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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看過《田螺姑娘》嗎

    我就是那只報恩的田螺精,嫁給了窮漢陳建國。

    我洗衣做飯,助他撐起家,日子剛有盼頭,

    他卻嫌我生不出兒子,將懷著身孕的女人領進門,逼我跪地伺候。

    更狠的是,他發(fā)現(xiàn)我的螺涎能安胎養(yǎng)顏,

    竟將我囚禁在腌咸菜的大瓦甕里,

    日日用刀劃破我的身體,逼我流出那所謂的神仙水。

    他們以為喝下的是靈丹妙藥

    呵,那是我用億萬子嗣為他們準備的——催命符。

    而他們,都將成為我孩子們最肥美、最鮮活的養(yǎng)料!

    01

    呸!你個光占窩不下蛋的瘟貨!死人吶還不快給老娘把紅糖水端過來!再磨磨蹭蹭,扒了你的皮!

    尖利刻薄的女聲像錐子一樣扎進我的耳朵。

    李翠蓮挺著那高高隆起的肚子,雙手叉腰站在堂屋門口,唾沫星子幾乎要噴濺到我臉上。

    我趕緊低下頭,快步將灶上剛沖好的、滾燙的紅糖水端過去。

    手腕上,那道曾是報恩契約的淺紅色印記,微微發(fā)燙,無聲地提醒著我,在契約徹底失效前,我不能違逆陳建國和這個被他視為香火所在的女人。

    兩年前,還是個光棍窮漢的陳建國不知從哪里聽來了田螺報恩的古老故事,竟四處打聽,最終找到了我棲身的那片水田。

    他跪在我面前,涕淚橫流,說他命苦,爹娘死得早,家里窮得叮當響,三十好幾連個媳婦都說不上,村里人誰都瞧不起他,連狗都嫌棄繞著他走。

    他求我發(fā)發(fā)慈悲,嫁給他,幫他把日子過起來。

    看著他那副可憐相,又念及他爹幼時曾無意間將我從頑童手中救下,放歸水田的那一絲善緣,我心軟了。

    我應了他。就在我點頭的那一刻,手腕上便顯現(xiàn)出這道紅印,如同無形的枷鎖。

    起初,陳建國對我確實是好的。

    他會笨拙地給我梳頭,會在我夜里洗衣晚歸時,提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在村口等我,會把省下來的口糧偷偷塞給我。

    我以為,這便是人間夫妻該有的模樣。

    我努力操持家務,下地掙工分,甚至偷偷用妖力滋養(yǎng)他家那幾分薄田,讓收成好了不少。

    家里的茅草屋頂不再漏雨,米缸也漸漸滿了,日子總算有了起色,有了盼頭。

    可好景不長。

    當他挺直了腰桿,不再被村里人嘲笑時,他的眼神變了。

    他開始嫌棄我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怨懟我占著茅坑不拉屎。

    直到他勾搭上了村里那個潑辣放蕩的寡婦李翠蓮。

    李翠蓮很快就懷上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人領進了家門,從此對我便只剩下橫眉豎眼和無盡的苛責。

    燙!你想燙死老娘和老娘肚子里的金疙瘩啊!你個黑心爛腸的賤貨!

    李翠蓮剛接過碗,只抿了一小口,便臉色大變,猛地將那碗滾燙的紅糖水狠狠砸在我身上!

    灼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我單薄的衣衫,燙得我皮肉生疼,我不由自主地痛呼出聲。

    糖水黏膩地沾在身上,混著泥土,狼狽不堪。

    李翠蓮還不解氣,她挺著肚子,卻動作靈活地抬起腳,狠狠一腳踹在我的胸口!

    我被踹得倒退幾步,撞在土墻上,喉頭一甜,差點嘔出血來。

    她還不罷休,上前一步,用她那肥碩的身體狠狠踩住我試圖撐地的右手。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鉆心的劇痛從右手手腕傳來,瞬間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慘叫出聲,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骨頭……我的手腕骨頭,被她硬生生踩裂了!

    哎喲!咋了翠蓮是不是這賤皮子不長眼又惹你了傷著你沒有快讓我看看!

    陳建國聽到我的慘叫,像陣風似的從外面跑進來。

    但他看都沒看我一眼,甚至沒瞟一眼我那不成樣子的右手,而是第一時間沖到李翠蓮身邊,小心翼翼地摟住她的腰,緊張兮兮地撫摸著她那高聳的肚皮。

    她想害咱們兒子!她就是個喪門星!

    李翠蓮惡人先告狀,指著蜷縮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我,

    我看她就是嫉妒!嫉妒我能給你陳家生兒子!建國,你不是說她……她那身子骨,跟咱們不一樣,流出來的黏糊糊的東西,能安胎養(yǎng)顏嗎趕緊給我弄點來!今天我非要喝個夠!看她還敢不敢作妖!

    陳建國眼睛瞬間迸發(fā)出貪婪的光芒,

    他看向我的眼神只有赤裸裸的算計和興奮:

    對對對!翠蓮你等著!我這就給你弄!

    他動作麻利地從墻角拖出那口比我還高、散發(fā)著陳年酸臭氣味、用來腌制咸菜的大瓦甕。

    甕壁上還沾著黑乎乎的污漬和干掉的菜葉。

    他又不知從哪個旮旯里摸出一張畫得歪歪扭扭、鬼畫符似的黃紙。

    趁我因劇痛和驚恐而渾身無力之際,猛地將那張散發(fā)著怪異氣味的黃符拍在了我的額頭上!

    符紙接觸到皮膚的瞬間,一股陰冷麻痹的力量瞬間流遍我的四肢百骸。我只覺得渾身一軟,提不起一絲力氣,連維持人形都變得困難。

    他和李翠蓮相視一眼,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兩人合力,粗暴地將我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拖拽著塞進了那口冰冷、骯臟的大瓦甕里。

    瓦甕內(nèi)部冰冷刺骨,充滿了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

    咚!

    沉重的木質(zhì)甕蓋被蓋上,眼前瞬間陷入一片徹底的黑暗。

    我被迫現(xiàn)出一半原形,冰冷的螺殼緊緊貼著粗糙的甕壁,身體蜷縮在污濁冰冷的臟水里,混合著咸菜腐爛的味道,令人窒息。

    手腕上,那道原本淺紅色的契約印記,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而在它的旁邊,一條黑線,正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帶著刺骨的寒意,纏繞著我的皮膚。

    沒過多久,甕蓋被粗暴地掀開一條縫隙,刺眼的光線透了進來。

    陳建國那張因為貪婪而扭曲的臉出現(xiàn)在縫隙外,他手里拿著一把銹跡斑斑、刃口卷曲的柴刀。

    他獰笑著,眼神里沒有猶豫和不忍,對著我暴露在水面上、相對完好的左邊胳膊,狠狠地劃了下去!

