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

    這般粗鄙的規(guī)矩,也配進我狀元府的門檻沈錦蓉柳眉倒豎,纖纖玉指幾乎戳到面前老婦人的鼻尖,我沈家世代簪纓,府上一盞茶的溫度都有講究,你們這些鄉(xiāng)下人懂什么規(guī)矩!

    廳堂內(nèi),幾個丫鬟婆子垂首肅立,大氣不敢出。老婦人——新科狀元宋瑾的母親宋王氏——局促地搓著布滿老繭的雙手,臉上皺紋因難堪而更深了幾分。她身旁的宋老爺子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錦蓉!一道清冷的男聲從門外傳來。宋瑾大步走入,月白色官袍襯得他身形修長,面容俊朗,只是此刻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父親母親初來京城,不習慣是自然的,你身為兒媳,理應耐心教導,何故如此失禮

    沈錦蓉冷笑一聲,腕間金鐲叮當作響:教導我沈家嫡女嫁給你這個寒門狀元已是下嫁,如今還要做鄉(xiāng)下婆子的教習嬤嬤不成她目光掃過公婆身上半舊的棉布衣裳,紅唇勾起一抹譏誚,明日太常寺卿夫人要來賞花,若讓他們看見府上有這等人物,我顏面何存

    宋瑾面色一沉,卻強壓怒火,轉(zhuǎn)身溫聲對父母道:爹,娘,你們先回房休息吧。待二老蹣跚離去,他才冷冷看向沈錦蓉,我知你瞧不上宋某出身,但父母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還望夫人給幾分薄面。

    面子沈錦蓉嗤笑,你偷偷把鄉(xiāng)下父母接進府時可曾給我面子她一甩繡著金線的廣袖,今晚我要去參加威北侯府的夜宴,不必等我。說罷揚長而去,留下一室壓抑的寂靜。

    回到自己的錦繡閣,沈錦蓉坐在鎏金銅鏡前,滿意地打量著鏡中人。鏡中女子二十五六歲年紀,肌膚如雪,杏眼櫻唇,云鬢上金鳳步搖熠熠生輝,石榴紅織金裙裾華貴非常。

    夫人今日真美。貼身丫鬟翠兒一邊為她梳理長發(fā),一邊奉承道。

    沈錦蓉輕撫發(fā)髻:威北侯府的請?zhí)蛠砹藛?br />
    送來了,不過...翠兒欲言又止。說。

    侯府派人說,今日宴請的是新任吏部侍郎一家,特意囑咐...要帶家眷同往。

    沈錦蓉手上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自三年前成婚,宋瑾就極少與她同席出席宴會。起初是因她嫌棄他出身,后來則是他厭惡她跋扈。京城貴婦圈中早有傳言,說狀元夫人空有家世容貌,卻不得丈夫歡心。

    無妨。她強壓怒火,去把我那套紅寶石頭面取來。

    入夜,威北侯府絲竹聲聲,沈錦蓉卻獨自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她根本未曾入席,只在侯府門外轉(zhuǎn)了一圈便打道回府。車簾外,春雨淅瀝,一如她陰郁的心情。

    夫人回來了。門房恭敬開門,卻不敢抬頭看她臉色。

    沈錦蓉徑直向內(nèi)院走去,卻在途經(jīng)外書房時,隱約聽到里面?zhèn)鱽砼虞p笑。她腳步一頓,眼神陡然銳利。

    ...大人別鬧,小心被人看見...

    無妨,這么晚了...

    沈錦蓉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那是宋瑾的聲音!她猛地推開書房門——

    燭光下,宋瑾正與一素衣女子相對而坐,女子約莫十七八歲,眉目清秀,正在為他斟茶。見門被撞開,兩人俱是一驚。

    好個狀元郎!沈錦蓉聲音尖利,我說怎么日日宿在書房,原來藏了個狐貍精!

    宋瑾皺眉起身:錦蓉,你誤會了,這位是...

    誤會沈錦蓉根本不聽解釋,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壺砸向女子,賤人!敢勾引我丈夫!

    女子驚叫躲閃,茶壺在墻上炸開,碎片四濺。宋瑾急忙護在女子身前:你瘋了!她只是...

    只是什么通房丫頭外室沈錦蓉歇斯底里地抓起能觸及的一切物品亂砸,我沈錦蓉的男人也敢碰!今日我非要撕了這賤人的臉!

    混亂中,她沖向女子,宋瑾急忙阻攔。推搡間,沈錦蓉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后仰去——

    砰!

    后腦重重磕在樓梯棱角上,沈錦蓉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識里,她看到宋瑾震驚的臉和女子驚恐的眼神,然后是無邊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沈錦蓉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飄在空中,俯視著下方混亂的場景:仆人們驚慌奔走,郎中搖頭嘆息,宋瑾面色蒼白地站在一旁...而樓梯下,那個穿著石榴紅裙子的身體一動不動,烏黑的長發(fā)散開,像一朵凋零的花。

    我...死了她茫然地伸出手,卻穿透了自己的身體。

    接下來的日子,沈錦蓉的靈魂被困在狀元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喪事草草辦完;看著宋瑾續(xù)娶了他那位遠房表妹林月柔;看著新夫人如何在外敗壞她名聲,在內(nèi)捧殺她的兒子,虐待她的女兒;看著自己顯赫的娘家因謀反案滿門抄斬...

    二十年彈指一揮間。當看到女兒宋薇被丈夫虐待致死,兒子宋明因放縱過度早夭,而宋瑾雖官至宰相卻一生孤寂時,沈錦蓉的靈魂發(fā)出無聲的哀嚎——

    如果能有重來的機會,我一定...

    夫人夫人翠兒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老太太已經(jīng)站了快半個時辰了,這茶...還潑嗎

    沈錦蓉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端著一盞滾燙的茶,面前是滿臉惶恐的宋王氏。廳堂布局、人物衣著,赫然與記憶中最不堪的那天一模一樣!

    她重生了!回到了命運的轉(zhuǎn)折點!

    第二章

    沈錦蓉的靈魂懸浮在狀元府上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尸身被裝入簡陋的棺木。沒有隆重的喪儀,沒有哀傷的悼念,只有宋瑾站在靈堂前,面色復雜地上了三炷香。

    大人節(jié)哀。一個身著素衣的溫婉女子走上前,輕輕扶住宋瑾的手臂,姐姐在天之靈,定不願見您如此傷懷。

    沈錦蓉的靈魂劇烈震顫——這女子正是那夜書房中的清倌人!原來她叫林月柔,是宋瑾的遠房表妹。

    我無礙。宋瑾輕輕抽回手臂,聲音低沉,只是明哥兒和薇姐兒還小,突然沒了娘...

    大人放心,林月柔柔聲道,妾身定會視如己出。

    沈錦蓉想尖叫,想撕碎那張偽善的臉,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月柔在喪期內(nèi)頻繁出入狀元府,三個月后便成了新任狀元夫人。

    時光在靈魂的視角下飛速流逝。

    她看見林月柔如何在外人面前哀嘆先夫人性子烈,與大人多有齟齬,如何在內(nèi)宅一點點抹去她存在過的痕跡;看見兒子宋明被繼母縱容得無法無天,十歲便學會賭博狎妓,十五歲因醉酒墜馬而亡;看見女兒宋薇被嫁給一個性情暴虐的武將,不足二十就被折磨致死。

    最令她痛徹心扉的是,她看見自己顯赫的娘家——當朝吏部尚書的沈府——因卷入三皇子謀反案被滿門抄斬。而這一切發(fā)生時,宋瑾已貴為宰相,卻因厭惡沈錦蓉而袖手旁觀。

    不——!沈錦蓉的靈魂發(fā)出無聲的吶喊,悔恨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如果能重來一次,她絕不會苛待公婆,不會冷落丈夫,不會漠視子女,不會仗著家世橫行霸道...

    夫人翠兒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老太太已經(jīng)站了快半個時辰了,這茶...還潑嗎

    沈錦蓉猛然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端著一盞滾燙的茶,面前是滿臉惶恐的宋王氏。廳堂布局、人物衣著,赫然與記憶中最不堪的那天一模一樣!

    手中的茶盞微微傾斜,滾燙的茶水已經(jīng)懸在邊緣,只需手腕一抖,就會潑在婆婆身上——這正是前世悲劇的開端。

    電光火石間,沈錦蓉猛地收手,將茶盞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濺出幾滴在她手背上,燙得皮膚發(fā)紅,她卻渾然不覺。

    母親恕罪!她快步上前,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攙扶住宋王氏的手臂,是兒媳糊涂了。您二老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我竟讓您站了這么久�?煺埳献�。

    滿堂寂靜,針落可聞。

    宋王氏的手在她掌中微微發(fā)抖,渾濁的眼中滿是驚疑不定。一旁的宋老爺子張著嘴,仿佛看見了什么不可思議之事。下人們更是面面相覷,有幾個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把,懷疑是在做夢。

    沈錦蓉眼角余光瞥見宋瑾正從門外快步走來,顯然是有下人見情況不對,急忙去請了他來。他身著靛藍色官袍,面容俊朗如舊,只是眉頭緊鎖,眼中帶著熟悉的厭惡——那神情她太熟悉了,在前世,這眼神伴隨了她整整一生。

    這是...宋瑾停在門口,警惕地看著眼前反常的一幕。

    夫君來得正好。沈錦蓉強迫自己露出溫婉的笑容,心跳如擂鼓,我剛要派人去請你。父親母親遠道而來,我想著今晚設(shè)個家宴,為二老接風洗塵。

    宋瑾的目光在她和父母之間來回掃視,懷疑之色更濃。沈錦蓉知道他在想什么——昨日她還因公婆要來而大發(fā)雷霆,今早更是揚言要給鄉(xiāng)下婆子一個下馬威,怎會突然轉(zhuǎn)了性子

    錦蓉說得是。宋瑾最終緩緩點頭,語氣中帶著試探,父親母親一路辛苦,是該好好接風。

    翠兒,沈錦蓉轉(zhuǎn)向自己的貼身丫鬟,看見對方眼中的錯愕——這個前世為她出謀劃策整治公婆的心腹,此刻一臉茫然,去吩咐廚房,今晚準備些軟爛易消化的菜肴,老人家牙口不好。再把我院里那套青瓷餐具取來,新添的檀木椅子也搬來正堂。

    翠兒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絲恍然之色,湊近低聲道:夫人高明。先用糖衣炮彈麻痹他們,等放松警惕再...

    住口!沈錦蓉厲聲打斷,聲音大得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從今往后,若再讓我聽見你對老太爺老太太有半分不敬,立刻發(fā)賣出去!

    翠兒臉色煞白,慌忙跪下:奴婢知錯!

    沈錦蓉沒再理她,親自攙扶宋王氏到上座,又招呼丫鬟上茶。她動作有些生硬,畢竟前世從未做過這等服侍人的活計,但態(tài)度之誠懇,讓二老受寵若驚。

    錦蓉啊...宋王氏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身子不適

    母親放心,我好得很。沈錦蓉鼻子一酸。前世的婆婆也是這樣,即使被她百般刁難,仍會關(guān)心她的身體,只是突然想通了許多事。

    宋瑾一直站在一旁,目光復雜地看著她。沈錦蓉知道他不信,換做是她也不會信。一個跋扈了三年的女人,怎會突然轉(zhuǎn)了性子

    夫君公務繁忙,不如先去處理她柔聲道,這里有我照料。

    宋瑾猶豫片刻,最終點頭離去。臨走時,他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探究和警惕,讓沈錦蓉心如刀割。

    整整一個下午,沈錦蓉都陪在公婆身邊,噓寒問暖,安排起居。她親自帶他們?nèi)タ礈蕚浜玫脑郝洹笆肋@里被當作堆放雜物的倉房,而今卻收拾得窗明幾凈,連被褥都是新曬的,散發(fā)著陽光的味道。

    這...太破費了。宋老爺子摸著上好的綢緞被面,手足無措。

    父親說哪里話。沈錦蓉眼眶發(fā)熱,您和母親養(yǎng)大夫君這樣的棟梁之才,天下人都該感謝你們,何況我這個做兒媳的

    二老對視一眼,既驚喜又忐忑,顯然還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

    晚宴上,沈錦蓉不斷為公婆布菜,詢問家鄉(xiāng)風物,言談間盡是恭敬。宋瑾沉默地坐在主位,目光不時在她臉上停留,似要看穿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背后隱藏著什么。

    宴席散后,沈錦蓉以處理家務為由,獨自回到自己的錦繡閣。一進門,她就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銅鏡中的自己,二十五歲的容顏,還沒有因怨恨而變得刻薄。她顫抖著撫摸鏡面,淚水奪眶而出。

    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她跌坐在繡墩上,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因她的跋扈而造成的悲劇——兒子的早夭,女兒的慘死,娘家的覆滅,還有宋瑾孤獨終老的身影...

