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消毒水的氣味像刀子般刺入鼻腔，林綰在劇痛中睜開雙眼。白熾燈的光線如同實(shí)質(zhì)，在她視網(wǎng)膜上烙下灼熱的印記。她下意識抬手遮擋，卻看到纖細(xì)手腕上纏繞的繃帶滲出點(diǎn)點(diǎn)猩紅。

    1983年3月15日，京北軍區(qū)總醫(yī)院。

    墻上的日歷像一記悶棍敲醒她的記憶。林綰猛地?fù)纹鹕碜�，輸液針頭在血管里狠狠刮蹭，疼痛卻讓她笑出了聲。

    她重生了。

    重生在這具身體原主人自殺未遂的夜晚。

    病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軍靴踏地的節(jié)奏像精準(zhǔn)的節(jié)拍器，每一步都踩在她心跳的間隙。林綰緩緩抬頭，看見逆光中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顧凜舟。

    書中最厭惡她的男人，原主癡纏十年的竹馬未婚夫。

    男人在病床前站定，軍裝筆挺得沒有一絲褶皺，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他修長的手指將一份文件放在床頭柜上，紙張與金屬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

    《退婚申請》四個加粗黑體字刺入眼簾。

    簽了。他的聲音像淬了冰，別再玩這種把戲。

    林綰伸出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記憶中，原主就是收到這份文件后徹底崩潰，吞下半瓶地高辛。而現(xiàn)在，這具身體里住著一個全新的靈魂。

    顧參謀親自來送退婚書她勾起唇角，指尖輕輕劃過文件邊緣，就這么急著擺脫我

    顧凜舟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個細(xì)微的表情變化點(diǎn)燃了林綰眼中的火光。原主記憶里，這個男人永遠(yuǎn)冷靜自持，連皺眉都是奢侈。

    她突然伸手攥住他的領(lǐng)帶，猛地下拉。顧凜舟猝不及防地俯身，鼻尖幾乎貼上她的。消毒水的氣息被清冽的雪松香取代，林綰看見他鏡片上自己放大的倒影——蒼白病態(tài)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你心跳加快了，顧凜舟。她壓低聲音，拇指隔著軍裝布料按在他左胸，原來你也會緊張

    男人的瞳孔驟然收縮。下一秒，林綰手腕傳來劇痛——顧凜舟鐵鉗般的手掌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但讓她意外的是，他竟沒有立即推開她。

    林綰，他聲音低沉，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她輕笑，呼吸拂過他滾動的喉結(jié)，那多沒意思。

    空氣凝固了幾秒。林綰能感覺到指腹下越來越快的心跳，與男人冷峻外表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反差讓她興奮得指尖發(fā)顫。

    舟哥！政委找你！

    尖利的女聲打破僵局。門口站著個穿白大褂的年輕女子，清秀面容因震驚而扭曲。林綰瞇起眼睛——蘇明薇，這本書的正牌女主，軍區(qū)醫(yī)院的實(shí)習(xí)醫(yī)生。

    顧凜舟猛地直起身，領(lǐng)帶從林綰指間滑脫。他整理軍裝的姿態(tài)一絲不茍，仿佛剛才的失態(tài)從未發(fā)生。

    三天后我來取簽字文件。他轉(zhuǎn)身前最后看了林綰一眼，別再做傻事。

    ＂顧凜舟，三個月，三個月后如果你還沒對我動心，還是要簽退婚協(xié)議。我就放你自由！＂林綰大聲喊道。

    軍靴聲漸遠(yuǎn)，林綰卻盯著自己手腕上新增的紅痕出神。原主的記憶如潮水涌來——十五年的追逐，顧凜舟永遠(yuǎn)挺拔的背影，以及一次次被拒絕后的崩潰。

    你滿意了蘇明薇咬牙切齒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shí)，鬧自殺還不夠，現(xiàn)在又要勾引他

    林綰慢條斯理地調(diào)整輸液管，抬眼時嘴角掛著譏誚的弧度：蘇醫(yī)生，偷看別人親熱是病，得治。

    你！

    對了，林綰打斷她，麻煩轉(zhuǎn)告顧凜舟，退婚書我現(xiàn)在是不會簽的。她歪著頭，露出天真又殘忍的笑容，除非他親自來求我。

    蘇明薇摔門而去后，林綰終于有機(jī)會梳理現(xiàn)狀。她重生在一本叫《歲月如歌》的年代文里，成了人人唾棄的惡毒女配。原主因癡戀顧凜舟變得瘋癲，最終家破人亡。而蘇明薇作為善良女主，不僅獲得顧凜舟的愛情，還成為著名心外科專家。

    窗外傳來熄燈號聲，林綰摸到枕下的日記本。原主娟秀的字跡記錄著每一次心碎：

    1983年3月10日，他說我的愛讓他窒息...

    3月12日，又看見他和蘇明薇一起查房...

    3月14日，吞了藥，這次他會不會來看我...

    林綰合上日記，胸口泛起陌生的酸脹。這具身體殘留的情感讓她指尖發(fā)抖。她想起前世自己作為商界新貴被合伙人背叛，墜海身亡的瞬間。那時她發(fā)誓，若能重活一次，定要讓所有人付出代價。

    而現(xiàn)在，命運(yùn)給了她更豐厚的禮物——不僅重生，還預(yù)知未來。

    放心吧，她對著虛空輕語，這一世，我讓顧凜舟變得比你更瘋。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落，勾勒出她嘴角危險的弧度。林綰從病號服口袋摸出一枚銅錢——這是原主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前世書中，這枚古錢后來被證實(shí)是稀有的咸豐重寶，價值連城。

    第一桶金有了。她將銅錢拋向空中，又穩(wěn)穩(wěn)接住。

    次日清晨，護(hù)士來換藥時帶來兩份消息：一是顧凜舟被臨時派往邊境執(zhí)行任務(wù)，二是林家來電話要她出院后立即回家。

    林同志，你家人很擔(dān)心你。護(hù)士欲言又止，聽說...聽說顧家已經(jīng)正式提出退婚了。

    林綰正對著小鏡子涂口紅，聞言連眉梢都沒動一下：告訴顧家，要退婚可以，讓顧凜舟當(dāng)面來跟我說。

    護(hù)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判若兩人的病患。曾經(jīng)的林綰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現(xiàn)在的她卻像團(tuán)裹著蜜糖的火焰，美麗又危險。

    出院當(dāng)天，林綰換上了原主衣柜里最艷麗的那條紅裙。鏡中的女孩肌膚勝雪，烏發(fā)如瀑，眼尾一顆淚痣平添幾分妖冶。她滿意地轉(zhuǎn)了個圈，拎起行李走向軍區(qū)大門。

