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伴兒頭七那天，他晚上給我托夢。

    老婆子，我在下面太冷了。你能幫我燒點兒衣服嗎

    我立刻起身，找了幾件老伴兒生前的外套。然后蹲在靈堂，準(zhǔn)備把這幾件衣服燒過去。

    卻不曾想，靈堂的小風(fēng)一刮。

    從老伴兒的衣服里，飛出來了幾封情書。

    兒媳婦兒認(rèn)定情書是我寫的。大罵我老不正經(jīng)。

    兒子也是怒不可遏。

    我爸前腳剛走，你就搞這種不正經(jīng)的東西。

    媽，你真是太不要臉了！

    后來，我又聽到老伴兒求我。

    我馬上就要上路了。東屋的床頭柜里有一冊郵票。

    要是能讓這些郵票陪著我，我死也瞑目。

    我又立刻跑到東屋，翻箱倒柜兒給老伴找郵票。

    萬萬沒想到。親家公竟然就在東屋光著膀子睡大覺。

    與此同時，兒媳婦兒帶著一群人沖了進(jìn)來。

    他們指責(zé)我老不正經(jīng)，臭不要臉。

    說我一把年紀(jì)勾搭老頭兒，還想勾搭親家公。

    兒子氣的對我拳打腳踢。

    他薅著我的頭發(fā)，讓我對著老伴兒的靈位磕頭。

    哪怕我極力的解釋。我只是想完成老伴兒的遺愿。

    可兒子根本不信。

    他和親戚們對我又打又揍。直到，我被侄子不小心絆了一跤。一頭磕在了地上，腦瓜子開瓢，頓時咽了氣兒。

    死后，我真是滿腹委屈。

    我養(yǎng)了一輩子的兒子，咋能不信我呢

    重生后，我又回到了老伴兒頭七那天。

    迷迷糊糊中，老伴兒再次給我托了夢。

    ……

    1

    嗚嗚嗚……爸，你走的好慘呀！

    爸，您一路走好�。�兒子給您磕頭了。

    靈堂內(nèi)，兒子跪在老伴兒的牌位前，激動的哭天搶地。

    老伴兒走的急，從檢查出肺癌晚期到他走的那天，只有短短的兩個月。

    為了給老伴兒辦喪事。我也整整3天3夜沒合眼。

    此刻，兒媳婦走到我的身邊。

    媽，最近這幾天你也辛苦了。

    您一把年紀(jì)，可千萬別把自己熬壞了。

    靈堂這邊有我們這些小輩兒呢！您先回屋休息吧。

    聽到兒媳婦兒的聲音，我才突然意識到我竟然重生了。

    我看著眼前的靈堂。

    還有跪在地上痛哭哀嚎的兒子。

    我的身子猛然一僵。

    今天是老伴兒頭七。人家都說，頭七那天，死人會回魂。會回到家里看一看。

    上輩子，就是在回魂這日。

    我在睡覺時，竟然迷迷糊糊的，聽到了老伴兒的聲音。

    老伴兒在夢中哭哭啼啼。

    他說自己在下面冷，求我給他燒幾件冬衣。

    我翻箱倒柜，發(fā)現(xiàn)老伴兒生前根本就沒有幾套衣服。

    唯獨厚一點的，就是一件半新不舊的綠色軍大衣。

    我把那件軍大衣拿到靈堂，準(zhǔn)備在銅盆里，給老伴兒燒過去。

    就在這時，靈堂大門忽然間被風(fēng)吹開。

    緊接著，從那軍大衣里，竟然飛出去十幾封情書。

    當(dāng)時，兒媳婦站在門靈堂門口。看到了這些情書。

    她大聲怒斥我。

    媽，你真是老不正經(jīng)。

    怪不得公公走的這么急。原來是被你給氣死的。

    那個老頭兒到底是誰你都多大年紀(jì)了，還背著爸在外頭胡搞。

    哪怕我百般解釋，兒媳婦兒也完全不信。

    甚至就連兒子都沖進(jìn)靈堂。對我大聲指責(zé)起來。

    媽，你真是太不要臉了。

    爸生前的時候就一個勁兒的跟我說。說你不是個好東西，說自己被你戴了綠帽子。

    那個時候我還不相信。

    我爸還說，你年輕的時候就跟隔壁王叔不清不楚。

    想當(dāng)年，好多知青來村里插隊。你天天大晚上的往知青房里轉(zhuǎn)。

    媽，我真是沒想到。你都這把年紀(jì)，老毛病竟然還不改……

    兒子和兒媳婦兒，你一句我一句把我罵的抬不起頭。

    可明明，那些事情我都沒做過。

    可這兩口子就是不肯相信我。

    一些過來幫忙辦喪事兒的親戚和鄰居，他們撿起那些情書。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情書上面也沒有署名。寫的言語比較曖昧。鋼筆字兒倒是板板正正，很像我的字跡。

