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八章:深海回響
刺骨的寒冷。
這是沈星黎恢復(fù)意識后的第一個感受。河水灌入鼻腔的灼燒感,水流撕扯身體的鈍痛,還有...手腕上那抹固執(zhí)的溫度。江墨川的手仍死死扣著她的腕骨,即使在昏迷中也沒有松開。
她猛地嗆出一口水,睜開酸澀的雙眼。月光透過渾濁的河水,勾勒出江墨川蒼白的輪廓。他肩胛處的烙印在水中泛著詭異的藍光,像深海魚類的生物熒光。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光芒與她后頸的烙印形成某種共振,在兩人之間拉出一條細弱的光絲。
氧氣即將耗盡。沈星黎拼命蹬腿,拽著昏迷的江墨川向水面游去。就在她肺部快要炸裂的瞬間,頭頂出現(xiàn)一簇亮光——是河面的月光!
嘩啦——
破水而出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沈星黎大口喘息,拖著江墨川游向最近的河岸。她的手指陷入泥濘的岸邊,指甲縫里塞滿腐殖質(zhì),卻感覺不到疼痛。
江墨川像具尸體般癱在岸邊,腹部的傷口被水泡得發(fā)白。沈星黎顫抖著探向他的頸動脈——微弱的搏動。她立刻開始心肺復(fù)蘇,手掌按壓在他冰涼的胸膛上,數(shù)著節(jié)奏。
醒過來...求你...她聲音嘶啞,不知是河水還是淚水模糊了視線。
按壓到第二十七下時,江墨川突然弓身咳出大量河水。他灰藍色的瞳孔渙散了片刻才重新聚焦,落在沈星黎臉上。
光...他氣若游絲地吐出這個字,右手艱難地抬起,指向她身后。
沈星黎轉(zhuǎn)身,看見遠處山脊線上移動的探照燈光——至少五輛車的編隊,正沿著河岸搜索。Asclepius公司的標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能走嗎她壓低聲音問。
江墨川試圖撐起身體,卻因劇痛悶哼一聲。沈星黎不由分說架起他,兩人踉蹌著鉆進岸邊的蘆葦叢。黑暗中,他們肩頸處的烙印仍微微發(fā)亮,像某種生物雷達般指引方向。
五百米外,一座廢棄的釣魚小屋半掩在樹影中。沈星黎踢開腐朽的木門,將江墨川安置在相對干燥的角落。借著烙印的微光,她找到一盞老式煤油燈,幸運的是還有半罐燃料。
昏黃燈光下,江墨川的臉色慘白如紙。沈星黎撕開他浸血的襯衫,腹部的傷口邊緣已經(jīng)泛白,是感染的征兆。
需要抗生素...她翻找小屋,只在抽屜里發(fā)現(xiàn)半卷發(fā)霉的繃帶和生銹的魚鉤。
聽我說...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滾燙,烙印...不只是追蹤器...他艱難地吞咽,它們是...神經(jīng)接口...
沈星黎后頸的烙印突然刺痛,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記憶閃回——
白色實驗室里,年幼的她被綁在椅子上,林博士拿著某種儀器靠近:7號,重復(fù)激活密碼。
海豚...躍過...月亮...她機械地背誦。
很好。林博士滿意地點頭,這是你的安全詞,永遠不要忘記。
記憶戛然而止。沈星黎驚愕地發(fā)現(xiàn)江墨川正無意識地重復(fù)著同樣的短語:海豚...躍過...月亮...
你怎么會...她話音未落,小屋外突然傳來引擎熄火的聲音。
兩人瞬間屏息。腳步聲接近,伴隨著無線電雜音:東岸搜索完畢,未發(fā)現(xiàn)目標。繼續(xù)向...
