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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章紙箱里的呼吸

    紙箱敞著口,像在嘲笑他的徒勞。云書的手指懸在半空,遲遲不敢觸碰衣柜里的衣物。

    今天...今天想穿哪件他對著空氣呢喃。

    梳妝臺上的相框里,雨萱的笑容凝固在最好的時光。他總覺得下一秒她就會從照片里走出來,像往常一樣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對著鏡子做鬼臉。

    這件皮衣,你還記得嗎他慢慢從衣架上取下那件咖啡色皮衣,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去年冬天你非要買,我說太貴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皮衣內(nèi)袋里露出的紙張,像是不小心遺落的秘密。手指比意識先行動,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那張對折的賀卡已經(jīng)躺在掌心。

    給我的太陽...

    筆跡有些顫抖,像是忍著疼痛寫下的。他突然想起那天推開書房門時,雨萱慌忙藏起的紙張,和蒼白的笑臉。

    你騙我說在寫購物清單。他的指甲無意識地在賀卡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明明疼得握不住筆了,還裝作在笑。

    衣柜鏡映出他扭曲的表情。四個月了,洗手臺上的牙刷還是兩支,床頭放著兩本看到一半的書。每晚他都會把被子往右邊挪一挪,就好像她隨時會鉆進被窩。

    媽媽昨天又來了。他機械地把皮衣放進紙箱,聲音輕得像在說給自己聽,她說我該...該把你的東西收起來了。

    紙箱里已經(jīng)躺著一把木梳,幾縷長發(fā)纏繞在齒縫間;一瓶用了一半的香水,瓶口細(xì)心地裹著保鮮膜;還有那條他們在夜市買的廉價手鏈,鍍層都剝落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扔?xùn)|西。他突然笑起來,眼角卻閃著水光,那次我說要扔舊雜志,你偷偷撿回來藏在床底下。

    窗臺上的綠蘿蔫頭耷腦,云書伸手碰了碰發(fā)黃的葉片,恍惚看見雨萱蹲在那里小聲嘀咕:要多曬太陽呀,像我一樣。

    他的手指猛地蜷縮起來。

    騙子。喉結(jié)上下滾動,咽下涌到嘴邊的嗚咽,說好要一起活到八十歲的。

    皮衣被折疊得整整齊齊,云書突然把臉深深埋進衣料里,肩膀劇烈顫抖起來。

    我好想你。模糊的聲音從布料中滲出,你連夢里都不肯來見我...

    第2章

    未訴之痛

    岳母打開門時,手里的菜籃子啪地掉在地上。幾顆青椒滾到云書腳邊。

    怎么瘦成這樣了。老人家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才敢碰他的臉,進來,快進來坐。

    茶杯在玻璃茶幾上磕出清脆的響。云書盯著杯底沉浮的茶葉梗,想起雨萱總說這像他們老家的算命茶。

    媽。他忽然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我想把雨萱接回家。

    岳母的手一抖,茶水在桌布上洇開一片深色。

    公墓太冷了!云書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結(jié)痂的傷痕,她最怕冷,您知道的。

    老人抓住他的手腕,眼淚砸在傷疤上,燙得他渾身一顫。

    傻孩子。岳母的哭聲像被揉皺的紙,雨萱要是知道了...

    她不會知道了。云書輕聲說,目光落在電視柜上的相框里。二十歲的雨萱站在櫻花樹下,笑得沒心沒肺,絲毫看不出陰影的痕跡。

    那時候她剛發(fā)病吧他突然問,照片里。

    岳母的哭聲戛然而止。老人顫抖著取下相框,指腹輕輕擦過玻璃表面。

    那天她回來把藥藏在枕頭底下。老人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半夜我聽見她在浴室里哭,說媽媽,我腦子里有怪物在咬我...

    云書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雨萱最后在他面前發(fā)病的樣子——

    別看!當(dāng)時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眼淚把妝沖得亂七八糟,求你別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

    我答應(yīng)過做她的光。云書突然說,聲音輕得像嘆息,可我連她最后疼成那樣都沒發(fā)現(xiàn)...

    窗外傳來小孩子的笑鬧聲,尖銳又鮮活。岳母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驚人。

    雨萱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老人家的眼睛通紅,她走前那天晚上,疼得咬破嘴唇都不吭聲,就怕你聽見...

    云書猛地站起來,撞翻了茶杯。褐色的茶漬在白色桌布上蔓延,像極了那天醫(yī)院床單上的血跡。

    我該走了。他胡亂抓起外套,小灰還沒喂。

    岳母追到門口,往他懷里塞了個保溫盒。她最愛吃的藕粉圓子。老人的聲音支離破碎,你...你常來坐坐...