    搞得所有親戚和鄰居們，也全都私下數(shù)落我。

    說我老不正經(jīng)，花老太太。

    還說我老伴兒就是被我給氣死的。

    當(dāng)時，我真是百口莫辯。一大把年紀(jì)，想死的心都有。

    想到此處，我的身體就不自覺的發(fā)冷。

    此時，兒媳婦兒把我從地上拖起來。

    媽，你趕緊回屋睡覺吧。

    好好休息。等到明天，爸就得下葬。明天還有的事兒要忙呢。

    聽到兒媳婦兒的叮囑，我雖心里不情愿，還是被她扶回了房間。

    此刻，我躺在炕頭上。身上蓋著一層棉被。

    可即便如此，我也覺得整個身體冷的很。

    我的大腦越來越清醒，完全沒有半點睡意。

    我拼命的控制著自己，生怕自己閉上眼睛再次做夢。

    可就在這時，我明明人還是清醒的。

    我的耳畔，竟然又傳來了老伴兒的聲音。

    老婆子，老婆子……

    老伴兒的聲音凄凄慘慘。但是異常的清晰。

    我一個猛子就從炕上坐了起來。

    聲音那么清楚，我整個人都被嚇麻了。

    緊接著，老伴兒的聲音再次傳來。

    老婆子，這下頭冷的很呀。

    我好冷，好可憐喲！

    老婆子，你能幫我燒幾件冬衣嗎我在下面要被凍死嘍！

    老伴兒的話，清清楚楚的傳入我的耳膜。

    這聲音，跟上輩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原來，這竟不是做夢。

    我是真的聽到了老伴兒的動靜。

    此刻，我有些恐怖的沖出房間。

    院子里還有一些幫忙張羅喪事兒的親戚。

    幾個男的坐在那里抽煙。兩三個婆娘在那里閑話家常。

    大家的神情都十分正常。他們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

    此刻，正在抽煙的侄子一眼便看到了我。

    馬嬸子，你咋的了

    我輕輕搖頭，然后小心翼翼的問侄子。

    小程，你剛才聽到啥動靜了嗎

    侄子熄滅了手中的煙頭。

    動靜，沒動靜兒��！

    聞言，我輕輕點頭。

    好，那成吧！

    我一邊說著，悻悻轉(zhuǎn)身回房。

    難道，真的是我老伴兒死不瞑目。覺得陰曹地府太冷，所以才讓我通了心竅，能夠聽到他的動靜

    回到房間后，我立刻打開衣柜。

    果不其然，衣柜里頭只有幾件老頭子的衣服。

    唯一的冬衣，就是那件軍綠色的大棉襖。

    我把大棉襖拿了出來。小心翼翼的掏干凈了每一個口袋。

    這件大棉襖里面，每個口袋里都裝著一兩封情書。甚至就連棉襖的里襯，里頭還夾著兩封情書。

    我把這些情書數(shù)了一數(shù)，總共有12封。

    我又把這些情書全部打開。

    每封情書上面的字?jǐn)?shù)都不多。沒有署名，全都上潦草幾句話。

    親愛的，想死你了。

    對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我是心里又涼又孤單……

    親愛的，你就像那天上的月亮。

    只可惜咱倆有份無緣。

    你的家里有老伴兒，同樣也有人守在我的身邊……

    只要一想起你，我的心里就覺得賊拉溫暖。

    ��！好想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

    啊！對你滿滿都是思念。

    ……

    我把這些情書一封一封的看完。

    上面沒有署名，字跡雖然工整，但全部都是用藍(lán)色的鋼筆寫的。看起來好像是一天創(chuàng)作。

    這么模糊的幾封信。為什么上輩子，我的兒媳婦兒還有兒子，偏偏都認(rèn)定這些信是我的。

    他們咋不說，這些信是老頭子在外面跟哪個老太太搞破鞋，寫出來的呢

    我心中越想越氣。把這12封情書收好，掖在了枕頭底下。

    與此同時，我抱著軍大衣來到靈堂。

    此刻，靈堂空蕩蕩的，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

    老伴兒的牌位還供在那里。

    靈堂的地正中央，擺著一個碩大的銅盆兒，銅盆兒里的火焰熊熊燃燒。

    我走到銅盆兒面前，把軍大衣往里一丟�？谥朽�喃念叨��

    老頭子，我聽見你說的話了。

    你在那頭冷，我給你送衣服嘍！

    就在這時，只聽吱呦一聲。

    靈堂的大門莫名其妙的打開。仿佛是被風(fēng)給吹開的一般。

    緊接著，便是兒媳婦兒探頭探腦的走了進(jìn)來。

    媽，你干啥呢

    兒媳婦斜著眼睛問我。

    我道。

    剛才你爸給我托夢，說他在下面冷。讓我給他燒件衣服。

    兒媳婦表情有些不信。

    媽，你就說胡話。爸都走了一個星期，世上哪有托夢的事兒

    兒媳婦一邊說著，幾個大步跑到銅盆旁邊。

    此刻，靈堂的大門敞開，外面陰風(fēng)陣陣。

    那風(fēng)把銅盆里的火苗吹的搖曳生姿，東飄西飄。

    媽，這衣服你不能這么燒！

    你得把衣服抖落開。

    對了，媽，燒衣服之前你掏兜了嗎兜兒里別再有什么東西呀！

    兒媳婦一邊說著，就要往外扯軍大衣。

    我見狀，我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把兒媳婦兒推開。

    彩霞，你要干啥

    衣服都進(jìn)盆兒了，你爸在那頭等著呢。你要干什么呀

    我用身體擋在銅盆面前，死活不讓兒媳婦兒碰那件軍大衣。

    兒媳婦道。

    媽，你別擋著我。

    我就是想把衣服抖落抖落，你得掏兜兒。

    兒媳婦的語氣有些著急。

    可我偏偏攔著不讓。

    彩霞，你別碰，有火哩！彩霞，你躲遠(yuǎn)點兒。

    我和兒媳婦兒，就這么不清不楚的，在靈堂里面撕扯開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群人怒氣沖沖的沖進(jìn)靈堂。

