方...
他向保安使了個眼色,兩人從腰間抽出了警棍。
跑!陳昊推了俞小晚一把,帶著證據跑!
俞小晚猶豫了一秒,但林小滿——蘇雨晴抓住她的手:走!你必須讓真相大白!
陳昊已經沖向王建國他們,用身體擋住了通道:快走��!
俞小晚最后看了陳昊一眼,轉身沖向防空洞另一側的一個狹窄通道。身后傳來打斗聲和陳昊的痛呼,但她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地跑,淚水模糊了視線。
通道盡頭是一段向上的鐵梯,通向一個被鐵柵欄封住的出口。俞小晚用盡全力撞向柵欄,銹蝕的鉸鏈終于斷裂。
她跌跌撞撞地沖進暴雨中,鐵盒仍緊緊抱在胸前。身后,她聽到王建國的怒吼和一聲可怕的、墻體坍塌的悶響。
陳昊...蘇雨晴...她哽咽著,卻知道現在不是停下的時候。
雨水混合著淚水沖刷著她的臉。俞小晚向著遠處的警局燈光跑去,懷中的鐵盒如同燃燒的炭塊般灼熱。
她知道,這不僅僅是為了活著的朋友,也是為了那個在防空洞墻壁上刻下自己名字二十七年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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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真相與告別
防空洞里的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帶著鐵銹和潮濕的氣味。手電筒的光線在斑駁的墻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俞小晚的呼吸聲在狹窄的空間里顯得異常清晰。陳昊倒在她身旁,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鮮血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陳昊!俞小晚撕下襯衫一角,顫抖著按住他的傷口。
我沒事...陳昊虛弱地笑了笑,小心后面...
俞小晚猛地回頭,蘇雨晴——或者說被林小滿附身的蘇雨晴——站在幾米外。她的姿勢很奇怪,像是身體不屬于自己,四肢關節(jié)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渾濁的灰白色,沒有瞳孔,卻直直地看著俞小晚。
你們不該來這里。蘇雨晴的嘴里發(fā)出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沙啞而破碎,像是多年沒有使用過的聲帶強行振動發(fā)出的聲響,這里是死亡之地。
俞小晚的背抵在潮濕的墻壁上,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防空洞深處傳來滴水的聲音,每一聲都像是倒計時。
林小滿,俞小晚強迫自己直視那雙可怕的眼睛,我知道是你。我們想幫你。
幫我那個聲音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聲,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來我一直在黑暗中尖叫,但沒有人聽見�,F在你們說要幫我
陳昊掙扎著坐起來,臉色蒼白如紙:小晚,我們得離開...這里不安全...
不,俞小晚突然堅定起來,我們走了,蘇雨晴怎么辦林小滿怎么辦她轉向那個可怖的身影,告訴我真相,告訴我當年發(fā)生了什么。只有知道真相,我們才能真正幫你。
防空洞內突然刮起一陣陰風,手電筒的光閃爍了幾下。蘇雨晴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她的頭向后仰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嘴巴大張著,一個接一個的畫面像老電影一樣投射在防空洞斑駁的墻面上——
1995年6月17日,暴雨。
林小滿抱著一疊文件匆匆穿過空無一人的校園。作為學生會主席,她意外發(fā)現了總務處王主任貪污學校建設資金的證據。正直的她決定向校長舉報。
但她不知道,王主任已經通過眼線得知了這一消息。當林小滿冒雨跑到舊教學樓時,王主任和兩名親信教師攔住了她。
把文件交出來,林同學。王主任和藹地笑著,眼神卻冷得像冰,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有些事不該管。
林小滿后退幾步:我要見校長!這些錢是建新實驗室用的,你們不能——
閉嘴!王主任突然變臉,一把搶過文件,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小小的學生會主席也敢管我的事
爭執(zhí)中,林小滿被推到了樓梯口。她驚恐地抓住扶手,但王主任狠狠踢開了她的手。
既然你這么愛多管閑事,那就永遠閉嘴吧。
林小滿從四樓摔了下去,后腦勺重重撞在大理石臺階上。她的眼睛大睜著,鮮血在雨水中蔓延開來...
畫面消失了。防空洞里安靜得可怕,只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他們...殺了你。俞小晚的聲音顫抖著,然后偽裝成意外...
蘇雨晴的身體慢慢恢復正常姿勢,但眼睛依然是可怕的灰白色:不止如此。他們害怕我的靈魂會揭露真相,所以請來了所謂的高人,將我的魂魄封印在那面鏡子里...直到你釋放了我。
陳昊艱難地站起來:所以學校這些年發(fā)生的怪事...
是我。林小滿的聲音里帶著苦澀,我太憤怒了,憤怒到失去了理智。我只想讓真相大白,但被困在鏡中的歲月扭曲了我...直到蘇雨晴舉行招魂儀式,給了我一個出口。
俞小晚突然明白了:蘇雨晴體質特殊,你能通過她與我們交流...但她現在在哪里
在這里。蘇雨晴的聲音突然變回了自己的,雖然虛弱但清晰,小晚...她在和我爭奪控制權...我撐不了多久...