    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他聽見屋里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了三圈才打開門。小灰蹲在鞋柜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fā)亮。

    餓了吧云書彎腰換鞋,突然看見雨萱的拖鞋還擺在老位置。他鬼使神差地把腳塞進去,后跟空出一大截。

    微波爐叮的一聲驚醒了他。加熱過的藕粉圓子散發(fā)著甜膩的香氣,小灰湊過來蹭他的褲腿。

    你媽媽最愛吃的。他舀起一勺,手突然抖得握不住勺子。

    半勺圓子掉在地板上。小灰低頭嗅了嗅,突然喵地一聲跳開了。

    云書盯著地上那團黏糊糊的東西,胃里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沖進衛(wèi)生間,對著馬桶干嘔,卻只吐出幾口酸水。

    抬頭時,鏡子里的人讓他愣住了。深陷的眼窩,青黑的眼圈,活像個行尸走肉。雨萱最后那天的樣子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她也是這樣盯著鏡子,然后轉(zhuǎn)身對他笑:幫我化個妝好不好氣色太差了...

    花灑噴出的熱水燙得皮膚發(fā)紅。云書蹲在浴室角落,任憑水流沖刷著脊背。朦朧中,他仿佛聽見雨萱在哼歌,那是她每次洗澡都會唱的《甜蜜蜜》。

    嘩啦——

    藥箱被整個拽倒在地。云書跪在一地狼藉中,突然盯住角落里那個陌生的藥瓶。標(biāo)簽上的日期是雨萱走前一周,醫(yī)囑寫著每日兩次,飯后服用。

    可他從沒見過這個藥。

    第3章

    她沒說出口的痛

    藥瓶在掌心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云書擰開蓋子,倒出幾粒白色藥片,在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硫酸嗎啡緩釋片!他念出藥瓶上的標(biāo)簽,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

    浴室的水珠順著發(fā)梢滴在藥片上,融化了邊緣。云書突然想起雨萱最后那周,她總是背對著他吞藥,笑著說只是普通維生素。

    你騙我。他攥緊藥瓶,塑料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

    小灰不知何時蹲在了門口,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云書伸手想摸它,貓咪卻猛地后退,尾巴炸成了雞毛撣子。

    連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他苦笑著收回手,只有我像個傻子...

    云書機械地穿上衣服,藥瓶塞進口袋,沉甸甸地墜著。

    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畫出條紋時,他已經(jīng)坐在了社區(qū)醫(yī)院的候診區(qū)。消毒水味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藥是晚期患者用的。老醫(yī)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你從哪拿到的

    云書張了張嘴,喉嚨像被砂紙磨過:我...我愛人...

    老醫(yī)生的表情突然軟化下來。他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拭鏡片:她走多久了

    一百二十七天。答案脫口而出,精確得可怕。

    診室墻上的掛鐘滴答作響。老醫(yī)生嘆了口氣,遞回藥瓶:這種劑量,她應(yīng)該很疼。

    云書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想起雨萱最后那些夜晚,總是縮在沙發(fā)角落看書,說是在等失眠好轉(zhuǎn)。

    她...有多疼

    老醫(yī)生沉默了一會兒,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人體模型:像有人用燒紅的鐵棍,從她這里,枯瘦的手指劃過脊柱,一直捅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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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型啪地掉在地上。云書彎腰去撿,眼前突然閃過雨萱蜷縮在浴缸里的樣子——她當(dāng)時笑著說水太燙了,所以皮膚才發(fā)紅。

    小伙子。老醫(yī)生按住他發(fā)抖的肩膀,別折磨自己了。她瞞著你,就是不想看你這樣。

    走出醫(yī)院時,陽光刺得眼睛生疼。云書站在十字路口,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走�?诖锏乃幤抠N著大腿,像一塊燒紅的炭。

    先生您的錢包掉了。

    清脆的女聲從身后傳來。云書轉(zhuǎn)身,呼吸驟然停滯——陽光下,那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側(cè)臉像極了雨萱。

    謝謝。他機械地接過錢包,目光卻黏在女孩臉上挪不開。同樣的內(nèi)雙眼皮,笑起來右頰也有個小小的梨渦。

    女孩被他看得有些尷尬,匆匆走開了。云書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保持著三步的距離。女孩在奶茶店前停下,點了杯楊枝甘露——雨萱的最愛。