    為首的是我兒子馬大力，我兒子身后跟著的。是家里的七八個親戚，還有附近的鄰居。

    兒子前腳剛進(jìn)靈堂。開口就道。

    媽，你咋能這樣呢

    我腦子發(fā)懵。木訥的詢問。

    我，我咋的了

    兒子瞬間瞪大雙眼。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兒媳婦兒。

    媽，那個……你，你一把年紀(jì)了，怎么能欺負(fù)我媳婦兒

    彩霞她也不容易。

    就算她有哪些錯處，你也不能動手啊。

    我萬萬沒有想到，兒子的反應(yīng)竟然會這么快。

    這輩子，軍大衣里頭沒有飛出情書。

    可是，兒子竟然又往我身上扣了個屎盆子。

    虐待兒媳。雖說我是個農(nóng)村老太太，可現(xiàn)在都是新社會。我萬萬擔(dān)不起這么大的罪過呀。

    聞言，我一下子坐在地上。瞬間嚎啕起來。

    哎呀媽呀，我不活了。

    我親兒子冤枉我呦！

    老婆子我命苦。老伴兒前腳剛走。我心疼老伴，怕他在黃泉下面冷到凍到。

    我給老伴兒燒件衣服。你們都橫欄著豎擋著不讓。

    我一邊哭，一邊朝著老頭兒的牌位爬去。

    老頭子，你要是黃泉有知。你就趕緊把我也帶走吧。

    他們當(dāng)小輩兒的不知道心疼你。連身衣服都不讓我給你燒呀！

    見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兒媳婦滿臉尷尬。

    她把軍大衣又往銅盆里摁了摁，還順手添了兩張紙錢。

    媽，我沒說不讓你燒衣服。

    我，我是怕這冬衣太厚�；鹋鑳禾�小��

    親戚們看我哭的梨花帶雨。

    大家紛紛心疼起來。幾個大姑娘小媳婦兒迎上前，把我從地上攙扶起來。

    馬嬸子，你別哭了。

    大力他不是那意思。大力就是性子太直，太疼老婆了。

    是�。●R嬸子，你是啥樣人，咱還不知道嘛！

    您別太難過。別哭壞了身子。

    親戚們你一言我一語，把我從地上扶起來。

    他們又把我兒子推到我面前，逼著大力給我道歉。

    大力，瞧瞧你剛才說的是什么話

    你可不能干那種娶了媳婦兒忘了娘的事兒。

    馬嬸子是你親媽。她性格多好啊，怎么可能欺負(fù)兒媳婦兒呢趕緊給你媽道歉。

    兒子聞言，死死的垂著頭。口中支支吾吾道。

    媽，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是我誤會您了。

    既然大力都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我這個當(dāng)老人的，也不能抓著這點小事兒不放。

    我輕輕點頭。

    媽懂，媽懂。

    哎！疼老婆好。我這個當(dāng)媽的，沒辦法跟你老婆比。

    哎呀！大家都散了吧！散了。

    看著兒子和兒媳婦兒悻悻離開的背影，我的心里越發(fā)的不是滋味兒。

    上輩子情書的事兒，難道是這兩口子故意冤枉我的嗎

    可是，他們?yōu)槭裁匆�這么對我呀

    大力可是我的親兒子呀！也是我此生唯一的骨肉。

    我不相信。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會是一頭白眼狼。

    我心里越想越發(fā)毛。

    走出靈堂，回到房間。躺在炕上，整個人也是輾轉(zhuǎn)反側(cè)。

    轉(zhuǎn)眼間，到了晚上8點多鐘。

    上輩子，就是在這個時候。老伴兒的聲音再次在我的耳邊響起。

    上輩子，我聽到老伴兒跟我說。他在下面十分孤寂。

    老伴兒喜歡收集郵票。他說中午有個郵票夾，想讓我找到那郵票夾，再次燒給他。

    否則，自己會死不瞑目。

    跟老伴兒當(dāng)了40多年的夫妻。我自然曉得他喜歡郵票的這個愛好。

    想到此處，我立刻去東屋找郵票。

    可萬萬沒想到，我剛走進(jìn)東屋。因為是大晚上的，屋子里烏漆麻黑。進(jìn)入房間后，我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這時，從我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雙大手。

    那雙手捂住我的嘴，抱住我的腰就把我往炕上推。

    我拼命的掙扎，可是那個黑影的力氣很大。

    等我被那黑影按到炕頭上之后，緊接著，又是一群人烏央烏央的沖進(jìn)了東屋。

    大家把電燈拉開。這才發(fā)現(xiàn)，我竟然和親家公一起。躺在了東屋的炕頭上。

    親家公光著膀子，逢人便哭訴。

    這老太太真是的，大半夜闖進(jìn)我房間死活要勾引我。

    哎呀呀，我一把年紀(jì)的人。搞什么搞嘛

    我說我做不來那事兒，可這馬老太太，非說對我仰慕已久。天吶，我這張老臉真是燒的通紅，沒活路了……

    親家公那嘴就跟抹了油似的，上下嘴皮一吧嗒，瘋狂的往外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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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親家母也在現(xiàn)場。

    親家母哭的老淚縱橫，大罵我不是人。搞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兒。

    兒媳婦更是氣的上前直接給了我兩巴掌。

    在場那么多的親戚鄰居見狀。所有人紛紛開口指責(zé)我。他們大罵我老不正經(jīng)，臭不要臉。

    再加上白天情書的事兒，我更是有嘴解釋不清。

    一瞬之間，所有人都認(rèn)定我是個不正經(jīng)的老太太。

    他們覺得是我把老伴兒給氣死的。

    他們還覺得老伴兒之所以會得癌，都是因為知道我在外頭亂搞，給他戴綠帽子。一時之間氣出來的癌癥。

    兒子看見我如此不要臉，恬不知恥。

    他氣的對我拳打腳踢。

    最后，兒子更是怒不可遏的薅著我的頭發(fā)。把我拖到了靈堂，讓我對著老伴兒的牌位下跪。

    你給我爸跪下，你給我爸磕頭。

    你真是太不要臉了，我這輩子再也不認(rèn)你這個媽。

    我爸才剛走啊，今天是我爸的頭七呀。

    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嗎你就算是想老頭，你能不能再等幾天等到我爸下葬……

    兒子發(fā)瘋一般的沖我怒吼。

    哪怕我極力的解釋。我說，我聽到了老伴兒的聲音，我只是想完成老伴兒的遺愿。

    可在場那么多的親戚，鄰居們。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大家辱罵我，諷刺我，推攘我。