    林綰！

    熟悉的嗓音讓她駐足。蘇明薇氣喘吁吁追上來，手里捏著個信封：舟哥臨走前讓我轉(zhuǎn)交給你。

    林綰挑眉接過，里面只有一張字條：別再傷害自己。——K

    她突然笑出聲來。K是顧凜舟少年時用的代號，那時他們還在一個大院長大，他是她口中的K哥哥。原主珍藏的每件禮物上都有這個標(biāo)記。

    告訴他，林綰將字條折成紙飛機(jī)，輕輕一吹，游戲才剛開始。

    紙飛機(jī)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弧線，落入路邊的水洼。蘇明薇臉色鐵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林綰湊近她耳邊，輕聲道，當(dāng)然是把他搶回來啊。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停在路邊的軍用吉普。車門旁站著個面容嚴(yán)肅的中年軍官——原主的父親，京北軍區(qū)參謀長林正峰。

    上車。林父聲音冷硬，顧家的事回家再說。

    吉普車駛過軍區(qū)大門時，林綰看見公告欄上貼著顧凜舟的立功喜報。照片里的男人眉目如刀，肩章上的將星閃閃發(fā)光。她輕輕撫摸車窗倒影，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等著我，顧凜舟。

    第2章

    當(dāng)眾搶人

    林綰對著鏡子抿了抿嘴唇，大紅色口紅在蒼白的唇上暈開，像雪地里綻開的玫瑰。她退后兩步，審視鏡中的自己——火紅連衣裙掐出纖細(xì)腰身，烏黑卷發(fā)垂在裸露的肩頭，眼尾一點(diǎn)淚痣若隱若現(xiàn)。

    走到門口，

    林同志，你這是......小戰(zhàn)士眼睛瞪得溜圓。

    好看嗎林綰轉(zhuǎn)了個圈，裙擺飛揚(yáng)如綻放的花。

    好、好看是好看，但表彰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您不是剛出院......

    就是要去表彰大會啊。林綰摸了摸耳朵上了珍珠耳飾一聽說今天顧參謀要上臺領(lǐng)獎

    小戰(zhàn)士手里的東西咣當(dāng)?shù)粼诘厣�。誰不知道林綰為顧凜舟自殺未遂剛出院現(xiàn)在這副打扮去表彰大會，怕不是要鬧翻天。

    林綰沒理會小站士驚恐的表情，拎著手包往外走。三天前顧凜舟去邊境執(zhí)行任務(wù)，今天是他凱旋歸來的日子。原主記憶里，這一天蘇明薇會在眾目睽睽下給顧凜舟獻(xiàn)花，成為全軍區(qū)津津樂道的佳話。

    想都別想。林綰踩著新買的高跟鞋踏出大門，陽光在她身上鍍了層金邊。

    軍區(qū)大禮堂人聲鼎沸。林綰站在最后一排，目光穿過重重人影落在主席臺上。顧凜舟穿著筆挺的軍裝坐在第一排，肩章上的將星閃閃發(fā)光，側(cè)臉線條如刀削般鋒利。他身邊是穿著白大褂的蘇明薇，正湊在他耳邊說著什么。

    林綰瞇起眼睛。主持人正好宣布：下面有請?zhí)貞?zhàn)旅顧凜舟同志上臺領(lǐng)獎！

    掌聲雷動中，顧凜舟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上臺。就在他接過獎杯的那一刻，禮堂后門傳來一陣騷動。所有人都回頭看去——

    林綰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來，紅裙似火，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竊竊私語如潮水般蔓延：

    那不是林參謀長家的......

    她不是剛自殺未遂嗎怎么......

    天哪她居然打扮成這樣......

    顧凜舟站在臺上，手里還舉著獎杯，目光卻死死釘在那個紅裙身影上。鏡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縮，喉結(jié)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

    林綰迎著所有人的目光徑直走向主席臺。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像倒計時的鐘聲。她感覺到無數(shù)道視線如箭矢般射來，卻笑得愈發(fā)嫵媚。

    這位同志，請回到座位......主持人試圖阻攔。

    林綰恍若未聞，徑直走上臺階。她看見顧凜舟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看見蘇明薇從座位上猛地站起來，看見主席臺上幾位首長皺起的眉頭。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凜舟驟然加快的呼吸頻率，和軍裝領(lǐng)口下若隱若現(xiàn)的頸動脈搏動。

    恭喜啊，顧參謀。林綰在距離他半步之遙處站定，聲音甜得像蜜，聽說你這次又立了一等功

    顧凜舟的眼神冷得能結(jié)冰：下去。

    這么兇林綰假裝委屈地撇嘴，卻趁機(jī)向前一步，幾乎貼在他胸前。她仰起頭，紅唇湊近他耳邊，你心跳又加快了......

    臺下嘩然。顧凜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皺眉。但林綰反而就勢踮起腳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口紅印輕輕蹭在他臉頰上。

    林綰！蘇明薇的尖叫聲從臺下傳來。

    顧凜舟猛地推開她，用手背狠狠擦掉臉上的紅印。這個動作激怒了林綰——在原主記憶里，顧凜舟每次擦掉她留下的痕跡都像在擦什么臟東西。

    不喜歡她輕笑一聲，突然奪過他手中的獎杯，在所有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狠狠摔在地上！

    鍍金獎杯碎裂的聲音讓整個禮堂瞬間死寂。林綰彎腰撿起一塊鋒利的碎片，在掌心輕輕一劃——鮮血頓時涌出，順著她白皙的手腕滴落在紅裙上，暈開一片暗色。

    你干什么！顧凜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疼嗎林綰卻仰著臉問他，我為你割腕的時候，比這疼十倍。

    顧凜舟的瞳孔劇烈收縮。下一秒，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他打橫抱起林綰，大步流星地走向側(cè)門。林綰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將血跡蹭在他雪白的領(lǐng)口上。

    放她下來！蘇明薇沖過來攔住去路，她瘋了你也跟著瘋嗎

    顧凜舟腳步未停：讓開。

    舟哥！她這是故意——

    蘇醫(yī)生，林綰窩在顧凜舟懷里，沖她露出勝利的微笑，顧參謀就喜歡野的，你不知道嗎

    蘇明薇臉色煞白地僵在原地。顧凜舟抱著林綰穿過走廊，踹開醫(yī)務(wù)室的門，將她放在診療床上。他翻出紗布和酒精，動作粗暴地給她清理傷口。

    玩夠了嗎他聲音低沉，手上的力道卻放輕了。

    林綰盯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你在發(fā)抖。

    顧凜舟猛地停下動作。林綰這才注意到，他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時急促。奇怪的是，他的目光始終避開她流血的手掌。

    你怕血林綰故意將手舉到他眼前。

    顧凜舟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按在床上，另一只手撐在她耳側(cè)。這個姿勢幾乎將她禁錮在身下，林綰能聞到他身上火藥與雪松混雜的氣息。