    要加雙倍西柚嗎店員熟稔地問。

    當(dāng)然啦!女孩笑得眉眼彎彎。

    云書站在玻璃門外,看著女孩接過飲料,粉色的吸管戳破封口膜。雨萱也總愛這樣,說第一口最甜。

    女孩突然抬頭,隔著玻璃對上他的視線。她皺起眉,掏出手機按了幾下。云書這才如夢初醒,踉蹌著后退兩步,撞上了身后的行人。

    神經(jīng)病�。”蛔驳哪腥肆R罵咧咧。

    等云書再抬頭時,白裙子女孩已經(jīng)消失在人海中。他站在奶茶店前,盯著菜單上楊枝甘露四個字,心臟跳得發(fā)疼。

    一杯楊枝甘露。他聽見自己說,加雙倍西柚。

    店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款今天賣完了。

    云書愣在原地。雨萱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看吧,遲了就沒了哦。那是她最后一次喝奶茶時說的話,當(dāng)時他沒聽懂話里的雙關(guān)。

    夜幕降臨時,云書站在臥室里,盯著墻上的世界地圖。雨萱曾用紅色馬克筆圈出十幾個想去的地方,說等病好了就一起去。

    香港。他撫摸著那個褪色的紅圈,突然下定決心般拉開抽屜,取出塵封已久的護照。

    小灰跳進行李箱,好奇地嗅著疊好的衣服。云書輕輕把它抱出來:這次不能帶你。

    貓咪不滿地喵了一聲,跳上書架頂端。那里放著雨萱的遺像,相框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云書取下相框,小心翼翼地用軟布包好,放進隨身背包。轉(zhuǎn)身時,他瞥見書桌底下露出一角紙片——是張被揉皺的醫(yī)院檢查單,上面的幾個黑體字,像一把刀捅進了他的眼眶。

    第4章:生肖戒指

    行李箱的滾輪在香港機場的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云書站在大廳,背包里裝著雨萱的相框,相片邊緣抵在他的后背上,像她從前環(huán)抱他時溫柔的力道。

    先去哪里他輕聲問,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見。

    周圍人聲嘈雜,旅行團的導(dǎo)游揮舞著小旗子,情侶們依偎著商量行程。云書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清單——那是雨萱生前寫的想和云書一起做的事,第一行就寫著:去香港T廣場的卡地亞,試戴那對生肖戒指。

    奢侈品店的玻璃櫥窗映出他憔悴的影子。云書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店員微笑著推開門:先生,需要幫忙嗎

    我想看看生肖戒指。他的聲音有些干澀。

    柜臺里的戒指在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店員取出那對設(shè)計精致的對戒,一只刻著細(xì)小的龍紋,另一只是靈動的兔子——雨萱的生肖。

    是送給太太的嗎店員笑著問,可以請她來試戴一下尺寸。

    云書的手指微微發(fā)抖。他緩慢地從背包里取出雨萱的相框,輕輕放在玻璃柜臺上。

    她在這里。

    店員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眼眶微微發(fā)紅。她沒有多問,只是安靜地將兔子的戒指推到相框前:很配她。

    夜晚的維多利亞港燈火璀璨。云書坐在海邊的長椅上,將那枚兔子戒指套在自己的小指上——尺寸太小,只能卡在第一個指節(jié)。

    你戴應(yīng)該剛好。他對著相片低聲說,今天我去試了那對戒指,你一定會喜歡的,店員說你眼光很好。

    海風(fēng)帶著咸濕的氣息拂過面頰,遠(yuǎn)處傳來游輪的汽笛聲。云書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子,在生肖戒指那一行打了個勾。清單上還有十幾個未完成的事項,每一行都是雨萱清秀的字跡。

    明天我們?nèi)ヌ﹪麚崦嗫颍阋恢毕肴サ那暹~夜市。

    泰國的空氣里彌漫著香料和熱帶水果的甜膩味道。夜市人潮涌動,云書護著背包,生怕?lián)頂D的人群碰到雨萱的相框。

    一個小攤前,手工雕刻的銀飾琳瑯滿目。攤主是位慈祥的老太太,她看了看云書手中的相片,又看了看他手指上的戒指,了然地點頭:要刻字嗎

    云書怔了怔:可以刻字

    老太太笑著遞給他一張紙條:寫下你想說的話。

    他握著筆,指尖發(fā)顫。最終只寫了兩個字:思念。

    回到酒店時已是深夜。云書將新買的戒指和原來的那對放在一起,擺在雨萱相片前。他點了她最愛的芒果糯米飯,又買了一瓶冰鎮(zhèn)椰子水——她總說想喝泰國的椰子水。

    今天看到一只貓,和你喂的那只流浪貓很像,他對著照片說,你記得嗎它總在我們樓下等你的小魚干……

    話說到一半,喉嚨突然哽住。他低下頭,眼淚砸在戒指上,濺起細(xì)小的水花。

    我很想你!