    原本，我侄子還想替我說幾句公道話。

    他想上前阻攔大家。

    可就在所有人你推我攘之間。我竟然被侄子不小心絆了一跤。一頭磕在了地上，腦瓜子開瓢，當(dāng)場咽氣兒。

    回想起上輩子的死，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此刻，我躺在炕上。只覺得整個后背都在冒涼風(fēng)。

    迷迷糊糊之際，有些困意上頭。

    我剛剛閉上眼睛。

    忽然間，我的耳畔傳來了那陣熟悉的聲音。

    老婆子，老婆子……

    這動靜，沒錯，正是我死去的老伴兒的。

    我雖然閉著眼皮，可是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并沒有睡著。

    這不是夢，我真的聽到了死去老伴兒的動靜。

    此刻，老伴的動靜再次響起。

    老婆子，我馬上就要上路了。我這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兒啊。

    在東屋的抽屜里有我的郵票冊。

    我這輩子最喜歡郵票了。

    馬上就要走了，我希望那本郵票冊能陪著我。

    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這聲音忽忽悠悠的，動靜雖然不大，可是每一個字跡都清晰的傳入了我的耳膜。

    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

    怎么辦怎么辦

    我躺在炕上想了半天。

    東屋，我到底去還是不去

    要是去的話，那里面住著親家公。

    好不容易重生，我可不想再死一次。

    可倘若不去，我為什么總能聽到老伴兒的聲音

    說不定這真的是老伴兒死后的遺愿。我跟老伴兒過了40多年。我總不能放任他的遺愿不管吧。

    我一邊這樣想著，在炕上翻來覆去。整整想了半個小時。

    因為半個小時我都沒有出門。忽然間，我仿佛聽到在我的屋門口好像有人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密密麻麻的。好像有人，在我的門口踱步。