聲音突然中斷。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
沈星黎抄起生銹的魚鉤,貼著墻根挪到窗邊。月光下,一個穿黑色戰(zhàn)術(shù)服的女子正彎腰檢查昏迷的搜救隊員。她利落地卸下對方的通訊器,然后突然抬頭,直直看向沈星黎的方向——
沈警官,我知道你在那兒。女子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是莫云,徐巖的搭檔。他讓我來找你。
沈星黎的肌肉繃緊。莫云警隊檔案里從沒提過這個人。她看向江墨川,后者微不可察地搖頭。
證明身份。沈星黎壓低聲音。
莫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塑料袋,透過窗戶扔進來。沈星黎就著煤油燈查看——里面是她警校時期丟失的發(fā)夾,還有一張她和徐巖在射擊場的合影,背面寫著日期:2015.3.28。
徐巖說你會記得這天。莫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第一次打出滿環(huán)的成績。
沈星黎的指尖發(fā)顫。這個日期太特殊——正是當年實驗室事件的十六周年。而那天徐巖確實說過一句奇怪的話:有些命中注定是計算好的。
讓她進來。江墨川突然說,聲音虛弱但堅定,如果是陷阱...我們反正也跑不動了。
門開了。莫云比想象中嬌小,齊耳短發(fā)下是一雙貓般的琥珀色眼睛。她掃了眼江墨川的傷勢,從背包取出醫(yī)療包:Asclepius在河岸投放了神經(jīng)追蹤劑,你們的烙印會發(fā)光就是因為這個。
她熟練地給江墨川注射抗生素,然后做了個讓沈星黎毛骨悚然的動作——撩起自己的后發(fā),露出一個扭曲變形的烙印。
我也是實驗體,23號。莫云平靜地說,被植入的身份是警隊觀察員,專門監(jiān)視你。
沈星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徐巖知道
他是聯(lián)絡(luò)人。莫云給江墨川包扎傷口,三年前我們發(fā)現(xiàn)林博士還活著,就開始策劃這次行動。你們在診所的相遇,江墨川偶然落下的門禁卡...都是安排好的。
江墨川冷笑:所以我們是棋子中的棋子
莫云沒有否認。她取出平板電腦,屏幕上是全球新聞直播——林博士穿著WHO制服,正在新聞發(fā)布會現(xiàn)場:
...兩名攜帶高危神經(jīng)病毒的實驗體逃脫,可能表現(xiàn)為記憶紊亂和攻擊性行為...發(fā)現(xiàn)請立即報警...
畫面切換到他們的證件照,被打上極度危險的紅字。
漂亮的反殺。江墨川虛弱地鼓掌,現(xiàn)在全世界都會幫他們抓我們。
莫云調(diào)出另一個界面:徐巖截獲了Asclepius的內(nèi)部通訊。林博士這么急著找你們,是因為...她停頓了一下,烙印激活后24小時內(nèi),你們的神經(jīng)毒素會達到峰值,也就是——
能夠影響周圍人的記憶。沈星黎突然接話,一段被封鎖的知識自動浮現(xiàn)在腦海,這是實驗的終極目標...大規(guī)模記憶干預(yù)武器。
屋內(nèi)陷入死寂。遠處傳來直升機旋翼的轟鳴,探照燈光掃過樹梢。
天亮前必須離開。莫云收起平板,我在兩公里外準備了車,但江先生這狀態(tài)...
我能走。江墨川咬牙撐起身子,卻因劇痛彎下腰。沈星黎立刻扶住他,兩人的烙印在接觸瞬間突然增強亮度,一道電流般的觸感順著脊椎竄上大腦。
莫云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你們的神經(jīng)共振比預(yù)計的更強...
話音未落,小屋外突然爆出刺耳的電子雜音。所有燈光同時熄滅,連莫云的平板也黑屏了。遠處直升機的引擎聲戛然而止,接著是重物墜地的巨響。
沈星黎驚愕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剛才那一瞬間,她有種奇異的能量從烙印處爆發(fā)的感覺。江墨川同樣震驚地望著她,灰藍色的眼睛里映著烙印的幽光。
看來說明書漏了一頁。他啞聲說。
莫云迅速拔出手槍:不管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搜救隊馬上會循聲而來。我們得——
往南走。沈星黎突然說,某種直覺指引著她,河邊有片蘆葦蕩,可以掩護我們到匯合點。
第九章:共振陷阱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濃稠。
沈星黎架著江墨川在蘆葦蕩中艱難前行,每一步都讓泥水沒至膝蓋。身后遠處,直升機墜毀的殘骸冒著青煙,偶爾爆出幾聲電子設(shè)備短路的噼啪聲。她手腕上的烙印持續(xù)傳來刺痛,像有電流順著血管游走。
再堅持一下。她喘著氣對江墨川說,卻不確定他是否還清醒。男人的重量越來越沉,體溫高得嚇人。
莫云突然停下腳步,舉起拳頭示意危險。三人屏息蹲下,借著蘆葦?shù)难谧o望向聲源處——兩名全副武裝的搜救隊員正用熱成像儀掃描這片區(qū)域。
分頭走。莫云壓低聲音,南邊三百米有座廢棄教堂,我們在那里匯合。她遞給沈星黎一個微型信號干擾器,如果被發(fā)現(xiàn),按這個。
沈星黎接過裝置,扶著江墨川轉(zhuǎn)向另一條小路。每走幾步,她就忍不住回頭確認搜救隊的方向。江墨川的呼吸噴在她耳畔,滾燙而紊亂。
小時候...他突然開口,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你總是...把面包藏在袖管里...