    窗外,清邁的夜空突然飄起細(xì)雨,雨滴輕輕敲打著玻璃,像誰在低聲回應(yīng)。

    第5章:未寄出的信

    施主,心有所執(zhí),必受其苦。

    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云書猛地轉(zhuǎn)身。一位身著橙黃僧袍的老僧人站在寺廟的回廊下,皺紋里嵌著歲月的痕跡,眼睛卻亮得驚人。

    您說什么云書下意識攥緊了背包帶,雨萱的相框在包里微微發(fā)燙。

    老僧不答,只是指了指他左手小指上的兔子戒指:亡者已逝,生者強留,只會讓她無法安息。

    云書的呼吸一滯:您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老僧嘆息。

    寺廟的偏殿里,香火繚繞。云書跪坐在蒲團上,老僧遞來一杯苦茶。

    她走的時候,痛苦嗎老僧問。

    云茶的喉嚨發(fā)緊:我不知道!她瞞著我。

    因為愛你。老僧的手指劃過茶杯邊緣,不忍你看著她受苦。

    云書突然崩潰:可我想知道!我想陪著她!哪怕…

    哪怕代替她老僧打斷他,傻孩子,死亡是最孤獨的路,誰也不能代替誰走。

    殿外傳來誦經(jīng)聲,低沉悠遠(yuǎn)。云書突然想起雨萱最后那晚,她抓著他的手,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云書,你要好好的。

    清邁回國的航班延誤了。云書坐在機場,翻看著手機里雨萱的照片。突然一條微信彈出來,是岳母:

    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在收拾雨萱的東西,發(fā)現(xiàn)了一些…你應(yīng)該看看。

    配圖是一本熟悉的筆記本——雨萱的日記。

    云書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不敢點開。最后一條消息又跳出來:

    她寫了給你的信。

    飛機穿過云層,顛簸得厲害。云書死死攥著那枚兔子戒指,戒指邊緣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子。

    鄰座的大媽好奇地打量他:小伙子,不舒服啊

    云書搖頭,突然問:您相信,人走了以后,還能收到活人的話嗎

    大媽愣了下,隨即笑了:那要看活著的人有多誠心。

    舷窗外,夕陽如血。云書閉上眼睛,聽見雨萱在耳邊輕笑:傻瓜,我早就收到啦。

    第6章:她留下的未來

    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格外刺耳。云書站在家門口,手抖得幾乎對不準(zhǔn)鑰匙孔。

    回來了岳母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面粉,我給你包了餃子,三鮮餡的...

    話沒說完,老人家的眼圈先紅了。餐桌上擺著一本墨綠色筆記本,邊角已經(jīng)卷邊。

    云書的腳步釘在原地:那就是...

    岳母用圍裙擦著手,最后一頁...是寫給你的。

    筆記本被翻到最后一頁時發(fā)出輕微的脆響。雨萱的字跡比平時潦草,有些筆畫虛浮得幾乎看不清:

    云書,當(dāng)你看到這個,我大概已經(jīng)變成星星啦...

    他的視線突然模糊,不得不停下來深呼吸。

    往下看。岳母遞來老花鏡,這孩子什么都安排好了。

    我在銀行給你存了筆錢,密碼是你第一次牽我手的日期...

    記得每周給小灰換貓糧口味,它挑食得很...

    巷口花店的老板娘答應(yīng)每月給你送一束向日葵,別總忘記澆水...

    云書猛地合上筆記本:她什么時候、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這些

    最后一次去醫(yī)院前。岳母抹著眼淚,她拉著我的手說:媽,我走了以后,您得幫我看著云書吃飯...

    廚房里傳來水燒開的尖嘯聲。岳母慌忙跑去關(guān)火,鍋蓋掉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她還、還說了什么云書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

    岳母背對著他,肩膀微微發(fā)抖:她說,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明明答應(yīng)要白頭偕老的...

    深夜,云書坐在雨萱常坐的飄窗位置,借著路燈反復(fù)讀那一頁。在最后一段,字跡突然變得工整起來,像是用盡全力寫的:

    別生氣我瞞著你病情的事。我每次想,要是能多騙你一天,你就能多笑一天...

