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章
雨夜便利店
暴雨如注。
沈螢第三次看向墻上的掛鐘,凌晨1點47分,距離下班還有13分鐘。便利店的熒光燈在雨夜里顯得格外刺眼,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玻璃門上。
叮咚——自動門開啟的聲音。
她條件反射地抬起頭,露出職業(yè)性微笑:歡迎光臨。
一個渾身濕透的流浪漢踉蹌著走進來,帶著雨水和腐朽的氣息。他局促地站在門墊上,不敢再往里走,生怕弄濕干凈的地板。
我...我就買包最便宜的煙。他聲音沙啞,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皺巴巴的零錢。
沈螢的目光掃過貨架,又瞥了眼監(jiān)控攝像頭。她動作自然地走到便當區(qū),拿起兩份剛過期的盒飯,快速撕下標簽。
先生,今天有活動,買煙送便當。她將煙和便當一起裝進袋子,聲音不大不小。
流浪漢愣住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他顫抖著手接過袋子,數了數錢,又放回去幾個硬幣。
不...不用這么多...
活動價。沈螢微笑著將零錢推回去,外面雨大,您可以在那邊休息區(qū)吃完再走。
她沒有注意到,冷藏柜的玻璃反射中,同事蘇黎正舉著手機,攝像頭對準了這個方向。
等流浪漢離開后,蘇黎立刻湊了過來,身上散發(fā)著濃重的香水味。
沈姐,你這樣會被扣錢的。她眨著貼了厚重假睫毛的眼睛,要是被陳店長知道...
便當已經過期了,本來就要報廢。沈螢平靜地回答,繼續(xù)清點收銀機里的鈔票。
蘇黎撇撇嘴,轉身走向員工休息室,手指飛快地在手機上敲打。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名為職場道德審判群的聊天界面。
[蘇黎]:勁爆!咱們店的單親媽媽又偷東西給流浪漢了![視頻]
[李會計]:天啊,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張主管]:呵呵,人家有女兒要養(yǎng)嘛,裝圣母唄
[蘇黎]:最惡心這種拿孩子當借口的,上次她還不小心多找錢給帶小孩的顧客呢
沈螢對此一無所知。她只是習慣性地在便當過期的晚上,給那些深夜造訪的流浪者一點溫暖。就像三年前那個雨夜,如果沒有那家便利店的店員遞給她一杯熱牛奶,她可能真的會抱著發(fā)燒的小滿跳下天橋。
叮咚——門又響了。
這次進來的是陳默,35歲的店長,西裝革履,即使在深夜也保持著精英般的整潔。他的目光直接落在沈螢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還沒下班他走近收銀臺,手指有意無意地擦過沈螢的手背。
沈螢下意識地縮回手:馬上就好,店長。
陳默倚在柜臺邊,眼神曖昧:說過多少次了,私下叫我名字就行。他壓低聲音,小滿最近怎么樣兒童畫展的結果出來了嗎
托您的福,得獎了。沈螢勉強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
休息室門口,蘇黎死死盯著這一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一小時后,沈螢終于回到位于老舊小區(qū)的家。她輕手輕腳地開門,生怕吵醒已經睡著的女兒。
但六歲的小滿正坐在床邊等她,手里舉著一幅畫。
媽媽!小滿撲過來,聲音比一般孩子要輕,像是怕驚動什么。
沈螢疲憊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笑容,她蹲下身抱住女兒:怎么還沒睡
畫完了,想給媽媽看。小滿舉起蠟筆畫。
畫上是兩個大人站在水邊,一個高個子男人,一個長發(fā)女人。奇怪的是,水被涂成了紅色,而男人背后還站著一個模糊的黑影,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這是...爸爸嗎沈螢聲音微微發(fā)顫。
小滿點點頭,又搖搖頭:爸爸在水里。這個人在笑。她指著那個黑影。
沈螢感到一陣寒意。三年前,她前夫被發(fā)現溺亡在酒店泳池,警方判定為自殺。當時小滿才三歲,不可能記得這些...
寶貝,這是你想象的嗎
小滿歪著頭,眼神忽然變得飄忽——這是她自閉癥譜系障礙的表現之一。她不再回答,只是重復著:爸爸在水里,這個人在笑...
哄睡女兒后,沈螢站在狹小的陽臺上抽煙。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潮濕的氣息。她掏出手機,發(fā)現公司群里有人@她。
點開一看,是一段模糊的視頻——正是她給流浪漢便當的畫面。配文是:【單親媽媽的善心,誰來為損失買單】
沈螢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不知該點開還是裝作沒看見。就在這時,一條私信跳出來。
[陳默]:別擔心,我已經把群里的消息刪了。明天來我辦公室談談
她盯著這條消息,又回頭看了眼熟睡的小滿。窗臺上,小滿的畫在夜風中輕輕顫動,那個黑影的笑容似乎越來越明顯了。
第2章
被P圖的童真
沈螢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鼠標上微微發(fā)抖。
公司內網的匿名板塊上,一個標題為《揭露某人利用孩子博同情》的帖子被頂到首頁。帖子沒有直接點名,但附圖中那張被惡意P過的畫作,她一眼就認出來是小滿在全區(qū)兒童繪畫大賽上的獲獎作品《我的爸爸媽媽》。
原本純凈的畫面上,被人用拙劣的PS技術加了一行字:我爸爸是老板。更惡心的是,照片邊緣還故意保留了小滿的診斷書一角——上面自閉癥譜系障礙幾個字清晰可見。
看什么呢這么入神。
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沈螢迅速切換了屏幕。蘇黎端著咖啡站在她身后,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沒什么,月度報表而已。沈螢合上筆記本電腦。
蘇黎抿了一口咖啡,狀似無意地說:聽說最近有人在論壇上爆料,說某些單親媽媽靠孩子博取同情,騙加班費騙補助呢。她眨眨眼,你說這種人可不可惡
沈螢的指甲掐進掌心,臉上卻維持著平靜:是啊,真可惡。
等蘇黎扭著腰走開,沈螢才重新打開電腦。帖子下面的評論已經蓋了幾十樓:
【3樓】這種女人見多了,專挑有錢男人下手
【7樓】聽說她老公就是被她逼死的
【12樓】孩子真可憐,被當工具使
【18樓】建議HR查查她加班記錄,肯定有問題
沈螢深吸一口氣,點開發(fā)帖人信息——匿名用戶正義使者,注冊時間是昨天。她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松開。
午休時間,她躲在衛(wèi)生間隔間里給幼兒園老師打電話。
李老師,我是小滿媽媽,想問問今天孩子情況怎么樣
電話那頭停頓了兩秒:哦...小滿媽媽啊。語氣明顯冷淡了許多,孩子挺好的,就是...今天手工課其他小朋友不太愿意和她一組。
沈螢胸口發(fā)緊: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這個嘛...李老師支支吾吾,可能家長們看了網上的一些東西...對了,下周親子活動您方便來嗎
沈螢聽出了弦外之音:當然方便。
那好...其實有家長提議分兩組活動,您看...
沈螢掛斷電話,點開幼兒園家長群。往�;钴S的群聊今天異常安靜,只有一條接龍消息孤零零地掛在最上面:
【關于單親家庭孩子是否應該特殊照顧的討論】
1.王梓涵媽媽:支持平等對待,不該搞特殊化
2.李昊陽爸爸:贊同,教育資源應該公平分配
3.張詩雨媽媽:單親家庭孩子容易有心理問題,建議分開教學
...
沈螢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沒有接下去。她點開群成員列表,發(fā)現自己的備注不知何時被改成了林小滿媽媽(單親)。
下班前,陳默發(fā)來消息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店長辦公室彌漫著濃郁的檀香味,陳默西裝革履地坐在真皮椅上,面前的顯示器正顯示著公司內網的頁面。
坐。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沈螢沒有坐下:店長找我有事
陳默嘆了口氣,轉動顯示器給她看——正是那個匿名帖子。
這事我已經聯(lián)系IT刪帖了。他語氣誠懇,公司不允許這種人身攻擊。
沈螢盯著他:謝謝。
不過...陳默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她身邊,帖子里提到的一些事,我倒是有點好奇。他靠得很近,沈螢能聞到他身上古龍水混合著煙味的氣息,比如...你前夫的事。
沈螢猛地抬頭:我前夫
張巖,對吧陳默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三年前在君悅酒店泳池溺亡,警方判定為自殺。他抽出幾張照片,真巧,我當時正好在那家酒店參加行業(yè)峰會。
照片上,酒店泳池邊圍滿了警車和救護車。沈螢一眼就認出了站在警戒線外的陳默,他穿著休閑裝,手里拿著香檳杯,表情耐人尋味。
你想說什么沈螢聲音發(fā)緊。
陳默將照片收回去:沒什么,就是覺得...挺遺憾的。他忽然換了個話題,小滿的畫展我去看了,很有天賦。特別是那幅《水邊的爸爸》,色彩運用很特別。
沈螢渾身發(fā)冷——小滿從未公開展示過那幅畫。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直視陳默的眼睛。
陳默笑了:別緊張,我只是想幫忙。他遞過一張名片,我朋友在兒童心理康復中心,對小滿這種情況很有經驗。他意有所指,畢竟...目睹父親死亡的孩子,需要專業(yè)疏導,對吧
沈螢沒有接名片:小滿很好,不勞費心。
固執(zhí)。陳默搖搖頭,將名片塞進她口袋,考慮清楚,現在公司里對你議論紛紛,我可以幫你擺平。他壓低聲音,只要你...配合一些。
沈螢轉身就走,在門口差點撞上正在偷聽的蘇黎。
對、對不起!蘇黎慌忙后退,我是來送報表的...