沈星黎腳步一頓。這不是她記憶中的場景——至少不是她被植入的記憶。但某種深埋的熟悉感讓心臟猛地收縮。
別說話,保存體力。她緊了緊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臂。
江墨川卻像陷入譫妄:通風(fēng)管...太窄了...你說會回來救我...
沈星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段記憶碎片與她被植入的版本完全相反——在她的記憶里,是她從通風(fēng)管逃出,承諾會回來救江墨川。
烙印在影響你的思維。她試圖用專業(yè)口吻解釋,聲音卻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那些可能不是真實的...
左邊!江墨川突然低吼。
沈星黎本能地撲向右側(cè)蘆葦叢。下一秒,紅外線光束掃過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搜救隊員的交談聲近在咫尺:
熱源顯示就在這區(qū)域...
小心點,目標具有神經(jīng)干擾能力...
沈星黎屏住呼吸,手指懸在干擾器上方。江墨川緊貼在她背后,胸膛劇烈起伏。就在搜救隊員即將撥開他們面前的蘆葦時,遠處突然傳來莫云的喊聲:
這邊!發(fā)現(xiàn)腳印了!
兩名搜救隊員立刻轉(zhuǎn)身追去。沈星黎等了十秒才敢呼吸,扶著江墨川繼續(xù)向南移動。天色漸亮,蘆葦蕩盡頭出現(xiàn)一座哥特式小教堂的輪廓,彩繪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空洞的窗框像骷髏的眼窩。
教堂側(cè)門虛掩著。沈星黎謹慎地推開門,霉味與灰塵撲面而來。內(nèi)部出奇地干燥,長椅東倒西歪,祭壇上的十字架傾斜著,仿佛在指向某個特定方向。
莫云還沒到。她將江墨川安置在最近的條凳上,檢查他的傷勢。繃帶已經(jīng)被血浸透,高燒讓他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聽著,她撕下襯衫下擺重新包扎,你必須保持清醒,否則——
否則烙印會吞噬我的意識。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灰藍色的眼睛異常清明,我知道風(fēng)險...每次使用能力都在消耗我們的神經(jīng)突觸。
沈星黎僵住了:什么意思
林博士設(shè)計的終極保險。江墨川苦笑,這些能力不是禮物,是倒計時。用多了...人格會逐漸解體。
沈星黎想起使用能力后的眩暈與幻聽,胃部一陣絞痛。她剛想追問,教堂大門突然被撞開。莫云跌跌撞撞地沖進來,左肩一片血紅。
鎖門!她喘息著扔過一個金屬箱,他們?nèi)昼姾蟮剑?br />
沈星黎迅速插上門閂,幫助莫云坐下。子彈擦過鎖骨,所幸沒傷到動脈。莫云卻顧不上傷勢,急切地打開金屬箱:
徐巖...用命換來的。
箱子里是一臺加密的軍用平板和幾張燒焦的照片。沈星黎拿起最完整的一張——林博士站在一群孩子前,背后是某個島嶼的航拍圖。照片底部印著日期:1999.6.21。
白塔組織截獲的情報。莫云咬牙忍痛,你們倆的烙印組合起來是個坐標,指向——
松濤島。江墨川突然說,聲音變得陌生而遙遠,我們在那里...完成最后的配對實驗。
沈星黎的烙印突然劇烈刺痛,一段從未見過的記憶涌入腦�!�
白色房間里有十二張床,每張都綁著一個孩子。她和江墨川的床挨著,手腕被特殊的金屬環(huán)連接。林博士的聲音從喇叭里傳出:7號與11號,共振測試開始。
電流穿過的瞬間,她看到江墨川對她做口型:別怕。
記憶戛然而止。沈星黎踉蹌著扶住祭壇,發(fā)現(xiàn)江墨川正用同樣震驚的眼神看著她。
你們感應(yīng)到了莫云敏銳地察覺異樣,這是共振現(xiàn)象,只有特定配對的實驗體才會...