    沒有鮮紅的血液,只有透明而粘稠的、如同稀釋膠水般的液體,從傷口處緩緩滲出,帶著我微弱的妖力和生命精華。

    他早有準備,拿出一個豁口的粗瓷大碗,湊到傷口下方,仔細地接著。

    快喝,翠蓮!這可是好東西!大補!

    他迫不及待地將接了小半碗的涎水遞給李翠蓮。

    李翠蓮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還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咂咂嘴:

    嗯……甜絲絲的,帶著點腥氣,不過喝下去肚子里暖洋洋的,還真不賴!再來一碗!老娘要喝個痛快!

    陳建國再次舉起柴刀,毫不留情地在我身上又劃開了幾道深深的口子。粘稠的液體不斷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入碗中。

    直到接了滿滿三大碗,看我臉色慘白,氣息奄奄,他才似乎終于滿足了,停下了手。

    建國哥……

    我用盡最后力氣,虛弱地哀求著,放過我……求求你……

    他卻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只是嫌惡地朝著甕里啐了一口唾沫:

    省省吧!能給你男人和你未來的兒子做貢獻,是你這不下蛋的母雞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老實待著吧你!

    砰!沉重的甕蓋再次合上,世界重歸黑暗與冰冷。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手腕上那條詭異的黑線,似乎又深了一分。

    02

    自從李翠蓮開始每日飲用我的螺涎,她那原本有些不穩(wěn)的胎像,竟真的奇跡般穩(wěn)固了下來。

    不僅如此,她那常年勞作而顯得粗糙蠟黃的皮膚,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水靈白嫩,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態(tài),看得陳建國眼神越發(fā)癡迷,幾乎是寸步不離。

    這下,我這田螺精的涎水是神仙水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在閉塞落后的村子里不脛而走。

    最先聞訊趕來的是李翠蓮的親姐姐,李桂香。

    她也是個寡婦,帶著個五六歲的拖油瓶兒子陳狗蛋,肚子里還揣著一個,卻沒人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誰。

    李桂香長得尖嘴猴腮,一臉刻薄相,比李翠蓮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來的那天,正趕上陳建國和李翠蓮在屋里膩歪。

    那無法無天的陳狗蛋在院子里瘋跑,不知怎么就摸到了柴房門口,好奇心驅(qū)使下,他用石頭砸開了那把生銹的舊銅鎖。

    柴房里陰暗潮濕,只有一絲光線從瓦片的縫隙中漏下。

    陳狗蛋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口大瓦甕,以及甕里那個蜷縮在冰冷臟水中、半人半螺、身上布滿可怖傷痕的我。

    哇——妖怪!娘!有妖怪!

    陳狗蛋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出去,扯著嗓子尖叫。

    李桂香和李翠蓮、陳建國聞聲出來,起初也被柴房里的景象嚇了一跳。李桂香更是白了臉,連連后退。

    可當李翠蓮在她耳邊添油加醋地描述了這神仙水的神奇妙用——安胎、養(yǎng)顏、甚至可能讓她也生個帶把的兒子后,李桂香那雙小眼睛立刻就迸發(fā)出了貪婪的光芒,恐懼瞬間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哎呀!好妹妹!這么好的東西你怎么不早說!快!也給姐姐弄一碗嘗嘗鮮!我這肚子,最近也老不舒坦呢!

    她搓著手,迫不及待地催促陳建國。

    陳建國自從發(fā)現(xiàn)這一本萬利的買賣后,膽子也越來越大,心也越來越黑。

    他嘗到了甜頭,索性徹底放開了。

    他開始對外面的人宣稱,他家這個不懂事的婆娘,

    其實是個修煉成精的田螺,她的涎水是天賜的寶貝,

    能包治百病,滋陰補陽,延年益壽,

    尤其對女人,喝了不僅能變美變年輕,還能保管生兒子!

    這番話,在重男輕女思想根深蒂固、又極度缺醫(yī)少藥的窮苦鄉(xiāng)下,簡直如同投下了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

    一時間,陳建國家那破敗的院門,幾乎要被踏破了門檻。

    十里八鄉(xiāng),甚至更遠地方的人都聞訊趕來。

    他們手里提著家里僅有的幾只老母雞,抱著咯咯叫的雞蛋,

    捧著珍貴的布票、糧票,甚至還有些偷偷摸摸、眼神閃爍的人,

    揣著壓箱底的銀元寶、銅錢,在陳家門口排起了長隊,

    只為求得一碗那傳說中的神仙水。

    陳建國和李翠蓮看著屋子里堆積如山的糧食、布匹、雞蛋,還有那些沉甸甸的銀錢,眼睛都紅了,嘴巴咧得幾乎合不攏。

    他們儼然成了村里的大人物,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畏地看著,奉承著。

    而我,則徹底淪為了他們斂財?shù)墓ぞ�,一個被囚禁在瓦甕里的活體藥材。

    取涎水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手段也越來越粗暴。

    有時一天要被劃開十幾次傷口,舊傷還沒結(jié)痂,新的傷口又添了上來。我身上的皮肉幾乎沒有一寸是完整的,浸泡在污濁的臟水里,又痛又癢,傷口反復感染、潰爛,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陳建國卻毫不在意,只是偶爾往甕里倒些更臟的井水,防止我徹底干涸。

    更令人發(fā)指的是,有些出手闊綽、心思齷齪的人,

    愿意多出錢糧,只為參觀取涎水的過程,

    滿足他們那病態(tài)的獵奇心。陳建國竟也眼都不眨地答應了!

    于是,我蜷縮在冰冷黑暗的瓦甕里,

    一次又一次地被迫承受著甕蓋被掀開時,

    外面那些因為貪婪、好奇、興奮而扭曲的臉。

    他們像看集市上待宰的牲口一樣看著我,

    伸著脖子,指指點點,興奮地交頭接耳。

    他們看著陳建國面無表情地舉起那把沾滿我粘液的銹刀,

    熟練地在我身上劃開新的口子,

    看著那透明粘稠的液體汩汩流出,流進那個豁口的粗瓷碗里。

    他們的眼神里,沒有絲毫的同情,只有麻木和貪婪。

    我的心,像被反復浸泡在三九天的冰水里,

    又被扔進滾燙的油鍋里煎熬,最后變成了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

    手腕上那道代表報恩契約的紅印,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那條如同墨線般蜿蜒的黑印,

    它越來越粗,越來越深,

    像一條劇毒的黑蛇,死死地纏繞著我的手腕,也纏繞著我僅存的理智。

    這天,擁擠的人群里,擠進來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

    看起來約莫七八歲的年紀,穿著打滿補丁、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

    被她那同樣瘦骨嶙峋、眼神卻透著精明和刻薄的奶奶,

    死死地拽著胳膊。

    她叫小草,是村西頭孤寡老太撿來的棄嬰,

    也是村里最不受待見、最常受欺負的孩子。

    當她的小腦袋湊到甕口,看到里面那個遍體鱗傷、

    半人半螺、奄奄一息的我時,

    那雙原本就沒什么神采的大眼睛里瞬間充滿了恐懼和不忍。

    她嚇得小臉煞白,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

    緊緊扯著她奶奶的衣袖,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哀求道:

    奶奶……她好可憐……我們別喝了吧……我們回家吧……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小草臉上!