沈螢沒有理會,徑直走向員工更衣室。她的儲物柜上被人用口紅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叉,下面寫著小偷。
她機械地換好衣服,將工作服塞進柜子。這時,她注意到柜子角落有一張被撕碎的畫紙——是小滿那幅《水邊的爸爸》,被人撕成碎片又草草拼在一起。
沈螢跪在地上小心地收集碎片,忽然發(fā)現畫上那個黑影的手腕處,有一個模糊的銀色斑點。她想起陳默今天戴的那塊限量版百達翡麗。
需要幫忙嗎
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沈螢抬頭,看到清潔工老周站在面前,手里拿著簸箕和掃把。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總是沉默寡言,在公司存在感極低。
不用了,謝謝。沈螢將碎片收進包里。
老周點點頭,彎腰撿起一片她遺漏的碎片遞給她:小孩子畫畫...往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
沈螢一怔:什么意思
老周卻已經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監(jiān)控錄像保存三十天,過期就沒了。
沈螢站在原地,感到一陣眩暈。她掏出手機,給小滿的主治醫(yī)師發(fā)了條消息:請問自閉癥兒童會出現記憶混淆嗎比如把想象當成真實發(fā)生過的事
回家的地鐵上,沈螢收到醫(yī)生回復:譜系兒童有時會混淆現實與想象,但也有少數案例顯示,他們對特定場景的記憶異常精確,尤其是創(chuàng)傷性事件。
沈螢握緊手機,另一只手緊握著包里那幅被撕碎的畫。畫中那個站在她前夫身后的黑影,手腕上的銀色斑點像一把刀,刺進她的視線。
當她推開家門時,小滿正坐在地板上畫畫。聽到聲音,孩子抬起頭,舉起新完成的畫作——一片漆黑的背景中,一只螢火蟲孤獨地發(fā)著光。
媽媽,螢火蟲。小滿輕聲說,螢火蟲不說謊。
沈螢蹲下身抱住女兒,聞著她頭發(fā)上的兒童洗發(fā)水香味。小滿在她耳邊悄悄說:今天有個叔叔來幼兒園看我畫畫。
沈螢渾身僵硬:什么樣的叔叔
黑衣服,手表會發(fā)光。小滿比劃著,他說他是媽媽的朋友。
窗外,暮色四合。沈螢沒有開燈,任由黑暗吞噬了母女倆的身影。只有小滿手中的畫,那只螢火蟲在黑暗中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第3章
錄音鍵的紅光
所以你真的沒拿公司一分錢
唐棠眨著貼了厚重假睫毛的眼睛,將一杯奶茶推到沈螢面前。她今天穿了件低胸上衣,鎖骨處的蝴蝶紋身隨著呼吸起伏,仿佛隨時會飛走。
沈螢攪動著杯中的珍珠:連你也不信我
哎呀,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唐棠夸張地嘆了口氣,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輕快的節(jié)奏,網上說得可難聽了,說什么的都有。她突然壓低聲音,他們甚至說你前夫那筆失蹤的公款...
沈螢猛地抬頭,奶茶杯被她碰翻,棕色液體在桌面上蔓延。唐棠手忙腳亂地搶救她的名牌包,卻沒注意到包里露出一角的錄音筆仍在工作,小紅燈在黑暗中規(guī)律閃爍。
對不起。沈螢抽出紙巾擦拭,他們怎么會知道張巖的事
唐棠眼神飄忽:這個...現在網絡這么發(fā)達...她突然抓住沈螢的手,要不你開個直播澄清一下我認識幾個做自媒體的,可以幫你策劃。
沈螢抽回手:不用了。
別這么固執(zhí)嘛!唐棠拿出手機劃開屏幕,你看,我這個月粉絲又漲了兩萬,流量就是話語權。只要你愿意說出你的故事...
手機屏幕上,唐棠的社交媒體賬號顯示著99+的未讀消息。沈螢無意間瞥見最上面一條私信:【那個單親媽媽的料我們愿意出五千,有錄音更好】。
什么故事沈螢盯著唐棠的眼睛。
唐棠的笑容僵了一瞬:就是...你作為一個單親媽媽的奮斗史啊。她低頭抿了一口奶茶,鎖骨上的蝴蝶紋身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抖,對了,小滿最近怎么樣
沈螢想起早上送小滿去幼兒園時,孩子死死拽著她的衣角不肯松手。教室里,幾個小朋友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看到小滿進門立刻散開。一個小男孩故意大聲說:我媽媽說不能跟騙子家的小孩玩!
挺好的。沈螢簡短地回答。
唐棠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她瞥了一眼,迅速按掉。那個...我得走了,晚上還有個直播。她匆匆收拾包包,錄音筆被深埋在雜物下面,紅燈依然亮著。有什么事隨時聯(lián)系我,記住,我是你最好的閨蜜!
她在沈螢臉頰上留下一個響亮的吻,香水味濃得令人窒息。
沈螢看著唐棠離去的背影,目光落在她遺忘在桌上的奶茶杯。杯壁上,一抹口紅印像一道傷口。她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唐棠的主頁。
最新一條動態(tài)發(fā)布于十分鐘前:【和單親媽媽閨蜜的下午茶,心疼她的遭遇...】配圖是唐棠精心修飾過的自拍,角落里沈螢模糊的側臉被特意圈出來,評論區(qū)已經炸開了鍋。
沈螢關掉手機,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卻發(fā)現鄰座有人留下了一份折疊的報紙。出于好奇,她打開一看——是一則三年前的舊新聞:《某公司高管酒店泳池溺亡,疑因挪用公款自殺》。
報紙邊緣有人用紅筆畫了個箭頭,指向照片角落一個模糊的人影。沈螢瞇起眼睛,那個人影手腕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反光。
走出咖啡廳,沈螢的手機響了。幼兒園李老師的語氣比往常更加冷淡:林小滿媽媽,請您盡快來一趟學校。您女兒...出了點狀況。
沈螢趕到幼兒園時,小滿正獨自坐在醫(yī)務室角落,小手緊緊攥著一幅畫。見到媽媽,她立刻撲過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卻發(fā)不出聲音——這是她自閉癥發(fā)作時的表現。
怎么回事沈螢抱住女兒,感受到她小小的身體在劇烈顫抖。
李老師站在一旁,表情復雜:課間活動時,其他小朋友說了一些...不太好的話。小滿突然抓傷了自己。她指了指孩子手臂上的紅痕,我們給她涂了藥膏。
沈螢輕輕抬起小滿的臉:寶貝,他們說什么了
小滿的嘴唇抖動著,許久才擠出幾個字:他們說...媽媽是壞女人...說爸爸不要我們...
沈螢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她注意到地上散落著幾張紙,撿起來一看,是被人撕碎的畫——小滿畫的《螢火蟲》。每只螢火蟲都被用紅筆打了叉。
哪位家長做的沈螢聲音平靜得可怕。
李老師避開她的目光:孩子們還小,不懂事...
我問是哪位家長!
醫(yī)務室突然安靜下來。李老師嘆了口氣:張詩雨媽媽在家長群里發(fā)了些鏈接...關于您公司的那個帖子。
沈螢抱起小滿,頭也不回地離開。走出校門時,她注意到幼兒園圍欄上貼著一張打印紙,上面印著她和陳默在便利店門口說話的照片,配文看看這位單親媽媽是怎么上位的。
回到家,沈螢給小滿洗了個熱水澡,耐心地哄她入睡。孩子睡夢中仍不時抽泣,小手緊緊抓著媽媽的衣角不放。沈螢輕輕哼著搖籃曲,目光落在墻上小滿的畫作上——那個站在水邊的黑影越來越像陳默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明天上午十點,辦公室見。別讓我等�!狢】
沈螢盯著那個C,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她回復:【你到底想要什么】
對方秒回:【真相。你知道我在說什么。2019年,君悅酒店,監(jiān)控錄像�!�
沈螢的呼吸變得急促。她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夜色中,煙頭的紅光忽明忽暗,像一只微弱的螢火蟲。
第二天一早,沈螢將小滿托付給鄰居阿姨,提前一小時到了公司。便利店剛開門,只有早班員工在整理貨架。她徑直走向店長辦公室,卻發(fā)現門鎖著。
找陳店長他還沒來。蘇黎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手里端著兩杯咖啡,要等他嗎她今天化了濃妝,眼線挑得老高,看起來像只警覺的貓。
沈螢搖頭:不用了。
哦對了,蘇黎遞過一杯咖啡,昨天有人找你,說是你閨蜜介紹來的自媒體。她撇撇嘴,問了一大堆關于你前夫的事。
沈螢握緊咖啡杯: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不知道啊。蘇黎眨眨眼,不過...他們給了我五百塊錢,讓我?guī)兔α粢饽愫完惖觊L的互動。她突然壓低聲音,沈姐,你小心點,公司里有人專門針對你。
沈螢盯著蘇黎涂著閃亮唇彩的嘴,不確定該不該相信她。就在這時,蘇黎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怎么了沈螢問。
蘇黎匆忙收起手機:沒什么...我爸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她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一句,儲物柜里有你要的東西。
沈螢疑惑地走向員工更衣室。她的儲物柜上,昨天那個小偷的涂鴉已經被擦掉了。打開柜門,里面除了她的工作服外,還多了一個信封。
信封里是一張紙條:【小心監(jiān)控。他們能刪改記錄�!现堋�
還有一張照片,是2019年君悅酒店的監(jiān)控截圖。照片上,她前夫張巖站在泳池邊,而角落里,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向他靠近。那個人影手腕上的手表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沈螢的心跳加速。她將照片塞進口袋,正好聽見陳默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這么早看來你很期待我們的談話。
陳默西裝筆挺地站在門口,手里把玩著車鑰匙。他今天戴的正是那塊限量版百達翡麗,表盤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銀光。
進來吧。他打開辦公室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沈螢跟著他走進辦公室,注意到他特意拉上了百葉窗。陳默坐在辦公桌后,示意她坐下,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
知道這是什么嗎他將紙袋在手中掂了掂。
沈螢保持沉默。
2019年9月14日凌晨,君悅酒店監(jiān)控錄像的備份。陳默慢條斯理地說,當然,不是警方看到的那份。
沈螢的指尖開始發(fā)冷:你想要什么
陳默笑了:很簡單。下周總部審計組要來查賬,三年前那筆兩百萬的虧空需要有人負責。他向前傾身,你前夫已經背了鍋,但還差一份...認罪書。
張巖已經死了!