    我皺著眉頭，瞇著一雙眼睛，盯著門檻下方的位置。

    忽然間，房門被人敲響。

    門外傳來兒媳婦的動靜。

    媽，你睡著了嗎

    我躺在炕上愣了一會兒，然后隨口回應(yīng)道。

    嗯，剛才睡了一會兒。

    兒媳婦又敲了敲門。

    媽，我能進(jìn)來嗎

    進(jìn)來吧！我說。

    緊接著，兒媳婦兒推門而入。她手中拿著一盒牛奶。

    啊……媽。我就是過來看看你。

    我看你晚上沒怎么吃東西。給您拿盒奶，讓你墊吧墊吧，別餓壞了身子。

    兒媳婦把奶放在炕上。她整個人站在衣柜前面東瞅瞅，西望望。

    對了，媽，今天晚上有點兒涼。

    我從你這屋抱床被子唄。我那屋的被子太薄了。

    兒媳婦兒一邊說著，迫不及待的打開衣柜。

    緊接著，她翻箱倒柜，最后從衣柜里找出了一條碎花棉被。

    媽，那我把被子抱走了，你記著喝奶呀。

    兒媳婦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離開。

    此刻，我望著炕頭上的那一盒純牛奶。

    我從來不喝這東西的呀！一喝就拉肚子。兒媳婦，怎么連這都忘了呢

    我一邊這樣想著，剛剛把房門關(guān)上。

    忽然間，我的耳畔再一次傳來了老伴兒的聲音。

    老婆子，老婆子……

    老婆子，我馬上就要上路了。我這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兒啊。

    在東屋的抽屜里有我的郵票冊。

    我這輩子最喜歡郵票了。

    馬上就要走了，我希望那本郵票冊能陪著我。

    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我竟然又聽到了老頭子的聲音。

    不成，夫妻四十載，我必須要完成他的遺言。

    我一邊這樣想著立刻走出了房門。

    可是，我并沒有直奔東屋。

    我們家住在農(nóng)村，但條件不算差。家里有四五間大瓦房。

    這回，為了給老頭子辦葬禮，有不少親戚都是從大老遠(yuǎn)趕來的。他們就住在旁邊的屋子里。

    我走到西邊的一間房前，輕輕敲響房門。

    沒一會兒的功夫。睡眼惺忪的侄子，還有我兩個大外甥跑過來開門。

    我把侄子拉到門外。

    小程，嬸兒請你幫個忙。

    實不相瞞。你叔這么一走，我是心神不寧。

    明天早上你叔就要下葬了。我就想著，你叔這個人吶生前喜歡郵票。

    他之前收藏了一個郵票冊，里面都是一些老舊郵票，沒有貴重東西。但起碼也是個愛好。

    我就想著，明天下葬的時候，把那本郵票冊放在你叔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到那頭兒去。

    只是，這個郵票冊放在哪，嬸兒忘了，小程，你能不能幫嬸兒找一找啊

    侄子聽到我的話。立刻點頭答應(yīng)。

    沒問題啊，嬸兒，去哪兒找

    我道。

    小程，你就去東屋吧。

    找找床頭柜兒啊，抽屜里面有沒有

    嬸兒謝謝你了。

    侄子聞言，伸手撓撓頭。

    這有啥謝不謝的這不都是應(yīng)該應(yīng)分的事兒嗎

    侄子一邊說著，光著膀子就走進(jìn)了東屋。

    而我，則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內(nèi)。默默等待著時間的流逝。

    緊接著，沒一會兒的功夫。我就聽到東屋里傳出撲通一陣亂響。

