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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我和丈夫結婚十二年。

    我愛他入骨,對他言聽計從。

    他不想我懷孕,讓我戴避孕環(huán),我就戴。

    他要我給他的資助生捐肝,我就捐。

    我以為只要足夠順從,總有一天他會看見我的好。

    直到那天,他摟著懷孕的資助生回家,風輕云淡地說。

    她懷孕了,你去考個月嫂證照顧她和孩子。

    那一刻,我徹底死心。

    我終于明白,有些債,還到死都還不清。

    所以,我逃了。

    1

    江詩韻,雞湯好了沒有

    凌夜爵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馬上。

    我擦了擦手,關火,盛湯,動作熟練得像是在完成一項機械任務。

    十二年了。

    從二十歲嫁進凌家開始,我每天都在重復這樣的生活。

    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忍受他的喜怒無常,償還凌家當年在我家破產時的雪中送炭。

    我端著湯碗走出去,看見凌夜爵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機。

    放這就行。

    他頭也不抬,語氣淡漠。

    我把湯碗輕輕地放在茶幾上,轉身要走。

    等等。

    他突然叫住我。

    我站定,沒有回頭。

    他放下手機,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明天去醫(yī)院一趟。

    怎么了

    我轉身,好奇地看著他。

    他抬眸,淡淡道:蔓蔓懷孕了,需要做個檢查,她一個小姑娘自己去醫(yī)院不方便,你陪她去。

    我愣住了,手指緊緊地攥緊了圍裙邊緣。

    蘇蔓蔓,他的資助生,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年前就光明正大地陪他出入各種場合。

    現(xiàn)在,她懷孕了。

    我艱難地開口:誰的

    凌夜爵嗤笑一聲:你覺得呢

    我頓了頓,輕聲問:孩子……你要留下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譏諷道:當然,蔓蔓單純干凈,配生我的孩子,而你,不配。

    我自嘲地笑了笑。

    忽然想起五年前,我偷偷去醫(yī)院摘掉避孕環(huán),想給他生一個孩子。

    那天晚上,他冷著臉把我從床上拽起來,親自押著我去了醫(yī)院,重新戴上了避孕環(huán)。

    他說:江詩韻,別自作主張,我討厭孩子。

    現(xiàn)在,他卻要讓另一個女人的孩子名正言順地出生。

    好。

    我點點頭,轉身往樓上走。

    還有。

    他在我身后開口:蔓蔓查出肝衰竭,需要移植。

    我腳步一頓。

    他語氣平靜,你捐半邊肝給她。

    我猛地轉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么

    他皺眉,似乎對我的反應不滿:只是個小手術而已,又死不了人。

    凌夜爵!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是沒了半邊肝會怎樣

    他漫不經心地整理袖口,你會怎樣關我什么事蔓蔓現(xiàn)在懷孕了,不能等。

    我死死地盯著他,心如刀絞。

    他明明知道,我從小體質就差,上次闌尾炎手術都恢復了一個月才好。

    我冷笑一聲:如果我不答應呢

    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江詩韻,你別忘了,你欠凌家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好,我捐。

    他滿意地點頭,轉身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兒我問。

    蔓蔓不舒服,我去看看她。

    他頭也不回地拉開門,夜風灌了進來,吹得我打了個寒顫。

    門關上的瞬間,我腿一軟,跌坐在樓梯上。

    砂鍋里的雞湯已經涼了,浮著一層凝固的油花,像極了這十二年的婚姻,表面濃烈,內里早已冷透。

    2

    第二天一大早,凌夜爵就把我喊來了醫(yī)院。

    蘇蔓蔓穿著寬松的病號服,靠在凌夜爵懷里撒嬌:夜爵,我害怕……

    他低頭看她,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別怕,只是個小檢查。

    我攥緊了手里的檢查單,紙張的邊緣硌得手心發(fā)疼。

    江詩韻。

    凌夜爵抬頭,眼里滿是不耐煩,愣著干什么快去辦手續(xù)��!