    聽著，他聲音沙啞，我不知道你突然發(fā)什么瘋，但別再——

    話未說完，醫(yī)務(wù)室的門被推開。林綰歪頭看去，是個穿白大褂的陌生男醫(yī)生，胸牌上寫著季臨川。

    打擾了季醫(yī)生挑眉看著他們曖昧的姿勢。

    顧凜舟立刻直起身，軍裝領(lǐng)口卻被林綰拽住。她沖季臨川甜甜一笑：醫(yī)生，能麻煩您先出去嗎我未婚夫正在幫我處理傷口呢。

    林綰！顧凜舟咬牙。

    季臨川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突然笑了：巧了，我正想找林小姐談筆生意。

    什么生意林綰來了興趣。

    聽說你手里有枚咸豐重寶季臨川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我有個收藏家朋友出價這個數(shù)。

    他比了個手勢，林綰眼睛一亮——是原主記憶中三年后的拍賣價！

    顧凜舟皺眉打斷：你們在說什么

    秘密。林綰將名片塞進(jìn)胸口，沖顧凜舟眨眨眼，就像你怕血的秘密一樣。

    顧凜舟臉色驟變。林綰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個書中從未提及的弱點(diǎn)，將成為她攻陷顧凜舟的第一道突破口。

    季臨川識趣地退出房間。顧凜舟一把拉上簾子，將林綰困在狹小的空間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林綰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要你。

    顧凜舟呼吸一滯。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他金絲眼鏡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林綰突然伸手摘掉他的眼鏡，在他愣神的瞬間，湊上去輕咬他的下唇。

    味道不錯。她舔舔嘴唇，將眼鏡戴在自己臉上，這個就當(dāng)定情信物了。

    顧凜舟眸色深沉如墨。就在氣氛劍拔弩張之際，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喊聲：顧參謀！緊急任務(wù)！

    林綰看著顧凜舟迅速恢復(fù)冷靜，整理軍裝準(zhǔn)備離開。臨走前，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讓她心頭一顫。

    等我回來。他說，我們談?wù)劇?br />
    林綰晃著雙腿坐在診療床上，看著掌心的傷口。疼痛讓她清醒，也讓她興奮。第一步計劃成功了——現(xiàn)在全軍區(qū)都會知道，顧凜舟當(dāng)眾抱走了林綰。

    而她手里，還握著更多王牌。

    顧凜舟，她輕聲自語，這才剛剛開始。

    窗外傳來直升機(jī)轟鳴的聲音。林綰走到窗前，看著那個挺拔的身影登上飛機(jī)。她不知道的是，顧凜舟在機(jī)艙里死死攥著她留下的血跡斑斑的手帕，眼中翻涌著無人得見的暗流。

    第3章

    黑市交易

    林綰將鼻煙壺舉到陽光下，琥珀色的材質(zhì)透出內(nèi)部精巧的山水畫。攤主是個滿臉褶子的老頭，正用渾濁的眼睛打量她。

    五十塊，不能再多了。林綰放下鼻煙壺，作勢要走。

    姑娘，這可是乾隆年間的——

    仿品。林綰打斷他，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壺底，真品這里應(yīng)該有乾隆御制四字篆書，你這個是后期刻上去的，刀工都不對。

    老頭臉色變了變：你懂行

    林綰笑而不語。前世她在拍賣行工作過三年，這些伎倆見多了。她轉(zhuǎn)身時裙擺故意掃過攤位邊緣，露出纖細(xì)的腳踝。

    六十！老頭咬牙。

    五十五。林綰回頭，從手包里抽出三張鈔票，剩下月底付。

    離開攤位后，季臨川從巷子陰影處走出來，眼里帶著贊賞：林小姐好眼力。

    叫我林綰就行。她將鼻煙壺拋起又接住，這個轉(zhuǎn)手能賣多少

    至少三百。季臨川接過鼻煙壺對著光看了看，如果找到對口的收藏家，可能更高。

    林綰吹了聲口哨。這是1983年，普通工人月薪不過四五十。她跟著季臨川穿過七拐八彎的胡同，來到一間掛著福瑞軒匾額的老宅。這里表面是古董店，實(shí)則是京城地下收藏圈的交易點(diǎn)。

    季醫(yī)生路子很廣啊。林綰打量著店內(nèi)琳瑯滿目的藏品，軍區(qū)醫(yī)院的工資不夠花

    季臨川笑而不答，只是引她見了幾個收藏家。半小時后，那枚鼻煙壺以三百八十元成交。林綰將厚厚一沓鈔票塞進(jìn)內(nèi)衣暗袋，又取出那枚咸豐重寶銅錢。

    這個值多少

    一位白發(fā)老者戴上眼鏡仔細(xì)查看后，呼吸明顯急促：林小姐想出手

    先估價。

    若是真品...至少五位數(shù)。

    林綰挑眉。這比季臨川說的還高。她正要收回銅錢，老者卻按住她的手：林小姐可否告知來歷

    家傳的。她抽回手，感受到季臨川投來的探究目光。

    離開福瑞軒時已是黃昏。季臨川提議去吃晚飯，林綰婉拒了。她得趕在軍區(qū)大院關(guān)門前回去，免得惹麻煩。

    下周有個私人拍賣會。臨別時季臨川遞來一張燙金請柬，會有不少好東西。

    林綰接過請柬，敏銳地注意到角落有個小小的鷹形標(biāo)記。這個標(biāo)記她在原主記憶里見過——與顧家書房某個文件上的印章一模一樣。

    一定到。她將請柬塞進(jìn)包里，心里已有了盤算。

    拐過一條昏暗的小巷時，林綰突然被人拽進(jìn)墻角。熟悉的雪松氣息撲面而來，她反而放松下來。

    顧參謀跟蹤人的癖好真是特別。她仰頭看著陰影中的顧凜舟，軍裝換成了便服，但那股凌厲的氣勢絲毫未減。

    你去黑市干什么顧凜舟聲音壓得很低，溫?zé)岷粑鼑娫谒�耳畔�?br />
    林綰不退反進(jìn)，膝蓋抵在他雙腿之間：賺錢啊。怎么，顧參謀要養(yǎng)我

    顧凜舟扣住她的手腕按在墻上：那是灰色地帶，很危險。

    擔(dān)心我林綰用另一只手解開他領(lǐng)口第一顆紐扣，指尖輕撫他凸起的喉結(jié)，你心跳好快。

    顧凜舟眸色一暗，突然反客為主將她壓在墻上。兩人身體緊貼，林綰能感覺到他軍裝褲下逐漸蘇醒的欲望。

    玩火會自焚。他嗓音沙啞。

    那正好。林綰舔了舔嘴唇，一起燒成灰。

    月光從屋檐縫隙漏下來，在顧凜舟側(cè)臉投下斑駁光影。林綰突然注意到他右耳后有一道細(xì)長的疤，藏在發(fā)際線里幾乎看不見。原主記憶里沒有這個細(xì)節(jié)。