窗外傳來引擎聲。莫云迅速關(guān)閉金屬箱:Asclepius的突擊隊!
沈星黎本能地站到江墨川前面,烙印開始發(fā)燙。她知道自己該保留能力,但眼下別無選擇——
不!江墨川抓住她的肩膀,這次我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擋在她與大門之間。烙印的藍光突然增強,順著兩人接觸的部位形成一道光橋。沈星黎感到某種奇異的力量在體內(nèi)奔涌,視線中的一切突然變得無比清晰——她能看見灰塵在空氣中的運動軌跡,能聽見百米外突擊隊員子彈上膛的聲音,甚至能...
趴下!她拽著莫云滾到祭壇后方。
教堂大門被炸開的瞬間,江墨川雙手按在地面。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所過之處,所有電子設(shè)備爆出火花。突擊隊員的夜視鏡瞬間短路,慘叫著捂住眼睛。
但代價立刻顯現(xiàn)。江墨川跪倒在地,鮮血從鼻腔涌出。沈星黎沖過去扶住他,發(fā)現(xiàn)他的瞳孔開始不規(guī)則地放大收縮。
神經(jīng)超負荷...莫云翻找醫(yī)療包,必須立刻停止能力使用!
沈星黎捧住江墨川的臉:看著我!收回能力!
江墨川的視線卻無法聚焦。他顫抖的手指撫上她的烙�。盒抢�...記得...松濤島的...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沈星黎感到某種力量通過烙印連接強行涌入自己體內(nèi)——是江墨川在轉(zhuǎn)移超負荷的神經(jīng)能量!
世界在眼前碎裂。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暴風(fēng)雪般席卷她的意識:實驗室的白色天花板、江墨川被電擊時扭曲的臉、林博士拿著注射器靠近...最后是一張島嶼地圖,上面用紅筆圈出的位置閃爍著詭異的光。
共振突然中斷。沈星黎跌坐在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視線邊緣出現(xiàn)黑色斑點。江墨川的情況更糟,已經(jīng)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嘴角滲出帶血的泡沫。
他快不行了。莫云檢查脈搏,必須去松濤島,那里有抑制烙印的原始血清。
怎么去沈星黎聲音嘶啞,我們連它在哪都不知道!
莫云指向照片背面燒焦的部分:徐巖臨死前說...答案在你們的烙印里。
沈星黎看向江墨川肩胛的烙印,突然意識到什么。她撩起長發(fā)露出后頸:把這兩個圖案組合起來!
莫云用平板拍攝兩人的烙印,圖像處理軟件開始自動拼接。隨著進度條推進,一個清晰的經(jīng)緯度坐標逐漸顯現(xiàn)——北緯27°58,東經(jīng)126°54。
東海邊界...莫云倒吸一口氣,那里確實有座軍方封鎖的島!