    這一世,我一定要改變一切。她擦干眼淚,目光漸漸堅定。

    首先,必須挽回與宋瑾的關(guān)系。前世她仗著家世顯赫,從未給過他這個寒門狀元應有的尊重,最終將他推向了林月柔的懷抱。

    其次,要善待公婆。宋瑾是個孝子,前世她虐待他父母的行為,徹底寒了他的心。

    最重要的是,要保護好兩個孩子。明哥兒,薇姐兒...想起他們前世的結(jié)局,沈錦蓉心如刀絞。

    還有沈家。謀反案...她必須查清真相,阻止家族走向覆滅。

    門外傳來腳步聲,沈錦蓉迅速整理好情緒。是翠兒,端著安神茶走了進來。

    夫人今日辛苦了。翠兒放下茶盞,眼中閃著探究的光,奴婢已經(jīng)按您的吩咐,在老太太的枕頭下放了癢癢粉,等夜里...

    什么沈錦蓉猛地站起,誰讓你做這種事的

    翠兒一臉茫然:不是夫人早上吩咐的...說要給老太太一個教訓...

    沈錦蓉這才想起,前世的今天,她確實指使翠兒做了這等齷齪事。當晚宋王氏渾身起疹,痛苦不堪,而她還假惺惺地請醫(yī)熬藥,做足了賢惠媳婦的樣子。

    立刻去取回來!她厲聲道,還有,今后沒有我的明確指令,不得對老太爺老太太有絲毫不敬!

    翠兒慌忙應下,退了出去。沈錦蓉長嘆一口氣,這個心腹丫鬟,前世沒少給她出餿主意,如今看來,竟是個禍害。

    她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翠兒二字,又在旁邊畫了個叉。此人不可再用,但貿(mào)然打發(fā)走恐打草驚蛇,需從長計議。

    接著,她又寫下林月柔三個字,筆尖幾乎戳破紙張。這個看似溫婉實則心狠手辣的表妹,如今應該還在城南的繡坊做清倌人。前世宋瑾是在三個月后遇見她的,這一世,必須阻止他們相見。

    窗外,月上中天。沈錦蓉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春夜的空氣。重活一世,她不再是那個目中無人的沈家嫡女,而是要做一個真正的賢妻良母,挽回曾經(jīng)失去的一切。

    第一步,就從明日的家宴開始。她要在宋瑾和公婆面前,徹底扭轉(zhuǎn)形象。

    至于沈家...她眉頭緊鎖。父親沈尚書與三皇子過從甚密,前世因此招來滅門之禍。她必須查清其中關(guān)聯(lián),在保全自身的同時,設(shè)法挽救家族命運。

    夜風拂過,帶來一絲涼意。沈錦蓉關(guān)上窗戶,目光堅定。

    這一世,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第三章

    天剛蒙蒙亮,沈錦蓉便已起身。前世這個時候,她通常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慵懶地喚丫鬟進來伺候,稍有不順便要責打下人。但今日,她親自點燃了燭火,輕手輕腳地穿戴整齊。

    夫人外間守夜的丫鬟紅玉聽到動靜,慌忙進來,您怎么自己起來了奴婢該死,睡過頭了...

    不關(guān)你的事。沈錦蓉溫和地說,從今日起,我每日辰時要去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你記得提前叫我。

    紅玉瞪大眼睛,活像見了鬼。沈錦蓉心中苦笑,自己前世究竟有多跋扈,竟讓一個早起都能把丫鬟嚇成這樣

    還有,她走到梳妝臺前,打開首飾盒,把這季新添的首飾列個單子,貴重物件都收起來,日常只留幾樣素雅的即可。

    夫人是要...儉省度日紅玉小心翼翼地問。

    沈錦蓉搖搖頭:不是儉省,是免得招搖。她取下一對金鑲玉的耳墜放在桌上,這對耳墜成色不錯,你拿去給賬房,折換成銀錢,給府里下人們添置兩套夏衣。

    紅玉手一抖,差點把耳墜掉在地上。沈錦蓉知道她在想什么——前世的自己,連下人月錢都要克扣,怎會舍得用自己的首飾給他們添衣裳

    去吧。她揮揮手,順便告訴李管家,早飯后我要見他和各房管事。

    紅玉如夢初醒,慌忙退下。沈錦蓉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輕吐出一口氣。改變已經(jīng)開始,而這僅僅是第一步。

    辰時整,沈錦蓉出現(xiàn)在公婆所住的松鶴院。宋王氏正在院子里喂雞,見她進來,嚇得差點打翻食盆。

    母親安好。沈錦蓉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兒媳來給您和父親請安。

    宋王氏手足無措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這、這怎么使得...你是官家小姐,我們鄉(xiāng)下人...

    母親說哪里話。沈錦蓉上前攙住她,孝順公婆是天經(jīng)地義。父親可起了我讓人熬了山藥粥,最是養(yǎng)胃。

    宋老爺子聞聲出來,見到這一幕,驚得胡子都翹了起來。老兩口對視一眼,既驚喜又忐忑,顯然還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

    沈錦蓉陪公婆用了早膳,又細細詢問他們起居可還習慣,需要添置什么物件。二老起初拘謹,漸漸被她誠懇的態(tài)度打動,話也多了起來。

    瑾兒小時候最愛吃我做的薺菜餃子,宋王氏笑著說,每年春天,他都要纏著我做。

    沈錦蓉眼睛一亮:母親可愿教我夫君想必懷念這個味道。

    宋王氏激動得眼眶濕潤:你...你愿意學

    當然。沈錦蓉真誠地說。前世的她,連公婆碰過的碗筷都要扔掉,更別說學做鄉(xiāng)下吃食了。

    離開松鶴院,沈錦蓉徑直去了前廳。李管家和六位管事已候在那里,見她進來,齊刷刷行禮,個個面色緊張。

    都放松些。沈錦蓉在主位坐下,今日叫你們來,是要了解府中各項事務。

    她細細詢問了賬房、廚房、庫房等各處情況,與前世只知享樂不同,這次她認真記下每個細節(jié)。當下人匯報時,她注意到李管家眼中閃過驚訝——顯然沒想到這位向來驕縱的夫人竟有如此條理。

    賬上顯示上月采買花了八十兩沈錦蓉翻著賬本,突然問道。

    負責采買的趙管事額頭冒汗:是...是的,夫人。

    具體買了什么

    呃...糧油、布料、還有...

    八十兩足夠買半座宅子了。沈錦蓉聲音不重,卻讓趙管事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我給你一次機會,明日午時前,把真實的賬目和貪墨的銀兩交出來,否則直接送官查辦。

    滿堂寂靜。前世她發(fā)現(xiàn)賬目問題時,直接將趙管事打了個半死,結(jié)果鬧得滿城風雨,都說狀元夫人苛待下人。如今她既要整頓家務,又不能落下惡名。

    李管家,她轉(zhuǎn)向老管家,從今日起,各房月錢增加三成,但規(guī)矩也要立起來。偷奸耍滑的,我決不輕饒;勤勉忠心的,我自有獎賞。

    李管家躬身應是,眼中已帶上幾分敬意。

    會議結(jié)束后,沈錦蓉剛回到自己院子,翠兒就匆匆進來:夫人,舅夫人來了。

    沈錦蓉眉頭一皺。舅夫人指的是她大嫂王氏,吏部侍郎的嫡妻,向來眼高于頂。前世正是這位大嫂不斷慫恿她刁難宋家公婆,說什么不能讓鄉(xiāng)下人蹬鼻子上臉。

    請她到花廳。沈錦蓉整理了一下衣襟,暗自警惕。

    王氏一進門就尖著嗓子道:哎喲,我們沈家的大小姐如今也要親自去給鄉(xiāng)下婆子請安了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沈錦蓉示意丫鬟上茶,不動聲色地說:大嫂言重了。孝順公婆是人倫常理。

    人倫常理王氏嗤笑一聲,你可是沈尚書的掌上明珠,下嫁給他宋瑾已是天大的面子,如今還自降身份討好那兩個老不...

    大嫂!沈錦蓉猛地放下茶盞,瓷器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請注意言辭。那是我夫君的父母,也是你的長輩。

    王氏像被掐住脖子的雞,瞪圓了眼睛:你...你中邪了不成上次你不是還說,看見那兩個老東西就惡心...

    從前是我不懂事。沈錦蓉打斷她,如今我想明白了,既嫁入宋家,便是宋家的人。大嫂若還當我是妹妹,就請尊重我的公婆。

    王氏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冷笑一聲: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說罷甩袖而去。

    沈錦蓉長舒一口氣。她知道,今日這番話很快就會傳回娘家,父親和兄長定會不滿。但既已重生,她必須與前世那些推她走向深淵的親人保持距離。

    接下來的日子,沈錦蓉每日堅持向公婆請安,親自過問家務,對下人也寬嚴并濟。府中氣氛漸漸變了,下人們不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做事反倒更加用心。

    最讓她掛心的是兩個孩子。前世她嫌育兒麻煩,把明哥兒和薇姐兒全丟給乳母,一年見不了幾次。如今她每天都要抽時間陪他們——教明哥兒認字,給薇姐兒梳頭,孩子們從最初的生疏到漸漸親近她,這感覺比任何珠寶華服都讓她滿足。

    宋瑾對她的轉(zhuǎn)變始終半信半疑。他公務繁忙,常常晚歸,沈錦蓉便每晚在書房備好燈燭和宵夜,有時等到深夜。起初宋瑾看到燈下的她,總是皺眉問有何貴干,后來漸漸變成簡單的點頭致意。

    這日晚飯時分,小廝來報,說大人有應酬,不回來用膳了。沈錦蓉陪公婆用完膳,安頓好孩子,便去廚房親自熬了一碗醒酒湯。

    夫人何必親自下廚廚娘惶恐地問。

    閑著也是閑著。沈錦蓉笑了笑。前世她連廚房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如今卻覺得親手為丈夫熬湯是件愉悅的事。

    亥時三刻,宋瑾終于回府。沈錦蓉聽到動靜,端著醒酒湯去了書房。敲門時,她聽到里面?zhèn)鱽淼驼Z聲,似乎不止宋瑾一人。

    進來。宋瑾的聲音傳來。

    沈錦蓉推門而入,看到宋瑾正與一位中年文士對坐。兩人面前攤著幾份文書,見她進來,文士立刻起身行禮。

    打擾夫君了。沈錦蓉福了福身,不知有客在,只備了一份醒酒湯。

    宋瑾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無妨,李大人正要告辭。他轉(zhuǎn)向文士,改日再議。

    送走客人后,宋瑾看著桌上的醒酒湯,神色復雜:你...每日都等這么晚

    夫君為國事操勞,我等等又何妨。沈錦蓉輕聲說,這湯趁熱喝效果好。

    宋瑾端起碗,抿了一口,眉頭微挑:味道...很特別。

    加了陳皮和蜂蜜,不會太苦。沈錦蓉有些緊張地觀察他的反應。前世她連宋瑾喜歡什么口味都不知道,如今卻暗中記下了他所有的偏好。

    宋瑾慢慢喝完湯,放下碗,突然問:那位李大人,你覺得如何

    沈錦蓉一愣,隨即明白這是試探。大周朝雖不禁止女子議政,但前世她對宋瑾的公務從不關(guān)心,甚至常嘲笑他芝麻小官也當回事。

    李大人眼神清正,應是可靠之人。她謹慎地回答,不過方才見他腰間玉佩形制特別,似是皇商所用,夫君若與他有銀錢往來,還需謹慎。

    宋瑾眼中精光一閃,顯然沒想到她能看出這點。那李大人確實與江南皇商有姻親,此次來是為一項可能有利益牽扯的提案。

    你觀察很細致。他語氣緩和了些,夜已深,回去歇息吧。

    沈錦蓉行禮退下,心跳加速。這是重生以來,宋瑾第一次對她露出近似贊許的神情。

    回到臥房,翠兒正等著為她卸妝。沈錦蓉坐在梳妝臺前,狀似無意地問:今日來的李大人,你可認識

    翠兒手上動作不停:奴婢哪認識什么大人...不過聽說這位李大人與城南繡坊有些往來。

    沈錦蓉眼神一凝。城南繡坊——正是林月柔所在之處!前世宋瑾就是在一次公務應酬中偶然遇見林月柔的。難道就是這次

    你如何知道這些她故作輕松地問。

    翠兒似乎意識到失言,急忙道:奴婢也是聽門房老張說的...他侄女在繡坊做工。

    沈錦蓉不動聲色,心中卻已警鈴大作。翠兒一個內(nèi)院丫鬟,怎會對前院客人的背景如此清楚除非...她本就是有心人安插的眼線!