    她伸手想摸，顧凜舟卻猛地偏頭避開。這個過激反應(yīng)讓林綰瞇起眼睛——他在掩飾什么

    你的銅錢，顧凜舟轉(zhuǎn)移話題，是林家給的

    我母親的遺物。林綰故意將包扎好的手掌舉到他眼前，怎么，顧家也對這些感興趣

    紗布上滲出的血跡讓顧凜舟呼吸一滯。盡管他極力掩飾，林綰還是捕捉到他瞬間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fā)抖的手指。

    你真的怕血。她逼近一步，為什么

    顧凜舟后退撞上墻壁，喉結(jié)滾動：不關(guān)你事。

    讓我猜猜...林綰將染血的紗布湊近他鼻尖，是不是小時候見過什么人流血很多很多血

    顧凜舟瞳孔驟縮，一把推開她轉(zhuǎn)身就走。林綰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皮帶：跑什么我還沒說完呢。

    皮帶扣彈開的清脆聲響在巷子里格外清晰。顧凜舟僵在原地，林綰趁機(jī)繞到他面前，發(fā)現(xiàn)他額頭已布滿冷汗。

    看著我。她捧住他的臉，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顧凜舟眼中閃過一絲林綰讀不懂的情緒，像是痛苦又像是憤怒。他突然將她按在墻上狠狠吻住，這個吻帶著懲罰意味，幾乎要碾碎她的唇瓣。

    林綰先是驚訝，隨即熱烈回應(yīng)。她扯開他的襯衫，指甲在他背上留下紅痕。當(dāng)顧凜舟的手探入她裙擺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哨聲——是軍區(qū)巡邏隊(duì)。

    兩人氣喘吁吁地分開。顧凜舟迅速整理衣著，又恢復(fù)那副冷峻模樣，只是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

    離季臨川遠(yuǎn)點(diǎn)。他系好皮帶，聲音恢復(fù)冷靜，他不是表面那么簡單。

    林綰歪頭：吃醋了

    顧凜舟沒回答，只是從內(nèi)袋取出一個信封塞給她：退婚書，簽好給我。

    做夢。林綰當(dāng)著他的面將信封撕成兩半，顧凜舟，你甩不掉我的。

    她轉(zhuǎn)身要走，卻被拽回來。顧凜舟不知從哪摸出把軍刀，在自己掌心劃了道口子。鮮血頓時涌出，順著手腕滴落。

    你瘋了林綰真被嚇到了。

    顧凜舟卻死死盯著自己的血，呼吸越來越急促。林綰突然明白他在做什么——他在故意暴露自己的弱點(diǎn)給她看。

    十四歲那年，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父親在我面前開槍自殺。

    這句話像記悶棍敲在林綰心上。書中從沒提過顧凜舟的父親是自殺的，更沒說這與怕血有關(guān)。她下意識去捂他的傷口，卻被躲開。

    現(xiàn)在你知道了。顧凜舟后退一步，離我遠(yuǎn)點(diǎn)，林綰。我這種人...不適合你。

    林綰站在原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掌心的撕成兩半的退婚書突然變得沉重起來。

    她蹲下身，將染血的軍刀撿起。刀柄上刻著一個小小的K——和那張字條上一樣的標(biāo)記。

    適不適合，她對著空蕩蕩的巷子輕聲說，得試過才知道。

    回到軍區(qū)大院已是深夜。林綰輕手輕腳地開門，卻見客廳燈亮著。父親林正峰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攤著幾張照片。

    去哪了林父頭也不抬。

    散步。林綰瞥見照片上是她和季臨川在福瑞軒門口。

    林父終于抬頭，眼神銳利如鷹：顧家已經(jīng)正式提出退婚，你別再丟人現(xiàn)眼。

    退不退婚，我說了算。林綰轉(zhuǎn)身往樓上走。

    站��！林父拍案而起，你以為顧凜舟真看得上你他不過是礙于老首長的面子才——

    才什么林綰猛地回頭，才答應(yīng)訂婚那為什么現(xiàn)在又要退

    林父表情一滯，像是說漏了嘴。林綰瞇起眼睛——這里面有隱情。

    總之你少在外面拋頭露面。林父收起照片，下個月調(diào)令下來，我們就搬去廣州。

    林綰心頭一震。原主記憶里沒有這茬！如果離開京城，她的所有計劃都會被打亂。

    我不走。她一字一頓。

    由不得你！林父摔門而去。

    林綰站在客廳，突然注意到茶幾下層露出一角的文件。她抽出來一看，是調(diào)令草案——但不是普通的職務(wù)調(diào)動，而是涉及某個代號鷹眼的秘密行動。

    文件末尾的批準(zhǔn)簽名處，赫然是顧凜舟的名字。

    第4章

    致命救援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的聲音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腳步聲。林綰盯著窗外的暴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刻有K的軍刀。三天了，顧凜舟自從那晚在小巷分別后就音訊全無。

    床頭柜上的收音機(jī)正播報著邊境沖突新聞：......我軍特種小隊(duì)成功攔截一批越境走私文物，交火中兩名士兵負(fù)傷......

    林綰猛地坐直身體。就是今天！原著中顧凜舟會在這次行動中遭遇伏擊，右腿中彈，被蘇明薇所救。這段經(jīng)歷是他們感情升溫的關(guān)鍵節(jié)點(diǎn)。

    她跳下床，扯開衣柜最底層抽屜。原主私藏的一套男式軍裝和手槍安靜地躺在那里——林參謀長女兒的特權(quán)。林綰利落地?fù)Q上軍裝，將長發(fā)盤進(jìn)軍帽，對著鏡子貼上假喉結(jié)。

    雨幕中的軍區(qū)大門站崗士兵昏昏欲睡。林綰亮出偽造的通行證時，手指微微發(fā)抖。這不是她計劃的一部分，但一想到顧凜舟可能會和蘇明薇......