    她那瘦小的身子被扇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死丫頭片子!賠錢貨!讓你來看熱鬧的嗎這是給你那未出世的弟弟換的救命水!你敢多嘴!看老娘不打死你!

    老太婆還不解氣,又抬腳狠狠踹了小草瘦弱的脊背一腳,

    然后指著甕里的我,惡狠狠地對地上的小草說:

    看到?jīng)]這就是不聽話、沒用的下場!以后你也跟她一樣,被人當牲口一樣關起來!

    小草趴在地上,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地無聲哭泣著,

    卻不敢再發(fā)出一絲聲音。

    那一刻,我那早已麻木、冰封的心湖里,像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了漣漪。

    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會覺得我可憐會為我流淚

    夜深了,外面喧囂的人群早已散去。

    我浸泡在冰冷的黑暗中,意識模糊。

    隱約聽到陳建國和李翠蓮在外面低聲說話。

    光喝這黏糊糊的水不過癮,建國,我想吃她的肉!

    是李翠蓮那膩得發(fā)齁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殘忍,

    你想啊,喝她的涎水都能這么補,那吃了她的肉,咱兒子生下來肯定更聰明!更強壯!

    饞婆娘!再等等,

    陳建國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著算計,

    不急這一時。村頭那個殺豬的王老五,前幾天偷偷塞給我一塊銀元寶,說想高價買些這‘神仙水’,還想親眼看看這妖精。等他看夠了,要是這賤人還沒斷氣,到時候再割幾塊好肉給你嘗嘗鮮,不是更好

    哼!王老五那滿身豬臊味的老光棍!

    李翠蓮嫌惡地啐了一口,但隨即又幸災樂禍地咯咯笑了起來,

    行!那就讓那老東西也開開眼界!看這賤人以后還怎么在我面前裝清高!死了正好!省得看著礙眼!

    甕里的我,聽著他們像討論一頭待宰的牲口一樣,輕描淡寫地決定著我的命運,甚至連我最后的用途都安排好了。

    心中最后一絲微弱的溫度,也徹底消失殆盡。

    手腕上的黑印,猛地一跳,仿佛擁有了生命。

    那黑色變得前所未有的深邃、粘稠,漆黑如墨,

    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怨毒和冰冷,仿佛活了過來,

    要將我的骨血都染成黑色。

    好,真好。

    陳建國,李翠蓮,王桂香,王老五,還有那些貪婪的村民……

    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等著。

    等著我精心為你們準備的,盛宴。

    03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陳建國就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搓著凍得發(fā)紅的雙手,興沖沖地來到了柴房。

    他心里盤算著王老五答應給的那塊沉甸甸的銀元寶,

    又想著李翠蓮吃了田螺肉后可能會更對自己言聽計從,

    心里美滋滋的,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他走到瓦甕前,深吸一口氣,帶著期待和隱秘的興奮,

    伸手搬開了那沉重的甕蓋,準備像往常一樣取貨。

    然而,甕里并沒有他預想中那個奄奄一息、半人半螺的丑陋怪物。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恢復了完整人形的、美得驚心動魄、妖異絕倫的女人。

    她靜靜地坐在污濁的水中,水面只沒過她的腰際。

    上半身赤裸著,肌膚卻不像長期浸泡那樣浮腫蒼白,反而瑩白如新剝的玉筍,細膩得仿佛能透出光來。

    漆黑如瀑的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她精致的臉頰和優(yōu)美的脖頸上,水珠順著發(fā)梢滴落,在她白皙的鎖骨上濺開細小的水花。

    最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勾魂攝魄的眼眸�。�

    清澈得如同山澗最純凈的泉水,卻又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

    此刻,她正微微歪著頭,用那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純凈無邪、卻又帶著極致妖異和詭異的笑容。

    建國哥。

    她輕柔地喚道,聲音空靈悅耳,像山谷中清脆的鳥鳴,卻又帶著說不清的寒意。

    陳建國瞬間看呆了,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

    瘋狂地擂動起來,咚咚咚地撞擊著他的胸腔。

    他一時分不清自己此刻是驚艷,是恐懼,還是兩者皆有。

    他從未想過,那個他隨意打罵、囚禁虐待的田螺精,

    竟能美到如此地步,美得不似凡人,美得令人心生寒意。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她伸出水面的手腕上。

    那道曾經(jīng)是淺紅色的契約印記早已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粗壯、漆黑如墨的印記,

    如同活物一般,正在她白皙的皮膚上,極其緩慢地、詭異地蠕動著!

    我的涎水,味道很好,不是嗎你和翠蓮姐姐,還有那么多人,都說它是好東西。

    她頓了頓,歪著頭,眼神無辜地望著他,繼續(xù)用那輕柔的語調(diào)問道:可是,建國哥,你為什么……從來都不喝一點呢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猛地從陳建國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看著田秀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發(fā)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抑制的恐懼!

    這眼神,太邪門了!太可怕了!

    這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逆來順受的女人!

    割呀。田秀仿佛沒有察覺到他的恐懼,

    反而主動將自己那條光潔如玉、

    沒有任何傷痕的白皙手臂伸到了他面前,

    伸到了那把銹跡斑斑的柴刀下方。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致命的蠱惑,

    你也嘗一點,好不好就一點點。

    啊——!妖怪!妖怪啊!

    陳建國再也承受不住這詭異的壓力,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手里的柴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手忙腳亂、屁滾尿流地想要蓋上甕蓋,卻因為過度恐懼而雙手顫抖,試了幾次才將那沉重的木蓋胡亂蓋上。

    他甚至顧不上去捆綁麻繩,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陰森的柴房,仿佛身后有厲鬼在追趕。

    他決定了!不能再等了!

    今天!今天就讓王老五來!