    我沉默地轉身,走向了護士站。

    身后傳來蘇蔓蔓嬌滴滴的聲音:夜爵,做手術會不會很疼啊

    他語氣篤定,不會,我已經給你安排了最好的醫(yī)生。

    護士遞給我簽字單,我低頭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手指微微發(fā)抖。

    凌太太,您確定要捐肝嗎

    護士小聲問:術后恢復期很長,您……

    她確定。

    凌夜爵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身后,淡淡道:簽字。

    我抬頭看他,他的眼底竟沒有一絲遲疑。

    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術室的門關上之前,蘇蔓蔓突然拉住凌夜爵的手,帶著哭腔說:夜爵,你一定要在外面等我……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放心,我哪都不去,就在這等你出來。

    我躺在手術臺上,頭頂?shù)臒艄獯痰梦冶牪婚_眼。

    醫(yī)生俯身問我:凌太太,麻醉針可能會有點疼,您有任何不適請一定告訴我。

    我點點頭,示意醫(yī)生繼續(xù)。

    麻醉針扎進皮膚的瞬間,我疼得渾身發(fā)顫。

    疼得眼前發(fā)黑,疼得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

    可我沒有哭,也沒有喊。

    十二年來,我早就學會了忍受凌夜爵給我的一切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終于結束了。

    醫(yī)生擦了擦額頭的汗:凌太太,您還好嗎

    我虛弱地點點頭。

    護士推著我出去時,凌夜爵站在走廊盡頭打電話。

    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被推進了病房,護士小聲嘀咕:您丈夫怎么這樣啊,手術剛結束就去陪別人……

    我沉默地閉上了眼。

    他從來就不是我的丈夫,只是一個把我當成償還工具的債主。

    半夜,我被傷口的疼痛驚醒。

    病房里空蕩蕩的,只有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

    門外傳來腳步聲,我下意識地睜開眼,以為是護士。

    可推門進來的是凌夜爵。

    醒了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蔓蔓想吃你燉的雞湯,明天早上送過去。

    我愣住了,傷口疼得呼吸都困難。

    我抬眼,淡淡地問他:我剛做完手術割掉了半邊肝,怎么下廚

    他皺眉:又沒讓你現(xiàn)在做,明天早上不能做嗎

    可我不想做。

    他神色一冷:江詩韻,你別得寸進尺,捐肝可是你自己答應的。

    是啊,是我答應的。

    因為我欠凌家的,因為我傻到以為這樣能換來他一點憐憫。

    可現(xiàn)在我明白了。

    他根本沒有心。

    好。

    我點點頭,明天早上,我讓人送湯過去。

    他滿意地轉身要走,我突然叫住他:凌夜爵。

    他回頭,眉頭微皺:還有事

    我們離婚吧。

    空氣瞬間凝固。

    他盯著我,眼神一點點地冷了下去:你說什么

    離婚。

    我重復了一遍,十二年,我還夠了。

    他冷笑一聲,大步走回來,一把掐住我的下巴:江詩韻,我不會跟你離婚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疼得眼前發(fā)黑,卻倔強地看著他:那你要怎樣要我死在這才夠嗎

    他猛地松開手,眼神陰鷙:想離婚可以。

    等你照顧蔓蔓的孩子平安長大,我就放你走。

    說完,他轉身離開,摔門的巨響震得我腦袋嗡嗡的。

    我躺在病床上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3

    手術后的第五天,我發(fā)燒了。

    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眉頭皺得死緊:傷口感染了,得加抗生素。

    我昏昏沉沉地點頭,渾身燙得像被架在火上烤。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凌夜爵的消息:【晚上七點,蔓蔓生日宴,別遲到�!�

    我盯著屏幕冷笑。

    他明明知道我傷口感染,卻連一句關心都沒有。

    護士看我臉色不對,小聲問:您要出院嗎這情況最好再觀察兩天……

    我撐著坐了起來,不用,幫我拔針吧。

    回到別墅時,天已經黑了。

    客廳里擺滿了玫瑰,蘇蔓蔓穿著白色連衣裙,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

    詩韻姐!

    她看見我,眼睛一亮,你終于來了!

    我勉強扯出笑容,把禮物遞了過去:生日快樂。

    她接過禮物,轉頭就挽住凌夜爵的手臂:夜爵,詩韻姐送我禮物了!

    凌夜爵西裝革履,手里端著香檳,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臉色這么差,裝給誰看

    我攥緊拳頭,淡淡道:傷口有點感染。

    感染

    蘇蔓蔓驚呼,那你還來參加我的生日宴快坐下休息!

    她伸手要來扶我,凌夜爵卻一把拽住她:別管她,慣會裝可憐。

    賓客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我。

    我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

    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才像一對恩愛夫妻,而我,才是那個局外人。

    我先回醫(yī)院了。

    我轉身要走。

    站住。

    凌夜爵冷聲叫住我,蔓蔓想吃你做的清蒸魚,現(xiàn)在去做。

    我猛地回頭:醫(yī)生說我這周不能碰水。

    做條魚能累死你嗎

    他譏誚道:還是說,你故意跟蔓蔓過不去

    蘇蔓蔓連忙打圓場:算了夜爵,讓廚師做也一樣,別為難詩韻姐了……

    不行。

    凌夜爵盯著我,必須她來做。

    餐廳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等著看戲。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走進了廚房。

    收拾魚的時候,肝區(qū)的疼痛我眼前發(fā)黑。

    我咬著牙把魚放進了蒸鍋,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

    突然,一股熟悉的眩暈感襲來。

    我下意識扶住料理臺,卻碰倒了旁邊的湯碗。

    砰!