    吉普車在泥濘的山路上顛簸。林綰憑著原著描述找到了那個靠近邊境的小村莊。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火藥混合的古怪氣味。

    村莊靜得可怕。林綰拔出手槍，悄無聲息地摸進(jìn)村口第一間土房。地上散落著彈殼，墻上有新鮮的血跡，但不見人影。

    不許動。

    冰冷的槍管抵上她后腦勺。林綰瞬間認(rèn)出這個聲音——盡管它比平時嘶啞得多。

    顧參謀就這樣對待救命恩人她緩緩轉(zhuǎn)身。

    顧凜舟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右腿褲管被血浸透，但持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認(rèn)出是她后，他瞳孔驟縮：你怎么——

    林綰沒給他問完的機(jī)會，直接蹲下檢查他的傷口。子彈卡在大腿肌肉里，出血嚴(yán)重。她撕下自己襯衫下擺，在傷口上方用力扎緊。

    伏擊的人還在附近。顧凜舟咬牙忍痛，得離開這里。

    蘇明薇呢林綰故意問，她不是應(yīng)該來救你嗎

    顧凜舟皺眉：你怎么知道她——

    猜的。林綰架起他的胳膊，能走嗎

    他們踉蹌著躲進(jìn)一間廢棄谷倉。林綰從腰間摸出手電，微弱光線下顧凜舟的傷勢看起來更糟了。她必須取出子彈，否則感染會要了他的命。

    沒有麻醉藥。她亮出那把軍刀，忍著點(diǎn)。

    顧凜舟額角青筋暴起，卻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林綰劃開傷口時，他全身肌肉繃緊，但一聲不吭。當(dāng)?shù)都馀龅阶訌棔r，他終于悶哼一聲，手指深深摳進(jìn)地面。

    快了......林綰額頭沁出汗珠。子彈取出的瞬間，鮮血噴涌而出，濺在她臉上。

    顧凜舟看到血，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他別過臉，喉結(jié)劇烈滾動。林綰想起他怕血的事，趕緊用布按住傷口。

    別看。她輕聲說，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看著我。

    顧凜舟的目光聚焦在她臉上，漸漸平靜下來。林綰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出奇的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讓他看起來意外地脆弱。

    為什么來他聲音沙啞。

    怕你死了。林綰低頭包扎傷口，避開他的視線，我的仇還沒報呢。

    顧凜舟低笑一聲，隨即變成咳嗽。林綰摸到他額頭——滾燙。發(fā)燒了，必須找抗生素。

    她正要起身，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和方言的交談。林綰立刻熄滅手電，捂住顧凜舟的嘴。黑暗中，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腳步聲在谷倉外停住。林綰的心跳如擂鼓，她能感覺到顧凜舟的手摸到了槍。

    里面有人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問。

    林綰捏了捏顧凜舟的手，突然換上哭腔：我丈夫受傷了，求您幫幫忙！

    門被推開，一個舉著油燈的老農(nóng)探頭進(jìn)來。林綰撲過去抓住老人的手：大哥，我們是地質(zhì)隊(duì)的，遇到土匪......

    她聲淚俱下的表演打動了老人。十分鐘后，他們被安置在老人家的土炕上。老農(nóng)的妻子拿來草藥和干凈布條，還煮了熱粥。

    你們小兩口感情真好。老太太看著林綰為顧凜舟擦汗，笑瞇瞇地說。

    顧凜舟剛要反駁，林綰就俯身親了他一下——實(shí)際上只是用手指擋在兩人嘴唇之間。謝謝大娘，他害羞。

    等老人離開，顧凜舟立刻推開她：玩夠沒有

    救命之恩，不該以身相許嗎林綰從老太太給的草藥中挑出幾樣，搗碎敷在他的傷口上。

    顧凜舟疼得倒吸冷氣，卻死死盯著她：你怎么知道行動地點(diǎn)怎么知道會有伏擊

    我說我夢到的，信嗎林綰解開他的軍裝準(zhǔn)備檢查其他傷處，突然愣住——顧凜舟胸膛和背部布滿細(xì)長的舊傷痕，像是被什么細(xì)條狀物體抽打的。

    顧凜舟迅速攏起衣服，但林綰已經(jīng)按住了他的手：你父親打的

    沉默就是承認(rèn)。林綰突然明白了顧凜舟怕血的原因——不是因?yàn)榭吹礁赣H自殺，而是長期虐待導(dǎo)致的創(chuàng)傷反應(yīng)。書里根本沒寫這些！

    不關(guān)你事。顧凜舟冷冷道。

    林綰沒追問，只是輕輕撫過一道特別猙獰的疤痕。顧凜舟肌肉緊繃，卻沒有推開她。這種默許比任何語言都更能說明問題。

    睡吧。她拉過被子蓋住他，我守著。

    顧凜舟已經(jīng)燒得有些迷糊，卻還強(qiáng)撐著：包里......筆記本......藏好......

    林綰從他軍裝內(nèi)袋摸出個皮質(zhì)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就看到了鷹眼行動四個字。里面詳細(xì)記錄了一個跨國古董走私集團(tuán)的線索，而最新一頁上赫然寫著季臨川的名字，旁邊標(biāo)注疑似醫(yī)生。

    季臨川是走私集團(tuán)的醫(yī)生林綰喃喃自語。原著中這個代號指的是集團(tuán)里負(fù)責(zé)鑒定文物真?zhèn)蔚膶＜摇?br />
    顧凜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認(rèn)識他

    醫(yī)院遇到的。林綰合上筆記本，他說要買我的銅錢。

    顧凜舟眼神銳利起來：那枚咸豐重寶是關(guān)鍵證據(jù)，牽扯到十五年前一樁——話沒說完，他又開始咳嗽。

    林綰扶他喝水，感覺到他體溫更高了。必須盡快弄到抗生素，否則傷口感染會要了他的命。

    我去趟衛(wèi)生所。她站起身。

    太危險。顧凜舟掙扎著要起來，伏擊我們的人可能還在——

    放心。林綰按倒他，順手摸走他的槍，瘋批美人從不怕死。

    村里的衛(wèi)生所漆黑一片。林綰撬開窗戶翻進(jìn)去，借著月光在藥柜里翻找。她正往包里塞抗生素和紗布，突然聽到門外有動靜。

    確定他們在村里一個低沉的男聲問。

    情報說顧凜舟中彈了，跑不遠(yuǎn)。另一個聲音回答。

    林綰屏住呼吸。是走私集團(tuán)的人！她悄悄從后窗翻出，卻踢倒了一個鐵桶。

    誰在那里

    林綰拔腿就跑。子彈擦著她耳邊飛過，打在土墻上濺起碎石。她鉆進(jìn)一條小巷，卻發(fā)現(xiàn)是死胡同。

    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綰握緊手槍，數(shù)著步子——三、二、一！

    她猛地轉(zhuǎn)身開槍，第一人應(yīng)聲倒地。第二人舉槍還擊，林綰閃避不及，左臂一陣劇痛。她咬牙連開兩槍，對方也倒下了。

    左臂火辣辣地疼，但沒時間處理。林綰撿起追兵的對講機(jī)，聽到里面?zhèn)鱽砑九R川溫文爾雅的聲音：抓到人了嗎

    季醫(yī)生......林綰瞇起眼睛。看來顧凜舟的猜測是對的。

    她趕回老農(nóng)家時，顧凜舟已經(jīng)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林綰給他注射了抗生素，又處理好自己的槍傷。天快亮?xí)r，顧凜舟的燒終于退了。