    這個猜測在次日得到證實。沈錦蓉借口要查舊年賬目,去了府中很少人去的藏書閣,無意中在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格。里面竟藏著幾封翠兒與外界的通信,收信人赫然是月柔小姐!

    信中提到沈錦蓉的種種反常行為,字里行間滿是警惕。最新一封寫于昨日,說夫人近日對大人格外殷勤,恐有圖謀,請小姐早作準備。

    沈錦蓉手微微發(fā)抖。原來翠兒一直是林月柔的人!難怪前世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像被對方預知,處處受制。

    她小心地將信件放回原處,決定不打草驚蛇。翠兒是眼線,卻也可能是反向利用的棋子。當務之急是查清林月柔與李大人之間的關(guān)系,阻止她接近宋瑾。

    回房途中,沈錦蓉路過賬房,聽到里面?zhèn)鱽淼驼Z。

    ...沈家那邊催得緊,說三殿下等回信...

    噓!小心隔墻有耳...

    沈錦蓉屏住呼吸。三殿下那不正是三皇子嗎前世沈家就是因與他勾結(jié)謀反而被抄斬的!難道陰謀這么早就開始了

    她輕咳一聲,賬房內(nèi)立刻鴉雀無聲。推門進去,只見兩個賬房先生正在整理賬冊,見她進來,臉色都不自然。

    夫人有何吩咐年長的賬房強作鎮(zhèn)定地問。

    把去年往沈家的禮單找出來給我看看。沈錦蓉假裝沒察覺異常。

    翻閱禮單時,她暗中留意賬房內(nèi)的文件,果然在角落發(fā)現(xiàn)一封被賬簿半掩的信,上面有沈家的火漆印。

    看來,要挽救沈家,她必須盡快查明父親與三皇子的關(guān)系,但又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牽連自身。這其中的分寸,需要極謹慎地把握。

    當晚,沈錦蓉輾轉(zhuǎn)難眠。重生不過半月,她已發(fā)現(xiàn)身邊危機四伏——外有林月柔虎視眈眈,內(nèi)有翠兒做眼線,娘家更是卷入謀反陰謀...

    但這一世,她不再是那個任性的沈家大小姐了。無論前路多難,她都要保護好自己的家,彌補前世的遺憾。

    窗外,一彎新月掛在樹梢,清冷的月光灑在床前。沈錦蓉輕輕起身,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下林月柔、三皇子、沈家等關(guān)鍵詞,開始籌劃下一步行動。

    改變命運的道路漫長而艱險,但她已別無選擇。

    第四章

    大人要離府半月沈錦蓉手中的針線停在半空,抬頭望向正在整理官服的宋瑾。

    嗯,奉旨巡視京郊水利。宋瑾頭也不抬,聲音平靜,明日一早就走。

    沈錦蓉低下頭,繼續(xù)縫制手中的小衣——這是給薇姐兒的。前世她從未給兒女做過一件衣裳,如今卻覺得飛針走線間有種說不出的踏實。

    天氣轉(zhuǎn)涼了,我讓人給夫君備幾件厚實的衣裳。她輕聲說。

    宋瑾動作一頓,抬眼看了看她,目光復雜:不必麻煩,公務在身,輕裝簡從即可。

    沈錦蓉點點頭,沒再多言。這半個月來,她每日向公婆請安,親自打理家務,對宋瑾也是體貼有加。但他始終若即若離,仿佛在等待她原形畢露。

    夫君放心,我會照顧好家里。她最終只說了這一句。

    宋瑾離府的次日清晨,沈錦蓉比平日更早起身。她先去了松鶴院,陪公婆用了早膳,又去看了看兩個孩子,然后徑直去了賬房。

    把最近半年的賬冊都拿來。她對賬房先生吩咐道。

    前世宋瑾離府時,她也查過賬,但目的是找借口克扣下人月錢。如今她要查的,是那日偶然聽到的三殿下相關(guān)線索。

    賬房先生抱來一摞賬冊,沈錦蓉細細翻閱。表面上看,各項收支清晰明了,但她注意到有幾筆大額支出標注模糊,只寫了府中用度。

    這筆二百兩的府中用度,具體用在何處她指著其中一項問道。

    賬房先生額上滲出細汗:回夫人,是...是添置了些瓷器擺設(shè)。

    可有采買單據(jù)

    這...時間久了,一時找不到...

    沈錦蓉不動聲色,繼續(xù)翻查。突然,她在一本舊賬冊夾層中發(fā)現(xiàn)了一張對折的紙條,上面記著幾筆神秘數(shù)字和日期,末尾還畫了個奇怪的符號——三橫一豎,像是個王字。

    三橫一豎...三皇子沈錦蓉心跳加速,迅速將紙條藏入袖中。

    賬目有疑點,我要徹查。她合上賬冊,煩請先生將各房管事叫來,我要一一詢問。

    一整天,沈錦蓉都在前廳召見各房管事。不同于前世的盛氣凌人,這次她問得細致入微,態(tài)度雖溫和卻不容敷衍。到了傍晚,她已基本確定,外院管事周大有重大嫌疑。

    夫人明鑒!李管家聽聞她的懷疑,面露難色,周管事是大人從家鄉(xiāng)帶來的老人,若無確鑿證據(jù)...

    正因如此,更不該縱容。沈錦蓉堅定地說,李管家放心,我不會冤枉好人,但也不會放過蛀蟲。

    當晚,她秘密召見了周大手下的兩個小廝。起初他們支支吾吾,直到沈錦蓉保證不牽連無辜,他們才吐露實情——周大確實常從采買中克扣銀錢,還私下收受商人賄賂。

    還有一事...一個小廝猶豫道,周管事常與沈府的人來往,有次小的聽到他們說什么三殿下的大事...

    沈錦蓉瞳孔微縮。果然牽扯到三皇子!周大是宋瑾從老家?guī)淼娜�,若他與沈家有勾結(jié),事情就復雜了。

    次日一早,沈錦蓉命人悄悄監(jiān)視周大的一舉一動。不到午時,監(jiān)視的人回報,周大偷偷去了城南一家茶樓,與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密會。

    可看清那人樣貌沈錦蓉急問。

    小的離得遠,只看到側(cè)面。不過...仆人想了想,那人右手似乎缺了根小指。

    沈錦蓉心頭一震——是她大哥的心腹趙德!此人因賭博被砍去一指,是沈府大管家。前世正是他協(xié)助大哥與三皇子勾結(jié),最終導致沈家覆滅。

    一切漸漸明朗:周大被沈家收買,在狀元府做眼線,而沈家背后站著三皇子。前世她跋扈無知,被家人利用而不自知;今生她剛有轉(zhuǎn)變,沈家就迫不及待地派人來探查了。

    繼續(xù)盯著周大,但不要打草驚蛇。沈錦蓉吩咐道,另外,查查他最近都接觸過府中哪些人。

    處理完這事,沈錦蓉剛回到自己院子,翠兒就來報:二小姐來了。

    沈錦蓉眉頭一皺。她妹妹沈靜淑比她小兩歲,嫁給了兵部侍郎的次子,前世沒少給她出餿主意。

    請她進來吧。沈錦蓉整理了一下衣襟,暗自警惕。

    沈靜淑一進門就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姐姐,聽說姐夫出城了你一個人在府里多悶啊,不如跟我去參加威北侯府的花會

    前世沈錦蓉最愛這種場合,可以炫耀自己的家世和美貌。但如今她一看妹妹閃爍的眼神就知有詐。

    多謝妹妹好意,不過我近日忙著照顧公婆和孩子,抽不開身。她委婉拒絕。

    沈靜淑撇撇嘴:姐姐如今怎么跟個老媽子似的那兩個鄉(xiāng)下老東西也值得你親自伺候她湊近壓低聲音,聽說姐夫在城南養(yǎng)了個清倌人,姐姐不如趁他不在,好好查查...

    沈錦蓉心頭一跳。林月柔!前世她確實是在宋瑾一次外出時,被妹妹慫恿去捉奸,結(jié)果鬧得滿城風雨,讓宋瑾顏面盡失。

    妹妹慎言。她沉下臉,夫君品行端正,豈會做這等事這種無稽之談,以后不要再提。

    沈靜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姐姐,你中邪了不成從前你不是常說宋瑾...

    從前是我不懂事。沈錦蓉打斷她,如今我既為人妻,為人媳,自當守本分。妹妹若無其他事,我就不多陪了。

    沈靜淑悻悻離去后,沈錦蓉長舒一口氣�?磥砩蚣乙呀�(jīng)察覺她的變化,急著通過妹妹來挑撥她和宋瑾的關(guān)系。這更印證了她的猜測——沈家與三皇子有所圖謀,需要她繼續(xù)做那個跋扈的狀元夫人,好讓宋瑾家宅不寧,無心政事。

    接下來的日子,沈錦蓉一邊繼續(xù)調(diào)查周大的問題,一邊打理府中事務。她重新制定了各房規(guī)矩,賞罰分明;改善了廚房伙食,連最低等的粗使婆子都能吃到葷腥;還親自為孩子們挑選了啟蒙讀物,每日抽時間教他們認字。

    府中上下對這位突然轉(zhuǎn)了性子的夫人都既驚訝又敬佩。只有翠兒常常面露憂色,沈錦蓉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林月柔的計劃被打亂了。

    半月后,宋瑾回府。沈錦蓉帶著公婆和孩子們在前廳迎接,只見他風塵仆仆卻精神奕奕,顯然公務順利。

    府中可好寒暄過后,宋瑾問道。

    沈錦蓉正要回答,宋老爺子卻搶先開口:好得很!錦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查出個蛀蟲...

    沈錦蓉臉一熱:父親過獎了。不過是些分內(nèi)事。

    宋瑾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才轉(zhuǎn)向父母問安。

    當晚,沈錦蓉正在房中看賬本,忽聽門外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宋瑾站在門口,已換了家常便服。

    夫君有事她起身相迎。

    宋瑾走進來,在桌旁坐下:聽說你查出了周大的問題

    沈錦蓉心頭一跳。她本想等證據(jù)更充分些再告訴他,沒想到他剛回來就知道了。

    是有些眉目。她謹慎地回答,周大確實貪污,數(shù)額不小。更重要的是...她猶豫片刻,決定實話實說,他可能與沈家有勾結(jié)。

    宋瑾眼中精光一閃:你如何得知

    沈錦蓉取出那張神秘紙條:這是在賬冊中發(fā)現(xiàn)的。這個符號,我懷疑指的是三皇子。她頓了頓,周大前幾日秘密會見了沈府的人,那人是我大哥的心腹。

    宋瑾接過紙條,眉頭緊鎖。沈錦蓉緊張地觀察他的反應,不知他是否會懷疑她與娘家串通。

    你處理得很好。良久,宋瑾終于開口,聲音出乎意料地溫和,周大我會親自處置。至于沈家...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打算怎么做

    沈錦蓉深吸一口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既入宋家門,便是宋家人。這是她重生以來最想對他說的話。

    燭光下,宋瑾的目光柔和了些許。他伸手拿起她正在看的賬本,翻了幾頁: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沈錦蓉眼眶發(fā)熱。前世的宋瑾,何曾對她說過半句體己話

    夫君為國操勞,我做這些算什么。她輕聲說。

    兩人相對而坐,燭火搖曳,竟有了幾分尋常夫妻的溫馨。宋瑾問了問孩子們的情況,又說起公婆的身體,話題漸漸輕松起來。

    對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母親說你學會了做薺菜餃子

    沈錦蓉臉一紅:只是皮毛。母親說...說你小時候最愛吃。

    是啊。宋瑾眼中浮現(xiàn)懷念之色,那時家境貧寒,只有過年才能吃上一頓。我總纏著母親多包些...