教堂外傳來新一輪的腳步聲。莫云迅速打包裝備:后門通往我的車,但只能坐兩個人。
沈星黎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不一起走
我得引開他們。莫云露出慘淡的微笑,別那副表情,23號實驗體沒那么容易死。
她突然擁抱了沈星黎,在耳邊低語:記住,烙印共振時你們最脆弱...也最強大。
突擊隊的喊聲已到門前。莫云推著沈星黎和昏迷的江墨川向后門移動:車上有補給和假身份,油箱滿的,能開到港口。
等等!沈星黎拽住她,為什么幫我們
莫云回頭,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因為你們是唯一成功的共振配對...是摧毀整個實驗的希望。
爆炸聲震碎了最后的彩窗。莫云轉(zhuǎn)身沖向槍聲最密集的方向,身影很快被煙霧吞沒。沈星黎咬緊牙關(guān),拖著江墨川穿過狹窄的暗道。
陽光刺破云層時,他們跌進一輛偽裝成快遞貨車的改裝車。沈星黎將江墨川安置在后座,自己跳上駕駛位。鑰匙插著,儀表盤上貼著一張便簽:
東海港,3號碼頭,找老周。他知道怎么去島上�!�23號
引擎轟鳴。沈星黎最后看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的教堂尖頂,然后踩下油門。后視鏡里,江墨川在昏迷中無意識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沈星黎單手握住方向盤,另一只手緊緊攥住他滾燙的手指。
要么一起活...她輕聲說,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要么一起死。
三人跌跌撞撞地離開小屋。沈星黎架著江墨川,莫云在前方開路。黑暗中,他們的烙印如同三盞微弱的藍燈,在夜風(fēng)中搖曳不定。
而遠處,更多的直升機正從四面八方包圍這片區(qū)域。機艙里,全副武裝的士兵檢查著裝有藍色藥劑的注射槍——專門針對烙印攜帶者的神經(jīng)抑制劑。
第十章:松濤回響
東海的風(fēng)帶著咸腥的寒意。
沈星黎緊握方向盤,指節(jié)泛白。后座上的江墨川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每次睜眼都像在燃燒最后的生命之火。導(dǎo)航顯示距離東海港還有二十公里,但后視鏡里,三輛黑色SUV已經(jīng)追了整整半小時。
再堅持一下。她不知道第幾次重復(fù)這句話,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江墨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濺在座椅上。沈星黎瞥見他的瞳孔又開始擴散——這是神經(jīng)超負荷的征兆。她咬緊牙關(guān)猛踩油門,貨車引擎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轟鳴。
星黎...江墨川的聲音微弱如蚊吶,照片...口袋...
沈星黎單手控制方向盤,另一只手摸索他的內(nèi)袋。指尖觸到一張硬質(zhì)相片,抽出來時差點脫手——是莫云給他們的那張島嶼照片,但此刻在陽光下,她看清了之前忽略的細節(jié):照片邊緣有個模糊的身影,穿著白大褂,手里拿著...
注射器她心頭一震,這是...林博士
江墨川艱難地點頭:看...背景...
沈星黎瞇起眼。在林博士身后的玻璃反射中,隱約可見兩個并排的培養(yǎng)艙,里面漂浮著——
輪胎擦地的尖嘯打斷她的思緒。一輛SUV從側(cè)面撞來,貨車失控沖向護欄。沈星黎本能地撲向江墨川,用身體為他緩沖撞擊。金屬扭曲的聲音中,世界天旋地轉(zhuǎn)。
安全氣囊爆開的瞬間,她后頸的烙印突然灼燒般劇痛。某種奇異的力量涌向四肢,時間仿佛被拉長——她清晰看到飛濺的玻璃碎片在空中緩慢旋轉(zhuǎn),能聽見遠處追兵拉槍栓的咔嗒聲,甚至能...
現(xiàn)在!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
兩股力量通過烙印連接共振。沈星黎感到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留在疼痛的軀體里,另一半?yún)s漂浮在空中,俯瞰著車禍現(xiàn)場。她看見自己和江墨川被突擊隊員拖出殘骸,看見他們被注射某種藍色藥劑,看見...
幻覺突然中斷。沈星黎猛地嗆出一口血,發(fā)現(xiàn)自己被按在瀝青路面上,冰涼的槍管抵著太陽穴。江墨川躺在不遠處,被兩名穿防護服的壯漢死死壓住。
7號和11號實驗體回收完成。為首的男子對著通訊器說,聲音經(jīng)過變聲器處理,神經(jīng)抑制劑已注射,準備轉(zhuǎn)運至——
槍聲。
男子的頭顱突然像熟透的西瓜般爆開。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突擊隊員接連倒地。沈星黎模糊的視線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路邊樹林走出——莫云!她的左臂用繃帶吊著,右手握著的狙擊槍還在冒煙。
總得有人收拾爛攤子。莫云踢開尸體,蹲下檢查沈星黎的瞳孔,還能站起來嗎神經(jīng)抑制劑會暫時麻痹你們的烙印能力。
沈星黎的舌頭像塊厚皮革,勉強擠出幾個字:為什么...救...