    你受傷了他醒來第一句話就問，目光落在她包扎的左臂上。

    小傷。林綰遞給他對講機(jī)，你猜對了，季臨川確實(shí)有問題。

    顧凜舟檢查了對講機(jī)，臉色凝重：我們得立刻回軍區(qū)。這個頻率是軍方內(nèi)部使用的，說明集團(tuán)在內(nèi)部有人。

    你這樣子怎么回去

    有辦法。顧凜舟從筆記本里撕下一頁遞給她，找這個地址的老周，說鷹眼需要渡船。

    林綰挑眉：就這么信任我

    顧凜舟看著她，眼神復(fù)雜：你昨晚本可以丟下我。

    那多沒意思。林綰俯身，這次真的吻了他——輕如羽毛的一下，卻讓兩人都愣住了。

    顧凜舟先回過神，輕咳一聲：小心老周家門口有沒有——

    紅燈籠嘛，知道。林綰站起身，等我回來，未婚夫。

    顧凜舟無奈搖頭，卻在看到她背影時，嘴角微微上揚(yáng)。

    老周是個滿臉皺紋的船夫，聽了暗號二話不說就收拾船只�；爻搪飞�，林綰一直在想顧凜舟筆記本里的內(nèi)容。十五年前那樁案子是什么為什么她的銅錢會是證據(jù)

    船靠岸時，朝陽剛剛升起。林綰轉(zhuǎn)身要扶顧凜舟，卻見他站在船頭，軍裝雖破卻依然挺拔如松，晨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

    看什么他問。

    看我未來丈夫。林綰笑道。

    顧凜舟搖頭，卻伸手讓她攙扶，兩人一瘸一拐地走向接應(yīng)的船時，林綰突然覺得，這場游戲似乎變得不那么簡單了。

    第5章

    拍賣陷阱

    燙金請柬在林綰指尖轉(zhuǎn)了個圈，落在梳妝臺上。季臨川的拍賣會就在今晚，而顧凜舟的警告言猶在耳——離季臨川遠(yuǎn)點(diǎn)。

    那怎么行呢林綰對著鏡子涂上暗紅色口紅，微微一笑。她需要確認(rèn)一件事：季臨川是否真如顧凜舟所說，是那個走私集團(tuán)的醫(yī)生。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那枚咸豐重寶銅錢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黑色轎車準(zhǔn)時停在軍區(qū)大院外。林綰一襲旗袍走下臺階，發(fā)髻間一支翡翠簪子隨步伐輕晃。司機(jī)恭敬地拉開車門，她彎腰時敏銳地注意到后視鏡角度異�！�—有人在監(jiān)視這輛車。

    季醫(yī)生真是周到。林綰坐進(jìn)車內(nèi)，故意提高音量，我好久沒參加這么正式的場合了。

    車子駛?cè)腴L安街，拐進(jìn)一條不起眼的小胡同。林綰將車窗降下一線，記下沿途每一個轉(zhuǎn)彎。當(dāng)車停在一座西式洋樓前時，她挑了挑眉——這地方在原主記憶里是某位已故外交官的私宅。

    林小姐。季臨川站在廊柱下，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你今天格外動人。

    林綰遞過請柬，指尖在他掌心短暫停留：季醫(yī)生過獎了。

    大廳內(nèi)燈光昏黃，二十余位賓客三三兩兩交談，看似普通的社交聚會。但林綰注意到，每個人手腕上都戴著一枚特制的銅幣——入場憑證。

    新客人需要驗(yàn)資。侍者端來托盤，上面放著驗(yàn)鈔機(jī)。

    林綰從手包里取出一疊大團(tuán)結(jié)，正好五百元——她變賣鼻煙壺和從顧凜舟那里借來的軍餉。侍者清點(diǎn)后，為她戴上銅幣手環(huán)。

    第一件拍品，明代青花纏枝蓮紋梅瓶。拍賣師敲下木槌。

    林綰假裝對拍品感興趣，實(shí)則暗中觀察全場。東北角站著兩個穿中山裝的男子，不時查看手表；西南方一位貴婦打扮的女人，右手小指缺了一截——原著中走私集團(tuán)的女頭目九指鳳的特征。

    接下來是特別環(huán)節(jié)。季臨川突然上臺宣布，有位匿名藏家提供了一套稀有錢幣。

    林綰的背脊瞬間繃直。托盤上的紅綢揭開，五枚銅錢排列成梅花狀。正中央那枚，赫然是和她手中一模一樣的咸豐重寶！

    這套錢幣出自同一爐，據(jù)說隱藏著某個秘密。季臨川的目光掃過全場，在林綰身上多停留了一秒，起拍價一萬元。

    場內(nèi)一片嘩然。1983年，一萬元相當(dāng)于普通工人二十年工資。林綰捏緊手包，里面躺著她的那枚銅錢——如果這五枚是真品，那么她的很可能就是缺失的第六枚。

    一萬一。東北角的中山裝舉牌。

    一萬五。九指鳳慵懶地抬手。

    價格飆升至三萬元時，林綰突然起身走向洗手間。她知道有人在跟蹤——那個假裝侍應(yīng)生的壯漢從拍賣開始就一直在監(jiān)視她。

    女洗手間里空無一人。林綰迅速從發(fā)髻中取出微型相機(jī)——顧凜舟今早塞給她的——然后推開窗戶，輕盈地翻了出去。

    二樓走廊靜得出奇。林綰貼著墻根前進(jìn)，在一扇虛掩的門前停下——里面?zhèn)鱽砑九R川的聲音。

    ......第六枚確定在她手上......顧家那小子已經(jīng)起疑了......