    讓那個殺豬的、一身蠻力的王老五來收拾這個變得邪門無比的妖精!管她是死是活,先把銀元寶拿到手再說!

    當天傍晚,天色剛擦黑,

    殺豬的王老五就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貪欲,搓著一雙油膩膩的大手,

    像做賊一樣,猴急地溜進了陳家破敗的院子。

    陳建國早已收了銀元寶,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柴房的方向,

    自己則躲回屋里,連門都不敢再出。

    王老五帶著貪婪的笑,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柴房木門。

    柴房里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絲月光透過破洞的屋頂灑下。

    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大瓦甕,以及甕蓋旁散落的麻繩。

    他迫不及待地掀開甕蓋,一股混合著水汽和奇異幽香的氣味撲面而來。

    甕里的女人,比陳建國描述的、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美上千百倍!

    她依舊坐在水中,黑發(fā)披散,肌膚在朦朧的光線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正抬起臉,沖著他露出了一個溫柔而嫵媚的笑容。

    王老五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燒得他渾身燥熱,口干舌燥。

    他怪叫一聲,像餓狼撲食般就想伸手去抓甕里那誘人的身體。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水面的瞬間,

    突然,他感覺身上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奇癢!

    嘶……怎么回事

    他下意識地伸手往胳膊上撓去。

    然而,指甲劃過之處,并沒有撓下皮屑,反而抓下了幾條扭動著的、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蟲!

    那些蟲子身上還沾著鮮紅的血跡!

    王老五低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抓撓的手指上,

    皮膚竟然裂開了一道道細小的口子,

    更多同樣扭動著的白色小蟲,正爭先恐后地從那些裂口里往外鉆!

    這些蟲子……這些蟲子,是從他自己身體里面鉆出來的!

    啊……呃……

    他驚恐地張大嘴巴,想要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但喉嚨里卻涌出無數(shù)同樣細小的白蟲,

    混合著粘稠的唾液,瞬間堵住了他的氣管和聲音!

    他身上的皮膚,如同被無數(shù)把無形的刀子劃開,

    像一塊破爛的抹布一樣寸寸皸裂、剝落。

    成群成群的白色小蟲,如同潮水般從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裂口里瘋狂涌出,貪婪地啃食著他的血肉、內(nèi)臟!

    粘稠的、帶著腥臭味的粘液和無數(shù)細小的、粉紅色的卵泡,

    很快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個在地上微微蠕動、不斷膨脹的、令人作嘔的蟲繭。

    瓦甕里,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冰冷而妖異的笑容。

    我緩緩伸出潔白的手掌。

    那些剛剛從王老五尸體上孵化出來、沾滿了血肉殘渣的粉色螺卵,

    仿佛受到了無形的召喚,匯聚成一股細密的、粉紅色的溪流,

    爭先恐后地飛入了她的掌心。

    我將這些新生的孩子們,收入自己螺殼深處,妥善地收藏起來。

    第一個。

    很快,就會有更多,更多……

    04

    陳建國躲在屋里,聽著柴房那邊傳來王老五最初那聲變了調(diào)的怪叫,以及隨后那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的悶響,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整個人癱軟在冰冷的地上,褲襠里一片濕熱。

    他知道,王老五肯定也出事了!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已經(jīng)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任人欺凌的田螺精了!她變成了真正的妖怪!會吃人的妖怪!

    恐懼徹底壓倒了貪婪。

    陳建國連夜逃出了村子,連李翠蓮都顧不上了,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幾十里山路,找到了鄰鎮(zhèn)上那個據(jù)說有些道行的劉半仙。

    劉半仙留著山羊胡,穿著不倫不類的道袍,平日里靠著給人算命看風水、畫幾張不知所謂的符箓騙些錢財。

    聽陳建國語無倫次、驚恐萬狀地描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尤其是聽到涉及田螺報恩、因果反噬之類的字眼,劉半仙眼睛里也閃過忌憚。

    這種牽扯到妖物和因果報應的事情,他是真不敢輕易招惹。

    萬一惹禍上身,丟了小命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沉吟半晌,最終從箱底翻出幾張看起來頗為唬人、畫著復雜朱砂符文的黃紙符,遞給陳建國。

    此乃我?guī)熼T秘傳的‘鎮(zhèn)邪符’,劉半仙故作高深地說道,你速速回去,將此符貼在你家柴房門上、窗上,還有那口瓦甕上!記住,千萬!千萬不要再打開那口甕!也莫要再靠近!只要你不去招惹她,待她怨氣消散,或許……或許就能相安無事。

    陳建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千恩萬謝地接過符紙,揣在懷里,又急匆匆地往家趕。

    他心里七上八下,既怕那妖怪追出來,又舍不得家里的財物和……李翠蓮肚子里的兒子。

    回到家時,天已大亮。

    村子里一片死寂,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一聲雞鳴狗叫都聽不到,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陳建國壯著膽子,哆哆嗦嗦地摸到自家院子,看到柴房門緊閉著,似乎沒什么異樣,稍稍松了口氣。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劉半仙給的鎮(zhèn)邪符,蘸了點口水,顫抖著手,剛把第一張符貼在柴房那破舊的木門上。

    吱呀——一聲輕響。

    柴房的門,竟然自己緩緩地打開了。

    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后的陰影里。

    穿著一身干凈的粗布衣裙,長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臉上帶著淺淡而玩味的笑容,正靜靜地看著他。

    沒錯,正是我,田秀。

    建國哥,你回來了我聲音輕柔悅耳,

    你要用這個……來對付我嗎我伸出手,

    隔空點了點那張剛剛被貼上、此刻卻毫無用處的黃符,

    你到底,還是舍不得殺我,是不是

    我目光越過嚇得面無人色的陳建國,瞟了一眼躲在他身后、同樣驚恐萬狀、卻又忍不住探頭探腦的李翠蓮。

    看到對方那張因嫉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我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啊——!鬼��!

    陳建國和李翠蓮同時發(fā)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連滾帶爬地跑回了堂屋,死死地閂上了房門,再也不敢靠近柴房一步。

    然而,陳建國不敢,李翠蓮和她那同樣貪婪的姐姐李桂香,卻依舊惦記著那所謂的神仙水。

    這幾天沒喝,她們感覺渾身不得勁,皮膚似乎又開始變得粗糙,心里更是癢癢得厲害。

    尤其是李桂香,她總覺得肚子里的貨不如妹妹肚子里的金貴,更是對那能保管生兒子的功效念念不忘。

    她們不信邪,或者說,貪婪戰(zhàn)勝了恐懼。

    趁著夜色漸深,陳建國因為恐懼而早早縮在被窩里裝死,這對姐妹倆互相壯著膽子,躡手躡腳地溜到了柴房門口。

    她們看到門上那張黃符,對視一眼,李桂香膽子更大些,上前一把推開房門,啐了一口:裝神弄鬼!嚇唬誰呢!