所以才需要他最親愛的人代為簽字啊。陳默從紙袋中抽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只要你承認是他妻子,協(xié)助他挪用公款,這事就了結了。
沈螢盯著那份文件,眼前的文字模糊成一片:如果我拒絕呢
陳默嘆了口氣,拿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后轉向她。屏幕上顯示的是小滿幼兒園的實時監(jiān)控畫面,孩子正獨自在角落畫畫。
多可愛的孩子啊。陳默輕聲說,聽說她最近在學校遇到些麻煩真遺憾...如果母親是個承認協(xié)助丈夫貪污的罪犯,孩子會被送到哪里呢福利院
沈螢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你離我女兒遠點!
陳默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機:簽字,或者賭一賭你女兒的未來。你的選擇。他看了看表,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走出辦公室,沈螢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恍惚地走向員工休息室,卻在拐角處撞上了正在打掃的老周。
老人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只是用拖把在地上寫了個72,然后迅速擦掉。
沈螢突然明白了——老周是在告訴她,距離監(jiān)控錄像自動覆蓋只剩72小時了。
第4章
生日蠟燭與監(jiān)控視頻
沈螢將最后一顆星星貼紙粘在墻上,后退兩步審視自己的杰作。整個客廳被改造成了迷你星空,熒光星星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fā)著微弱的綠光。小滿最喜歡這個,她說這些星星像螢火蟲。
媽媽,六根。小滿坐在地毯上,認真地數著彩色蠟燭。她今天穿了件藍色連衣裙,頭發(fā)被沈螢精心編成兩條小辮子,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對,六根。沈螢蹲下身親了親女兒的額頭,我的小滿六歲了。
門鈴聲突然響起。沈螢皺了皺眉,她沒有邀請任何人——在這個城市,除了唐棠,她幾乎沒有什么朋友。而唐棠說今晚有直播抽獎活動不能來。
透過貓眼,沈螢看到陳默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盒。他今天沒穿西裝,而是一件休閑襯衫,看起來竟有幾分居家的隨意感。
沈螢的手指在門把上收緊又松開。
誰呀小滿仰起臉問。
沒誰,走錯了。沈螢低聲回答,希望陳默能識趣離開。
但門鈴聲再次響起,這次還伴隨著陳默刻意壓低的聲音:沈螢,我知道你在家。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關于你女兒的未來。
沈螢的胃部一陣絞痛。她回頭看了眼小滿,孩子正用期待的眼神望著門口——她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來訪了。
就五分鐘。沈螢拉開門一條縫。
陳默微笑著舉起蛋糕:生日快樂,小滿。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沈螢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小滿聽到爸爸兩個字,立刻跑到門口,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人。陳默蹲下身,與小滿平視:你長得真像你爸爸。
你認識我爸爸小滿的聲音比平時大了些,這是她興奮時的表現。
當然,我們是好朋友。陳默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小滿接過盒子,里面是一個螢火蟲造型的夜光手鏈。她立刻戴在手腕上,高興地向媽媽展示:看!螢火蟲!
沈螢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謝謝陳叔叔,不過我們正要吃蛋糕了...
那我來得正好。陳默自來熟地跨進門,將蛋糕盒放在桌上,特意從香格里拉訂的,兒童款。
小滿已經迫不及待地湊過去看。沈螢知道此時強行趕人只會嚇到孩子,只好默許陳默留下。她注意到對面鄰居家的門微微開了一條縫——那個愛管閑事的老太太肯定在偷看。
陳默熟練地拆開蛋糕盒,里面是一個精致的公主城堡造型蛋糕。他親自插上蠟燭,用打火機一一點燃。來,小滿,許個愿。
燭光中,小滿閉上眼睛,嘴唇無聲地蠕動著。沈螢突然鼻子一酸——去年生日,張巖還在,他們一家三口去了迪士尼。
data-faype=pay_tag>
好了!小滿睜開眼睛,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陳默鼓掌稱贊,像個慈祥的長輩。
沈螢切了三塊蛋糕,刻意給陳默的那塊最小。陳默卻不急著吃,而是環(huán)顧著狹小的公寓:住這里委屈你們了。如果簽了那份文件,我可以安排你們搬去更好的地方。
沈螢的手一抖,叉子掉在地上。小滿正專注地吃著蛋糕,沒注意大人的對話。
我說了會考慮。沈螢壓低聲音,但不是現在。
陳默笑了笑,從手機里調出一段視頻給她看。畫面中,小滿獨自在幼兒園角落畫畫,幾個男孩圍著她指指點點,其中一個突然搶過她的畫撕成兩半。
這樣的場景以后會經常發(fā)生。陳默輕聲說,沒有父親保護的孩子,在學校就是弱勢群體。
沈螢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到底想怎樣
很簡單。陳默湊近她耳邊,呼吸噴在她臉頰上,明天上午來我辦公室簽字。否則這段視頻會出現在各大家長群,標題我都想好了——《貪污犯的女兒,下一個問題兒童》。
媽媽小滿突然抬頭,陳叔叔在說什么
沈螢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什么,寶貝。陳叔叔要走了。
這么快小滿失望地撅起嘴,還沒看我的畫呢。
陳默眼睛一亮:小滿會畫畫真厲害。能給我看看嗎
小滿跑進臥室,拿出一個厚厚的畫本。陳默翻看著,表情逐漸變得微妙。畫本里全是各種場景的爸爸——在公園的爸爸,在開車的爸爸,在游泳的爸爸...而最近幾頁,泳池邊的爸爸身邊總有一個黑影。
這是誰陳默指著那個黑影問。
小滿看了看媽媽,又看看陳默,突然說:是你。
空氣瞬間凝固。沈螢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陳默的表情僵了一瞬,隨即又恢復笑容:怎么會是我呢小滿認錯人了吧。
手表。小滿指著黑影手腕上的銀色斑點,和叔叔的一樣。
陳默合上畫本,笑容變得勉強:小朋友想象力真豐富。他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沈螢送他到門口,陳默在她耳邊留下一句話:明天十點,別�;�。否則你女兒的畫會出現在精神病專家的診斷報告里——妄想癥傾向。
門關上后,沈螢癱坐在地上,渾身發(fā)抖。小滿走過來,小手撫上她的臉:媽媽,你不開心。
沈螢抱住女兒,聞著她頭發(fā)上的洗發(fā)水香味:沒有,媽媽很開心。
那為什么哭
沈螢這才發(fā)現自己流淚了。她擦干眼淚,勉強笑道:因為媽媽太高興了。小滿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
小滿認真地看著她:幼兒園小朋友說,媽媽是壞女人。她歪著頭,什么是壞女人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插心臟。沈螢猛地站起來,不小心碰倒了紅酒杯。玻璃杯摔得粉碎,紅酒像血一樣在地板上蔓延。
媽媽不是壞女人!她聲音嘶啞,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小滿被嚇到了,縮在沙發(fā)角落后開始小聲啜泣——這是她自閉癥發(fā)作的前兆。沈螢立刻后悔自己的失控,跪在地上將女兒摟進懷里:對不起,寶貝,媽媽不是故意的...
哄睡小滿后,沈螢一個人清理著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機震動起來,是蘇黎發(fā)來的消息:【沈姐,你看公司群了嗎】
沈螢點開那個她屏蔽已久的工作群,最新一條是一個視頻鏈接,配文:【深夜密會,某單親媽媽的家教】。視頻中,陳默拿著蛋糕進入她家,角度明顯是從對面門縫偷拍的。
群里已經炸開了鍋:
【嘖嘖,難怪能拿加班費】
【孩子面前也不避諱】
【聽說她前夫就是被她氣死的】
沈螢關掉手機,走到陽臺上點燃一支煙。夜色中,對面樓的窗戶大多亮著燈,平凡而溫馨。她突然覺得很累,累到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唐棠:【天啊!我剛看到視頻!需要我?guī)湍愎P嗎我認識幾個大V!】
沈螢沒有回復。她回到臥室,看著熟睡的小滿,孩子手腕上的螢火蟲手鏈在黑暗中發(fā)出微弱的綠光。她輕輕取下手鏈,發(fā)現內側刻著一行小字:君悅酒店VIP。
——正是張巖死亡的那家酒店。
沈螢打開電腦,搜索君悅酒店
監(jiān)控保存期限。結果顯示一般監(jiān)控保存30天,VIP區(qū)域可能保存更久。她咬了咬嘴唇,點開郵箱寫了一封定時發(fā)送的郵件,收件人是自己,內容只有一行字:
如果我死了,請查2019年XX酒店監(jiān)控。
設置發(fā)送時間為三天后。如果她還活著,可以取消;如果出了意外...至少這是個線索。
與此同時,便利店的監(jiān)控室里,蘇黎正盯著屏幕發(fā)呆。她今天值夜班,本該檢查各區(qū)域監(jiān)控是否正常,卻鬼使神差地調出了店長辦公室的監(jiān)控回放。
屏幕上,陳默正在電腦上操作什么,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個U盤。蘇黎放大了畫面——陳默打開的文件夾名為沈螢素材,里面全是各種P過的圖片和文檔。
蘇黎的手開始發(fā)抖。她父親剛被診斷出肝癌,陳默承諾如果她聽話,就幫她支付手術費。但現在...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段監(jiān)控復制到了手機里。正要離開時,身后傳來一個聲音:這么晚還在工作
蘇黎嚇得差點叫出聲。轉身看到清潔工老周站在門口,手里拿著拖把和水桶。
我...我在檢查監(jiān)控。她結結巴巴地說。
老周點點頭,目光掃過屏幕——正好定格在陳默操作電腦的畫面。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開始拖地。
蘇黎匆忙關掉監(jiān)控,逃也似地離開了。她沒注意到,老周等她走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插入了監(jiān)控主機。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豪華公寓里,陳默正對著電腦屏幕微笑。屏幕上分成四個畫面:沈螢公寓門口的偷拍視角、小滿臥室的窗戶、沈螢的電腦桌面,以及——唐棠正在剪輯的錄音文件。
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準備一下,明天可能會拿到沈螢的簽字。如果她拒絕...執(zhí)行B計劃。
掛掉電話,他走到窗前,望著夜空中的星星。有那么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異常陰冷,與白天溫文爾雅的店長判若兩人。
螢火蟲就該待在黑暗里。他輕聲自語,何必非要發(fā)光呢
第5章
墜落的螢火蟲
雨水敲打著警車的擋風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老周站在便利店門口,看著警察拉起的警戒線,黃色膠帶在風中飄舞,上面禁止跨越幾個黑字已經被雨水打濕模糊。
死者身份確認了嗎一個年輕警官問。
沈螢,28歲,我們店的夜班員工。店長陳默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語調沉重而克制,太遺憾了,她最近情緒很不穩(wěn)定。
老周的手指緊握拖把柄,指節(jié)發(fā)白。他望向馬路對面那棟公寓樓,頂樓平臺上的警察們正圍著什么拍照。雖然距離很遠,但他能想象沈螢躺在水泥地上的樣子——三年前,他前妻跳樓后,也是這樣被圍觀的。
聽說她留了遺書年輕警官繼續(xù)問。
陳默嘆了口氣:在更衣室儲物柜發(fā)現的。內容...很私人。她提到對女兒的愧疚,還有前夫的事。
老周慢慢挪到員工休息室門口。透過半開的門縫,他看到兩個警察正在檢查沈螢的儲物柜。其中一個戴著白手套的手拿起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什么他看不清,但能聽到警察念出的片段:...小滿,媽媽對不起你...陳默說的沒錯...我太累了...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不像沈螢平時工整的筆跡。
典型的自殺遺書特征。年長的警察點點頭,情緒激動下書寫,內容碎片化。
老周退后幾步,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他昨晚值夜班時還看到沈螢在整理貨架,那時她雖然臉色蒼白,但絕不像要自殺的人。她還問他知不知道怎么永久刪除手機里的照片。
清潔工!這里拖一下!一個警察指著門口的一灘水喊道。
老周低著頭走過去,機械地拖著地。他的余光掃到陳默正在和警方交談,店長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悲痛,但眼睛里卻閃爍著某種老周很熟悉的東西——那是捕食者等待獵物斷氣時的耐心。
死者女兒呢警官突然問。
哦,那孩子沒事。陳默迅速回答,說來諷刺,沈螢跳樓前把女兒托付給了鄰居。我們找到孩子時,她正在鄰居家畫畫呢。
老周的手頓了一下。沈螢提前托付了小滿這不像是臨時起意的自殺行為。
現場初步判斷是自殺。警官合上筆記本,不過按程序,我們還是要查一下她最近的行蹤和聯(lián)系人。
陳默點點頭:當然,我們全力配合。他看了看表,對了,她手機找到了嗎也許有線索。
摔碎了,已經送技術科恢復數據。
陳默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希望能找出她輕生的原因,太可惜了...