    這是宋瑾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童年往事。沈錦蓉認真聽著,仿佛看到那個貧寒卻溫馨的家,看到小小的宋瑾眼巴巴等著餃子的模樣。前世的她,從未想過要了解丈夫的過去。

    下次...我做給你嘗嘗她鼓起勇氣問。

    宋瑾看了她一會兒,輕輕點頭:好。

    這個簡單的回應,讓沈錦蓉心頭涌起一股暖流。重生以來所有的努力,似乎在這一刻都有了回報。

    夜深了,宋瑾起身告辭。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頭:錦蓉。

    嗯

    謝謝你...照顧我父母。

    沈錦蓉怔住了。等她回過神,宋瑾已經(jīng)離去,只留下一室靜謐和心中蕩起的漣漪。

    她走到窗前,望著院中的月色。前世的她,此時或許正在為宋瑾的冷落而大發(fā)雷霆;而今生,他們竟有了這樣一次平和的交談。

    改變是可能的。命運,或許真的可以重寫。

    第五章

    晨光透過窗欞灑進書房,沈錦蓉面前攤開著三份名帖。她指尖輕點桌面,目光在幾個名字間游移——這是她為薇姐兒挑選的啟蒙老師人選。

    前世的薇姐兒直到七歲才有乳母隨便教幾個字,后來性子懦弱,嫁人后更是受盡欺凌。這一世,沈錦蓉決意從啟蒙開始就為女兒打好根基。

    城南杜先生雖是進士出身,但聽說性情古板...她喃喃自語,將杜先生的帖子放到一旁,城西李夫人倒是溫和,但學問稍欠...

    最后一份名帖上寫著蘇芷二字。這位蘇娘子是已故翰林之女,家學淵源,因守貞不嫁,專以教書為業(yè)。傳聞她不僅精通詩書,還通醫(yī)理算學,最難得的是教導女子不囿于《女誡》,常鼓勵學生多思多問。

    就是她了。沈錦蓉唇角微揚。前世的蘇芷后來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女先生,許多官家小姐都以拜在她門下為榮。

    她剛要讓翠兒去下帖子,突然想起什么,又取出一張信箋,親自寫下一封言辭懇切的邀請函,還特意提到不必急著回復,可先來府中看看環(huán)境。

    夫人何必對一個教書先生如此客氣翠兒不解地問。

    良師難求。沈錦蓉將信封好,薇姐兒性子靜,需得找個懂她的先生。

    翠兒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很快低頭應是。沈錦蓉看在眼里,心知她會向林月柔報告這事。自從發(fā)現(xiàn)翠兒是眼線后,她故意讓這丫鬟知道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反而把真正重要的安排都交給紅玉去辦。

    送走翠兒,沈錦蓉去了薇姐兒的閨房。六歲的小女孩正安靜地坐在窗邊,用彩線編織著什么,見母親進來,慌忙起身行禮,小臉上滿是緊張。

    薇姐兒在做什么沈錦蓉柔聲問,在女兒身旁坐下。

    薇姐兒怯生生地攤開手心——是個精巧的如意結(jié),已經(jīng)完成大半。給祖母做的...聲音細如蚊蚋。

    沈錦蓉心頭一酸。前世的薇姐兒也是這樣乖巧,卻從未得到過她的關(guān)注。后來嫁給那個武將,受盡折磨也不敢反抗,最終郁郁而終。

    真好看。她輕輕撫摸女兒的發(fā)絲,娘給你找了個先生,以后教你讀書寫字,好不好

    薇姐兒睜大眼睛:像爹爹那樣讀書嗎

    對,像爹爹那樣。沈錦蓉微笑,還可以學算數(shù)、醫(yī)術(shù),你想學什么都可以告訴先生。

    小女孩眼中泛起光彩,卻又很快黯淡:可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誰告訴你的沈錦蓉皺眉。

    是...是翠兒姐姐說的。

    沈錦蓉眼中寒光一閃,很快又恢復溫柔:別聽她的。女子有才,方能明理。你爹爹是狀元,他的女兒當然要知書達理。

    薇姐兒似懂非懂地點頭,但眼中的光彩又回來了。沈錦蓉陪她編完如意結(jié),又聽她背了幾首童謠,才離開去處理家務。

    午后,沈錦蓉正在庫房清點物品,忽然在一個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個蒙塵的木匣。打開一看,里面是幾件舊衣裳和一方繡帕,布料已泛黃,但能看出曾很精致。

    這是...她拿起繡帕,上面歪歪扭扭地繡著瑾兒二字。

    回夫人,這是老夫人的東西。身后的紅玉小聲道,就是...大人的生母。

    沈錦蓉手一顫。宋瑾的生母在他十歲時就過世了,這些應該是她留給兒子唯一的念想。前世的她在一次發(fā)怒中,命人把這些晦氣東西全扔了出去,當時宋瑾的眼神她至今記得——那是一種刻骨的恨。

    都仔細收好。她輕聲吩咐,找最好的繡娘把破損處修補好,再做個新的檀木匣子裝起來。

    紅玉領(lǐng)命而去。沈錦蓉獨自站在庫房中,心中五味雜陳。重生以來,她一直在做加法——對公婆好,對兒女關(guān)心,對丈夫體貼;卻忘了還有些事需要做減法——減去前世的那些傷害與踐踏。

    傍晚時分,沈錦蓉剛回到自己院子,翠兒匆匆來報:夫人,有位林小姐求見,說是大人的表妹。

    沈錦蓉指尖一涼。林月柔!前世她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自己死后,如今竟提前了這么多

    請她到花廳。她穩(wěn)住心神,整理了一下衣襟。

    花廳中,一位素衣女子正靜靜品茶。見沈錦蓉進來,她立刻起身行禮,動作如行云流水,優(yōu)雅得體。

    見過表嫂。聲音清柔似水。

    沈錦蓉仔細打量著這個前世取代自己的女人。林月柔約莫十八九歲,容貌算不上絕色,但氣質(zhì)溫婉,一雙眼似含秋水,望之令人心生好感。

    林小姐不必多禮。沈錦蓉在主位坐下,不知今日到訪有何貴干

    林月柔淺笑:月柔自幼父母雙亡,多蒙表哥照拂。近日繡坊事閑,特來拜見表嫂。她取出一方繡帕,這是月柔親手所繡,不成敬意。

    沈錦蓉接過繡帕,只見上面繡著并蒂蓮,針腳細密,栩栩如生。前世的林月柔也是這樣,以溫柔體貼漸漸俘獲了宋瑾的心。

    林小姐好手藝。沈錦蓉不動聲色地稱贊,聽聞你在城南繡坊做教習

    表嫂見笑了,不過是糊口罷了。林月柔低頭,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不比表嫂出身名門,如今又是狀元夫人...

    話聽著恭順,沈錦蓉卻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嫉恨。前世她或許看不出來,但如今的她對這種情緒再熟悉不過了。

    林小姐過謙了。沈錦蓉微笑,聽聞你通曉音律

    略知一二。林月柔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表哥...啊,大人閑暇時也曾指點過。

    這是明晃晃的挑釁了。沈錦蓉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那真是難得。我家大人公務繁忙,連我都難得聽他撫琴呢。

    林月柔似乎沒想到她如此淡定,一時語塞。沈錦蓉借機轉(zhuǎn)移話題,問起繡坊的事,兩人看似融洽地聊了一會兒。

    表嫂,臨走前,林月柔突然說,聽說府上在找啟蒙先生月柔認識一位杜先生,學問極好...

    不必了,已經(jīng)定了蘇娘子。沈錦蓉微笑,說起來,林小姐若有空,不妨常來走動。我家薇姐兒正該學些女紅,你這樣的好師傅可不好找。

    林月柔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著應下。送走她后,沈錦蓉臉色沉了下來。這次會面比預想的早,說明林月柔已經(jīng)察覺狀元府的變化,急著來探虛實。

    夫人,翠兒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問,要備車去接大人嗎今日他休沐,說好申時回府的。

    沈錦蓉看了看天色,已近申時。前世的她從不會去接宋瑾,甚至常常忘記他的休沐日。

    備車吧。

    馬車剛到衙門口,就見宋瑾走了出來。他身邊還跟著幾位同僚,見到沈府的馬車,都露出訝異之色。

    夫君。沈錦蓉下車行禮。

    宋瑾明顯怔了一下,隨即向同僚告辭,走向馬車。怎么來了上車后,他低聲問。

    算著時辰,想著接你一起回府。沈錦蓉遞過一杯溫茶,今日林小姐來過了。

    宋瑾接過茶的手一頓:月柔她來做什么

    說是來拜訪我,還送了繡帕。沈錦蓉狀似無意地問,她常來府上嗎

    宋瑾搖頭:不多。她父親是我遠房舅舅,去世前托我照看她。我?guī)退诶C坊找了份差事,偶爾送些銀錢罷了。

    沈錦蓉暗暗松了口氣。看來此時宋瑾對林月柔尚無特別感情。

    回府后,宋瑾去給父母請安,沈錦蓉則去廚房查看晚飯。路過書房時,她突然想起什么,讓紅玉去庫房把那個修好的木匣取來。

    晚飯后,沈錦蓉抱著木匣來到書房。宋瑾正在看書,見她進來,抬頭投來詢問的目光。

    夫君,今日整理庫房,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她將木匣放在桌上,已經(jīng)讓人修補好了。

    宋瑾打開匣子,看到里面的物品時,瞳孔猛地收縮。他輕輕撫過那方繡帕,指尖微微顫抖。

    這些...你找到的

    嗯。沈錦蓉輕聲說,對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懂事。

    宋瑾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緒復雜。良久,他才低聲道:謝謝。

    簡單的兩個字,卻讓沈錦蓉心頭一暖。她知道,這不僅是感謝她找回遺物,更是對她改變的認可。

    夜深了,沈錦蓉卻睡不著。她取出正在縫制的官服內(nèi)襯——這是她用上好的松江棉布做的,夾層里還絮了薄薄一層絲綿,既保暖又不顯臃腫。前世她從未給宋瑾做過一件衣裳,如今卻覺得飛針走線間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還沒睡門口突然傳來宋瑾的聲音。

    沈錦蓉一驚,針尖刺破手指,滲出一滴血珠。宋瑾快步走過來,下意識抓住她的手查看。

    沒事,只是小刺。她有些慌亂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宋瑾從袖中取出帕子,輕輕按在傷口上。兩人距離如此之近,沈錦蓉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

    這是...給我做的他看著桌上的半成品。

    沈錦蓉耳根發(fā)熱:嗯。天快冷了,官服單薄...

    燭光下,宋瑾的目光柔和得不可思議。他拿起內(nèi)襯看了看,針腳細密均勻,領(lǐng)口和袖口還繡了暗紋,既實用又不失雅致。

    手藝很好。他輕聲說,不過別熬太晚。

    沈錦蓉點點頭,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心中泛起漣漪。前世的宋瑾何曾對她如此溫柔過原來只要放下身段,真心相待,夫妻之間本可以這樣融洽。

    她不知道的是,宋瑾回到書房后,從抽屜里取出一本冊子,在上面寫下:九月十八,蓉為我縫制冬衣至深夜,刺破手指亦不在意...

    合上冊子,宋瑾望向窗外的明月,眼中浮現(xiàn)一絲久違的暖意。

    第六章

    松鶴院里飄出陣陣甜香,沈錦蓉額上沁出細汗,手上沾滿了面粉。宋王氏站在她身旁,正手把手教她揉面。

    對,就是這樣,手腕要用巧勁。宋王氏的聲音溫和,瑾兒小時候最愛吃這個糖餅,每次我做,他都蹲在灶臺邊眼巴巴地等。

    沈錦蓉專注地按婆婆的指導捏著面團,前世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這個曾經(jīng)避之不及的小院里,跟這個鄉(xiāng)下婆子學做點心。

    三個月來,她每日雷打不動來給公婆請安,陪宋王氏說話,聽宋老爺子講家鄉(xiāng)趣事。起初二老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今已能自然相處,甚至偶爾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母親,這樣行嗎沈錦蓉將包好糖餡的面餅托在手心。

    宋王氏看了看,笑道:比上次好多了。不過...她湊近些,壓低聲音,瑾兒其實喜歡糖多些,你再多包點。

    沈錦蓉抿嘴一笑,又加了半勺紅糖。前世的她連宋瑾愛吃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卻連這種小秘密都了如指掌。

    糖餅下了鍋,滋滋作響。宋王氏一邊翻面,一邊不經(jīng)意地問:錦蓉啊,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們老兩口知道,你一個官家小姐,本不必如此...

    母親說哪里話。沈錦蓉擦擦手,從前是我不懂事,如今才明白,家和才能萬事興。

    宋王氏眼眶微紅,拍了拍她的手,沒再說什么。但沈錦蓉知道,這一刻,婆婆真正接納了她。

    糖餅出鍋,金黃酥脆。宋王氏挑了幾個品相最好的裝盤:趁熱給瑾兒送去,他今日休沐,定在書房。

    沈錦蓉端著盤子走到書房門口,正聽見里面?zhèn)鱽斫徽劼�。她猶豫著是否該回避,卻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李大人所言極是,三皇子近來動作頻頻,恐怕...