    都來了,等你們好久了。

    黑暗中,我的聲音如同鬼魅般響起。

    姐妹倆嚇得一哆嗦,李翠蓮仗著自己懷著陳家的種,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道:你個妖精!想干什么!我告訴你,我肚子里可是建國的兒子!你敢動我一根汗毛試試!

    她說著,就想仗著人多,上前去打我。

    然而,她的手剛揚起,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擋開了,震得她手臂發(fā)麻。

    我從陰影中走出,月光灑在身上,如同降臨凡塵的妖仙,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任人欺凌、打罵不還手的懦弱女子。

    我的涎水,好喝嗎

    我歪著頭,眼神天真地看著她們,重復著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問題。

    廢話!當然好喝!那是進了我和我兒子的肚子!你想討回去做夢!沒門!李翠蓮梗著脖子嘴硬道。

    就是!李桂香也在一旁幫腔。

    她的話音剛落,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李桂香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叫:

    哎喲喂!疼!疼死我了!我的肚子!我的肚子要裂開了!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悶響!

    一條嬰兒手臂般粗細、布滿了粘液和血絲的白色長蟲,猛地從李桂香高高隆起的腹部破體而出!那蟲子頭部扭動著,依稀能看到一個尚未成型的胎兒輪廓,此刻卻更像一個猙獰的怪物口器!

    鮮血和污穢的內(nèi)臟組織噴濺得到處都是!

    啊——�。�!

    李翠蓮親眼目睹這恐怖絕倫的一幕,

    嚇得魂飛魄散,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喝了我的涎水,里面自然就種下了我的‘種子’

    我微笑著,耐心地向嚇傻了的李翠蓮解釋,聲音溫柔得像是在講述一個睡前故事,

    你們不是都想要孩子嗎我的孩子們,也需要一個溫暖的‘胚胎’來孕育、成長啊。你們的肚子,就很合適。

    隨著我的話語,地上那些原本潛伏著的粉色螺卵,聽到了母親的召喚,瞬間活躍起來!

    它們?nèi)缤奂t色的潮水,從四面八方涌向倒在地上李桂香,以及那條還在她腹部傷口處蠕動著的巨大子蟲!

    很快,李桂香和她腹中那個尚未足月的胎兒,連同那條破腹而出的子蟲,一起被密密麻麻的粉色螺卵徹底淹沒、包裹,變成了一個在月光下微微蠕動、散發(fā)著濃郁血腥氣和奇異生機的卵繭。

    李翠蓮嚇得屎尿齊流,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離這人間地獄般的柴房,

    嘴里發(fā)出語無倫次的哭喊:

    妖怪!妖怪!別殺我!別殺我!建國!建國救命啊!

    別急,就快輪到你了。

    我緩步走到她面前,在她眼前,優(yōu)雅地蹲下身子,用眼睛注視著她,你總罵我,說我是生不出孩子的石女,是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廢物。

    我伸出手指,輕輕拂過李翠蓮因為懷孕而微微隆起的小腹,笑容純凈而殘忍:

    很快,你就能親身體會一下,‘孕育’生命的感覺了。而且,是成千上萬個哦。

    幾條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的白色小蟲,悄無聲息地從地上爬起,鉆進了李翠蓮暴露在外的皮膚,迅速消失不見。

    啊!什么東西!滾開!滾開!

    李翠蓮感覺到皮膚上傳來針扎般的刺痛和異樣的蠕動感,她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和皮肉,想要把那些看不見的東西抓出來。

    然而,她越是抓撓,皮膚上裂開的口子就越多,鉆進去的小蟲也越多。

    很快,她凄厲的慘叫聲也漸漸低了下去,眼神變得渙散,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粉色的螺卵如同跗骨之蛆,從她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向外滲透、蔓延,將她也包裹成了一個微微蠕動的粉色卵繭。

    至于她肚子里那個被陳建國寄予厚望、被她視為護身符和晉身資本的兒子……

    我伸出手,妖力運轉(zhuǎn),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已經(jīng)成型、但同樣被我的種子侵蝕、開始發(fā)生某種詭異變異的男胎,從她那已經(jīng)失去生機的子宮里取了出來。

    然后,我將它輕輕地、如同安放一件珍寶般,放回了那個曾經(jīng)囚禁了我無數(shù)個日夜、充滿了屈辱和痛苦的大瓦甕里,重新蓋上了蓋子。

    總要留著的。

    留著,給陳建國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

    我走出柴房,身后是兩個正在孕育著新生命的卵繭。

    月光下,我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我開始在死寂的村子里,耐心地采摘我的孩子們。

    那些曾經(jīng)排著隊、用糧食和銀錢換取我神仙水的人家,

    那些曾經(jīng)用貪婪和麻木的眼神圍觀我受刑的人家,

    此刻,都在上演著與李桂香、李翠蓮相似的劇目。

    慘叫聲、哀嚎聲、以及最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被蟲卵覆蓋的死寂。

    我挨家挨戶地走過,如同一個辛勤的園丁,收集著那些從一具具溫熱的容器里孵化、成熟的粉色螺卵。

    它們匯聚成溪流,歡快地涌入我的螺殼空間。

    最后,我走到了村西頭那間最破敗的茅草屋前。

    小草呆呆地坐在冰冷的門檻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靈魂。

    她的奶奶,那個曾經(jīng)惡毒咒罵我的老太婆,此刻也變成了一具倒在地上、被粉色螺卵覆蓋的養(yǎng)料。

    看到我走近,小草瘦小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眼中充滿了恐懼,但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尖叫或逃跑。

    別怕。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伸出手,

    輕輕撫摸著她枯黃而柔軟的頭發(fā)。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從今天起,你就叫陳小草。跟著我,我就是你娘。

    我看著她那雙因為驚恐和茫然,反而顯得格外清澈的大眼睛,輕聲說道,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

    我牽起她冰涼瘦弱的小手,感覺到她下意識地回握了一下。

    然后,我轉(zhuǎn)身,背起了墻角那個沉甸甸的、裝著陳建國兒子的大瓦甕。

    月光下,我牽著這個世上唯一對我流露過善意的孩子,

    背負著一個沉重的驚喜,

    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埋葬了我所有善意、希望和無盡屈辱的村莊。

    身后,只留下一個個被粉色螺卵和死寂徹底籠罩的、名副其實的死村。

    05

    陳建國在外面的山里東躲西藏了一個多月,

    靠著偷些野果、挖些野菜勉強維生,過著野人般的日子。

    他每天都在無盡的恐懼和悔恨中煎熬。

    他會想起我剛嫁給他時的溫柔和能干,想起我是如何幫他把那個破家一點點撐起來的。

    可這些念頭剛一冒出來,就會被那天柴房里看到的我那妖異的笑容和王老五、李翠蓮姐妹倆慘死的景象給嚇回去。

    但更多的時候,他會想到李翠蓮肚子里的那個兒子。

    那是他陳家的根!