    窗玻璃映出他扭曲的臉。云書把信紙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被人生生挖走一塊。

    騙子,他對著空氣喃喃,說好要一起變老的。

    手機突然震動。是航空公司發(fā)來的消息:您預(yù)定的明日飛往沖繩的航班已確認(rèn)。

    ——那是雨萱清單上的下一個地點。

    第7章:海邊的幻影

    先生,請系好安全帶。

    空姐第三次提醒時,云書才回過神來。他機械地拉過安全帶,金屬扣發(fā)出清脆的咔嗒聲。

    您去沖繩是旅行嗎空姐微笑著問。

    云書摸了摸背包里的相框:完成...一個約定。

    飛機開始滑行時,他翻開雨萱的筆記本。在想去的地方那一頁,沖繩的海灘被她用紅筆圈了又圈,旁邊寫著:要和云書在日落時分的沙灘上撿星星砂。

    很快就到了。他輕聲說,手指撫過那些已經(jīng)褪色的字跡。

    沖繩的陽光白得刺眼。云書站在海灘上,咸澀的海風(fēng)灌進襯衫領(lǐng)口。傍晚時分,游客漸漸散去,他這才拿出雨萱的相框,小心地放在一塊平坦的礁石上。

    你看,和你說的一樣藍(lán)。他蹲下來,捧起一抔細(xì)沙任其從指縫流走,我找找有沒有星星形狀的...

    海浪聲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云書猛地抬頭——二十米開外,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正彎腰撿貝殼,長發(fā)被海風(fēng)吹起,側(cè)臉輪廓像極了...

    雨萱

    沙子灌進拖鞋也渾然不覺。云書踉蹌著往前跑,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等一下!

    女孩轉(zhuǎn)過身,疑惑地歪著頭。不是她。眼睛不像,嘴角的弧度也不對。

    抱歉,認(rèn)錯人了!云書倒退兩步,被礁石絆了個趔趄。

    女孩擔(dān)憂地上前:您臉色很差,需要幫您叫救護車嗎

    不用。他擺擺手,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最后的意識里,是相框從礁石上滑落的啪嗒聲。

    云書睜開眼,看到天花板上的熒光燈管輕微閃爍。

    醒了穿白大褂的醫(yī)生拿著病歷本走進來,低血糖加嚴(yán)重脫水,您昏迷了六個小時。

    云書掙扎著坐起來:我的包呢

    在這兒。護士把背包遞給他,您一直抱著這個相框,我們?nèi)〔幌聛怼?br />
    相框邊緣沾著沙粒,玻璃裂了一道細(xì)紋,正好橫在雨萱的笑臉上。云書用袖子拼命擦拭,卻讓裂紋更加明顯。

    別擦了。醫(yī)生按住他的手,裂開了是擦不掉的。

    窗外,暮色已經(jīng)完全籠罩了海面。云書突然抓住醫(yī)生的袖口:這里,能看到日落嗎

    輪椅被推到西側(cè)的露臺上。海天交界處還殘留著一線橘紅,云書低頭看著掌心里剛撿的星星砂——其實不過是普通的珊瑚碎片。

    您愛人一定很幸福。護士突然說。

    云書苦笑:她走的時候…很疼。

    但被這樣記著...護士指了指他緊握的相框,比很多活著的人幸福多了。

    晚風(fēng)送來遠(yuǎn)處祭典的太鼓聲。明天就是沖繩傳統(tǒng)的盂蘭盆節(jié),據(jù)說逝者的靈魂會在這天返回人間。

    要放水燈嗎護士問,醫(yī)院門口就有賣的。

    云書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那封被翻得卷邊的信:她已經(jīng)給我留了太多東西了。

    最后一縷陽光消失時,他仿佛聽見雨萱的聲音混在海風(fēng)里:笨蛋,要好好活著啊...