    是宋瑾的聲音。沈錦蓉心頭一跳,輕輕退后幾步,故意加重腳步聲:夫君,母親做了糖餅,讓我送來。

    房內(nèi)談話聲戛然而止。片刻后,宋瑾開門,身后站著一位五十出頭、面容清癯的男子。

    打擾夫君了。沈錦蓉福了福身,將盤子放在桌上,這位是...

    吏部侍郎李大人。宋瑾介紹道,李大人,這是拙荊。

    李侍郎拱手行禮,目光在沈錦蓉臉上停留片刻,似有所思。沈錦蓉心中一動——這位李大人是朝中清流領(lǐng)袖,前世宋瑾能成為一代賢相,多虧他提攜。但兩人相識應在兩年后,如今竟提前有了交集。

    久聞李大人清名。沈錦蓉行了一禮,夫君常贊您學識淵博,為官清正。

    李侍郎挑眉看向宋瑾,后者臉上閃過一絲訝異。沈錦蓉知道原因——前世的她從不關(guān)心宋瑾的公務,更不會記得他同僚的名字。

    夫人過獎。李侍郎微笑道,宋大人年輕有為,老夫不過癡長幾歲罷了。

    沈錦蓉寒暄幾句便告退了,臨走前不忘添茶�;氐阶约涸鹤�,她立刻叫來紅玉:去查查李侍郎家中情況,尤其是有無女眷、子嗣年齡等。

    前世李侍郎獨女早逝,留下個外孫女養(yǎng)在身邊,極為疼愛。若能搭上這條線,對宋瑾仕途大有裨益。

    三日后,沈錦蓉在府中設(shè)宴,邀請了幾位官員夫人,其中就包括李侍郎的兒媳周氏。她特意安排薇姐兒在席間背了幾首淺顯的詩,小女孩聲音清脆,背得一字不差,引得眾人稱贊。

    宋小姐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慧,可見夫人教導有方。周氏贊嘆道。

    沈錦蓉微笑:是蘇娘子教得好。說來也巧,聽聞令愛也在蘇娘子門下

    周氏驚訝:夫人如何得知

    前日去接薇姐兒下學,遠遠見到一位小姐,眉眼與李夫人有幾分相似,一問才知是令愛。沈錦蓉順勢道,兩個孩子既是同窗,不如常來常往

    周氏欣然應允。宴席散后,沈錦蓉剛送走客人,宋瑾就從衙門回來了。

    今日宴請李侍郎家眷了他開門見山地問。

    沈錦蓉心頭一跳:嗯,請了幾位夫人小聚。

    宋瑾深深看了她一眼:李大人今日主動找我說話,提到你對他兒媳頗為友善。

    周夫人性情溫和,很好相處。沈錦蓉輕描淡寫地說,薇姐兒與李家小姐又是同窗...

    錦蓉。宋瑾突然打斷她,你為何突然對我的公務如此上心

    沈錦蓉呼吸一滯。她該如何解釋說她重生而來,知道李侍郎將是他的貴人說她想彌補前世對他的漠不關(guān)心

    我...她垂下眼瞼,只是見你常為公務操勞,想盡些綿薄之力。

    宋瑾沉默片刻,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給你的。

    沈錦蓉驚訝地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支白玉簪子,簪頭雕著朵含苞待放的芙蓉,做工精細,玉質(zhì)溫潤。

    這...

    李大人今日送了兩塊和田玉料,我請匠人雕了一支簪子。宋瑾語氣平靜,耳根卻微微泛紅,聽聞女子都喜歡這些。

    沈錦蓉指尖輕撫玉簪,心頭涌起一股暖流。這是宋瑾第一次送她禮物,前世他們夫妻多年,他連一根線都沒給她買過。

    謝謝夫君,我很喜歡。她聲音有些哽咽,忙轉(zhuǎn)身將簪子遞給紅玉,收好了。

    當晚,沈錦蓉對鏡梳妝,將玉簪輕輕插入發(fā)髻。燭光下,白玉泛著柔和的光澤,襯得她膚如凝脂。她想起宋瑾說聽聞女子都喜歡這些,不禁莞爾——他定是偷偷向人打聽了。

    夫人,大人往這邊來了。紅玉匆匆進來通報。

    沈錦蓉慌忙起身,剛整理好衣襟,宋瑾已走了進來�?吹剿l(fā)間的玉簪,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很適合你。他輕聲說。

    沈錦蓉耳根發(fā)熱:夫君這么晚來,有事

    宋瑾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父親來的家書,說家鄉(xiāng)的橘子熟了,托人捎了些來,明日到。

    那太好了。沈錦蓉笑道,母親前日還說想念家鄉(xiāng)的味道。

    宋瑾點點頭,目光在房中掃過,落在書案上的一疊紙上:這是什么

    沈錦蓉心頭一緊——那是她整理的沈家與三皇子來往的證據(jù)。她急忙上前,假裝整理紙張:一些賬目罷了。

    幸好宋瑾沒有多問。他站了一會兒,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道了句早些休息便離開了。

    沈錦蓉長舒一口氣,重新檢視那些紙張。這些日子,她借著回娘家的機會,暗中調(diào)查父親與三皇子的關(guān)系,已找到不少蛛絲馬跡——賬本上不明不白的大額支出,父親書房里來路不明的密函,還有大哥頻繁出入三皇子府邸的記錄。

    前世沈家被抄時,她才知父親與三皇子勾結(jié)謀反。如今看來,陰謀早已開始醞釀。她必須想辦法阻止,又不能打草驚蛇。

    次日,橘子送到了,滿滿兩大筐,金黃飽滿。沈錦蓉親自挑選了一些品相最好的,分裝成幾份。

    這份送去李侍郎府上。她吩咐紅玉,就說是我公婆從家鄉(xiāng)帶來的,聊表心意。

    宋瑾下朝回來,看到分好的橘子,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你很周到。

    夫君嘗嘗沈錦蓉剝開一個,遞到他面前。

    宋瑾接過,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掌心,兩人俱是一怔。橘子很甜,宋瑾連吃了兩瓣,突然道:今日李大人邀我明日過府賞菊。

    沈錦蓉眼睛一亮:這是好事。李大人德高望重,能得他青眼,對夫君仕途大有裨益。

    你似乎很了解朝中局勢。宋瑾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沈錦蓉心頭一跳,忙道:不過是聽父親提起過。李大人乃清流領(lǐng)袖,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宋瑾沒再追問,但目光中的探究讓她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現(xiàn)與前世反差太大,難免引人懷疑。但比起挽救家族和婚姻,這點風險算不得什么。

    晚飯后,沈錦蓉正在教薇姐兒寫字,翠兒匆匆進來:夫人,沈府來人了,說大少爺請您明日回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沈錦蓉手中毛筆一頓。大哥找她前世這個時候,大哥確實找過她,是為了讓她偷看宋瑾的奏折——那時她滿口答應,如今想來,定是與三皇子的陰謀有關(guān)。

    知道了。她淡淡地說,告訴來人,我明日巳時到。

    翠兒退下后,沈錦蓉繼續(xù)教女兒寫字,心中卻已開始盤算明日該如何應對。直接拒絕會打草驚蛇,虛與委蛇又恐被卷入陰謀�;蛟S...這是個收集更多證據(jù)的機會

    娘親,寫歪了。薇姐兒軟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沈錦蓉低頭一看,自己無意中在紙上劃了道墨痕。她放下筆,將女兒摟入懷中。這個天真無邪的小生命,前世的她沒能保護好,今生決不讓悲劇重演。

    次日一早,沈錦蓉去向公婆說明情況,又囑咐乳母照顧好孩子,這才動身回娘家。臨行前,宋瑾罕見地主動相送。

    早些回來。他站在馬車旁,聲音平靜,今日我休沐,等你用晚飯。

    沈錦蓉心頭一暖,點點頭:好。

    馬車駛向沈府,她掀開車簾,看著街景后退。前世的她每次回娘家都是趾高氣揚,帶著對宋家的不滿和抱怨;而今生,她竟開始期待回到那個有宋瑾等待的家。

    沈府依舊富麗堂皇。沈錦蓉剛下馬車,大哥沈靜川就迎了出來,臉上帶著虛偽的熱情:妹妹可算來了,父親等急了。

    沈錦蓉心中警鈴大作——昨日明明說是大哥找她,怎么變成父親了

    父親不是病著嗎她假裝關(guān)切地問。前世的父親此時確實稱病不出,實則在密謀大事。

    沈靜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啊...是,但聽說你要來,強撐著起來了。

    沈錦蓉不動聲色地跟著大哥來到父親書房。沈尚書坐在太師椅上,面色紅潤,哪有半點病容

    錦蓉來了。父親笑容和藹,卻未起身相迎,聽說你在宋家過得不錯

    沈錦蓉行禮問安,謹慎地回答:托父親洪福,一切安好。

    聽說你最近與李侍郎家走得很近父親突然話鋒一轉(zhuǎn)。

    沈錦蓉心跳加速——父親派人監(jiān)視她不過是兒女同窗之誼,偶爾往來罷了。

    嗯。沈尚書意味深長地點頭,李修遠那個老頑固,向來與三殿下不對付。你既嫁入宋家,就是宋家的人,不必與他們走得太近。

    沈錦蓉低頭稱是,心中卻已了然——父親果然是三皇子一黨!

    今日叫你來,是有件事要你幫忙。沈尚書壓低聲音,宋瑾最近在查戶部虧空案,你找機會看看他的奏折草稿,抄一份給我。

    果然如此!前世她傻乎乎地答應了,結(jié)果成了三皇子打擊政敵的幫兇。沈錦蓉強自鎮(zhèn)定:父親,女兒雖與夫君關(guān)系緩和,但政務上的事,他從不讓我插手...

    想辦法!沈尚書突然變臉,一掌拍在桌上,別忘了你姓沈!若非我運作,你能嫁入狀元府如今翅膀硬了,連為父的話都不聽了

    沈錦蓉佯裝惶恐:父親息怒,女兒盡力就是。

    離開沈府時,沈錦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明白自己已站在懸崖邊上——一邊是血脈至親,一邊是丈夫兒女。前世的她盲目聽從父兄,最終害人害己;今生她必須做出抉擇。

    馬車緩緩駛回宋府,沈錦蓉掀開車簾,看到宋瑾正站在大門外張望。夕陽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俊朗的面容在看到她馬車時明顯放松下來。

    這一刻,沈錦蓉突然明白,自己早已做出了選擇——她愛上了宋瑾,愛上了這個前世被她辜負一生的男人。

    怎么這么晚宋瑾迎上來,語氣中帶著罕見的關(guān)切。

    沈錦蓉強忍淚水:父親留飯,我推辭了。她頓了頓,鼓起勇氣道,夫君,我有要事相告。

    宋瑾目光一凝,隨即攬住她的肩:進去說。

    被他半摟著走進府門,沈錦蓉心中既甜蜜又苦澀。她愛他,卻因前世的罪孽不敢表白;她想保護他,卻不得不先欺騙自己的父兄。

    這一夜,她將如何開口又該從何說起

    第七章

    晨光透過紗窗灑進臥房,沈錦蓉睜開眼,一股突如其來的惡心感立刻涌上喉頭。她慌忙抓起床邊的銅盆,干嘔了幾聲,卻只吐出些酸水。

    夫人!守夜的紅玉聞聲趕來,見狀眼睛一亮,您這癥狀...莫不是有喜了

    沈錦蓉一怔,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平坦的小腹。前世她懷過兩次孕,除了肚子變大外毫無感覺,生下的孩子也漠不關(guān)心。如今這強烈的孕吐反應,竟讓她有種奇妙的真實感。

    去請大夫來,先別聲張。她輕聲吩咐。

    大夫診脈后,笑著拱手:恭喜夫人,是喜脈,約有兩個月了。

    沈錦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前世的這個孩子因她情緒不穩(wěn)而流產(chǎn),今生她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去告訴大人。她對紅玉說,又補充道,先別驚動老太爺老太太。

    宋瑾正在書房批閱公文,聽聞夫人身體不適,立刻丟下筆墨趕了回來。進門時,他眉頭緊鎖,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哪里不舒服可請了大夫

    沈錦蓉望著他焦急的樣子,心頭一暖。前世的宋瑾何曾為她如此緊張過

    夫君別急。她示意他坐下,輕聲道,大夫說...我們有孩子了。

    宋瑾僵在原地,眼睛一點點睜大。他嘴唇微顫,似乎想說什么,卻只發(fā)出一聲哽咽。下一秒,他猛地將沈錦蓉摟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真的真的嗎他聲音沙啞,松開她一些,雙手捧住她的臉,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喜悅。