    是他后半輩子挺直腰桿的希望!

    他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兒子的名字,叫陳耀祖。

    最終,對兒子的渴望,以及僥幸心理(或許那妖怪已經(jīng)走了或許她只殺了李翠蓮她們),戰(zhàn)勝了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決定,必須回家看看!

    無論如何,他要找到他的兒子!

    他形容枯槁,衣衫襤褸,像個鬼魂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了那個曾經(jīng)熟悉的村子。

    然而,等待他的,是一個如同鬼蜮般死寂的村莊。

    家家戶戶的門窗都大敞著,仿佛被洗劫過一般,院子里雜草叢生,卻看不到一個人影,聽不到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甜膩中帶著腐敗的怪異氣味。

    地上、墻角、門框上,到處都殘留著一些已經(jīng)干涸或者半干涸的、奇怪的、粉紅色的粘稠物質(zhì)。

    陳建國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恐懼如同潮水般再次將他淹沒。

    他跌跌撞撞,瘋了一樣朝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院子里同樣空無一人,只有風吹過時,破舊的窗戶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角落里那間熟悉的柴房,柴房的門……敞開著!

    建國哥。

    一個輕柔而熟悉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響起。

    陳建國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回過頭!

    我牽著小草,正站在院門口,臉上帶著微笑,靜靜地看著他。

    你……你把他們……把他們都……

    陳建國嘴唇哆嗦著,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指著周圍空蕩蕩的房屋,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我沒有回答,只是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陳建國的目光猛地轉(zhuǎn)向柴房!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起了那個被他視為希望的兒子!

    那甕里……甕里面是什么!

    他像是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理智,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沖向柴房!

    他沖到那口熟悉的大瓦甕前,雙手顫抖著,一把掀開了那沉重的甕蓋!

    噗——�。�!

    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氣味撲面而來!

    緊接著,一條足足有七八尺長、水桶般粗細、通體包裹著密密麻麻、如同葡萄串般不斷蠕動著的粉色卵泡的巨大肥蟲,猛地從瓦甕里彈射了出來!

    那肥蟲在半空中瘋狂地扭動、抽搐著,粘稠的液體四處飛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蟲子的頭部,依稀還能辨認出一個腫脹變形、五官扭曲的嬰兒輪廓!

    只是那雙眼睛的位置,是兩個不斷滲出粘液的黑洞!

    啊——�。�!鬼啊——��!怪物啊——!!

    陳建國眼睜睜看著這個由他兒子變異而成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怪物,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承受不住這極致的恐懼和沖擊,兩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徹底暈死過去。

    ……

    等陳建國再次恢復意識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自家的土炕上。

    他想動,卻發(fā)現(xiàn)手腳都被粗麻繩牢牢地捆綁在床柱上,動彈不得。

    更讓他驚恐的是,他感覺自己的肚子……

    正像一個被不斷吹氣的氣球一樣,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速度鼓脹起來!肚皮被撐得越來越薄,甚至有些透明,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甚至隱約看到,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緩地、不停地蠕動著!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我端著一個粗瓷碗,緩步走了進來。

    碗里盛著半碗粘稠的、泛著淡淡清香的透明液體。

    我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眼中充滿無盡恐懼和絕望的陳建國。

    該喝‘安胎藥’了,建國哥。我溫柔的說道。

    陳建國驚恐地瞪大眼睛,緊咬著牙關,拼命地搖頭。

    我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陳建國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傳來,下顎骨骼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嘴巴不由自主地被撬開。

    我將碗里的螺涎,一滴不剩地,全部灌進了他那發(fā)出嗚嗚聲的喉嚨里。

    粘稠的液體順著他的食道滑下,帶來一種奇異的溫熱感,以及……更加劇烈的、來自腹部的蠕動感。

    既然你那么喜歡孩子,那么看重傳宗接代,

    那就替我生吧。

    生一群,能替我報盡這世間所有不公和屈辱的孩子。

    06

    將陳建國囚禁起來,每日強行喂食螺涎,看著他肚子里的孩子們茁壯成長,這只是復仇的第一步。

    為了確保這些特殊的孩子們能夠擁有最強大的力量,破殼而出時能帶來最極致的驚喜,我需要去附近深山里尋找?guī)追N蘊含特殊妖力的草藥,融入螺涎之中,作為它們的養(yǎng)料。

    臨走前,我將肚子已經(jīng)如同懷胎十月般巨大的陳建國牢牢捆在床上,然后將喂食的任務交給了小草。

    小草,看好他。

    我撫摸著小草的頭,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不像初見時那般枯黃,眼神也漸漸有了生氣,

    每天這個時候,把這碗‘藥’喂給他喝。記住,一滴都不能少。我將一碗新取的、蘊含著更強力量的螺涎遞給她。

    小草看著碗里粘稠的液體,又看了看床上痛苦呻吟、面目全非的陳建國,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一下,眼中閃過恐懼,但還是點了點頭:

    嗯,娘,我知道了。

    我稍微安心了一些,轉(zhuǎn)身離開村子,向著深山走去。

    然而,我低估了人性的險惡,也高估了一個飽受創(chuàng)傷的孩子,在面對持續(xù)的、陰險的蠱惑時的抵抗力。

    我離開后,陳建國,用盡了心思蠱惑小草。

    小草……好孩子……你聽我說……他用帶著極強煽動性的聲音,日復一日地對著小草低語。

    她是妖怪!你看到了!她吃了全村的人!連你奶奶都沒放過!她是魔鬼!你跟著她,不會有好下場的!

    等我肚子里這些鬼東西出來……我肯定就沒命了……等我死了,她下一個要吃的人,肯定就是你!你以為她真心對你好嗎她只是把你當成下一個儲備糧!

    只有人才能幫你!我們才是同類!你聽我說,你偷偷把我放了……我?guī)闾映鋈�!我們�(nèi)ユ?zhèn)上!去人多的地方!她就不敢來了!到了鎮(zhèn)上,我給你買糖吃!買你從來沒穿過的花衣服!讓你過上好日子!