    瓷碗摔得粉碎,熱湯濺了一地。

    江詩韻!

    凌夜爵沖了進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找死是不是

    我腿一軟,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

    瓷片扎進腿里的刺痛讓我稍微清醒了些。

    抬頭時,我看見蘇蔓蔓躲在凌夜爵身后,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對不起……

    我撐著站起來,我重新做。

    凌夜爵一把掀翻料理臺上的蒸鍋,怒喝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趕緊滾!

    滾燙的蒸汽撲在我的手臂上,瞬間紅了一片。

    賓客們竊竊私語,蘇蔓蔓假惺惺地驚呼:詩韻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踉蹌著往外走。

    他拽住我,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抬頭看他,回醫(yī)院辦完出院手續(xù)后就滾回來,記住你的身份,在蔓蔓的孩子出生前,你哪都別想去。

    我看著他暴怒的模樣,冷笑道:凌夜爵,你是不是怕了

    怕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我怕什么

    怕我走了,就沒人任你踐踏了。

    他猛地松開手,我重重地撞到了墻上。

    踐踏你配嗎你不過是我養(yǎng)的一條狗。

    說完,他摟著蘇蔓蔓轉身上樓。

    回醫(yī)院后,我火速辦完了出院手續(xù)。

    天還沒亮,我就回別墅里收拾行李了。

    行李箱里只有幾件換洗衣物和一本護照,其他東西,我一樣都不想帶走。

    剛走到門口,管家張叔就追了出來,滿臉擔憂:太太,您這身子還沒好全,要去哪兒啊

    我把鑰匙遞給他,張叔,麻煩您跟凌夜爵說一聲,我走了。

    他急得直搓手,這……先生知道嗎

    我笑了笑:他巴不得我消失。

    出租車駛離別墅區(qū)時,我看了一眼后視鏡。

    十二年的牢籠,終于被我甩在了身后。

    4

    我買了最早一班飛往拉薩的機票。

    女士,您的登機牌。

    柜臺工作人員好奇地打量我,您需要輪椅服務嗎

    不用,謝謝。

    我接過登機牌,轉身時差點撞到人。

    一只大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小心。

    抬頭時,對上了一雙溫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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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約莫三十出頭,穿著簡單的白襯衫。

    抱歉。

    我往后退了一步。

    你臉色很差。

    他皺眉,需要幫忙嗎

    我沒事。

    他欲言又止:那……旅途愉快。

    五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拉薩貢嘎機場。

    高原反應讓我頭暈目眩,我強撐著買了去墨脫的大巴票。

    車上人不多,我靠窗坐著,看著窗外逐漸荒涼的景色。

    又見面了。

    熟悉的聲音讓我轉頭。

    是機場那個男人。

    他坐在過道對面,遞來一瓶氧氣罐:第一次來西藏

    我遲疑地接過:謝謝,你怎么知道我第一次來這里

    你的嘴唇都紫了。

    他笑了笑,我叫溫亦鈞,在墨脫開了一間民宿。

    你好,我叫江詩韻。

    詩韻。

    他念著我的名字,聲音很輕,你的名字真好聽。

    大巴在盤山公路上顛簸了八個小時。

    到墨脫時,天已經黑了。

    我拖著行李箱站在路邊,突然一陣天旋地轉。

    小心!

    溫亦鈞一把扶住我。

    我渾身發(fā)冷,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你發(fā)燒了。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二話不說把我打橫抱起,我的民宿就在前面。

    我想掙扎,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民宿是棟兩層藏式小樓,門口掛著一串藍色的風鈴。