老周慢慢退出便利店。雨下得更大了,他卻沒有撐傘,任憑冰冷的雨水打濕衣服。在拐角處,他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很少聯(lián)系的號碼。
是我。他壓低聲音,沈螢死了,不是自殺...對,按計劃行動。保護好那個孩子。
掛斷電話,老周最后看了一眼警戒線那邊。陳默正在接受一個記者的采訪,表情沉痛。老周知道,用不了多久,精神病母親自殺的新聞就會傳遍全網。
而真正的狩獵,現在才開始。
唐棠的直播間人數突破了十萬大關。
她今天特意化了素顏妝,眼睛周圍涂了點紅色眼影,看起來像是哭腫的。彈幕瘋狂滾動著:
【抱抱糖糖】【太心疼了】【那種人不值得你傷心】
【聽說她差點殺了自己女兒】【抑郁癥真可怕】
謝謝家人們的關心。唐棠抽了張紙巾,輕輕按了按眼角,我和沈螢大學四年室友,真的沒想到她會...會走上這條路。
她點擊播放鍵,一段錄音在直播間響起:
...我受不了了,小滿還是跟她爸爸一起走比較好...我買了安眠藥...沈螢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夾雜著抽泣。
彈幕更加瘋狂了:
【天啊!這是謀殺未遂啊!】
【虎毒不食子】【幸虧孩子沒事】
【糖糖別聽了,太殘忍了】
唐棠適時地崩潰了,趴在桌子上抽泣。實際上,她正通過平板電腦監(jiān)控著直播間數據——打賞金額已經突破十五萬,粉絲數飆升。這段經過剪輯的錄音是她昨晚連夜制作的,原始錄音是前天沈螢跟她抱怨失眠時說的話。
最難過的是...唐棠抬起頭,淚眼婆娑,她最后一通電話是打給我的,但我當時在直播沒接到...她展示手機通話記錄,確實有一個沈螢的未接來電,時間是昨晚11:34。
實際上,那個電話是唐棠用沈螢舊手機自己撥的——上周借來傳照片時,她就偷偷復制了SIM卡。
直播進行到一半,唐棠的助理突然在后臺私信她:【快看熱搜!便利店員工墜樓疑云】
唐棠心里一驚,但面上不顯。她以情緒崩潰為由匆匆結束直播,立刻點開熱搜。令她意外的是,話題里最熱的一條是一個匿名賬號發(fā)的:
【關于沈螢墜樓事件的幾點疑問】
1.
死者提前1小時托付女兒,不符合沖動自殺特征
2.
便利店監(jiān)控顯示死者墜樓前曾與店長激烈爭執(zhí)
3.
死者電腦中發(fā)現未發(fā)送郵件草稿:如果我死了,查2019年XX酒店監(jiān)控
配圖是一張模糊的監(jiān)控截圖,能辨認出沈螢和陳默在便利店倉庫附近說話,陳默抓著她的手腕。
唐棠的指尖開始發(fā)冷。她認識那家酒店——三年前沈螢前夫溺亡的地方。當時她作為閨蜜陪同認尸,記得警方提到過監(jiān)控顯示無他殺嫌疑。
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陳店長。唐棠猶豫了一下才接起來。
唐小姐,直播很精彩啊。陳默的聲音帶著笑意,不過有些事,最好到此為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螢的悲劇已經夠讓人難過了,何必再挖掘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呢陳默頓了頓,特別是,如果公眾知道你賣給她前夫競爭對手的那些錄音...
唐棠的血液瞬間凝固: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陳默輕笑,比如你偽造的那段遺言,技術上很容易鑒定出來。不過我可以幫你...只要你保持沉默。
唐棠的手心全是汗:你想要什么
很簡單。繼續(xù)你的悲痛閨蜜人設,引導輿論走向抑郁癥母親的方向。必要時,可以提供一些...沈螢精神失常的證據。
掛斷電話,唐棠呆坐在化妝鏡前。鏡中的她妝容精致,卻像個蒼白的假面。她點開熱搜
again,發(fā)現那條質疑的帖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理健康不容忽視、關注單親媽媽抑郁問題等話題。
她深呼一口氣,打開粉底盒開始補妝。還有一場悼念直播要在兩小時后進行,贊助商已經打來了預付金。
警局的詢問室里,小滿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畫畫。她似乎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反復畫著同樣的場景:一個高樓,一個小人從上面掉下來,地面上站著許多人,其中一個人手腕上有個發(fā)光的點。
小滿,能告訴阿姨昨晚發(fā)生了什么嗎女警溫柔地問。
小滿頭也不抬:下雨了,王奶奶家吃餅干。
媽媽送你去的王奶奶家
嗯。小滿畫了一只螢火蟲,在高樓上方,媽媽說,要聽話,不管聽到什么都不要出門。
女警和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與鄰居老太太的證詞一致——沈螢昨晚九點左右突然敲門,說要去便利店加班,拜托老太太照看小滿一會兒。
后來呢媽媽回來過嗎
小滿搖搖頭,繼續(xù)畫畫。這次她畫了一個男人站在樓頂,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這是誰女警指著那個男人問。
小滿突然停下筆,眼神變得飄忽——這是她自閉癥發(fā)作的表現。無論警察怎么問,她都不再回答,只是反復畫著同樣的圖案。
詢問不得不中止。警方決定先將小滿送到兒童福利機構暫住,卻被告知已經有人申請了臨時監(jiān)護權。
是個叫周永福的,死者生前的同事。工作人員查看文件,背景調查很干凈,還是兒童保護協(xié)會的志愿者。
老周在福利機構門口等待時,手機收到一條加密信息:【數據恢復完成,監(jiān)控有20分鐘空白,確認被篡改。酒店錄像已找到,需要密碼�!�
他回復:【密碼是小滿生日加首字母,試試20160913XM】
放下手機,老周看著被工作人員領出來的小滿。孩子手里緊緊攥著那幅畫,眼神空洞。老周蹲下身,輕聲說:跟我回家好嗎我認識你媽媽。
小滿抬頭看他,突然伸出手指碰了碰老周的工作牌——上面有便利店的logo,一只綠色的螢火蟲。
螢火蟲不說謊。小滿輕聲說。
老周的眼眶突然紅了。三十年前,他妻子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她還沒被網絡暴力逼到跳樓。
對,螢火蟲不說謊。他牽起小滿的手,我們一起找出真相,好嗎
與此同時,陳默正在他的豪華公寓里銷毀證據。電腦硬盤被強磁鐵擦除,手機SIM卡剪成碎片沖進馬桶。他哼著歌,仿佛只是在進行日常清理。
直到門鈴響起。
監(jiān)控屏幕上顯示是兩個警察。陳默皺了皺眉,調整好表情才開門。
陳先生,有些情況需要向您核實。年長的警察出示了證件,關于沈螢女士死亡一案。
當然,請進。陳默彬彬有禮地讓開,我以為已經結案了現場不是有遺書嗎
警察沒有坐下的意思:新發(fā)現的證據顯示,沈螢女士死亡前曾與您發(fā)生爭執(zhí)。監(jiān)控顯示您曾抓住她的手腕,時間大約在昨晚10:15。
陳默笑了:那是她情緒激動,我想安撫她。你們可以查完整監(jiān)控,之后她就平靜地離開了。
問題就在這里。年輕警察拿出一臺平板電腦,便利店監(jiān)控在10:20到10:40之間出現空白,而法醫(yī)推測的死亡時間恰好在這段時間內。
陳默的笑容僵了一瞬:技術故障吧。老舊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經常這樣。
還有一個疑點。警察繼續(xù)道,沈螢電腦里的那封未發(fā)送郵件,提到的2019年XX酒店監(jiān)控,恰好是她前夫死亡的地點。而根據酒店記錄,您當時也在場。
陳默的手指無意識地摸向手腕上的表:行業(yè)峰會而已,純屬巧合。
是嗎年長警察突然拿出一張照片,這是當時酒店監(jiān)控的截圖,雖然很模糊,但這個人的手表反光特征與您的限量版百達翡麗完全一致。而這個人——他指向照片角落,正站在死者前夫身后,時間是他溺亡前3分鐘。
陳默的臉色終于變了:這能證明什么
證明您對沈螢女士撒了謊。警察收起照片,您告訴她前夫是自殺,但根據最新恢復的監(jiān)控音頻,您當時與他發(fā)生了激烈爭執(zhí),主題是...挪用公款。
陳默突然大笑起來:荒謬!如果我真做了什么,三年前就該被調查了!現在憑一段模糊的錄音和幾個巧合就想翻案
不只是這些。警察拿出最后一張牌,沈螢墜樓前72小時內,她的搜索記錄顯示她查過監(jiān)控篡改痕跡檢測和錄音剪輯鑒定。而我們在她手機碎片中恢復了一段錄音,內容是關于您威脅要曝光她女兒畫作作為精神病證據的對話。
陳默的瞳孔微微收縮:她錄音了
不僅如此。警察緊盯著他的眼睛,我們在您辦公室抽屜暗格找到了一個U盤,里面有大量經過PS的圖片和偽造的文檔,都是用來詆毀沈螢的。技術分析表明,公司內網那個匿名帖子就是您發(fā)的。
陳默突然冷靜下來:我要找律師。
當然可以。警察點點頭,不過在律師來之前,您或許想解釋一下,為什么沈螢墜樓前20分鐘,您的手機信號會出現在她公寓附近根據便利店排班表,那時您應該在店里值班。
陳默的手表在燈光下閃著冷光,就像三年前那個夜晚,酒店泳池邊的反光一樣刺眼。
第6章
畫中的火焰
心理醫(yī)生辦公室的燈光很柔和,照在小滿的畫上。六歲的孩子坐在矮桌前,蠟筆在紙上涂抹出大片的紅色,像火焰,又像鮮血。