    沈錦蓉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不禁莞爾:千真萬確。

    宋瑾突然單膝跪地,將耳朵貼在她的小腹上,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聆聽什么天籟之音。沈錦蓉輕撫他的發(fā)絲,喉頭一陣發(fā)緊。前世的她,從未讓宋瑾體驗過為人父的喜悅;今生,她要彌補這一切。

    才兩個月,還聽不到什么呢。她柔聲道。

    宋瑾抬頭,眼中滿是溫柔:我聽到了,他在說爹爹。

    沈錦蓉噗嗤一笑,宋瑾也跟著笑起來。陽光灑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溫馨的畫面。

    消息很快傳遍了狀元府。宋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宋王氏更是忙前忙后,親自下廚做各種滋補湯水。下人們也都喜氣洋洋——夫人變了性子后,府中氣氛和睦,如今又添新丁,誰不高興

    只有翠兒,表面恭賀,眼中卻閃過一絲陰霾。沈錦蓉看在眼里,心知她會向林月柔報信。前世她小產(chǎn)后,宋瑾就是在林月柔的安慰下與她越走越近的。

    從今日起,我的飲食全由紅玉負責。沈錦蓉吩咐道,其他人一律不得經(jīng)手。

    懷孕后,宋瑾幾乎把她當成了瓷娃娃。每日下朝第一件事就是詢問她的情況,連公文都搬到臥房外間批閱,只為離她近些。他還特意請教太醫(yī),記下一堆孕期禁忌,嚴格執(zhí)行的樣子讓沈錦蓉既感動又好笑。

    夫君太緊張了。一日晚膳時,沈錦蓉忍不住道,我身子好著呢。

    宋瑾正為她挑魚刺,聞言抬頭:太醫(yī)說前三個月最是關(guān)鍵,不可大意。他將挑好的魚肉放進她碗里,尤其是你...年紀不小了。

    沈錦蓉佯裝惱怒:嫌我老了

    宋瑾耳根微紅: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著他窘迫的樣子,沈錦蓉心頭一軟。他們錯過了太多尋常夫妻該有的甜蜜與玩笑,如今能這樣相處,已是上天的恩賜。

    懷孕第三個月,沈錦蓉的孕吐減輕了許多,食欲也好了起來。這日她正在院中曬太陽,紅玉匆匆走來:夫人,沈府來人了,說老爺病重,請您速回。

    沈錦蓉手中繡帕落地。前世父親確實在這時病重過一次,實則是為掩人耳目,秘密會見三皇子。當時她信以為真,哭哭啼啼地回去,結(jié)果被利用來打探宋瑾的公務。

    備車。她起身道,先去請周大夫,隨我一同去。

    沈府依舊富麗堂皇,卻透著一股壓抑的氣息。沈錦蓉帶著大夫直奔父親院落,卻被大哥攔在門外。

    父親只是偶感風寒,不必勞師動眾。沈靜川瞥了眼周大夫,語氣生硬,妹妹一個人進去就好。

    沈錦蓉心中冷笑,面上卻一片焦急:大哥這是什么話父親病重,我怎能不帶大夫她提高聲音,父親!女兒帶太醫(yī)來了!

    房門猛地打開,沈尚書面色紅潤地站在門口,哪有半點病容看到周大夫,他臉色一沉:胡鬧!為父不過小恙,何須驚動太醫(yī)

    沈錦蓉故作驚訝:父親氣色不錯...那為何...

    進來再說!沈尚書一把將她拉進房,砰地關(guān)上門,將周大夫和紅玉都關(guān)在外面。

    屋內(nèi)還有一人——三皇子周景琰。他身著便服,正悠閑地品茶,見沈錦蓉進來,微微頷首:沈小姐,別來無恙。

    沈錦蓉心頭劇跳,強自鎮(zhèn)定地行禮:參見殿下。

    錦蓉啊,沈尚書開門見山,上次讓你辦的事,進展如何

    沈錦蓉低頭:女兒無能,夫君公務從不與我談論...

    廢物!沈尚書怒拍桌案,養(yǎng)你何用如今三殿下大事在即,急需宋瑾手中的戶部虧空證據(jù)!

    三皇子抬手制止沈尚書,溫和地對沈錦蓉道:沈小姐不必緊張。聽聞你有喜了恭喜。

    沈錦蓉背后一涼——她懷孕的消息并未對外宣揚,三皇子如何得知

    本王與宋大人雖有些政見不合,但一直欽佩他的才干。三皇子繼續(xù)道,若他能識時務,將來必有大好前程。

    這是赤裸裸的拉攏。沈錦蓉強忍心悸:殿下美意,妾身一定轉(zhuǎn)達。

    不必轉(zhuǎn)達了。三皇子取出一封信,直接交給他。告訴他,三日后午時,本王在翠微湖等他,過時不候。

    離開沈府時,沈錦蓉手腳冰涼。前世三皇子謀反案發(fā)時,牽連了半個朝堂。如今看來,陰謀早已開始醞釀。她必須警告宋瑾,但又不能直接透露自己知道謀反的事——那該如何解釋

    回府后,她徑直去了書房。宋瑾正在批閱公文,見她臉色不對,立刻放下筆: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沈錦蓉將三皇子的信遞給他:今日父親假稱病重騙我回去,實則是三皇子要見你。

    宋瑾拆信一看,眉頭緊鎖:他竟如此明目張膽...

    夫君,三皇子所謀甚大。沈錦蓉鼓起勇氣,我懷疑...他可能有異心。

    宋瑾銳利的目光投向她:你如何得知

    沈錦蓉心跳如鼓:我...我在父親書房看到些可疑文書,上面有三皇子的私印...還有兵械圖樣...

    這半真半假的解釋似乎說服了宋瑾。他沉思片刻:此事非同小可。明日我密奏皇上,你先不要聲張。

    夫君!沈錦蓉抓住他的手臂,三皇子勢大,若無確鑿證據(jù),貿(mào)然舉報恐引火燒身!

    宋瑾輕輕握住她的手:為國盡忠,豈能畏首畏尾何況...他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我要為我們的孩子創(chuàng)造一個清平世界。

    沈錦蓉眼眶一熱。前世的宋瑾也是這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終成就一代賢相之名。只是那時,她從未站在他身邊支持他。

    次日,宋瑾秘密上奏。當晚回府時,他面色凝重:皇上半信半疑,命我暗中調(diào)查。但不知怎的,三皇子似乎得到了風聲...

    三日后,宮中傳出消息——宋瑾因妄議朝政被貶為涼州通判,即日赴任。

    這分明是三皇子的手筆!沈錦蓉又驚又怒。

    宋瑾卻異常平靜:皇上這是變相保護我。涼州雖偏遠,卻可暫避鋒芒。他輕撫她的臉頰,只是苦了你,懷著身孕還要長途跋涉...

    我跟你去。沈錦蓉毫不猶豫地說。

    宋瑾眼中閃過感動,卻搖頭道:涼州苦寒,你又有孕在身,不如留在京城...

    不!沈錦蓉抓住他的衣袖,我絕不與你分開!

    最終,宋瑾拗不過她,決定全家一同赴任。沈錦蓉悄悄松了口氣——前世宋瑾被貶時她死活不肯跟去,結(jié)果讓林月柔趁虛而入。今生她絕不會重蹈覆轍。

    臨行前夜,沈錦蓉正在收拾細軟,紅玉匆匆進來:夫人,沈府大少爺來了,說老爺要見您最后一面。

    沈錦蓉冷笑——又是這套把戲。告訴他,我身子不適,不便前往。

    紅玉剛出去沒多久,外面就傳來沈靜川的怒罵聲:不孝女!父親病重都不見,你還有沒有良心!

    宋瑾聞聲而出,沈靜川這才悻悻離去。

    你不必為了我...宋瑾輕聲道。

    沈錦蓉搖頭: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們自己。她仰頭看他,夫君,從今往后,我只有你和孩子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宋瑾眼中最后一道鎖。他緊緊抱住她,聲音哽咽:錦蓉...我宋瑾此生定不負你。

    赴任的隊伍三日后啟程。沈錦蓉與公婆同乘一輛改良過的馬車,內(nèi)里鋪了厚厚的軟墊,盡量減少顛簸。宋瑾騎馬在前,不時回頭查看她的情況。

    行至青峰山一帶,天色已晚。宋瑾命令在一處平坦地帶扎營休息。沈錦蓉剛下馬車,突然聽到一陣破空之聲——

    有埋伏!宋瑾大喝一聲,猛地撲向她,將她護在身下。

    箭矢如雨點般落下,幾名侍衛(wèi)應聲倒地。接著,數(shù)十名黑衣人從林中殺出,刀光劍影中,宋瑾拔出佩劍奮力抵抗。

    保護夫人和老太爺老太太!他一邊抵擋刺客,一邊命令家丁。

    沈錦蓉被護送到一塊巨石后,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廝殺。這些刺客訓練有素,明顯不是普通山匪。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是三皇子派來滅口的!

    混戰(zhàn)中,一名刺客突破防線,直撲沈錦蓉而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宋瑾飛身擋在她面前,一劍刺穿刺客胸膛,卻不防另一人從側(cè)面偷襲,刀刃劃過他的后背。

    瑾兒!宋王氏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哭喊。

    侍衛(wèi)們終于擊退了刺客。宋瑾后背鮮血淋漓,卻還強撐著檢查家人安危。當看到沈錦蓉安然無恙時,他才松了口氣,隨即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快請大夫!沈錦蓉聲音顫抖,緊緊握住宋瑾的手。

    隨行的大夫查看了傷勢,所幸未傷及內(nèi)臟,但失血過多,需要靜養(yǎng)。隊伍不得不停下,在附近的驛站暫住。

    沈錦蓉寸步不離地守著宋瑾,為他換藥、喂藥、擦身。高燒中的宋瑾時而昏睡,時而囈語,大多是關(guān)于公務的,偶爾會喊她的名字。

    第三日傍晚,宋瑾終于退了燒。沈錦蓉熬得雙眼通紅,卻不肯去休息。趁他睡著,她輕手輕腳地整理他的衣物,忽然從包袱里掉出一個小冊子。

    沈錦蓉好奇地翻開,頓時愣住了——

    七月初三,蓉親自下廚做了薺菜餃子,味道與母親做的一般無二...

    七月十五,蓉熬夜為我縫制官服內(nèi)襯,針腳細密...

    八月初二,蓉接我下衙,雨中為我撐傘,自己半邊身子都淋濕了...

    八月二十,蓉有喜了,我要當父親了...

    每一頁都記錄著她的點滴改變,字里行間滿是溫柔。最后一頁寫著:錦蓉變了個人,但我愛她如今的樣子,甚于從前...

    淚水模糊了視線,沈錦蓉慌忙合上冊子,卻已泣不成聲。原來宋瑾一直在默默關(guān)注她,珍惜她的每一點改變...

    偷看別人私物,可不是淑女所為。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沈錦蓉抬頭,見宋瑾已醒,正含笑看著她。她撲到床邊,淚如雨下:對不起...對不起...

    宋瑾輕撫她的發(fā)絲: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若我早些發(fā)現(xiàn)你的好,我們也不會錯過這么多年...

    沈錦蓉將臉貼在他掌心,感受著那份溫暖。前世的她,究竟錯過了多少這樣的幸福

    刺客是三皇子派的她輕聲問。

    宋瑾點頭:八九不離十。不過這次襲擊反而給了我們證據(jù)——普通山匪哪有這般訓練有素我已派人密報皇上。

    你的傷...

    不礙事。宋瑾微笑,倒是你,連日照顧我,累壞了吧快躺下歇歇。

    他艱難地往床里挪了挪,讓出一小塊位置。沈錦蓉和衣躺下,小心翼翼避開他的傷處。宋瑾的手輕輕搭在她的小腹上,兩人靜靜依偎,聽著彼此的心跳。

    窗外,一輪新月升起,灑下柔和的清輝。前路或許還有風雨,但只要在一起,便無所畏懼。

    第八章

    涼州的冬天比京城來得更早。沈錦蓉裹緊狐裘,站在州衙后院,看著仆人們將最后一車柴火卸下。三個月前那場刺殺留下的陰影漸漸淡去,但宋瑾背后的傷疤將永遠提醒他們那段驚心動魄的旅程。

    夫人,藥熬好了。紅玉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來。

    沈錦蓉接過藥碗,皺了皺鼻子。自從到了涼州,這安胎藥就一日未斷。涼州氣候惡劣,宋瑾幾乎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瓷器,連州衙后院都不讓她出。

    大人呢她問。

    在前堂審案呢。今日是集市斗毆案,聽說牽扯到幾家商鋪。

    沈錦蓉點點頭,將藥一飲而盡。前世她對宋瑾的公務毫無興趣,如今卻每天都要了解他在處理什么案子,是否需要她出主意。

    她剛放下藥碗,就聽見前堂傳來一陣喧嘩,接著是宋瑾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此事本官自有決斷,退堂!