    就在這個時候，兒媳婦忽然從自己的房內(nèi)跑出來。

    她四處拍門。把我家住著的所有親戚都叫到了東屋門口。

    哎呀媽呀，老不正經(jīng)的。

    你一把年紀(jì)不當(dāng)個人。勾引誰不成竟然勾引我爸。

    兒媳婦還沒有走到東屋門口，就已經(jīng)開始罵了起來。

    此刻，我隔著門縫。看到所有人浩浩蕩蕩朝著動物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我也碎步溜出房間。

    沒有人注意到。我這個老太太就跟在眾人的身后。

    東屋還沒有開通。屋子里一片黑漆漆。

    兒媳婦站在門口就破口大罵。

    媽，你太不正經(jīng)了。

    那可是我親爸呀。

    我公公剛死第7天。你就這么迫不及待的摸上老頭兒的床。

    親家公也從東屋傳出動靜。

    都是她勾引我的，都是她勾引我的呀……

    這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立刻把我打成了潘金蓮。

    誰料，就在這父女二人一唱一和之際，侄子的聲音恍然傳了出來。

    你們整啥呢誰這么缺德，抱我腰，摸我腚。

    哎呀媽呀！干啥呀這是

    聽到東屋里傳出男人的聲音。兒媳婦嚇得一聲尖叫。

    與此同時，有親戚說道。

    趕緊開燈�。�

    兒媳婦慌慌忙忙的拉開了屋子里的燈繩。

    眾人只見，在那東屋的炕頭上。

    親家公和我侄子兩個人，在炕上已經(jīng)壓成了摞。

    兩個人就跟疊羅漢似的。

    親家公光個膀子。我侄子進(jìn)東屋找東西的時候，也只穿了一個大褲頭。

    兩個男人親密的貼在炕上。

    親家公一手摟著侄子的腰。老臉通紅，口中卻在不停的推脫。

    哎呀，都是她勾引我，都是……

    侄子見狀，一拳打在親家公的臉上。

    你個老不死的狗東西，變態(tài)啊！

    我進(jìn)屋找東西，這老家伙摟著我的腰，又摁又啃。

    媽的！真是臭不要臉。

    兒媳婦見此情況，完全愣住了。

    親家公的老眼皮也是不停的眨吧。一個勁兒的問兒媳婦。

    彩霞，這是咋回事兒你不是說進(jìn)屋的人是……

    就在這時，我兒子也怒氣沖沖的沖過來。

    我兒子人還沒到東屋門口�？谥幸呀�(jīng)不停的叫喊。

    媽，你太缺德了，我要為我爸主持公道。

    哪怕你是我親媽，我今天也得教訓(xùn)……

    兒子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剛剛走到東屋門口，就看到站在眾人最后頭的我。

    媽，你……你怎么在屋外頭

    那，那炕上的人……

    馬大力的嘴唇囁嚅。

    我十月懷胎，拼盡性命生下的兒子。

    我養(yǎng)育了半輩子，從小看他長到大的親兒子。

    馬大力從小到大說過不少的謊。

    可今天的這份謊言，是他說的最沒有底氣的一次。

    此時此刻，住在我家里的那些親戚們。

    便是大家都是傻子，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兒。

    白天在靈堂，冤枉我有情書。

    晚上冤枉我爬親家公的炕。

    我兒子和我兒媳婦，費了這么多的心思。他們這就是想要了我的命。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