小滿能告訴阿姨這是什么嗎林醫(yī)生輕聲問,她的錄音筆靜靜運轉著。
小滿沒有抬頭,繼續(xù)畫著。紅色背景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然后是第二個。林醫(yī)生注意到,這已經是今天第六張類似的畫了——總是兩個大人,一個在水里,一個站在岸邊。
但這一次,畫面上多了一些細節(jié)。水中男人的手向上伸著,像是在求救。而岸上那個人的臉部,小滿用黃色蠟筆點出了兩個小點,像是眼睛的反光。
這是爸爸。小滿突然說,指著水里的人,然后移到岸上那個,這是陳叔叔。
林醫(yī)生的筆頓了一下:陳叔叔是...便利店那個店長嗎
小滿點點頭,又在陳叔叔臉上加了幾筆,這下能看出是個笑臉。一個讓人不舒服的笑臉——嘴角咧得太大,幾乎到了耳根。
爸爸在水里,陳叔叔在笑。小滿的聲音很輕,但異常清晰。
林醫(yī)生悄悄按下了錄音筆的保存鍵。警方委托她進行這次心理評估時,只說要了解孩子是否目睹了母親墜樓。但現在看來,小滿的畫可能揭示了更久遠的秘密。
小滿,你見過爸爸和陳叔叔在一起嗎
小滿的蠟筆停住了。她的眼神開始飄忽,手指無意識地搓著衣角——自閉癥譜系障礙的典型表現。林醫(yī)生知道再問下去可能會觸發(fā)更嚴重的癥狀,于是換了話題:
這幅畫可以送給阿姨嗎阿姨很喜歡你的畫。
小滿搖搖頭,突然把畫緊緊抱在胸前:給周爺爺。她固執(zhí)地說,只給周爺爺。
林醫(yī)生只好放棄。她送小滿出去時,老周正在等候區(qū)。這個沉默的清潔工現在是小滿的臨時監(jiān)護人,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幅畫,像接過一件珍寶。
有發(fā)現嗎老周問,聲音壓得很低。
林醫(yī)生猶豫了一下:她的畫...有些耐人尋味的細節(jié)�?赡芘c她父親死亡有關。她頓了頓,警方知道您申請監(jiān)護權的事嗎
老周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知道。我是她母親指定的緊急聯(lián)系人。
在遺書里
不,在三年前。老周的聲音更低了,沈螢前夫死后一周,她就找到我,說如果她出意外,請我照顧小滿。他苦笑一下,當時我以為她只是過度悲傷。
林醫(yī)生想再問些什么,但老周已經牽起小滿的手離開了。她注意到,老周走路時左腿有點跛,像是舊傷未愈。
醫(yī)院的走廊永遠充斥著消毒水味和焦慮。蘇黎站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透過玻璃看著父親插滿管子的身體。醫(yī)生剛告訴她,手術費還差八萬。
手機震動起來,是陳默的消息:【考慮得怎么樣錢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你把那個U盤給我。】
蘇黎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三天前,她在整理監(jiān)控錄像時無意中發(fā)現了一段被刪除的視頻——陳默在辦公室電腦上PS沈螢和小滿的照片。她把視頻復制到了U盤里,原本只是想留個把柄。
現在這個U盤成了籌碼。陳默承諾給她十萬,條件是銷毀視頻并作偽證,說沈螢精神不穩(wěn)定早有征兆。
蘇小姐護士走過來,您父親的賬單...
蘇黎勉強點點頭:再給我一天時間。
她走出醫(yī)院,初夏的陽光刺得眼睛發(fā)痛。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陌生號碼:
【我是周永福。關于沈螢的事,我們需要談談。小滿的畫上有重要線索。】
蘇黎站在十字路口,紅綠燈交替閃爍。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盤,突然想起上周父親還清醒時對她說的話:阿黎,咱們窮歸窮,但不能做虧心事。
她深吸一口氣,回復:【一小時后,星巴克見。】
然后給陳默發(fā)了條消息:【U盤可以給你,但我要先見到錢�!�
星巴克的冷氣開得很足。蘇黎到的時候,老周已經坐在角落,面前放著兩杯咖啡。小滿安靜地坐在他旁邊,正用蠟筆畫著什么。
視頻我看過了。老周開門見山,能證明陳默偽造證據詆毀沈螢。但還不夠。
蘇黎咬著嘴唇:什么不夠
不夠證明他殺了沈螢。老周的聲音像砂紙一樣粗糙,也不夠證明他和三年前張巖的死有關。
蘇黎的手一抖,咖啡灑了幾滴:你...你怎么知道張巖的事
老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出小滿今天的畫:看這個。
畫上,紅色背景中的兩個人形已經清晰可辨。水中的人伸著手,岸上的人笑著。最引人注目的是,岸上那個人手腕處有一個明顯的銀色斑點。
這是...手表蘇黎皺眉。
老周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推給她。照片上,陳默正在參加某個慈善活動,手腕上的限量版百達翡麗在閃光燈下熠熠生輝。
三年前君悅酒店的監(jiān)控里,也有這個反光。老周說,警方一直以為是玻璃的反光,直到小滿開始畫這些畫。
蘇黎的背脊一陣發(fā)涼:孩子怎么會知道...
自閉癥兒童有時對細節(jié)的記憶超乎尋常。老周輕聲說,特別是創(chuàng)傷性事件。小滿可能目睹了父親死亡的過程。
小滿突然抬起頭,把新畫的畫推到蘇黎面前。這次的畫面上,高樓頂上有一個小人墜落,而樓底站著許多人,其中一個手腕上也有銀色斑點。
媽媽。小滿指著墜落的小人,然后移到樓下那個,陳叔叔。
蘇黎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顫抖著拿出手機,調出陳默發(fā)給她的最后一條消息:【今晚7點,便利店后巷。別�;�。】
現在是6點20分。
他要跑。老周突然站起來,警方今天下午傳喚了他,他肯定察覺到了。
蘇黎的大腦一片混亂:那我該怎么辦他答應給我錢...
老周盯著她的眼睛:你父親的手術費需要多少
八...八萬。
老周從口袋掏出一張支票:這里有十萬。把U盤給我,你去醫(yī)院陪你父親。
蘇黎震驚地看著支票:你哪來這么多錢
我妻子死后獲得的賠償金。老周平靜地說,一直沒舍得用。
蘇黎的眼眶突然紅了。她掏出U盤交給老周,然后緊緊抱住小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小滿安靜地讓她抱著,小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大人安慰孩子一樣。
老周收起U盤,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王警官,證據已經齊了。小滿的畫、蘇黎的視頻,還有我恢復的酒店監(jiān)控音頻。他頓了頓,對,可以申請逮捕令了。
掛斷電話,他看向蘇黎:你父親會沒事的�,F在,能請你幫個忙嗎
陳默在便利店后巷不耐煩地看著表。7點15分了,蘇黎還沒出現。他的行李箱已經放在車上,護照和現金準備就緒。只要拿到那個該死的U盤,他就能趕在警方拿到逮捕令前飛往新加坡。
手機突然響了,是蘇黎:【我被事情耽擱了,U盤我放在員工休息室你的抽屜里,鑰匙在老地方�!�
陳默咒罵一聲,但還是轉身進了便利店。這個時間店里只有兩個值班員工,都在前臺忙。他快速打開員工通道,溜進休息室。
鑰匙在花盆底下,就像往常一樣。陳默打開自己的抽屜,果然看到一個U盤靜靜地躺在里面。他松了口氣,正準備拿走,突然發(fā)現U盤下面壓著一張紙——是小滿的畫。
畫上,紅色火焰中的笑臉正對著他,手腕上的銀色斑點刺眼地醒目。
陳默的手一抖,U盤掉在地上。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
陳默先生。王警官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名警員,你因涉嫌謀殺沈螢和張巖,被依法逮捕。
陳默的臉扭曲了一瞬,隨即恢復鎮(zhèn)定:警官,這一定是誤會。沈螢明明是自殺,有遺書為證。至于張巖,三年前就結案了,是自殺。
王警官沒有理會,撿起地上的U盤:這是證據之一。他又拿起那張畫,這是證據之二。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錄音筆,這是證據之三——你兩小時前試圖收買蘇黎作偽證的錄音。
陳默的臉色終于變了:那個賤人!他突然冷笑,你們以為這些就能定我的罪一個瘋女人的遺書,一個自閉癥兒童的涂鴉,還有一個清潔工的證詞他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名表,知道這表多少錢嗎能買下你們一輩子的工資!誰會相信一個清潔工而不相信我
我相信。
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蘇黎走了進來,手里拿著手機,屏幕上正在視頻通話——對面是躺在病床上的蘇父。
爸...蘇黎的聲音哽咽,這就是我一直跟你說的陳店長。
視頻里的老人虛弱但堅定:警官同志,我作證。上周三晚上,我看到這個人從對面公寓樓頂下來,時間就在那個姑娘墜樓前后。我當時還奇怪,這么晚了去樓頂干什么...