因為你們是鑰匙。莫云利落地割斷她手腕的束縛帶,而松濤島是鎖。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聲音。莫云迅速給江墨川注射了一針透明液體:腎上腺素,能抵消部分抑制劑效果。她塞給沈星黎一張磁卡和一把車鑰匙:三號碼頭,紅色漁船。老周會送你們上島。
你不一起沈星黎掙扎著坐起。
莫云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我有別的任務(wù)。她突然扯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下方新添的傷口——那里原本有個烙印,現(xiàn)在被活生生剜掉了。記住,上島后別相信任何記憶...包括你們自己的。
直升機逼近的氣流掀動樹梢。莫云最后看了昏迷的江墨川一眼,轉(zhuǎn)身消失在蘆葦叢中。
松濤島比想象中更近,也更小。
老周是個沉默的獨眼老人,全程沒問任何問題。漁船在暮色中靠岸時,他只說了兩個字:小心。
沈星黎背著半昏迷的江墨川踏上碼頭。小島籠罩在詭異的霧氣中,遠處山脊上矗立著幾棟白色建筑,輪廓像極了她在烙印共振中看到的實驗室。
快到了...她調(diào)整江墨川在背上的位置,男人的呼吸噴在她頸側(cè),滾燙而不穩(wěn)。
通往山頂?shù)穆繁幻芄嗄狙谏w。沈星黎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確認方向,磁卡上的芯片在接近某個方位時會微微發(fā)熱,成為他們唯一的指南針。
放我...下來...江墨川突然說。
沈星黎小心地讓他靠坐在樹邊。江墨川的臉色慘白如紙,但眼神比之前清明:抑制劑...在代謝。能力...在恢復(fù)。
別勉強。沈星黎擰開水壺遞給他,我們休息一下再——
聽。江墨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起初只有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聲。接著,某種低頻震動從地底傳來,像巨大機械運轉(zhuǎn)的嗡鳴。沈星黎后頸的烙印隨之刺痛,仿佛在回應(yīng)這個頻率。
實驗室還在運作。江墨川試圖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林博士...可能在等我們。
沈星黎扶住他:那就給他個驚喜。
最后的攀登比想象中艱難。隨著海拔升高,烙印的刺痛感越來越強。當兩人終于抵達白色建筑群外圍時,沈星黎的視線邊緣開始出現(xiàn)黑色斑點——這是能力即將失控的前兆。
主實驗室被高壓電網(wǎng)環(huán)繞,但正門警衛(wèi)室空無一人。沈星黎用莫云給的磁卡刷開側(cè)門,警報系統(tǒng)安靜得出奇。
太順利了...她低聲說,扶著江墨川穿過消毒通道。
內(nèi)部空間大得驚人,中央是個圓形大廳,四周輻射出八條走廊。地面上的標識已經(jīng)褪色,但仍能辨認:A區(qū)-記憶編輯、B區(qū)-神經(jīng)嫁接、C區(qū)-共振實驗...
那里。江墨川指向E區(qū)走廊,主控室應(yīng)該在盡頭。
走廊墻壁上貼滿了發(fā)黃的照片。沈星黎越看越心驚——全是不同年齡段的兒童實驗體,每張照片下方標注著編號和日期。她在拐角處突然停�。阂粡埜裢馇逦恼掌�,年幼的她和江墨川被綁在相鄰的椅子上,頭頂懸著巨大的金屬裝置。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共振測試。江墨川聲音干澀,1999年6月21日。
主控室的門需要視網(wǎng)膜掃描。沈星黎正發(fā)愁如何破解,江墨川卻直接上前,摘下右眼的隱形眼鏡——下面赫然是機械義眼。
林博士的禮物。他冷笑,十二歲那年取走我的眼睛時裝的。
門滑開的瞬間,沈星黎的烙印突然劇烈灼燒。主控室內(nèi),數(shù)十個監(jiān)控屏幕同時亮起,顯示著全球各地實驗室的實時畫面。而正中央的旋轉(zhuǎn)椅上,坐著他們最熟悉又最陌生的敵人——
林博士轉(zhuǎn)過身,手里把玩著一支藍色藥劑。他比照片上蒼老許多,白發(fā)稀疏,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隼。
我算算時間,你們也該到了。他微笑著按下控制臺按鈕,主屏幕亮起倒計時:01:30,來做個選擇題吧,孩子們。
屏幕分屏顯示兩個選項:
【A.
激活全球記憶清除協(xié)議】
【B.