    林綰屏住呼吸，將相機(jī)對準(zhǔn)門縫。季臨川背對著門，正在和一個人通話。桌上攤開的文件上，赫然印著顧凜舟父親的照片！

    十五年前的事絕不能泄露。季臨川的聲音突然變冷，如果林綰不肯交出銅錢，就按老辦法處理。

    林綰正要后退，突然踩到一塊松動的地板。咔嚓一聲輕響，房內(nèi)談話戛然而止。

    她轉(zhuǎn)身就跑，身后傳來季臨川的怒吼和急促的腳步聲。拐角處突然伸出一只手將她拽進(jìn)暗室，熟悉的雪松氣息撲面而來。

    顧凜舟林綰壓低聲音，你怎么——

    閉嘴。顧凜舟將她壓在墻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透過門縫，他們看到季臨川帶著兩個打手跑過走廊。

    等腳步聲遠(yuǎn)去，顧凜舟才松開手�；璋档墓饩�下，他軍裝外套換成了西裝，但腰間槍套的輪廓依然清晰。

    拍到什么了他伸手要相機(jī)。

    林綰卻后退一步：先告訴我，你父親和我那枚銅錢有什么關(guān)系

    顧凜舟的眼神瞬間變冷。兩人僵持間，外面突然傳來警報聲。

    被發(fā)現(xiàn)少了人。顧凜舟果斷拉開后窗，走。

    他們順著排水管滑到后院，卻被三個持刀壯漢堵住去路。顧凜舟將林綰護(hù)在身后，軍刀已然出鞘。

    顧參謀，久仰。為首的刀疤臉咧嘴一笑，把姑娘和銅錢留下，你可以走。

    顧凜舟的回答是一記凌厲的踢擊，正中對方手腕。匕首當(dāng)啷落地，剩下兩人立刻撲上來。

    林綰趁機(jī)撿起匕首，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第四人從背后勒住脖子。冰涼的刀鋒貼上她臉頰：別動，小美人。

    顧凜舟身形一頓，立刻被刀疤臉抓住機(jī)會在肩上劃了一刀。鮮血瞬間染紅白襯衫。

    顧凜舟！林綰掙扎著，感覺到持刀人的呼吸噴在她耳畔，季醫(yī)生想跟你做筆交易——

    話未說完，林綰猛地后仰頭，后腦勺狠狠撞上對方鼻子。趁其吃痛松手的瞬間，她反手將匕首刺入對方大腿。

    慘叫聲中，顧凜舟已經(jīng)解決剩下三人。他拽起林綰就跑，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車在巷子口！顧凜舟塞給她一把鑰匙，你先走。

    一起！林綰死死抓住他的手臂。就在這時，她看到二樓窗口寒光一閃——

    小心！

    槍聲響起的同時，林綰用力推開顧凜舟。子彈擦著她手臂劃過，帶起一蓬血花。顧凜舟反應(yīng)極快，抬手兩槍還擊，窗口的人影應(yīng)聲倒地。

    你瘋了顧凜舟一把抱住踉蹌的林綰，聲音里是她從未聽過的慌亂。

    扯平了。林綰疼得齜牙咧嘴，卻還笑得出來，上次你救我，這次我救你。

    顧凜舟臉色陰沉得可怕，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她沖向巷口。身后，拍賣會現(xiàn)場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

    吉普車在夜色中疾馳。林綰靠在副駕上，看著顧凜舟緊繃的側(cè)臉：你早就知道拍賣會是個陷阱

    嗯。

    那你還來

    顧凜舟握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你說呢

    林綰心頭一顫。她故意逗他：為了我那枚銅錢

    急剎車讓兩人同時前傾。顧凜舟轉(zhuǎn)身盯著她，眼神灼熱得幾乎要將她燒穿：林綰，你非要我把話說那么明白嗎

    沒等她回答，他突然傾身吻住她。這個吻帶著血腥味和壓抑已久的渴望，兇狠得讓林綰指尖發(fā)麻。當(dāng)她回應(yīng)時，顧凜舟卻猛地后退，像是被自己嚇到了。

    傷口需要處理。他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重新發(fā)動車子。

    林綰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沒有拆穿他的失態(tài)。她摸出手包里的相機(jī)：我拍到了這個。

    顯示屏上是那份文件的特寫——顧凜舟父親的照片旁邊，赫然是另一枚咸豐重寶的放大圖，與她手中的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邊緣銘文略有不同。

    這是......

    我父親死前握在手里的東西。顧凜舟聲音低沉，十五年前，他奉命調(diào)查一起文物走私案，卻在提交證據(jù)前夕自殺�，F(xiàn)場只有這枚銅錢。

    林綰突然想起季臨川的話：他們提到十五年前的事絕不能泄露......

    銅錢是一套六枚，拼在一起能指示某個藏寶地點(diǎn)。顧凜舟加速超過一輛卡車，那里藏著能顛覆某些大人物的證據(jù)。

    林綰從內(nèi)衣暗袋取出她那枚銅錢：所以我母親留給我的這枚......

    可能是關(guān)鍵一片。顧凜舟掃了一眼，你母親怎么得到的

    不知道。林綰搖頭，她在我五歲時就......

    話沒說完，后視鏡里突然亮起刺目的遠(yuǎn)光燈。一輛黑色轎車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抓緊！顧凜舟猛打方向盤，吉普車拐進(jìn)一條窄巷。后面的車緊追不舍，車窗探出一個人影——

    趴下！

    子彈擊碎后窗玻璃，碎片飛濺。林綰彎腰時摸到座位下的手槍，搖下車窗就是兩槍回?fù)�。黑色轎車急轉(zhuǎn)躲避，撞上了路邊水果攤。

    槍法不錯。顧凜舟挑眉。

    軍校子弟基本功。林綰得意一笑，卻在看到前方路口橫堵的卡車時僵住，顧凜舟！

    千鈞一發(fā)之際，顧凜舟急轉(zhuǎn)沖上路肩，吉普車幾乎側(cè)立著從卡車與圍墻之間擠了過去。后視鏡被刮飛，但總算甩掉了追兵。

    安全屋是城郊一棟不起眼的平房。顧凜舟剛停穩(wěn)車就繞到副駕抱出林綰，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我能走。林綰抗議。

    閉嘴。

    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但齊全。顧凜舟找出醫(yī)藥箱，命令道：脫衣服。

    這么直接林綰眨眨眼，但還是乖乖解開旗袍紐扣。子彈在左上臂留下一道深溝，血肉模糊但沒傷到骨頭。

    顧凜舟清理傷口的動作專業(yè)而輕柔，但眉頭始終緊鎖。當(dāng)他給傷口縫合時，林綰忍不住問：

    你父親......真的是自殺的嗎

    針線停頓了一秒。官方結(jié)論是。顧凜舟繼續(xù)手上的工作，但子彈是從兩米外射入的，他手上沒有火藥殘留。

    林綰倒吸一口冷氣——這是謀殺！

    銅錢上的銘文，顧凜舟突然說，是一種密碼。我花了十年才破譯出第一部分。

    是什么

    鷹棲梧桐。顧凜舟打好最后一個結(jié)，你聽說過嗎

    林綰搖頭，卻在記憶深處捕捉到一絲熟悉感。小時候母親好像唱過類似的童謠......還沒等她細(xì)想，顧凜舟已經(jīng)起身。

    睡吧，明天送你回軍區(qū)。

    你呢

    我守夜。顧凜舟檢查了手槍子彈，那些人知道我們在一起了，你父親那里也不安全。

    林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顧凜舟，你為什么要親我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顧凜舟背對著她，肩膀線條繃得緊緊的。