陳默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他突然沖向門口,卻被守在那里的警員一把按住。你們會后悔的!他掙扎著怒吼,我有的是錢和關系!
王警官給他戴上手銬:省省吧。除了謀殺,你還涉嫌挪用公款和作偽證。你的關系現在自身難保。
押走陳默時,老周和小滿站在便利店門口。陳默經過時,小滿突然舉起手中的新畫——這次畫的是一個戴手銬的人,手腕上的銀色斑點被黑色蠟筆涂掉了。
螢火蟲不說謊。小滿輕聲說。
陳默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像是見到了鬼魂。老周緊緊摟著小滿的肩膀,目送警車遠去。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唐棠正在直播間痛哭流涕:
家人們,真相大白了!我最好的閨蜜是被害的!她擦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明天我會舉辦追思會直播,所有打賞將捐給單親媽媽保護協(xié)會...
她沒告訴觀眾的是,所謂的協(xié)會其實是她剛注冊的空殼公司。屏幕角落,一個小窗口正在播放AI生成的沈螢影像,這是她花大價錢找技術團隊做的,準備用在明天的特別紀念活動中。
彈幕瘋狂滾動著:
【糖糖太善良了】【支持維權】【嚴懲兇手】
【能不能讓AI沈螢說句話】【想看全息投影】
唐棠微笑著點擊了開始預售按鈕。紀念沈螢的限量版周邊——螢火蟲夜燈、主題T恤、反網絡暴力徽章——瞬間被搶購一空。
她沒注意到,直播間觀眾里有一個新注冊的賬號,ID是螢火蟲不說謊。這個賬號全程錄屏,并特別放大了唐棠電腦上那個標注AI沈螢語音合成參數的文件夾。
夜深了。老周給小滿蓋好被子,孩子已經睡著,手里還攥著今天的最后一幅畫——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發(fā)光。
他輕輕關上門,走到陽臺上點了支煙。手機里有一條未讀消息,是技術部門發(fā)來的:【已確認唐棠使用的沈螢遺言錄音是偽造的,涉嫌誹謗和詐騙,證據已移交警方�!�
老周吐出一口煙圈,望向夜空。三年前,他妻子跳樓后,那些網暴者也是這樣消費她的死亡。現在歷史重演,只是主角換成了沈螢。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有小滿的畫,有蘇黎的證詞,有他這些年收集的所有證據。這次,螢火蟲的光不會再被黑暗吞噬。
手機又震動起來,是王警官:【陳默交代了,和你想的一樣。明早來局里一趟有個技術問題需要你幫忙——酒店監(jiān)控那段被刪除的音頻,我們恢復得不夠完整�!�
老周回復:【沒問題�!咳缓蟠蜷_電腦,將小滿所有的畫掃描存檔,標題為《螢火蟲的證詞》。
其中一幅畫特別放大后,能看到陳默手表上有一個幾乎不可見的編號——這正是警方一直在尋找的,證明這塊表確實出現在三年前命案現場的關鍵證據。
而這塊表,現在正作為物證,鎖在警局的證物室里。
第7章
螢火蟲的證詞
法庭的空調開得太足,老周不自覺地搓了搓手。旁聽席坐滿了記者和市民,攝像機鏡頭像黑洞洞的眼睛對準被告席。陳默西裝革履地坐在那里,仿佛仍是那個精英店長,只是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換成了冰冷的手銬。
請傳喚下一位證人,周永福。
老周站起身時,左腿的舊傷讓他微微踉蹌了一下。三年前那場車禍后,他就再也沒能正常行走——那天他急著趕去醫(yī)院見妻子最后一面。
周先生,請描述您與沈螢的關系。檢察官是個年輕女性,聲音沉穩(wěn)有力。
我是便利店夜班清潔工,沈螢是店員。老周回答,也是她指定的緊急聯(lián)系人,如果她出事,由我照顧小滿。
您是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沈螢的死亡并非自殺的
當天晚上。老周看向陪審團,我在整理監(jiān)控時發(fā)現了一段被刪除的記錄,顯示沈螢墜樓前曾與被告在倉庫爭執(zhí)。更重要的是,我發(fā)現便利店監(jiān)控系統(tǒng)被人遠程登錄過,時間就在案發(fā)時段。
陳默的律師立刻站起來反對:法官大人,這位證人只是清潔工,沒有技術背景,如何判斷監(jiān)控被篡改
法官看向老周:請回答質疑。
老周慢慢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證件:1998年至2015年,我是市公安局網絡安全科技術員,參與開發(fā)過全市監(jiān)控系統(tǒng)安全協(xié)議。
法庭一片嘩然。陳默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他顯然沒查到老周的這層背景。
請繼續(xù),周先生。檢察官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
老周詳細解釋了監(jiān)控被篡改的痕跡,以及他如何恢復數據。當法庭大屏幕顯示出陳默遠程登錄的記錄時,旁聽席傳來一陣驚呼。
還有一點。老周補充,我在沈螢的儲物柜發(fā)現了一張紙條,寫著如果我死了,查2019年XX酒店監(jiān)控。經過技術恢復,那段監(jiān)控顯示...
反對!陳默的律師大喊,這與本案無關!
法官皺眉:周先生,請聚焦于沈螢女士死亡事件。
老周點點頭,話鋒一轉:在沈螢死亡現場,警方發(fā)現了一塊玻璃碎片,上面有陳默的指紋。而根據便利店監(jiān)控,陳默當天確實接觸過同款玻璃杯。
陳默的律師再次反對:這只能證明他碰過杯子,不能證明他推人!
安靜!法官敲了敲法槌,陪審團會自行判斷。
接下來傳喚的是蘇黎。她比上次出庭時瘦了一圈,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蘇小姐,請描述案發(fā)當天你看到的情況。檢察官說。
蘇黎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那天我值夜班,看到陳店長和沈姐在倉庫說話。陳店長抓著沈姐的手腕,表情很可怕。她深吸一口氣,后來我整理監(jiān)控時,發(fā)現陳店長電腦里有大量偽造的圖片,都是用來詆毀沈姐的。
你為什么不早舉報
蘇黎低下頭:我父親需要手術費...陳店長答應給我錢,條件是保持沉默。她突然抬起頭,眼淚奪眶而出,但我最后把證據交給了警方,就在我爸手術前一天。
檢察官展示了蘇黎提供的U盤內容,包括陳默PS圖片的過程記錄。最致命的是其中一張被刪除的照片——陳默站在沈螢公寓樓頂,時間是案發(fā)當晚。
輪到陳默的律師交叉質詢時,他咄咄逼人地問:蘇小姐,你暗戀我的當事人多年,是不是公司同事都能作證你對他有特殊感情。
蘇黎的臉刷地白了。
你因愛生恨,才偽造這些證據陷害他,對不對
不是的!蘇黎激動地站起來,我是喜歡過他,但當我看到他對沈姐做的事...
沒有問題了。律師得意地打斷她。
法官宣布休庭十分鐘。老周走到走廊透氣,看到蘇黎正蹲在角落痛哭。他遞過去一張紙巾,什么也沒說。
再次開庭時,檢察官傳喚了最后一個證人——通過視頻連線的小滿�?紤]到孩子的特殊情況,法庭同意她在兒童心理中心遠程作證。
屏幕上,小滿坐在林醫(yī)生旁邊,手里拿著蠟筆和紙。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大眼睛里滿是警惕。
小滿,能告訴阿姨你畫的是什么嗎檢察官柔聲問。
小滿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畫畫。幾分鐘后,她舉起畫紙——是熟悉的場景:一個人站在水邊,另一個人在水里掙扎。
這是爸爸。林醫(yī)生輕聲解釋,指著水中的人,小滿一直這樣畫她的父親。
檢察官走近屏幕:水邊這個人是誰
小滿的嘴唇動了動:陳叔叔。
你怎么知道是陳叔叔
手表。小滿指著畫上那個銀色斑點,會發(fā)光。
法庭頓時騷動起來。檢察官立刻調出三年前張巖溺亡案的現場照片放大——泳池邊確實有一個模糊人影,手腕處有反光。
被告,請展示你的手表。法官命令。
陳默不情愿地抬起手。那塊百達翡麗在法庭燈光下閃著冷光,與小滿畫中的銀色斑點如出一轍。
這太荒謬了!陳默突然站起來,憑一個瘋小孩的涂鴉就想定我的罪
法官重重敲下法槌:被告,控制你的情緒!
就在這時,小滿又開始畫畫。這次她畫的是高樓,一個小人從上面掉下來,樓下站著許多人。其中一個人手腕上也有銀色斑點。
媽媽。小滿指著墜落的小人,然后移到樓下那個人,陳叔叔。
法庭鴉雀無聲。老周看到幾個陪審員用手抹眼睛。
法官大人,檢方提交小滿的所有畫作為證據。檢察官說,同時提請法庭注意,這些畫作中陳默手表反光的位置,與兩起命案現場監(jiān)控中的反光完全一致。
陳默的律師做最后掙扎:法官大人,這孩子的自閉癥診斷書顯示她有嚴重妄想傾向...