    片刻后,宋瑾大步走入后院,官袍上沾了些許塵土,眉頭緊鎖,顯然案子審得不順。

    夫君遇到難題了沈錦蓉遞上一杯熱茶。

    宋瑾接過茶,眉頭舒展了些:幾個商鋪爭奪市集攤位,各有各的理,判誰不判誰都要得罪人。

    沈錦蓉思索片刻:何不擴建市集涼州城西有塊荒地,稍加修整便能使用。這樣既解決了爭端,又能促進商貿(mào)。

    宋瑾眼睛一亮:這主意甚好!只是州府銀錢緊張...

    可發(fā)動商戶出錢出力,官府減免部分稅賦作為回報。沈錦蓉繼續(xù)道,長遠看,商貿(mào)繁榮了,稅收自然增加。

    宋瑾驚訝地看著她:錦蓉,你竟懂這些

    沈錦蓉抿嘴一笑。前世她雖不理政務,但畢竟是尚書之女,耳濡目染了不少。加上重生后的刻意學習,這些經(jīng)濟之道自然難不倒她。

    略知一二罷了。夫君若覺得可行,我還能寫個詳細章程。

    宋瑾深深看她一眼,突然將她攬入懷中: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這個擁抱溫暖而有力,沈錦蓉靠在他胸前,聽著那穩(wěn)健的心跳,只愿時光停駐。

    三日后,擴建市集的告示貼出,商戶們踴躍響應。宋瑾采納了沈錦蓉的建議,將工程分派給爭端的幾家共同負責,既化解了矛盾,又加快了進度。

    夫人妙計啊。老主簿摸著胡須贊嘆,大人有夫人相助,實乃涼州百姓之福。

    沈錦蓉微笑不語,心中卻涌起一股成就感。前世的她只會揮霍享樂,何曾想過自己也能造福一方

    隨著日子推移,沈錦蓉的肚子漸漸隆起。宋瑾每日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貼上去聽胎動,那期待的樣子哪里還有半點狀元郎的威嚴

    他踢我了!這日宋瑾突然抬頭,眼中閃爍著孩子般的喜悅。

    沈錦蓉輕笑:這么活潑,定是個小子。

    女兒也好,像薇姐兒一樣乖巧。宋瑾說著,又貼上去聽,我宋瑾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是寶貝。

    這句話讓沈錦蓉眼眶發(fā)熱。前世的宋瑾何曾對孩子們?nèi)绱松闲氖撬齽儕Z了他為人父的快樂,也剝奪了孩子們擁有慈父的權(quán)利。

    隆冬時節(jié),涼州下了第一場雪。沈錦蓉坐在暖閣里縫制小衣服,宋瑾在一旁批閱公文,屋內(nèi)炭火噼啪,溫馨寧靜。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

    大人!京城急報!是州衙的驛丞。

    宋瑾立刻起身開門。驛丞遞上一封火漆密信,低聲道:八百里加急,說是事關(guān)重大。

    沈錦蓉手中的針線停了下來,心頭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

    宋瑾拆信一看,面色驟變:三皇子謀反事敗,已經(jīng)伏誅!

    沈錦蓉手中的針線落地。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如遭雷擊——沈家可是與三皇子綁在一起的!

    沈家...如何了她聲音顫抖。

    宋瑾快速瀏覽信件,眉頭越皺越緊:岳父和大哥被指認為同謀,已經(jīng)下獄。其余家眷暫時軟禁在府,等候發(fā)落。

    沈錦蓉渾身發(fā)冷,眼前一陣發(fā)黑。前世的慘劇又要重演了嗎滿門抄斬,血流成河...

    錦蓉!宋瑾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她,別急,事情或許還有轉(zhuǎn)圜余地。

    怎么會...她抓住宋瑾的手臂,指甲幾乎陷入他的肉里,父親雖與三皇子往來密切,但謀反這等大罪...

    宋瑾扶她坐下,沉聲道:信上說,三皇子府中搜出了與岳父的密信,確有謀逆內(nèi)容。但皇上念及岳父年邁,尚未定奪。

    沈錦蓉心如刀絞。一邊是生養(yǎng)她的家族,一邊是摯愛的丈夫和孩子。若為家族求情,恐連累宋瑾;若袖手旁觀,又怎能眼睜睜看親人赴死

    夫君...她淚如雨下,我...

    宋瑾緊緊抱住她:別怕,我們一起想辦法。

    當夜,沈錦蓉輾轉(zhuǎn)難眠。窗外北風呼嘯,猶如她紛亂的心緒。父親和大哥罪有應得,但沈家上下百余口人,許多都是無辜的。更何況,謀反大罪,往往株連九族,她和孩子們會不會也被牽連

    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肩:睡不著

    沈錦蓉轉(zhuǎn)身,對上宋瑾關(guān)切的目光。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眼中滿是擔憂。

    吵醒你了她輕聲問。

    宋瑾搖頭:我也沒睡。他坐起身,你在想沈家的事

    沈錦蓉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宋瑾突然下床,取了件外袍披在她肩上:起來吧,我們好好談談。

    書房里,宋瑾點亮燭火,又往炭盆里添了幾塊炭。跳動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堅毅的線條。

    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京城打探詳情。他開門見山,若有可能,我會盡力保全無辜。

    沈錦蓉驚訝地看著他。前世的宋瑾對沈家深惡痛絕,在她死后甚至沒有為沈家說過一句求情的話。

    為什么她不禁問出聲,沈家...我父親那樣對你...

    宋瑾苦笑:因為他們是你家人。而且...他頓了頓,這段時間我看到了真正的你,相信你的改變不是偽裝。

    沈錦蓉喉頭哽咽。她該如何告訴宋瑾,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沈錦蓉她是一個帶著前世記憶重生的靈魂,一個曾經(jīng)眼睜睜看著家族覆滅的游魂...

    夫君,如果我告訴你...她鼓起勇氣,我知道一些...本不該知道的事情...

    宋瑾目光一凝:比如

    比如三皇子會謀反...她聲音越來越小,比如沈家的結(jié)局...

    燭光下,宋瑾的表情變得深不可測。他沉默良久,突然問:你還知道什么

    我還知道...沈錦蓉攥緊衣角,知道你會成為一代賢相,知道我們的孩子...她突然停住,不敢再說下去。

    宋瑾起身,在書房里踱了幾步,然后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冊子,遞給她。

    沈錦蓉疑惑地翻開,頓時呆住了——這是宋瑾的日記,上面詳細記錄了她重生以來的每一個反常舉動,從突然善待公婆到預知朝局變化,甚至包括她無意中說出的某些預言。

    你...你一直在記錄她聲音發(fā)顫。

    宋瑾點頭:起初我以為你另有所圖,后來發(fā)現(xiàn)你是真心改變。但你的未卜先知,實在超出常理...他直視她的眼睛,錦蓉,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刺入心臟。沈錦蓉閉上眼,淚水滾落:我是沈錦蓉,但又不完全是...她深吸一口氣,夫君可信鬼神之說

    宋瑾挑眉:你是指...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選擇了一種委婉的說法,夢里我死后,靈魂飄蕩了二十年,看到了很多事情...后來夢醒,我回到了訓斥公婆的那一天。

    宋瑾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但很快恢復平靜:所以你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

    不是全部。沈錦蓉搖頭,就像拼圖,只有一些碎片。而且...我的改變可能已經(jīng)影響了一些事情的發(fā)展。

    宋瑾沉思片刻,突然問:在你的夢里,沈家結(jié)局如何

    沈錦蓉渾身一顫:滿門抄斬...

    屋內(nèi)陷入死寂,只有炭火偶爾發(fā)出噼啪聲。宋瑾的表情凝重如鐵,沈錦蓉則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我明白了。最終宋瑾開口,明日我寫密折給皇上,陳明沈家雖有罪,但婦孺無辜,請求從輕發(fā)落。

    沈錦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相信我說的

    宋瑾輕撫她的臉頰:這幾個月來,你的種種預知已經(jīng)證明了你話的真實性。何況...他苦笑,比起相信你被鬼附身,我寧愿接受這個解釋。

    沈錦蓉撲進他懷中,泣不成聲。她沒想到坦白會如此順利,更沒想到宋瑾會如此輕易地接納這個荒誕的真相。

    不過,宋瑾突然嚴肅起來,這件事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設(shè)想。

    沈錦蓉連連點頭。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在這個迷信的年代,一個能預知未來的女人,不是被奉為神明,就是被當作妖孽燒死。

    夫君,我想回京城一趟。她鼓起勇氣說。

    宋瑾皺眉:不行!你懷著身孕,太危險了。

    我必須去。沈錦蓉堅定地說,只有我了解沈家內(nèi)情,或許能找到為部分人脫罪的證據(jù)。

    宋瑾還想反對,但看到她決絕的眼神,最終嘆了口氣:至少等孩子出生后再說。

    這個讓步已經(jīng)讓沈錦蓉感激不已。她靠在宋瑾肩頭,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前世的她孤身一人面對家族覆滅,今生卻有丈夫并肩而立,這已是天大的幸運。

    開春后,涼州城西的新市集正式開張,熱鬧非凡。宋瑾采納了沈錦蓉的建議,減免了貧困商戶的稅賦,還設(shè)立了平價藥攤,贏得百姓交口稱贊。

    通判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爺!

    聽說那些惠民政策都是夫人出的主意呢!

    這些贊譽傳到沈錦蓉耳中,讓她既欣慰又感慨。前世她只在乎自己的享樂,何曾想過為百姓做點實事

    三月里,沈錦蓉臨盆在即。宋瑾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比她還緊張。老主簿打趣道:大人這樣子,倒像是自己要生孩子似的。

    生產(chǎn)那日,宋瑾在產(chǎn)房外來回踱步,聽到里面?zhèn)鱽淼拿恳宦暽胍鞫枷竦陡畎阃纯�。宋王氏和接生婆幾次讓他去休息,他都�?zhí)意守在外面。

    爹當年也是這樣守著娘的嗎他問一旁的宋老爺子。

    老爺子笑著點頭:可不是你娘生你時難產(chǎn),我在外面跪了一夜,求菩薩保佑。

    當嬰兒響亮的啼哭聲終于響起時,宋瑾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恭喜大人,是個健康的公子!接生婆抱著襁褓出來。

    宋瑾顫抖著接過那個小小的生命,眼淚奪眶而出。這是他第一個親眼見證出生的孩子,那種震撼與喜悅無法言喻。

    錦蓉呢她怎么樣他急忙問。

    夫人安好,就是累了。

    宋瑾將孩子交給母親,沖進產(chǎn)房。沈錦蓉臉色蒼白,汗?jié)竦陌l(fā)絲貼在臉上,卻帶著滿足的微笑。

    是個男孩...她虛弱地說。

    宋瑾跪在床邊,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謝謝你...謝謝你給我這么美好的禮物。

    沈錦蓉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前世這個孩子因她情緒不穩(wěn)而流產(chǎn),今生卻健康平安地來到了世上,這是命運給她最大的寬恕。

    叫他暉吧,宋暉。她輕聲說,愿他如陽光般明亮溫暖,照耀他人。

    宋瑾點頭,眼中滿是柔情:好,就叫暉兒。

    屋外,春風拂過涼州城,帶來新生的氣息。盡管京城的陰云仍未散去,但此刻,這個小生命給了他們面對一切困難的勇氣。

    第九章

    暉兒滿月那日,涼州下了一場細雨。沈錦蓉站在廊下,看著雨簾中模糊的遠山輪廓。京城來的信使正在書房與宋瑾密談,那份肅穆的氣氛即使隔著雨幕也能感受到。

    夫人。紅玉匆匆走來,聲音壓得極低,信使帶來了沈府的消息。

    沈錦蓉指尖一顫,懷中的暉兒似有所覺,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她輕輕拍撫兒子,緩步向書房走去。

    門虛掩著,宋瑾低沉的聲音傳出:...已經(jīng)定罪了

    回大人,沈尚書和沈大公子判了斬立決,其余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沒入官婢。信使的聲音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漠,皇上念及大人忠勤,特赦夫人不受牽連。

    沈錦蓉雙腿一軟,險些跌倒。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家族覆滅的消息,仍如萬箭穿心。前世的慘劇正在重演,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

    替我謝過皇上恩典。宋瑾的聲音有些沙啞,沈家其他人...可有轉(zhuǎn)圜余地

    難啊。三皇子謀反證據(jù)確鑿,沈家與之往來密函俱在,有幾封還是用沈尚書私印所書...