    第8章

    最后的合影

    您確定要這么做嗎攝影師第三次調(diào)整三腳架,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這不合規(guī)矩。

    云書把雨萱的相框小心地放在空椅子上:就一張。

    攝影棚的強光燈下,相框玻璃那道裂痕更加刺眼。

    我太太是您的影迷。云書對坐在一旁看劇本的明星說,她收集了您所有的電影票根。

    明星抬起頭,目光在相框和云書深陷的眼窩之間游移:什么時候的事

    去年冬天。云書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相框邊緣。

    劇本被輕輕合上。明星突然站起身,拉開化妝間的門:進來拍吧,光線好點。

    化妝鏡周圍的燈泡亮得晃眼。明星接過相框,指尖輕輕擦過雨萱的笑臉:她真漂亮。

    嗯。云書喉結(jié)滾動,笑起來右邊有個小酒窩。

    明星把相框立在化妝臺上,自己蹲到與照片平齊的高度:這樣拍行嗎

    快門聲響起的瞬間,云書突然別過臉去。他聞到了化妝間里淡淡的梔子花香——和雨萱用過的護手霜一個味道。

    再來一張吧。明星輕聲說,您也一起。

    云書僵硬地站到相框另一側(cè)。閃光燈亮起時,他恍惚看見鏡子里有三個人影。

    她會開心的。明星把相框還給他時突然說,我媽媽走的時候...也是冬天。

    云書的指尖碰到對方的手,冰涼得像雨萱最后那天的體溫。

    這是最后一項了。云書對著照片說。清單上所有事項都打上了勾,筆記本只剩最后一頁空白。

    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云書站在公寓樓下,遲遲不敢上樓。口袋里裝著今天剛洗出來的合影,相紙還帶著顯影液的溫度。

    雨萱,他對著相框輕聲說,我們完成所有約定了。

    電梯上升時,他想起明星最后說的話:活著的人記得多深,死去的人就存在得多真實。

    鑰匙插進鎖孔,小灰的叫聲從門縫里鉆出來。云書蹲下來撓了撓它的下巴:餓了吧

    貓咪卻反常地沒有奔向食盆,而是咬著他的褲腳往臥室拖。借著月光,云書看見書桌抽屜被貓扒開了一條縫——里面露出鐵盒的一角。

    那是雨萱的秘密盒子,她說過要等金婚時才給他看。

    第9章:歸途

    鐵盒打開的瞬間,小灰突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竄出了臥室。

    盒子里靜靜躺著一封信,寫著給云書。

    云書的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信紙。雨萱的字跡比平時歪斜,像是忍著劇痛寫的: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jīng)不在了,對不起,我還是騙了你最后一次。醫(yī)生說我最多還有三個月,可我想看你笑著過完生日...

    信紙右下角有幾處皺褶,像是被淚水打濕又干透的痕跡。云書把信紙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被人生生撕開。

    騙子!他對著空氣呢喃,明明說好要一起變老的...

    凌晨三點,電腦屏幕的光映著云書慘白的臉。社交平臺的編輯框里,光標(biāo)不停閃爍。

    當(dāng)你們看到這番話,我已選擇離去。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很久,才繼續(xù)打字:

    這世上沒有她的呼吸,連風(fēng)都是苦的。四個月零九天,我試過了所有方法�?伤辉诘拿恳惶欤枷癖换盥�。

    雨萱的相框立在電腦旁,玻璃裂痕正好劃過她微笑的唇角。云書輕輕撫過照片,繼續(xù)寫道:

    沒有她,我的世界就塌了,唯一的心愿是和她合葬。請把我埋在她旁邊...

    藥片倒在掌心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云書把它們排成心形,就像雨萱常做的幼稚把戲。

    這次換我騙你了。他對著照片笑了笑,說好白頭偕老的,我食言了。

    小灰不知何時回來了,蹭著他的腳踝發(fā)出嗚咽般的叫聲。云書彎腰抱起它,把臉埋進柔軟的皮毛:

    對不起啊。你要乖!

    貓咪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突然掙脫他的懷抱,一口叼走了床頭柜上的藥瓶。

    小灰!云書踉蹌著追到客廳,看見藥瓶滾進了沙發(fā)底下。他跪在地上伸手去夠,卻摸到了雨萱失蹤已久的發(fā)夾——形狀的,她總嫌太幼稚不肯戴。

    天快亮?xí)r,云書換上了那套結(jié)婚時穿的西裝。袖口已經(jīng)有些寬大,這半年瘦了太多。

    兩枚生肖戒指被穿在銀鏈上,貼著他的心口發(fā)燙。他最后檢查了一遍社交平臺的定時發(fā)送,然后輕輕抱起雨萱的相框:

    我來了。

    床頭的藥瓶空了一半。云書躺下時,小灰跳上來蜷在他頸窩,毛茸茸的尾巴掃過他的下巴。

    睡吧!他閉上眼睛,感覺雨萱的手指正穿過他的發(fā)間,我馬上就來...

    雨聲漸遠(yuǎn)時,他仿佛聽見雨萱在耳邊輕笑:慢死了,我等你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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