    我頓時老淚縱橫，發(fā)瘋一般的狂吼。

    大力啊，我是你親媽。

    這都是為什么呀

    我一邊怒吼，一邊把一個隨身聽摔在眾人的面前。

    眾人只聽到，從那隨身廳內(nèi)，傳出我老伴兒蒼老的聲音。

    老婆子，老婆子……

    我在下面冷的很呀。給我燒件兒冬衣……

    老婆子，老婆子……

    馬上就要走了，我希望那本郵票冊能陪著我。

    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親戚們聽到隨身聽內(nèi)傳出來的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所有人齊齊圍向馬大力，還有我兒媳婦。

    大力，你這是搞什么

    這隨身聽里的動靜是怎么一回事兒

    今天是你爸的頭七呀！你搞這么多的鬼，就是為了冤枉你親媽

    ……

    兒子一時啞口無言。

    忽然間，侄子一拍大腿。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大力哥，你們兩口子今天搞這么多的事兒。不會是為了村里拆遷，宅基地的事兒吧

    直到這時，我才曉得。

    原來外面放出了風(fēng)。我們村子要拆遷了。

    我們家在村子里雖然不算富裕，但是房屋不少。五間大平房，后面還有院子。

    家里的房子，土地，宅基地全部都是我和老伴兒的名字。

    現(xiàn)如今，老伴兒沒了，如果拆遷的話，這些錢，如果在法律上來講，應(yīng)該都屬于我一個人。

    面對大家的質(zhì)問。

    面對親戚的指責(zé)。

    兒媳婦竟然把所有的臟水都潑到了我的身上。

    媽，反正你都已經(jīng)看出來了，我們也不藏著掖著了。

    我就明確告訴你吧。等房子拆遷后，你把所有的拆遷款給我和大力處置。

    我已經(jīng)和大力商量好了。拿出30萬給我弟弟在城里買房。

    剩下的錢，我和大力也要在城里買大平層。我們還準(zhǔn)備買輛寶馬車。在城里做點兒小買賣什么的……

    兒媳婦說的理直氣壯。

    可明明如果是錢的事兒，她們?yōu)槭裁床荒芩较赂�我商�?br />
    還有，我們家的拆遷款，為什么要給兒媳婦兒的弟弟買房

    此刻，侄子突然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說這么多，我嬸兒呢

    這錢是我嬸兒的，讓你們一分配，我嬸兒一分錢都剩不下。我嬸兒一把年紀(jì)了，怎么著也得留些錢養(yǎng)老啊。

    兒媳婦聞言，挑眉說道。

    我們也不是那種不孝順的兒女。錢既然給了我們，我們當(dāng)然不可能不管媽。

    我已經(jīng)找好了一家養(yǎng)老院。每個月500塊錢。到時候就讓媽住進(jìn)去。

    養(yǎng)老院里面老頭老太太多，也算是安度晚年。

    侄子聞言，開口怒斥。

    你們也真是夠缺德的。

    500塊錢一個月的養(yǎng)老院。能是什么好地方

    老人住里頭豈不是要被折磨死

    你們又準(zhǔn)備在城里買房，又是要買車的，就不能把嬸子接過去一起住

    兒媳婦瞬間直跳腳。

    這怎么可能我和大力都商量好了，到時在城里買房。我可是要把我爸媽接過去的。

    家里已經(jīng)有這么多張嘴，這多一個人，我爸媽住的不習(xí)慣。

    兒媳婦說的竟然是如此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

    聽到兒媳婦的話，我轉(zhuǎn)過頭看向兒子。

    大力，你……你也是這么想的

    你今天搞出這么多的事兒。就是為了把我掃地出門。讓所有人都指責(zé)我老不正經(jīng)，然后霸占家里的拆遷款。

    你也想把我送進(jìn)養(yǎng)老院

    大力，你……你說話呀！

    兒子站在原地，愣了幾分鐘。

    緊接著，他無奈的點了點頭。

    媽，話既然都說開了。反正我和彩霞就是這么想的。

    我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兒，媽，你也不希望我們兩口子因為你鬧離婚吧。

    媽，等明天我爸下葬，你就收拾收拾搬養(yǎng)老院去吧。以后，我每個月都會過去看你的……