    溫亦鈞把我放在床上,轉身去拿藥箱。

    你這是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燒。

    他掀開我的衣服查看手術刀口,得重新包扎。

    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他淡淡道:別怕,我是醫(yī)生。

    醫(yī)生為什么開民宿

    他棉簽蘸著藥水,輕輕地擦拭我的傷口:五年前援藏,愛上了這里,就留下了。

    藥水刺激得我直抽氣。

    溫亦鈞放輕了動作:忍一忍,馬上好。

    那你呢為什么來墨脫他問。

    我看著窗外皎潔的月亮,輕笑一聲:逃命。

    他手上動作一頓,沒再多問。

    半夜,我被噩夢驚醒,發(fā)現(xiàn)溫亦鈞靠在椅子里睡著了。

    我起身,走到院子里。

    墨脫的星空低得仿佛觸手可及。

    睡不著

    溫亦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他遞給我一杯熱牛奶:喝點助眠。

    謝謝。

    我捧著杯子,你不問我的事

    他在我身邊坐下,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墨脫是個好地方,能治好很多心病。

    夜風拂過,帶著青稞的香氣。

    溫亦鈞。

    我突然開口,如果一個人傷害你很多次,你還會原諒他嗎

    他望著星空:不會。

    為什么

    因為愛你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會傷害你。

    我鼻子一酸,趕緊仰頭喝牛奶。

    皎潔的月光下,我們就這么肩并肩的坐著,誰都沒再說話。

    5

    早上,我坐在露臺上喝酥油茶。

    今天帶你去采藥吧

    他系上圍裙,往我碗里添了勺青稞粉。

    我點點頭,好。

    手機震動了一下。

    【凌氏集團總裁懸賞千萬尋妻】的推送赫然跳出,配圖是我在醫(yī)院的病歷照片。

    我手指一抖,瓷碗當啷摔在了桌上。

    怎么了

    溫亦鈞轉頭。

    我趕緊把手機屏幕按滅:沒事。

    他擦干手走了過來,視線落在我發(fā)顫的指尖上:是你前夫

    嗯。

    溫亦鈞沉默了片刻,突然拿起車鑰匙,笑著說:走吧,出發(fā)吧,帶你兜風。

    越野車沿著盤山路向上攀爬,窗外的景色從青稞田變成了雪山。

    溫亦鈞開車很穩(wěn),還時不時地指給我看巖縫里的雪蓮。

    到了。

    他停在一片開闊地,前面車開不進去了。

    我跟著他往山坡上走。

    溫亦鈞突然蹲下,撥開了一叢灌木:看。

    嫩綠的草葉間,幾朵紅色的小花顫巍巍綻放。

    這是藏紅花

    我驚訝地伸手去碰。

    別動。

    他輕輕地握住我的手,這個要連根采。

    他的手心很暖,我觸電般縮回了手。

    溫亦鈞笑了笑,熟練地挖出花株遞給我:歸你了。

    他遞過來的花根上還帶著泥土的潮氣,我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

    三輛黑色越野車掀起了塵土,徑直朝我們沖了過來。

    車門打開后,凌夜爵跨步而出。

    他西裝革履站在雪地里,眼里盡是怒意。

    江詩韻,在外面玩夠了嗎

    我愣住了。

    溫亦鈞側身擋住我:這位先生……

    滾開。

    凌夜爵一拳揮了過來。

    溫亦鈞敏捷地偏頭躲過,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有話好好說,動手做什么

    凌夜爵暴怒:你算個什么東西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說完,他猛地拽過我胳膊,回家!

    我被他扯得踉蹌,溫亦鈞立刻攔�。核辉敢飧阕�。

    不愿意

    他湊近我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江詩韻,你以為逃到這里就能擺脫我

    我不要跟你回去,也不要回去給蘇蔓蔓當保姆。

    我后退一步,大吼道:凌夜爵,我受夠了。

    他臉色瞬間陰沉,對保鏢揮手:把太太帶上車。

    話音剛落,兩個壯漢就圍了上來。

    溫亦鈞立刻擋在了我的面前:你們這是綁架!

    凌夜爵冷笑,我?guī)ё约旱钠拮踊丶宜闶裁唇壖?br />
    溫亦鈞拳頭攥得發(fā)白,我輕輕地按住他手臂:我來解決。

    我轉身對凌夜爵說,讓他們都退開,我們好好談談。

    雪坡上只剩我們兩人,凌夜爵軟了語氣:詩韻,我知道錯了。

    他伸手想碰我臉,我偏頭躲開。

    蔓蔓的孩子沒了。

    他哽咽道:跟我回家好不好只要你肯回家,我什么都答應你。

    風吹起了他額前的碎發(fā),露出了那雙我曾深愛的眼睛。

    恍惚間,我好像又看見二十歲那年,他在雨中為我撐傘的少年模樣。

    凌夜爵。

    我輕聲問,如果孩子還在,你還會來找我嗎

    他呆滯在原地。

    答案顯而易見。

    我轉身往山下走,他突然從背后抱住我:別走。

    我試過沒有你的日子……

    他收緊手臂,我受不了……

    一滴溫熱的淚落在了我的頸間。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太遲了。

    雪地里,我們一前一后地走。

    他在我身后說:我會等你。

    我沒有回頭,別等了,凌夜爵,我不愛你了。

    走了幾步后,我聽見重物倒地的悶響,接著是保鏢們的驚呼:凌總!