反對!檢察官厲聲打斷,醫(yī)學專家已證實自閉癥患者對細節(jié)的記憶往往異常精確,特別是在創(chuàng)傷事件中。
法官支持了檢方的反對,宣布休庭合議。
三小時后,陪審團作出裁決:陳默一級謀殺罪名成立。
宣判那一刻,陳默突然轉向旁聽席,眼神猙獰:你們以為這就完了那個賤人沈螢活該!她老公也是!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們都太天真了!這世界是講權力和金錢的,不是講什么狗屁正義!
法警強行將他帶離時,他還在咆哮:誰會相信一個瘋女人和一個瘸腿清潔工的話你們都會后悔的!
庭審結束后,老周牽著剛接回來的小滿走出法院。夕陽西下,幾只螢火蟲在草坪上閃爍。小滿伸出手,一只螢火蟲停在她指尖。
媽媽。她輕聲說。
老周蹲下身:對,媽媽就像螢火蟲,雖然小,但能照亮黑暗。
他們沒注意到,不遠處一個記者正將這一幕拍下。第二天,螢火蟲女孩的報道席卷全網,小滿的畫作被瘋傳。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豪華公寓里,唐棠正盯著電腦屏幕,上面顯示著她的直播收入——沈螢事件讓她粉絲暴漲,單日打賞破百萬。
太棒了!她對團隊說,趁熱度還在,我們推出沈螢紀念系列第二彈!這次用AI生成她和女兒重逢的場景!
助理猶豫道:這樣會不會太...
太什么唐棠挑眉,觀眾就愛看這個!快去準備!
她沒注意到,工作室角落里,一個攝像頭正靜靜記錄著一切。
當晚直播開始前,唐棠收到一條匿名短信:【你知道螢火蟲為什么燃燒自己嗎為了照亮真相。停止你的表演�!�
她嗤笑一聲,刪掉短信,對著鏡子補了補妝。直播間標題已經改成:《淚目!AI技術復活沈螢,與女兒隔空對話》。
鏡頭開啟的瞬間,唐棠的表情立刻切換到悲痛模式:家人們,今晚是個特別的日子...
她沒有發(fā)現,直播后臺的代碼被人動了手腳。當AI生成的沈螢出現時,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劇本上的臺詞:
唐棠,你為什么要偽造我的遺言
直播間瞬間炸鍋。唐棠臉色煞白,瘋狂點擊關閉按鈕,但系統(tǒng)毫無反應。
還記得你賣給我丈夫競爭對手的那些錄音嗎沈螢繼續(xù)說,聲音詭異得真實,或者你從陳默那里收的封口費
彈幕瘋狂滾動:
【什么情況】【細思極恐】【這是真的AI嗎】
唐棠終于拔掉了電源。但為時已晚——沈螢的質問視頻已經在全網瘋傳。一小時后,警方以涉嫌詐騙和誹謗罪傳喚了她。
與此同時,老周帶著小滿去了郊區(qū)的一片墓地。在妻子墓碑旁,他新立了一塊簡單的石碑:沈螢之墓。下方刻著一行小字:螢火蟲不說謊。
小滿蹲下身,放下一幅畫——螢火蟲在夜空組成一個笑臉。夜風吹過,畫紙輕輕顫動,仿佛真的有生命在其中閃爍。
老周的手機響了,是出版社的來電:周先生,關于小滿畫集的出版事宜...
他看向正在追逐螢火蟲的小滿,輕聲說:再等等,等她準備好。
掛斷電話,老周望向星空。三年前,他妻子被網暴自殺時,他覺得世界一片黑暗。但現在,他相信再微弱的光也能穿透謊言與黑暗——就像沈螢,就像小滿的畫,就像那些燃燒自己照亮真相的螢火蟲。
而在城市另一端,陳默坐在拘留所的硬板床上,突然發(fā)現窗外飛進一只螢火蟲,在他面前閃爍了三下,然后消失不見。不知為何,這個從不相信報應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第8章
余燼中的光
雨水拍打著拘留所的窗戶,陳默第一百次檢查那塊百達翡麗——警方居然允許他保留這塊表,作為犯罪證據的一部分。表盤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冷光,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寂靜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有人給你送東西。獄警從門縫塞進一個信封。
陳默皺眉拆開,里面是一個微型錄音筆和一張紙條:【聽聽真相的聲音�!猄】
錄音筆里傳來蘇黎顫抖的聲音:我是蘇黎...我有罪。三年前我?guī)完惸薷倪^一段監(jiān)控時間戳,當時不知道是用來掩蓋張巖死亡真相的...我女兒也患癌,我為了醫(yī)藥費一直沉默...但我終于敢說出真相了...
陳默猛地將錄音筆砸向墻壁,零件四散飛濺。他瘋狂地撕扯著信封,直到在夾層里發(fā)現一片幾乎透明的翅膀——螢火蟲的翅膀,被精心塑封保存。
該死的!他對著空蕩蕩的牢房咆哮,手表在激烈動作中閃爍著刺目的光。
窗外,雨幕中隱約可見幾只螢火蟲在飛舞,仿佛在嘲笑他的崩潰。
城市另一端,螢火蟲的真相兒童畫展正在市立美術館舉行。小滿穿著藍色連衣裙——沈螢生前最愛給她穿的那件——站在自己的畫作前,安靜地看著參觀者們。
這幅畫叫什么名字一位記者蹲下身問她。
小滿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墻上的標簽:《爸爸和螢火蟲》。畫中,一個男人躺在水底,無數螢火蟲組成光路指向水面上的一個黑影,黑影手腕上有銀色反光。
老周站在不遠處,左腿的舊傷讓他不得不倚靠手杖。他看著小滿被記者們圍著拍照,孩子純真的眼神與畫中殘酷的內容形成鮮明對比,正是這種反差讓整個社會為之震動。
周先生,美術館館長走過來,我們收到多家媒體的采訪請求,還有出版社想出畫冊...
老周搖搖頭:小滿需要休息,今天只接受半小時采訪。
他望向展廳中央那幅最大的作品——《媽媽飛走了》。那是小滿在沈螢死后畫的:一個女人化作無數螢火蟲飛向夜空,地面上一個小女孩仰頭望著,手里捧著一只發(fā)光的螢火蟲。
令人心碎,不是嗎一個女記者擦著眼角說。
老周沒有回答。他知道,對小滿而言,那幅畫并不悲傷——孩子堅信媽媽變成了真正的螢火蟲,而螢火蟲從不說謊。
周爺爺。小滿突然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唐阿姨來了。
老周轉頭,看到唐棠戴著夸張的墨鏡和帽子,正鬼鬼祟祟地在展廳角落拍攝小滿的畫。她最近深陷偽造AI沈螢語音的丑聞,賬號被封,卻依然不死心。
請您離開。老周擋在她面前,這里不歡迎消費悲劇的人。
唐棠假笑著摘下墨鏡:別這么嚴肅嘛!我是來支持小滿的...她的目光掃過老周的手杖和跛腿,突然壓低聲音,開個價吧,小滿的獨家專訪權。我可以讓她紅遍全網!
老周的手杖重重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聲在展廳里回蕩:滾出去。
幾個保安聞聲而來。唐棠臨走前還不忘對小滿飛吻:寶貝,記得唐阿姨哦!你媽媽最好的朋友~
小滿歪著頭看她,突然說:你撒謊。媽媽說你是塑料姐妹。
周圍幾個記者忍不住笑出聲。唐棠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手機還在偷偷錄像。
老周蹲下身與小滿平視:記得我們的約定嗎關于唐阿姨的事。
小滿點點頭:不跟她說話,不讓她拍照。然后神秘兮兮地湊到老周耳邊,但我讓螢火蟲跟著她。
老周不明所以,直到兩小時后接到警方電話——唐棠在直播爆料沈螢黑幕時,工作室所有電子設備突然播放起沈螢生前錄制的原始音頻,清晰地揭露了唐棠販賣商業(yè)機密的罪行。技術人員至今無法解釋這一現象。
你們對唐棠做了什么回家的車上,老周忍不住問。
小滿正在畫新作品,頭也不抬:螢火蟲不說謊。
當晚的新聞鋪天蓋地:唐棠因涉嫌商業(yè)欺詐和侵犯肖像權被逮捕;陳默挪用公款案追加新證據;螢火蟲女孩畫展引發(fā)全社會對網絡暴力和兒童保護的討論...
老周關掉電視,給小滿熱了杯牛奶。孩子已經睡著了,懷里抱著今天新畫的《螢火蟲之家》——一棟小房子,門口站著三個人:高高的周爺爺,小滿自己,還有...一個模糊的女性輪廓。
老周輕輕抽出畫,發(fā)現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媽媽有時候會回來看看。
他的眼眶突然濕潤了。三年前妻子自殺后,他曾發(fā)誓再也不碰網絡技術。但現在,他打開塵封已久的筆記本電腦,登錄了曾經的專家賬號。
系統(tǒng)提示:【歡迎回來,網絡安全專家周永福�!�
他新建了一個文件夾,命名為《螢火蟲計劃》,開始撰寫代碼。如果小滿相信螢火蟲能揭露謊言,那么他就創(chuàng)造一個能自動識別并標記網絡謠言的程序,讓每一只螢火蟲都能發(fā)光。
夜深了,老周揉了揉酸痛的左腿,走到陽臺上。夜空中繁星點點,幾只螢火蟲在花園里飛舞。他忽然想起妻子生前最愛的那首詩:
即使是最微弱的光,
也要照亮屬于它的那片黑暗。
即使只能燃燒一瞬間,
也要證明真相的存在。
拘留所里,陳默做了個噩夢。他夢見自己站在泳池邊,張巖在水里掙扎。但這次,當他轉身想走時,發(fā)現無數螢火蟲組成了一堵光墻攔住去路。每只螢火蟲都變成了一只眼睛,沈螢的眼睛。
他驚醒時,手表顯示凌晨3點。窗外,一只螢火蟲靜靜停在鐵欄桿上,腹部有規(guī)律地閃爍著綠光,像是在發(fā)送某種密碼。
陳默瘋狂地按響警鈴:有蟲子!快把它趕走!
獄警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冷靜點,只是只螢火蟲。
它不是普通的蟲子!它在監(jiān)視我!陳默歇斯底里地大喊,它是沈螢變的!