    快!你想想辦法!去找那個劉半仙!對!就是那個給我符咒的劉半仙!他肯定有辦法對付那個妖怪!他能救我!也能救你!你去找他!告訴他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他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小草畢竟年紀太小,她親眼目睹了村莊的慘劇,內(nèi)心深處對我的力量充滿了敬畏和恐懼。

    雖然我待她溫和,但陳建國對未來恐怖景象的描繪,還是在她心中種下了懷疑和動搖的種子。

    她看著陳建國那因為腹部巨大隆起而痛苦扭曲的臉,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的真誠的哀求和恐懼,又想起那些死去的村民,包括她的奶奶……

    最終,恐懼和對正常人類生活的微弱渴望,戰(zhàn)勝了她對我的依戀和信任。

    在一個深夜,小草顫抖著手,偷偷解開了捆綁陳建國的繩子。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虛弱得幾乎無法站立、肚子大得嚇人的陳建國攙扶起來。

    兩人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逃離了死寂的村莊。

    他們竟然真的在附近的山林邊緣,找到了那個因為害怕妖怪報復、一直偷偷在附近徘徊觀望的劉半仙。

    劉半仙看到陳建國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樣,尤其是他那個如同即將臨盆的孕婦般巨大、還在微微蠕動的肚子,嚇得差點當場暈過去!

    然而,還沒等劉半仙反應過來,陳建國卻立刻指向旁邊同樣驚魂未定、瑟瑟發(fā)抖的小草,發(fā)出了凄厲而惡毒的尖叫:

    是她!半仙!就是她!她是那個妖怪的幫兇!是她每天給我喂毒藥!快!快殺了她!她身上肯定有妖怪給的寶貝!殺了她,我們就能拿到寶貝去鎮(zhèn)上換錢了!

    劉半仙本就是個貪婪成性、見利忘義之徒。

    他被陳建國的樣子嚇得不輕,但一聽到妖怪、寶貝這兩個詞,他那雙渾濁的小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瘦弱可憐的小女孩,心想一個妖怪的幫兇,身上帶著寶貝的可能性極大!

    殺了她,不僅可能得到寶貝,還能除去一個禍害,說不定還能得到陳建國的報答!

    貪念瞬間戰(zhàn)勝了理智和恐懼。

    劉半仙臉上露出獰笑,從懷里摸出一把防身的短刀,惡狠狠地就朝著小草撲了過去!

    小賤人!把寶貝交出來!

    眼看那泛著寒光的刀尖就要刺入小草的胸口,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直掛在小草脖子上、那個我用自己褪下的舊螺殼為她做的小小護身符,突然發(fā)出一道微弱卻溫潤的白光!

    鐺!一聲脆響!

    劉半仙的短刀像是砍在了堅硬的石頭上,被硬生生彈開!

    巨大的反震力震得他虎口發(fā)麻,連連后退。

    小草趁著這短暫的喘息之機,求生的本能讓她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她尖叫一聲,轉(zhuǎn)身就拼命地向著黑暗的山林深處跑去!

    她不知道該去哪里,只是憑著一種模糊的本能,朝著那個她唯一熟悉、也唯一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地方跑去——

    那個埋葬了無數(shù)罪惡的村莊,那口曾經(jīng)囚禁過我的、冰冷的大瓦甕。

    ……

    當我?guī)е珊玫牟菟帲氐酱遄訒r,看到的就是蜷縮在那口冰冷骯臟的大瓦甕里,渾身沾滿了泥土和露水,身上還有幾處擦傷,正抱著雙膝,瑟瑟發(fā)抖、無聲哭泣的小草。

    陳建國和劉半仙早已不見蹤影。

    聽完小草帶著哭腔、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訴,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了陳建國那卑劣的蠱惑和無恥的反咬,知道了劉半仙的貪婪和狠毒。

    我的心中,沒有意料之中的憤怒,只有平靜,和一種深深的、令人窒息的厭倦。

    男人的話,果然一個字都不能信。

    我輕輕嘆了口氣,將小草從瓦甕里抱了出來。

    我用妖力小心翼翼地治好了她身上的傷口,替她擦干了眼淚,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感受著她小小的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

    別怕,小草,沒事了。

    我輕聲安慰道,娘說過,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你了。

    我抬起頭,望向陳建國和劉半仙逃離的方向,眼中閃過殺意。

    娘,這就為你報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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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我和小草并沒有費多大力氣,就在附近山里的一座早已荒廢、蛛網(wǎng)遍布的破敗山神廟里,找到了陳建國和劉半仙的蹤跡。

    此刻的陳建國,情況已經(jīng)糟糕到了極點。

    他肚子里的孩子們顯然已經(jīng)徹底成熟,即將破殼而出。

    那巨大的腹部如同一個不斷被充氣的皮球,薄薄的肚皮上青筋虬結(jié),甚至能看到里面無數(shù)細小的陰影在瘋狂地蠕動、沖撞!

    劇烈的、如同五臟六腑都被撕裂般的痛苦,讓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像一條離水的魚一樣拼命掙扎、翻滾,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凄厲哀嚎,早已經(jīng)不成人形。

    劉半仙被他那恐怖的慘狀和凄厲的叫聲吵得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他看著陳建國那詭異無比、仿佛隨時都會炸開的肚子,

    恐懼之余,心中那股貪婪的火焰卻再次熊熊燃燒起來。

    他想:這妖怪的種,在他肚子里孕育了這么久,還吸收了那神仙水的精華,說不定……說不定是什么了不得的靈丹妙藥或者是什么修煉的至寶如果能在他死前,把這肚子剖開,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樣瘋狂滋生,再也無法遏制。

    夜深人靜,山風呼嘯,如同鬼哭狼嚎。

    陳建國的慘叫聲也漸漸微弱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無意識的呻吟。

    劉半仙眼中閃過狠厲和決絕。

    他從懷里再次摸出那把短刀,躡手躡腳地走到奄奄一息的陳建國身邊,看著他那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的肚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舉起了刀。

    他深吸一口氣,對準了那高高隆起的肚皮,狠狠地刺了下去!

    就在那冰冷的刀尖剛剛觸碰到陳建國那薄如蟬翼的肚皮的瞬間——

    噗嗤——�。。�

    沒有鮮血噴出!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shù)帶著驚人沖擊力的白色蟲子,如同決堤的洪水、爆發(fā)的噴泉一般,從陳建國肚皮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被刀尖刺破的點,瘋狂地爆射出來!

    那白色的蟲潮瞬間將近在咫尺、還保持著下刺姿勢、面露貪婪的劉半仙,從頭到腳徹底淹沒!