    我沒有回頭。

    溫亦鈞站在越野車旁等我,手里捧著新采的藏紅花。

    他笑著問:解決了

    我接過那株小花,點點頭:走吧。

    溫亦鈞默默遞來紙巾,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是淚。

    他伸手揉了揉我發(fā)頂,什么也沒說。

    6

    雪后的墨脫美得像畫一樣。

    溫亦鈞蹲在民宿門口,正往登山包里塞保溫毯和干糧。

    真要去看冰川

    我裹緊羽絨服,呼出的白氣在空中散開。

    他抬頭沖我笑:怕了

    誰怕了。

    我接過他遞來的登山杖,就是沒想到你會答應帶我去。

    昨晚我隨口提了句想去看冰川,今早天沒亮他就開始準備行裝。

    溫亦鈞背上包,順手把暖水壺掛在我的腰間:南迦巴瓦峰的冰川,去一趟就會終身難忘。

    山路比想象中難走。

    積雪覆蓋了碎石,每走一步都得用登山杖探路。

    溫亦鈞始終走在我前面半步,遇到陡坡就轉身拉我。

    歇會兒。

    他在一塊凸出的巖石旁停下,擰開暖水壺,喝點甜茶。

    熱騰騰的甜茶滑進喉嚨,我長舒一口氣:你以前經常來

    嗯。

    他望著遠處的雪峰,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來。

    醫(yī)生也會心情不好

    醫(yī)生也是人啊。

    他笑著搖頭,五年前有臺手術失敗,我在這坐了整晚。

    風卷著雪花掠過山脊,我鬼使神差地問:后來呢

    后來想通了。

    他轉頭看我,人總得往前走啊。

    我笑了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右眼眼角有顆很淡的淚痣。

    看什么

    他挑眉。

    沒什么。

    我慌忙低頭喝茶,耳根發(fā)燙。

    午后,我們終于抵達了冰川的邊緣。

    巨大的冰舌從山巔延伸而下,在陽光下折射出幽藍的光。

    我忍不住伸手去碰,溫亦鈞突然拽住我:危險!

    話音剛落,一塊冰凌咔嚓斷裂,砸在我剛才站的位置上。

    我驚魂未定地被他拉到了安全地帶,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

    嚇到了

    他手心貼在我的后背安撫我。

    有點。

    我老實承認,如果你沒拉住我,我估計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沒有如果。

    他直接打斷了我,嚴肅道:我不會讓你出事。

    我小聲問,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他剛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轟響。

    雪崩!

    溫亦鈞臉色驟變,一把將我撲倒!

    天旋地轉間,他整個人罩在了我的身上。

    雪浪排山倒海般沖來,世界瞬間陷入刺目的白。

    不知過了多久,震動終于停止。

    亦鈞

    我掙扎著從雪堆里爬了出來。

    沒有回應。

    我發(fā)瘋似的扒開積雪,終于找到昏迷不醒的他。

    卻發(fā)現(xiàn)他的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

    醒醒!

    我使勁拍打他的臉,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溫亦鈞你別嚇我!

    他睫毛顫了顫,虛弱地睜開眼:哭什么……我還沒死呢……

    你腿斷了!