    沈錦蓉突然推門而入。信使慌忙行禮,她視若無睹,直直看向宋瑾:我要回京。

    宋瑾眉頭緊鎖:錦蓉,現(xiàn)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我不是意氣用事。沈錦蓉聲音平靜得可怕,我知道父親的書房有暗格,里面或許還有更多密函。若能找到他與三皇子切割的證據(jù),或許能救下幾個無辜的族人。

    宋瑾與她對視良久,終于轉(zhuǎn)向信使:你先下去休息。

    信使退下后,宋瑾走到沈錦蓉身邊,輕輕接過熟睡的暉兒:你剛出月子,身體還未恢復...

    我必須去。沈錦蓉抓住他的衣袖,聲音哽咽,那是我娘家,有從小照顧我的嬤嬤,有教我繡花的姨娘,還有未出閣的妹妹...她們不該為父親的罪行陪葬。

    宋瑾長嘆一聲:若要去,我陪你一起。

    不行!沈錦蓉斷然拒絕,你是朝廷命官,擅離職守是大罪。何況暉兒和薇姐兒、明哥兒都需要人照顧。

    最終兩人達成妥協(xié):沈錦蓉帶紅玉和兩名可靠家丁回京,最多停留十日,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必須返回涼州。宋瑾則寫了幾封密信,讓她帶給京中的幾位故交。

    臨行前夜,宋瑾緊緊抱著她,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

    沈錦蓉靠在他胸前,聽著那有力的心跳:我答應你。

    次日清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離開涼州城。沈錦蓉掀開車簾,看著州衙門前宋瑾抱著暉兒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晨霧中。

    路途漫長,沈錦蓉大部分時間都在思索如何進入已被查封的沈府。前世抄家時她已死,只聽說過程極為嚴酷,連地磚都被撬開檢查。父親的書房暗格極為隱蔽,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五日后,馬車抵達京城。沈錦蓉沒有回狀元府——那里恐怕已被監(jiān)視——而是住進了宋瑾一位故交的別院。安頓好后,她立刻派家丁去打探消息。

    夫人,不好了!紅玉匆匆進來,臉色煞白,二小姐...二小姐昨夜懸梁自盡了!

    沈錦蓉手中的茶盞砰然落地。靜淑...那個總是尖酸刻薄卻也會偷偷塞糖給她的妹妹,竟然...

    為什么她聲音嘶啞。

    聽說...聽說沈府女眷明日就要被押往教坊司,二小姐不堪受辱...

    沈錦蓉猛地站起,眼前一陣發(fā)黑。前世的靜淑也是這樣結(jié)束生命的嗎而她作為長姐,卻從未關(guān)心過這個妹妹的命運...

    備車,我要去沈府。

    夫人!沈府現(xiàn)在有官兵把守...

    那就晚上去。

    當夜,月黑風高。沈錦蓉換上一身素衣,在家丁的幫助下,從沈府后墻一處隱蔽的狗洞爬了進去——那是她兒時偷溜出府的秘密通道。

    府內(nèi)一片狼藉,值錢物件早已被抄沒,剩下的家具東倒西歪,像被野獸撕咬過的尸體。沈錦蓉借著微弱的月光,摸索著向父親書房走去。

    突然,一陣低泣聲從偏院傳來。沈錦蓉心頭一跳,循聲找去,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柴房角落——是她的小丫鬟柳兒!

    柳兒!她低聲呼喚。

    小丫鬟抬頭,滿臉淚痕:大...大小姐隨即驚恐地搖頭,您快走!府里還有錦衣衛(wèi)的人!

    沈錦蓉蹲下身:你怎么還在這里其他人呢

    老夫人病了,走不動,官爺說明日再來押人...柳兒抽噎著,小姐,老爺他們...他們...

    沈錦蓉抱住這個顫抖的小身子:別怕,告訴我,書房有人把守嗎

    柳兒搖頭:值錢的東西都抄走了,現(xiàn)在沒人去那里...

    安撫好柳兒,沈錦蓉悄悄潛向書房。每走一步,記憶就如潮水般涌來——在這里,父親教她認字;在那里,大哥帶她放風箏...如今這一切都將隨著沈家的覆滅而煙消云散。

    書房門歪斜地掛著,里面漆黑一片。沈錦蓉摸出火折子,點燃一支殘燭�;椟S的光線下,只見書架傾倒,典籍散落一地,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黃花梨書案已被劈成兩半。

    沈錦蓉跪在地上,仔細摸索著第三塊地磚——那是暗格的機關(guān)所在。前世的她偶然看到父親打開過,里面藏著家族最隱秘的文書。

    地磚微微松動,但怎么也打不開。沈錦蓉急出一身汗,突然想起機關(guān)需要旋轉(zhuǎn)而非撬動。她用力一扭,地磚終于移開,露出一個鐵盒。

    盒中是一疊密函和一本賬冊。沈錦蓉快速翻閱,心跳越來越快——這些都是父親與三皇子往來的罪證!其中一封信明確提到要在秋獵時行刺皇上...

    就在她絕望之際,最后一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封信筆跡陌生,蓋的卻是三皇子的私印。信中三皇子嚴詞拒絕父親的某項提議,并威脅若父親再妄動,就將前事公諸于眾。

    前事...沈錦蓉喃喃自語。難道父親有什么把柄在三皇子手中

    賬冊的最后一頁記載著一筆巨額支出,備注是封口之資。收款人名字被墨水涂黑,但隱約能看出是個趙字。

    趙...沈錦蓉突然想起一個人——趙德!那個缺了一指的大哥心腹,前世在三皇子事敗后神秘失蹤。莫非他知道什么秘密

    誰在那里!一聲厲喝從門外傳來。

    沈錦蓉慌忙將信件塞入懷中,吹滅蠟燭。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蜷縮在書案后,屏住呼吸。

    大人,可能是野貓...

    仔細搜!沈府重地,不得有失!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后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著火了!快救火!

    錦衣衛(wèi)們匆匆離去。沈錦蓉長舒一口氣,趁機溜出書房,向后院潛行�;饎菀哑�,府中亂作一團。她看到柳兒扶著祖母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幾個官差正忙著提水救火。

    借著混亂,沈錦蓉翻墻而出,與接應的家丁匯合。回到別院,她立刻檢視那些信件,越看越心驚——原來父親早年曾參與毒殺先太子,而三皇子握有證據(jù)。所謂的謀反,實則是三皇子脅迫父親就范的手段!

    備筆墨。她突然道,我要寫奏折。

    紅玉瞪大眼睛:夫人,您要...

    告發(fā)父親。沈錦蓉聲音平靜,既然救不了沈家,至少要救那些無辜的人。

    奏折寫好后,沈錦蓉又給宋瑾寫了封長信,說明發(fā)現(xiàn)和計劃。天亮后,她換上命婦服飾,帶著奏折直奔皇宮。

    罪婦沈氏,求見皇上!在宮門外,她長跪不起。

    守衛(wèi)見她衣著不凡,不敢怠慢,一層層通報進去。兩個時辰后,一名太監(jiān)出來宣她入宮。

    紫宸殿內(nèi),皇帝面色陰沉地看完她的奏折,又檢視了那些密函:沈氏,你可知告發(fā)親父是大不孝

    沈錦蓉額頭觸地:回皇上,臣婦深知此乃不孝之舉。然先賢有云大義滅親,臣婦不忍見更多無辜受累。

    皇帝沉默良久,突然問:這些證據(jù),宋瑾可知情

    回皇上,夫君遠在涼州,并不知情。此事乃臣婦一人所為,若有罪責,臣婦愿一人承擔。

    起來吧�;实鄣穆曇艟徍土诵�,你父親罪證確鑿,無可辯駁。但念在你大義滅親,朕可網(wǎng)開一面——女眷免于沒官,流放男丁改為戍邊三年。

    沈錦蓉淚如雨下,重重叩首:謝皇上恩典!

    離開皇宮時,沈錦蓉步履虛浮,卻如釋重負。她救不了父親和大哥,但至少保住了其他無辜的家人。這已是最好的結(jié)果。

    回到別院,她立刻著手安排接應沈府女眷的事宜。正當忙碌時,紅玉驚慌失措地跑進來:夫人!不好了!翠兒帶著一伙人闖進來了!

    沈錦蓉心頭一凜——翠兒!她差點忘了這個眼線!

    沈錦蓉,別來無恙啊。翠兒帶著幾個彪形大漢闖進來,臉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沒想到吧,我早就等著你了。

    沈錦蓉強自鎮(zhèn)定:翠兒,我待你不薄,為何...

    待我不薄翠兒冷笑,你明知我是林小姐的人,處處防備,還叫待我不薄她逼近一步,林小姐說了,只要你乖乖交出從沈府帶出來的東西,可以給你個痛快。

    沈錦蓉這才明白,翠兒背后竟是林月柔!而林月柔又怎會知道她去了沈府除非...林月柔與三皇子余黨有勾結(jié)!

    東西我已經(jīng)呈給皇上了。沈錦蓉直視翠兒,你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

    翠兒臉色一變:找死!她揮手示意大漢上前,抓住她!搜!

    就在危急時刻,院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接著一隊錦衣衛(wèi)沖了進來:奉皇上口諭,捉拿三皇子余黨!

    翠兒面如土色,轉(zhuǎn)身要逃,卻被當場拿下。為首的錦衣衛(wèi)千戶向沈錦蓉拱手:夫人受驚了。皇上料定會有余黨對您不利,特命下官前來保護。

    沈錦蓉這才明白,皇帝早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她提供的證據(jù),將成為清理朝堂的最后利器。

    三日后,沈錦蓉護送著祖母和其他女眷離開京城,前往南方安置。臨行前,她去了趟刑部大牢,見了父親最后一面。

    逆女!你還有臉來見我!沈尚書隔著柵欄怒吼,沈家養(yǎng)你一場,你竟親手將家族推向深淵!

    沈錦蓉平靜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威嚴的父親:父親,是您先拋棄了家族。為了權(quán)勢,您毒殺先太子,勾結(jié)三皇子,可曾想過家中老小

    沈尚書如遭雷擊: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多。沈錦蓉輕聲道,我已盡力保全無辜族人。父親...一路走好。

    離開大牢時,天空飄起細雨。沈錦蓉仰頭任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她完成了最艱難的抉擇,從此與過去徹底告別。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二十年過去。

    曾經(jīng)的涼州通判宋瑾,如今已是當朝宰相,深得皇帝信任。沈錦蓉則創(chuàng)辦了京城第一所女子學堂,許多官家小姐都以入讀為榮。

    明哥兒考中進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職;薇姐兒嫁了個品性端方的舉人,夫妻恩愛;暉兒更是少年英才,十八歲就中了舉,立志像父親一樣為民請命。

    這日正值宋瑾六十大壽,府中賓客盈門。酒過三巡,宋瑾突然起身,舉杯向沈錦蓉:今日之喜,全賴夫人賢德。若非當年夫人懸崖勒馬,宋某哪有今日

    賓客們紛紛贊嘆。沈錦蓉羞赧低頭,卻聽宋瑾繼續(xù)道:諸位或許不知,二十年前,夫人曾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沈錦蓉猛地抬頭,對上宋瑾含笑的目光——他竟要在眾人面前提那件事

    夢中她看到許多未來之事,醒來后幡然悔悟,才有了今日的琴瑟和鳴。宋瑾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那個夢...我相信是真的。

    滿堂賓客只當是夫妻間的甜蜜玩笑,紛紛舉杯祝福。唯有沈錦蓉明白,這是宋瑾在用他的方式告訴她——他接納她的一切,包括那個荒誕的重生秘密。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回房后,沈錦蓉小聲問。

    宋瑾笑著為她取下釵環(huán):從你第一次用那種懷念的眼神看明哥兒和薇姐兒開始...就像已經(jīng)失去過他們一次。

    沈錦蓉眼眶濕潤。原來他早就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只為不讓她為難。

    后悔嗎宋瑾輕撫她的白發(fā),如果沒嫁給我...

    沈錦蓉搖頭,握住他的手:重生千百次,我依然會選擇你。只是下一次,我會更早醒悟,少辜負你一些。

    宋瑾大笑,將她摟入懷中:那下輩子,我們早點相遇,你繼續(xù)做我的賢內(nèi)助。

    窗外,明月高懸,清輝如水。兩顆飽經(jīng)滄桑的心緊緊相依,再無隔閡。

    前世的悲劇已經(jīng)改寫,今生的幸福才剛剛開始。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