    劉半仙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沒能發(fā)出,甚至連像樣的掙扎都沒有,就在那無窮無盡、如同沸騰米粥般的蟲潮的瘋狂啃噬下,血肉、骨骼、內(nèi)臟……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眨眼之間,原地只剩下了一具被蠕動著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蟲子覆蓋的、嶄新的人形養(yǎng)料堆!

    而陳建國,在體內(nèi)億萬子嗣破殼而出、沖破他身體的極致痛苦和無法言喻的恐懼中,最后一點殘存的生命力也被徹底榨干。

    他的身體如同一個被戳破了無數(shù)個洞的氣球,迅速地干癟、萎縮下去,皮膚緊緊地貼在骨頭上,變成了一具扭曲變形、爬滿了剛剛孵化出的粉色螺卵的干枯空殼。

    他那雙因為極度恐懼而瞪得滾圓的眼睛,最終定格在無盡的黑暗和絕望之中。

    我站在山神廟的陰影里,牽著小草的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

    貪婪,最終將他們自己拖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就在陳建國徹底咽下最后一口氣,他那干癟的身體完全被新生的螺卵覆蓋的那一刻。

    我清晰地感覺到,纏繞在我手腕上,糾纏了我近百年光陰,代表著那沉重報恩因果的墨色印記,如同被烈日消融的冰雪,徹底、完全地消失了。

    一股從未有過的、難以言喻的輕松感,瞬間傳遍了我的四肢百骸,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束縛我的枷鎖,斷了。

    糾纏我的因果,了了。

    從這一刻起,我,田秀,

    不再是誰的報恩工具,

    不再是誰可以隨意欺凌的對象。

    我自由了。

    08

    我?guī)е〔�,離開了那片埋葬了太多罪惡、痛苦和屈辱回憶的土地。我們沒有目的,一路向南,穿過荒野,越過山嶺,遠離人煙。

    最終,我們在一個群山環(huán)抱、云霧繚繞、與世隔絕的山坳里停了下來。這里山清水秀,靈氣充沛,是一個絕佳的隱居之地。

    我運用妖力,在山坳入口布下了一個精妙的幻陣,讓外人無法輕易闖入,看到的只是一片普通的懸崖峭壁。

    然后,我在山坳里開墾出幾畝水田,引來山泉,挖了一個清澈的池塘,種上蓮藕菱角。

    又用法力催生竹木,建起了一座小巧精致的竹屋。

    日子,如同那潭深邃平靜的池水,漸漸安寧下來。

    小草在我身邊,一天天長大。山間的清風、甘冽的泉水、以及遠離塵世紛擾的寧靜生活,漸漸撫平了她童年時留下的深刻陰影。

    她出落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眉眼間雖然依舊帶著淡淡的憂郁,但更多的是平和與堅韌。

    她學會了耕種、采藥,也學會了讀書寫字,甚至在我偶爾的指點下,也掌握了一些粗淺的、足以自保的法術。

    我們相依為命,過著平靜而自足的生活。

    雖然我們隱居避世,但山外的世界,卻漸漸開始流傳起關于一個神秘螺仙谷的傳說。

    有人說,那山坳深處是神仙居住的仙境,里面四季如春,瓜果飄香,誤入者能得長生。

    也有人說,那里其實是妖怪盤踞的妖域,里面住著一個極其厲害的螺精,擅長用詭異的蟲子害人,闖入者往往有去無回,尸骨無存。

    還有人說得更具體,說那谷里住著一位貌若天仙、心善如菩薩的螺仙娘娘。

    她嫉惡如仇,會悄無聲息地懲罰那些橫行鄉(xiāng)里、欺壓良善的惡人,也會暗中庇佑那些走投無路、心地善良的善者,尤其是苦命的女子。

    對于這些傳說,我只是置之一笑。

    不過,有時候,當我的神識偶爾掃過外界,感知到一些罪無可赦的惡徒,或者一些令人心生憐憫的苦命人時,我確實也會出手。

    我會放出我的孩子們——那些粉色的螺卵。

    它們會悄無聲息地潛入惡人的體內(nèi),讓他們在極致的恐懼和痛苦中,化為滋養(yǎng)山林草木的養(yǎng)料。

    也會幫助那些陷入絕境的善良女子,讓她們渡過難關,獲得新生。

    那些曾經(jīng)代表著屈辱和痛苦的螺卵,如今,卻成了我隨心所欲、快意恩仇的工具,也成了我與這個污濁凡塵之間,一種微妙的聯(lián)系。

    當?shù)氐睦习傩赵谏焦韧饨ㄆ鹆寺菹赡锬飶R,香火雖然不旺,但也聊勝于無,從此我也享受到了功德傍身。

    后來,小草在一次出山采藥時,偶然救下了一位進山迷路知青。

    兩人情投意合,日久生情。

    知青懇求小草嫁給他,帶她去山外的世界生活時,小草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來征求我的意見。

    看著她眼中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和對愛情的渴望,我沒有阻攔。

    孩子長大了,總要離開母親的羽翼,去過屬于自己的人生。

    她要離開的那天,我沒有給她金銀俗物,只給了她一小捧精心挑選、處于休眠狀態(tài)的粉色螺卵,用一個精致的螺殼裝著。

    小草,我將螺殼遞給她,認真地叮囑她,

    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永遠不要輕易動用里面的力量。但若有朝一日,有人讓你活不下去,讓你再次嘗到絕望和屈辱的滋味時,它能幫你。

    它會保護你,就像娘會永遠保護你一樣。

    小草含淚拜別,跟著那知青,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山坳,走向了屬于她的、未知的紅塵人間。

    山坳里,又只剩下我一個。

    偶爾,也會有迷路的修道之人,憑著機緣巧合穿過幻陣,來到我的竹屋前。

    看到我周身并無多少戾氣,反而隱隱有功德之光環(huán)繞,便會驚異地猜測,說我或許功德無量,日后有望褪去妖身,位列仙班。

    對此,我依舊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手上沾滿了血腥和怨氣的妖,又如何能奢談縹緲虛無的仙道

    在遇到陳建國之前,在經(jīng)歷那一切非人的折磨之前,成仙,或許曾是我懵懂修行時唯一的執(zhí)念。

    但經(jīng)歷過報恩的枷鎖,經(jīng)歷過人性的背叛,經(jīng)歷過復仇的淋漓,經(jīng)歷過自由的滋味之后,我才真正明白。

    比起遙不可及、清規(guī)戒律的仙道,比起那些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神佛。

    我更喜歡如今這樣。

    居于山水之間,看云卷云舒,聽風聲鳥語。

    隨心所欲,快意恩仇。

    無人再能欺我,無人再能縛我。

    我,田秀,永遠自由。

    這就夠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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