    我手忙腳亂掏急救包。

    專業(yè)點。他疼得吸氣,叫骨折。

    我邊哭邊給他固定傷腿,他卻抬手擦我眼淚:詩韻,你剛才叫我名字真好聽。

    我一愣,眼淚流得更兇了:你怕是撞到腦子了吧

    可能吧。

    他笑著咳嗽了兩聲,不然怎么看見仙女了。

    救援隊趕到時,天已經黑了。

    我握著溫亦鈞的手坐在救護車里,醫(yī)護人員正在給他輸液。

    害怕了

    他伸手在我手心撓了撓。

    我瞪他:骨折還有心思撩閑

    轉移注意力嘛。

    他臉色蒼白,還強撐著笑,不過值了。

    什么值了

    他望著車頂,輕聲說:仙女為我哭了。

    我氣得白了他一眼。

    醫(yī)護人員遞來知情書讓我簽字,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一直沒松開。

    護士忍笑,溫先生,快松手呀!得讓家屬簽字呀。

    我連忙撇清關系,不,我不是他的家屬,我是他朋友。

    他這才不情不愿地放開,卻在我低頭簽字時說:早晚會是家屬的。

    7

    到了醫(yī)院后,溫亦鈞的腿打了石膏,醫(yī)生說要靜養(yǎng)一個月。

    他躺在病床上哀嘆,完了,民宿的屋頂還沒修完。

    我削著蘋果,瞪了他一眼:瘸著腿還想著修屋頂

    不然客人淋雨怎么辦

    他接過蘋果,輕笑一聲,尤其是某個怕打雷的。

    我耳根一熱。

    上次暴雨夜,我抱著枕頭敲開他房門的樣子確實夠丟人的。

    我去修就是了。

    我把水果刀啪地合上,你告訴我怎么做。

    溫亦鈞的笑容淡了:先別修了,詩韻,凌夜爵的人還在鎮(zhèn)上。

    自從雪崩那日凌夜爵離開后,他的保鏢仍時不時出現(xiàn)在民宿周圍。

    總不能躲一輩子。

    我起身拉窗簾,正好看見兩個黑衣男人站在街對面,再說,我現(xiàn)在可是有靠山的人。

    溫亦鈞眼睛一亮:哪個靠山

    墨脫第一神醫(yī)啊。

    我故意板著臉,雖然現(xiàn)在是個瘸子。

    他抓起枕頭砸我,我笑著躲開,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江小姐。

    護士神色慌張,有個自稱您丈夫的人在大廳鬧事!

    醫(yī)院大廳亂成了一團。

    凌夜爵正在和保安推搡。

    我站在樓梯拐角靜靜地看著他。

    一個月不見,他瘦得顴骨凸出,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他抬頭看見了我,大吼道:詩韻!跟我回家!

    保安趁機架住他,他瘋了一樣掙扎:滾開!那是我老婆!我要帶我老婆回家!

    溫亦鈞拄著拐杖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要報警嗎

    我搖搖頭,深吸一口氣走了下去。

    凌夜爵立刻安靜了。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我冷冷道:凌夜爵,別再來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我錯了……

    他哽咽道:我把公司股份都轉給你了,你看看……

    說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疊文件,離婚協(xié)議我簽字了,只要你回來,我立刻……

    我打斷他,請你離開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他僵在了原地,文件散落了一地。

    為什么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因為這個醫(yī)生

    力道大得我生疼,他怒吼道:他比我好在哪啊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冷笑道:你想帶回家的不是我,而是那個任你踐踏的江詩韻。

    他苦笑一聲,突然抄起走廊里的金屬垃圾桶砸向了玻璃窗。

    嘩啦!

    碎片飛濺,人群尖叫逃散。

    凌夜爵站在滿地狼藉中,手掌被劃破,鮮血順著手腕往下淌。

    看見了嗎

    他舉起了血淋淋的手,你不在,我會死。

    溫亦鈞擋在了我面前:凌先生,自殘是心理疾病,建議你去掛精神科。

    凌夜爵猛地撲了過來。

    小心!

    我推開溫亦鈞,凌夜爵的拳頭擦著我耳邊砸在了墻上。

    保安一擁而上按倒他,他還在嘶吼:詩韻!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醫(yī)護人員給凌夜爵注射了鎮(zhèn)靜劑,他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通紅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我:別不要我……求你……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變成了嗚咽。

    8

    轉眼間,墨脫的夏天到了。

    我坐在長椅上發(fā)呆。

    溫亦鈞默默坐到了我旁邊,明天我要去趟桑耶寺。

    我抬頭:求平安符

    求姻緣。他笑了笑,一起嗎

    我點點頭,好。

    桑耶寺的晨鐘剛響,溫亦鈞就跪在了佛前。

    藏族阿媽遞給我一條雪白的哈達,溫醫(yī)生是個好人。

    我接過哈達,笑了笑:嗯,我知道。

    溫亦鈞從殿內出來,手里還攥著兩支簽文。

    上上簽。

    他把其中一支塞給了我,住持說,這是天定良緣。

    詩韻。

    他突然單膝跪地,掏出一枚鉆戒,滿臉認真,嫁給我好不好

    我笑著點了點頭:好。

    民宿掛滿了紅綢,溫亦鈞堅持要按習俗辦婚禮。

    新房要鋪紅棗花生。

    他拄著拐杖指揮工人,喜字貼正一點。

    窗外暮色漸沉,我早早地回房試穿婚紗。

    這是溫亦鈞托人從拉薩捎來的,純白的緞面,裙擺綴滿了碎鉆。

    詩韻。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我能進來嗎

    我赤著腳去開門:不是說結婚前夜不能見……

    話音戛然而止。

    凌夜爵站在門口,臉色陰沉。

    他冷笑一聲,你要和那個瘸子醫(yī)生

    我下意識往后退,請你出去。

    他冷笑一聲,抓起了桌上的剪刀。

    你干什么!