    白眼狼，我真是生了一頭白眼狼。

    我聲嘶力竭的嚎啕。

    娶個媳婦兒忘了娘。馬大力，我白生你一回，你就是個活畜生�。�

    我活了60多年，這輩子吃過不少苦，受過不少罪。

    可我當(dāng)真是頭一次，心臟感受到如此強(qiáng)烈的撕裂痛。

    活畜生！都是活畜生！

    原來就是為了錢。

    上輩子，這一頭活畜生就是為了錢，才冤枉了我，最后活活害死了我。

    至于那錄音機(jī)里老伴兒的動靜。侄子也在旁邊說了，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dá)。那聲音竟然都是什么科技合成的。

    天吶，我簡直生了一頭禽獸。

    重活一世，我總算是看明白了。

    什么兒子，什么血肉都是假的！

    誰也不曉得，老伴兒臨死之前，曾經(jīng)拉著我的手說。

    老婆子。我這一走，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

    我活著你還有個依靠。咱們兩個相依為命。

    倘若有一天我死了，這世上只剩你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可怎么放心的下

    正因如此，老伴兒雖然是個農(nóng)村人，他將臨死之前偷摸留下了一份遺書。

    家里所有的財產(chǎn)，只留給我一個人。

    現(xiàn)如今，兒子和兒媳婦兒所有的詭計都已經(jīng)敗露。

    他們?yōu)榱说玫讲疬w款，偽造情書，聯(lián)合親家公一起污蔑我的清白。

    這一切所有的親戚都能夠證明。

    第二天一大早，老伴兒的骨灰下葬之后，我在親戚們的陪伴之下，來到當(dāng)?shù)氐墓�安局�?br />
    我只有一個要求，要跟馬大力斷絕母子關(guān)系。

    我生他一場，養(yǎng)他一場，我不圖他給我養(yǎng)老。

    我只求，從此往后，我們母子二人此生不復(fù)相見。

    再加上一些親戚和村民們幫忙。很快，兒子和我兒媳婦就收拾好東西被我趕出了家門。

    他們兩口子是進(jìn)城打工也好，是去娘家啃老也好，這都與我無關(guān)。

    大約又過了半年，村子里拆遷的事兒敲定。我總共得到了800多萬的拆遷款。

    我拿著這筆錢，來到了南方的一座小城市。這座城市在海邊，我買了套小戶型的電梯樓，請了個年輕的保姆。

    日子過得雖然平淡，但是那800多萬的拆遷款也足夠我頤養(yǎng)天年。

    后來又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侄子給我打電話。

    侄子在電話里跟我說，兒子跟兒媳婦離婚了。

    因為兒子沒錢，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兒媳婦兒就天天跟他鬧別扭。

    兒媳婦又是個伏地魔，非要給自己的弟弟在城里買房。

    后來有一天，馬大力下班兒回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媳婦兒竟然跟隔壁老王滾在了一起。

    兒媳婦給我兒子戴了綠帽子。甚至還聯(lián)合那個奸夫，給我兒子一頓毒打。

    我兒子一氣之下，選擇了離婚。

    現(xiàn)在，馬大力身無分文，口口聲聲說自己知道錯了。說想我，想要把我接到他身邊孝順。

    我聽著電話那頭侄子說的這些，也只是淡然一笑。

    小程，謝謝你還想著我。

    以后，咱們也別聯(lián)系了。我和馬大力已經(jīng)斷絕了母子關(guān)系，我們此生再無瓜葛。

    人吶，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回不是

    掛斷電話后，我把侄子的聯(lián)系方式也徹底拉黑刪除。

    我與過去徹底切斷。

    傍晚，保姆攙扶著我來到了海邊。

    海風(fēng)吹在我的臉上。我知道，自己這把年紀(jì)也沒有幾個年頭可活。

    可我只想在最后的時間，靜靜的吹著海風(fēng)�；畹挠肋h(yuǎn)平靜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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