堅持��!俞小晚沖上前抓住蘇雨晴冰冷的手,林小滿,我們知道真相了,我們會讓所有人知道!但請你放了蘇雨晴,她不是你的敵人!
防空洞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建國帶著兩個保安沖了進來,手電筒的光直射三人的臉。
我就知道會在這里找到你們!王建國的臉在燈光下顯得猙獰可怖,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非要挖掘那些陳年舊事!
俞小晚擋在陳昊和蘇雨晴前面:你父親殺了林小滿!你們掩蓋了真相這么多年!
王建國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冷笑:證據呢就憑一個瘋丫頭的胡言亂語我父親已經死了,而你們...他的目光掃過墻角的幾個舊箱子,很快就會和那些失蹤的學生一樣,成為校園傳說的一部分。
俞小晚這才注意到角落里堆著幾個箱子,上面貼著不同年份的標簽。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她——這些年學校里消失的學生,難道都...
快跑!陳昊突然推開俞小晚,沖向王建國。兩人扭打在一起,撞倒了堆放的箱子。一個生銹的鐵盒摔開,露出里面發(fā)黃的紙張——正是當年林小滿收集的貪污證據!
不!王建國發(fā)瘋似的撲向那些文件,但陳昊死死抱住他的腿。一名保安舉起警棍,狠狠打在陳昊背上。
陳昊!俞小晚想沖過去,卻被蘇雨晴拉住。
來不及了...蘇雨晴的聲音又變成了林小滿的,聽我說,只有你能結束這一切。那面鏡子...
突然,防空洞里的燈光全部熄滅。絕對的黑暗中,俞小晚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包圍了她。耳邊響起無數竊竊私語,有林小滿的,有蘇雨晴的,還有其他陌生的聲音...
俞小晚...林小滿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鏡子是封印,也是通道。打碎它,釋放所有被困的靈魂...包括我。
但蘇雨晴怎么辦俞小晚在黑暗中摸索著蘇雨晴的手,她會怎么樣
我會保護她。林小滿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我從未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太孤獨了...
燈光突然恢復。俞小晚眨著眼睛適應光亮,看到王建國和保安正手忙腳亂地收集散落的文件。陳昊倒在一旁,已經昏迷。而蘇雨晴...
蘇雨晴站在防空洞中央,雙手捧著一面破碎的鏡子——正是松濤館里的那面古董鏡。她的眼睛恢復了正常,但面色蒼白得可怕。
小晚,她虛弱地笑了笑,幫我...
俞小晚明白了。她沖過去,接過那面鏡子,用盡全力將它摔向地面。鏡面碎裂的瞬間,一道刺眼的白光充滿了整個防空洞,所有人都被沖擊波掀翻在地。
白光中,俞小晚看到一個穿舊校服的女孩站在她面前,面容清晰而平靜。
謝謝你。林小滿微笑著說,現在...我自由了。
白光消散后,防空洞里恢復了平靜。遠處傳來警笛聲和嘈雜的人聲——是校長和老師們帶著警察趕到了。王建國面如死灰地癱坐在地上,明白一切都結束了。
蘇雨晴暈倒在俞小晚懷里,呼吸平穩(wěn)。陳昊也慢慢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著四周:發(fā)生...什么了
俞小晚緊緊抱住他們,淚水模糊了視線: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
三個月后,春光明媚。
松林中學為林小滿舉行了一場遲來二十七年的追悼會。王建國因涉嫌多起犯罪被逮捕,調查過程中還牽扯出他父親當年的貪污和謀殺案。那些失蹤學生的案件也重新被調查,學校后山的防空洞被徹底封鎖。
陳昊的傷痊愈了,只是額頭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蘇雨晴恢復得很好,雖然她對被附身期間的事情記憶模糊,但那種能看到不干凈東西的能力似乎消失了。
畢業(yè)前夕,三人再次來到已經重新開放的松濤館。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與三個月前的陰森截然不同。
真難想象我們經歷了那些。陳昊看著角落里新換的展柜,有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做了一場噩夢。
蘇雨晴輕聲說:不是夢。林小滿真的存在...她現在安息了。
俞小晚沒有加入談話。她站在一面新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間,她似乎看到鏡子里閃過一道微光,像是有人對她眨了眨眼。
小晚陳昊叫她,怎么了
俞小晚回過神,笑了笑:沒什么。走吧,畢業(yè)典禮要開始了。
三人離開后,空蕩蕩的松濤館里,那面新安裝的鏡子突然泛起一絲漣漪般的波動,隨即恢復了平靜。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一滴水珠從鏡框上緩緩滑落,像是一滴無聲的眼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