    我撲上去搶,他卻一把扯過婚紗的下擺。

    刺啦!

    昂貴的緞面裂開了一道長口子,碎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穿��!

    他紅著眼睛把剪下來的裙擺扔在地上,穿著它去嫁人啊!

    我彎腰去撿,他突然從背后抱住我:詩韻……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我冷冷道:凌夜爵,你弄疼我了。

    他猛地松開了手。

    疼

    他慘笑著指向自己的心口,你有我疼嗎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溫亦鈞拄著拐杖沖了進來,二話不說把凌夜爵拽開:滾!

    兩個男人在狹小的房間里對峙,凌夜爵突然抓起桌上的剪刀對準自己咽喉。

    他聲音溫柔得毛骨悚然,詩韻,如果我死在這,你們的婚禮還能繼續(xù)嗎

    溫亦鈞臉色驟變,我搶先一步奪過剪刀:你瘋了!

    我是瘋了!

    他歇斯底里地大笑,從你離開那天就瘋了!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凌夜爵,你聽好。

    我拉起溫亦鈞的手,明天我就要嫁給他了,你再來打擾我們,我就報警!

    他嗤笑,你就算嫁給他,也是被我玩夠了的二手貨。

    話音剛落,溫亦鈞一拳把他揍倒在地。

    這一拳是替詩韻打的。

    他拎起凌夜爵的衣領,再敢騷擾她,你試試。

    凌夜爵吐掉嘴里的血沫,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到門口時突然回頭:江詩韻,你會遭報應的。