上傳共振數(shù)據(jù)至云端】
選A,所有實驗體將恢復(fù)真實記憶,但全球?qū)嶒灳W(wǎng)絡(luò)會繼續(xù)運行。林博士的聲音像毒蛇吐信,選B,網(wǎng)絡(luò)會被摧毀,但你們...將永遠活在虛假記憶里。
倒計時跳到01:15。沈星黎看向江墨川,后者眼神復(fù)雜。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選擇真相,可能意味著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被設(shè)計的程序;如果選擇毀滅,則永遠無法知道真實的自己是誰。
00:45。
別急著決定。林博士突然走向某個控制臺,先見見你們的兄弟姐妹。
屏幕切換,顯示出一個巨大的培養(yǎng)艙陣列。每個艙體里都漂浮著一個人形——有徐巖、莫云,甚至還有年輕版的林博士自己。
完美的共振體當然要有備份。林博士陶醉地撫摸屏幕,你們是初代原型,而他們...
00:30。
沈星黎突然沖向控制臺,但林博士更快地按下某個按鈕。透明氣體從天花板噴出,她瞬間感到四肢沉重如鉛。
神經(jīng)抑制劑霧化版。林博士嘆氣,何必掙扎呢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實驗——
槍響。
林博士的胸口突然綻開血花。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然后緩緩轉(zhuǎn)身——江墨川舉著不知從哪摸來的手槍,槍口還在冒煙。
老東西...江墨川踉蹌著向前,你忘了...我的肝臟...在右邊...
倒計時00:15。
沈星黎掙扎著爬向控制臺。抑制劑讓她的視線模糊,但烙印仍在發(fā)燙,仿佛在指引方向。她終于夠到鍵盤,手指懸在A與B之間...
00:05。
一個溫暖的軀體突然從背后貼上來。江墨川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同時他的唇貼上她的烙印——
世界轟然炸裂。
烙印共振達到前所未有的強度。沈星黎的意識被拉入記憶洪流,看到無數(shù)碎片如拼圖般重組:實驗室爆炸的真相、林博士偷偷保留的原始數(shù)據(jù)、還有...最核心的機密。
他們不是隨機挑選的孤兒。
林博士用自己和亡妻的基因培育了初代共振體。沈星黎繼承了他妻子的外貌和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江墨川則繼承了林博士的腦波模式。那些童年記憶全是嫁接的,為了讓這對完美配對在特定條件下激活...
00:00。
沈星黎的手指自動輸入一長串代碼——既不是A也不是B,而是莫云留在磁卡背面的隱藏選項:
【C.
白塔協(xié)議覆寫】
所有屏幕同時閃爍紅光。警報聲響徹實驗室:警告!核心數(shù)據(jù)遭到覆寫!自毀程序啟動!
林博士倒在血泊中,卻發(fā)出癲狂的大笑:太晚了...白塔已經(jīng)激活...他們會找到你們...
爆炸從E區(qū)開始蔓延。沈星黎拽著江墨川沖向緊急出口,身后傳來設(shè)備爆炸的轟鳴。走廊墻壁上的照片在火焰中卷曲,那些孩子的笑臉一個個化為灰燼。
他們跌跌撞撞沖出建筑時,整個山頂已經(jīng)陷入火海。沈星黎的左眼突然劇痛——能力超負荷的代價開始顯現(xiàn)。江墨川的情況更糟,他的機械義眼冒出火花,右臂不自然地垂著,可能骨折了。
海風(fēng)裹挾著火星掠過他們交握的手。沈星黎望著燃燒的實驗室,突然感到一種奇特的釋然——無論過去是真是假,此刻站在這里的他們是真實的。
看。江墨川指向遠處海面。
朝陽躍出海平線,第一縷金光穿透晨霧。在那光芒中,一艘白色游艇正緩緩駛離小島。甲板上站著幾個人影,最前方是個穿白裙的女人,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
即使隔著這么遠,沈星黎也能認出那張與自己七分相似的臉。
母親...江墨川念出這個陌生的詞匯,聲音里沒有恨意,只有疲憊的平靜。
沈星黎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后頸。烙印還在,但光芒已經(jīng)熄滅,變成普通的疤痕。某種更深層的聯(lián)結(jié)卻在傷痛中誕生——不再需要虛假記憶的支撐,也不再被過去的幽靈所束縛。
她握緊江墨川的手,兩人一瘸一拐地向山下走去。身后,松濤島在烈焰中漸漸沉入海底,如同一個終于被講述完畢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