獄警搖搖頭走了,心想這位前精英店長終于精神崩潰了。
螢火蟲飛走了,但在窗玻璃上留下了一行幾乎不可見的熒光粉末痕跡,形狀酷似小滿畫中的圖案。
第二天清晨,老周收到拘留所朋友的短信:【你猜怎么著陳默昨晚瘋了似的說有螢火蟲在監(jiān)視他,今早被發(fā)現用牙刷在墻上刻我認罪。】
老周看向正在吃早餐的小滿,孩子嘴角沾著牛奶漬,正專心致志地畫著今天的作品——拘留所的欄桿,里面一個火柴人捂著眼睛,外面飛著許多螢火蟲。
今天想去看媽媽嗎老周輕聲問。
小滿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媽媽每天都在。她指著窗臺上的一盆小花,昨天晚上,那里停了一只螢火蟲。
老周走過去,果然在花葉上發(fā)現了一些細微的熒光粉末。他想起科學雜志上說過,螢火蟲的發(fā)光物質極其珍貴,一只螢火蟲一生只能產生微乎其微的量。
就像真相,他想。微小,珍貴,需要無數生命去點亮。
周爺爺,我們去開店吧!小滿突然說。
老周愣了愣:什么店
螢火蟲之家。小滿舉起畫,像這樣。幫助那些被謊言傷害的人。
老周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正是他昨晚代碼的核心理念——創(chuàng)建一個名為螢火蟲之家的網絡公益平臺。
好。他緊緊抱住小滿,我們去開店。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小滿畫中的螢火蟲仿佛真的在發(fā)光。而在城市的各個角落,那些被沈螢故事觸動的人們,也開始像螢火蟲一樣,在各自的黑暗中點亮微光。
沒有人注意到,便利店的舊址悄然掛上了新招牌:螢火蟲之家——真相與庇護所。開業(yè)當天,第一只來訪的是一只真正的螢火蟲,它停在門口的風鈴上,閃爍著,仿佛在傳遞某個只有小滿能懂的消息。
第9章
永夜中的微光
初夏的雨總是來得急去得快。老周站在螢火蟲之家的門口,看著雨后的水洼中倒映的彩虹。他的左腿比一年前好了些,但手杖仍是必需品——醫(yī)生說那場車禍造成的神經損傷恐怕要伴隨終身。
周爺爺!小滿從里屋跑出來,手里舉著一幅新畫,看!
畫上是夜空下的田野,無數螢火蟲組成了一條光路,通向遠方的一顆星星。與一年前那些充滿暗紅色調和尖銳線條的作品不同,這幅畫用了大量柔和的藍色和紫色,螢火蟲的光也不再是孤零零的幾點,而是鋪天蓋地的光網。
很美。老周揉了揉小滿的頭發(fā),現在已經長到肩膀了,今天要把它掛在哪里
咨詢室。小滿認真地說,昨天來的那個姐姐,她說她媽媽也變成了星星。
老周點點頭。一年來,螢火蟲之家已經幫助了七十多位被網絡暴力傷害的受害者。這個由便利店改造的小小庇護所,墻上掛滿了小滿的畫作和來訪者們的感謝信。
他轉身時,看到蘇黎正踮著腳在調整法律援助區(qū)域的標牌。她父親手術后恢復良好,而她辭去了便利店工作,成為螢火蟲之家的第一位全職志愿者。
周叔,下午那個家暴受害者案例,我想試試單獨接待。蘇黎有些緊張地說,我考了心理咨詢師證...
老周遞給她一杯熱茶:你早該相信自己。
陽光透過新裝的彩色玻璃窗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扇窗是小滿的主意——她說這樣房間里永遠有螢火蟲的光。
門口的風鈴突然響起。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女人閃了進來,迅速關上門。
歡迎來到螢火蟲...蘇黎的話戛然而止,唐棠
女人摘下口罩,露出憔悴的面容。曾經光彩照人的網紅現在眼窩深陷,嘴角有道新鮮的疤痕。
我不是來鬧事的。唐棠的聲音沙啞,我...我想用AI技術幫你們。
老周的手杖重重敲在地板上:出去。
求你了!唐棠突然跪下,我被全網封殺,欠了一屁股債...但我真的擅長這個。她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AI生成的沈螢正在給小朋友們講螢火蟲的故事,溫柔又生動。
小滿不知何時站在了老周身邊,盯著手機屏幕:媽媽的聲音不對。
唐棠愣住了:什么
媽媽說螢火蟲的時候,尾音會上揚。小滿輕聲說,你錄錯了。
唐棠的臉色變得慘白。老周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幾道新鮮的割痕——和一年前沈螢的一模一樣的位置。
你知道我這一年怎么過的嗎唐棠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每天晚上,我的電子設備都會自動播放那段錄音!技術人員說是病毒,但刪不掉!就像...就像沈螢的鬼魂...
蘇黎下意識地抱緊了小滿,但孩子只是平靜地看著唐棠:螢火蟲不說謊。
唐棠的笑聲變成了抽泣: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讓我做點什么贖罪吧...
老周長嘆一口氣,指向角落的電腦:那里有二十多個需要幫助的案例資料,都是被網絡謠言傷害的人。如果你真會AI技術,就幫他們制作澄清視頻。
唐棠如獲至寶地撲向電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老周看著她的背影,想起沈螢生前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只有掉進自己挖的坑里,才知道填平它有多難。
傍晚時分,老周帶著小滿去墓園看望沈螢。夏日的墓園草木蔥蘢,幾乎不像個悲傷的地方。小滿在墓碑前放了一束野花和她今天的畫,然后開始輕聲講述螢火蟲之家的新故事。
老周退到一旁,讓母女倆獨處。他走到不遠處妻子的墓前,放下一杯清酒——她生前最愛的那種。
你知道嗎,他對著墓碑輕聲說,小滿上周在學校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風吹過樹梢,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像是回應。老周摸出手機,查看螢火蟲警報APP的最新數據——這個由他開發(fā)的謠言識別軟件,已經阻止了三百多起網絡暴力事件。用戶們親切地稱它為電子螢火蟲。
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推送新聞:《前店長陳默獄中自殘,聲稱螢火蟲在監(jiān)視我》。老周皺眉點開,看到陳默的最新照片——那個曾經意氣風發(fā)的男人現在形銷骨立,手腕上纏著繃帶,而那塊百達翡麗早已被拍賣抵債。
文章末尾提到,陳默的牢房里經常出現螢火蟲翅膀的碎片,獄方始終查不出來源。
周爺爺!小滿在不遠處招手,媽媽說她很高興!
老周收起手機,微笑著走過去。小滿指著墓碑上一只真正的螢火蟲——它靜靜地停在那里,腹部有規(guī)律地閃爍著綠光。
她說螢火蟲之家做得很好。小滿認真地翻譯著。
回家的路上,小滿突然問:周爺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老周的心猛地一顫。他蹲下身,平視著小滿的眼睛:只要你想。
我想。小滿緊緊抱住他,你和媽媽都是我的螢火蟲。
夜色漸濃,真正的螢火蟲開始在路邊草叢中飛舞。老周想起一年前的雨夜,他第一次見到沈螢和小滿的場景——那時的便利店燈光慘白,而現在是溫暖的橙黃色;那時的沈螢眼中滿是戒備,而現在的小滿學會了毫無保留地信任。
螢火蟲之家門口,蘇黎正在給新來的志愿者講解工作流程�?吹嚼现芎托M,她高興地揮手:有個好消息!市婦聯(lián)想和我們合作開展反網絡暴力講座!
小滿興奮地跑向她:蘇阿姨!我今天看到媽媽了!
蘇黎溫柔地抱住她:真的嗎媽媽說什么了
老周看著她們,突然明白了沈螢當年為何指定他做緊急聯(lián)系人——不是因為他的技術或能力,而是因為他懂得沉默的價值,懂得如何在黑暗中守護微光。
夜深了,小滿已經睡下。老周坐在螢火蟲之家的后院,看著滿天繁星。唐棠還在電腦前工作,她今天的AI視頻幫助一位被誣陷偷竊的高中生澄清了事實。視頻結尾,一只電子螢火蟲繞著真相終將發(fā)光的字樣飛舞。
周叔。唐棠突然叫他,你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段剛恢復的監(jiān)控視頻——日期是沈螢墜樓當晚,角度來自對面公寓的貓眼攝像頭。模糊的畫面中,能看見沈螢站在天臺邊緣,而陳默確實在幾步之外。但最關鍵的是,沈螢轉身時手里似乎拿著什么發(fā)亮的東西...
這是...
像是U盤或者手機。唐棠放大畫面,她可能留下了什么...
老周立刻給王警官發(fā)了消息。一小時后,警方回復:在天臺縫隙中找到一個防水袋,里面是沈螢的手機,保存著陳默威脅她的完整錄音,以及三年前張巖溺亡當晚的酒店平面圖,上面標記了一個警方從未發(fā)現的監(jiān)控盲區(qū)。
她早就準備好了證據。老周喃喃道。
唐棠突然哭了:如果當初我沒那么自私...如果我能早點站出來...
老周沒有安慰她。有些悔恨,必須自己承受才能真正成長。
第二天清晨,小滿拿著新畫跑進廚房:周爺爺,我做了一個夢!
畫上是三個手牽手的人影站在漫天螢火中,高個子的是老周,小個子的是她自己,中間是個長發(fā)女子——雖然只有簡單的輪廓,但誰都能認出那是沈螢。
媽媽說要我們快樂。小滿認真地說,她說螢火蟲的光會一直亮著。
老周抱起她,走到窗前。雨后的陽光格外清澈,照在螢火蟲之家的招牌上——那是由真正螢火蟲標本鑲嵌而成的圖案,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磷光。
看,小滿指著招牌,螢火蟲在發(fā)光。
是的,老周想,無論黑夜多長,總會有微光亮起。就像沈螢用生命揭露的真相,就像小滿用畫筆記錄的記憶,就像這個小小的螢火蟲之家庇護的每一個受傷的靈魂。
他望向遠方,仿佛看見無數螢火蟲正在晨光中飛舞,每一只都攜帶著一個真相,每一只都在訴說著:
螢火蟲不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