    溫亦鈞立刻關上門,把我摟進了懷里:沒事了。

    我靠在他肩上,發(fā)現(xiàn)他渾身都在抖。

    亦鈞

    差一點……

    他眼睛通紅,差一點他就傷到你了……

    窗外雷聲轟鳴,我踮腳吻住他顫抖的嘴唇:明天,我要嫁給你了。

    他愣了一瞬,打橫抱起我走向床邊:婚紗壞了。

    嗯。

    明天穿藏袍

    好。

    他把我放在床上,拂過我哭紅的眼角:現(xiàn)在跑還來得及。

    我勾住他脖子,把答案印在了他的唇上。

    9

    結婚當天。

    藏族阿媽給我戴上了沉甸甸的銀飾,新娘子真漂亮!像雪山女神。

    窗外傳來歡快的鼓樂聲,接親的隊伍到了。

    溫亦鈞穿著藏袍走了進來。

    會不會有點浮夸啊你的腿還疼嗎我小聲問。

    他趁機在我的臉上偷親一口:新郎官哪有喊疼的

    眾人哄笑中,他彎腰把我背了起來。

    這是墨脫的習俗,新娘腳不沾地,寓意婚姻純凈無瑕。

    他笑著低聲說:抓緊了。

    我摟緊了他的脖子,甜甜地笑了。

    藍天白云下,溫亦鈞握著我的手,在活佛面前一字一句念誓詞。

    我溫亦鈞,愿娶江詩韻為妻,此生不負。

    蜜月第一天,溫亦鈞帶我去了納木錯。

    他牽著我的手走在湖邊,從口袋里掏出個小木盒。

    補你的新婚禮物。

    盒子里是把黃銅鑰匙,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是

    我在成都的房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雖然比不上凌家的別墅……但也有個三室兩廳。

    我攥緊鑰匙,不解地看著他:為什么給我這個

    家得兩個人一起經營。

    他撓撓頭,以后你想回城市了,我們就有去處。

    我笑了笑,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謝謝,我很喜歡。

    民宿的格桑花開了第二茬時,我懷孕了。

    溫亦鈞捧著驗孕棒的手直抖:真、真的

    嗯。

    我戳了戳他的額頭,溫醫(yī)生緊張了

    他猛地抱起我轉圈,又趕緊輕輕地放下:會不會頭暈餓不餓要不要喝牛奶

    我鼻子一酸。

    曾經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更不會有一個完整的家。

    如今,卻全都實現(xiàn)了。

    溫亦鈞抬頭看我紅了眼眶,立馬慌了:怎么了不舒服

    我搖搖頭,把臉埋在他肩窩:就是太幸福了。

    深秋的早晨,民宿來了位不速之客。

    凌家的老管家站在門口,手里捧著個檀木匣子。

    太太。

    他習慣性開口,又慌忙改口,江小姐,少爺讓我送來的。

    匣子里全是珠寶,還壓著張字條:【愿你安好】。

    他……還好嗎

    我合上匣子。

    管家嘆氣:少爺在岡仁波齊出了家,天天跪在雪地里誦經。

    他欲言又止,上周雪崩,他為了救個牧民孩子,差點……

    我打斷他:張叔,喝杯茶再走吧。

    老人搖搖頭,臨走時突然說:少爺床頭一直放著您的照片。

    我看著汽車揚起的塵土,心里泛起一絲漣漪,很快又歸于平靜。

    溫亦鈞從背后環(huán)住我:要去找他嗎

    不了。

    我轉身靠在他懷里,都過去了。

    10

    女兒周歲那天,溫亦鈞在院子里組裝小木馬。

    裝了一早上了還沒裝好

    我抱著孩子站在屋檐下,看他滿頭大汗地擰螺絲。

    他抬頭沖我們笑,太復雜了,我得研究研究,小滿,你喜歡小木馬嗎

    小滿在我懷里咯咯笑,揮舞著小手要往他那邊撲。

    我彎腰把她放在地上,她立刻搖搖晃晃地朝溫亦鈞走去,像只笨拙的小鴨子。

    哎喲!

    溫亦鈞扔下工具,一把接住差點摔倒的小家伙,我們小滿會走路啦!

    他抱著女兒轉圈。

    小滿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小手揪著他衣領不放。

    媽媽!

    她突然朝我伸手,奶聲奶氣地喊,抱!

    我心頭一熱,剛要上前,溫亦鈞卻搶先一步把臉埋在小姑娘肩窩:不行,爸爸先抱夠。

    溫亦鈞!

    我笑著去搶孩子,別教她偏心。

    他側身躲開,順勢把我也摟進懷里。

    青稞酒的香氣撲面而來,混合著小滿身上的奶香,暖融融地裹住我們三個。

    他忽然低頭,鼻尖蹭過我耳垂,詩韻,謝謝你。

    謝什么

    謝謝你讓我這么幸福。

    陽光透過花架,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小滿好奇地去抓那些光點,溫亦鈞就握著她的小手輕輕搖晃。

    我靠在他的肩上,輕聲問:明天去岡仁波齊嗎

    他手指一頓:想好了

    嗯。

    我看著遠處的雪山,就當帶小滿旅游。

    轉山那天,小滿趴在溫亦鈞背上的羊皮兜里,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張望。

    爸爸!

    她突然指著經幡喊,花花!

    那是經幡。

    溫亦鈞柔聲解釋,風吹過一次,就相當于念了一遍經。

    那多吹吹!

    小滿興奮地拍手,給媽媽吹!

    我心頭一軟,湊過去親她臉蛋:小滿真乖。

    轉過山口時,突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

    凌夜爵穿著絳紅色僧袍,正在給朝圣者分發(fā)酥油茶。

    他瘦了很多,眉宇間的戾氣早已褪盡。

    我們隔著人群對視一眼,他微微頷首,目光在小滿身上停留片刻,又平靜地移開。

    要過去嗎溫亦鈞問。

    我搖搖頭,把女兒往懷里摟了摟:走吧。

    走出很遠,小滿突然趴在我耳邊說:媽媽,剛才那個叔叔哭了。

    我回頭望去,凌夜爵站在經幡下,身影越來越小,最終變成雪山上的一粒紅點。

    回去的車上,小滿玩累了,窩在我懷里睡得香甜。

    溫亦鈞單手開車,另一只手始終與我十指相扣。

    他突然開口,成都的桂花該開了。

    想回去了

    嗯。

    他撓撓頭,想著給小滿找個好幼兒園。

    我忍不住笑:她才一歲。

    未雨綢繆嘛。

    他理直氣壯,再說,你上次不是說想吃火鍋

    夕陽西沉,雪山漸漸變成溫柔的粉紫色。

    小滿在夢里咂咂嘴,嘟囔著爸爸抱。

    溫亦鈞立刻靠邊停車,小心翼翼地把她接了過去。

    小姑娘在他臂彎里蹭了蹭,繼續(xù)酣睡。

    車窗外,最后一縷陽光掠過了雪山之巔,照在了我們三個人的臉上。

    這一刻,我終于懂得。

    所謂幸福,不過是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而我們也共同擁有了一整個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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