    一時沖動。最終他硬邦邦地回答。

    林綰輕笑，忍著疼站起來，從背后抱住他：撒謊。你心跳又加快了。

    顧凜舟轉(zhuǎn)身，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她：林綰，這很危險。我父親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所以我更應(yīng)該參與。她打斷他，別忘了，銅錢在我手上。

    顧凜舟還想說什么，窗外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兩人同時繃緊身體，顧凜舟立刻關(guān)燈，將林綰推到墻角掩護(hù)。

    黑暗中，林綰能感覺到顧凜舟的心跳透過背部傳來，又快又穩(wěn)。腳步聲在屋外圍墻處停住，接著是金屬摩擦的輕響。

    顧凜舟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兩人，東、西。

    林綰捏了捏他的手指表示明白。下一秒，東側(cè)的窗戶被撬開，一個黑影翻了進(jìn)來。

    顧凜舟如獵豹般撲出，軍刀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線。來人悶哼一聲倒地，但西側(cè)的門也被同時踹開。林綰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砸過去，趁對方躲閃時抓起醫(yī)藥箱里的手術(shù)刀刺入其大腿。

    戰(zhàn)斗結(jié)束得很快。顧凜舟制服了入侵者，卻在揭開對方面罩時僵住了。

    認(rèn)識林綰湊過來。

    顧凜舟搖頭，但林綰注意到死者領(lǐng)口內(nèi)側(cè)繡著一個奇怪的符號——和她母親遺物手帕上的一模一樣！

    顧凜舟，她聲音發(fā)緊，我想我知道鷹棲梧桐是什么意思了......

    第6章

    母親的手札

    雨水拍打著安全屋的鐵皮屋頂，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腳步聲。林綰將兩枚銅錢并排放在桌上，借著煤油燈的光仔細(xì)觀察邊緣銘文。

    這里有個凹槽。她指尖輕點(diǎn)其中一枚的邊緣，它們能拼在一起。

    顧凜舟站在窗邊警戒，肩上的傷口已經(jīng)重新包扎過。聽到她的話，他走過來俯身查看，雪松氣息混合著血腥味縈繞在林綰鼻尖。

    銅錢嚴(yán)絲合縫地卡在一起，拼合成一個完整圓形。林綰輕輕旋轉(zhuǎn)上層銅錢，當(dāng)特定符號對齊時，內(nèi)圈突然彈起一小塊，露出藏在夾層中的微型膠卷。

    老天......林綰小心翼翼地取出膠卷，對著燈光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

    顧凜舟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他取來顯影藥水和白紙，熟練地將膠卷上的內(nèi)容顯影出來。紙上浮現(xiàn)四行小字：

    鷹棲梧桐

    月照西樓

    十五日夜

    取鑰開匣

    密碼詩林綰皺眉，你父親寫的

    顧凜舟搖頭，手指輕撫第一行字跡：筆跡不像。而且......他指向紙角一個極小的符號，正是林綰在襲擊者領(lǐng)口看到的那種，這個標(biāo)記你認(rèn)識嗎

    林綰從內(nèi)衣暗袋取出母親留下的手帕，上面繡著同樣的符號：我母親的東西。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意識到什么。顧凜舟先開口：你母親叫什么名字

    林瀾。軍區(qū)總院的外科醫(yī)生，1968年因車禍去世。林綰突然頓住，等等，你父親是......

    顧振國，1968年3月17日自殺。顧凜舟聲音低沉，就在你母親去世前兩周。

    雨聲忽然變得震耳欲聾。林綰攥緊手帕，某種可怕的猜想在腦中成形：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不會。顧凜舟斬釘截鐵，這膠卷上的字跡......

    可能是我母親的。林綰接過他的話，喉嚨發(fā)緊。

    顧凜舟突然起身，從內(nèi)袋取出皮夾，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遞給她：認(rèn)識嗎

    照片上是年輕時的顧振國，穿著軍裝站在一群軍人中間。林綰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里的女軍醫(yī)吸引——那張熟悉的面容，即使隔著二十年光陰也能一眼認(rèn)出。

    媽媽......她指尖發(fā)抖，她和你父親認(rèn)識

    不止認(rèn)識。顧凜舟指著照片背景里的橫幅，看這個。

    嚴(yán)厲打擊文物走私專項(xiàng)會議留念

    1967.5

    林綰腦中轟然作響。原主記憶里，母親從未提過參與過什么反走私行動。她一直以為母親只是個普通的軍醫(yī)......

    我需要回趟家。她猛地站起來，母親有本日記，小時候她不讓我碰，就鎖在梳妝臺暗格里。

    顧凜舟按住她肩膀：太危險。季臨川的人可能已經(jīng)盯上林家了。

    那就更得趕在他們前面。林綰抓起外套，我父親明天就要調(diào)去廣州，今晚是最后機(jī)會。

    最終他們決定趁夜?jié)摶剀妳^(qū)大院。雨勢稍緩，兩人換上從安全屋找出的雨衣，騎一輛自行車抄小路返回城區(qū)。

    軍區(qū)大院的圍墻對顧凜舟形同虛設(shè)。他托著林綰翻過鐵柵欄，自己則輕松攀越。黑暗中，林綰領(lǐng)著他繞過巡邏崗哨，來到林家小樓后門。

    父親應(yīng)該睡在二樓。她輕聲說，用發(fā)卡撬開廚房窗戶。

    屋內(nèi)靜得可怕。林綰示意顧凜舟在客廳等候，自己躡手躡腳上了樓。父親臥室門縫透著光，隱約能聽到通話聲：

    ......必須盡快處理掉......銅錢在她手上......

    林綰屏住呼吸，貼著墻根挪向走廊盡頭的母親舊臥室。門軸發(fā)出細(xì)微吱呀聲，她心跳如擂，好在父親似乎沒聽見。

    母親的梳妝臺蒙著白布，像一座小型墓碑。林綰輕輕掀開布，摸索到左下角的暗鈕。暗格彈開時揚(yáng)起一小片灰塵，里面靜靜躺著一本墨綠色日記本。

    她剛拿起日記，樓下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緊接著是顧凜舟壓低的警告：有人來了！

    林綰將日記塞進(jìn)懷里，正要出門，卻聽見走廊腳步聲逼近。她迅速鉆到床下，剛好看到父親穿著睡袍匆匆跑過。

    樓下打斗聲激烈。林綰趁機(jī)爬出，從后樓梯溜下去，在拐角處與顧凜舟撞個正著。他嘴角帶血，手里攥著個對講機(jī)。

    三個探子。他拽著她往外跑，你父親呢

    去前院了。林綰跟著他翻出窗戶，日記拿到了！

    他們剛躲進(jìn)后院灌木叢，前門就傳來汽車急剎聲。林綰從枝葉縫隙看到父親帶著兩個警衛(wèi)跑出來，而三個黑衣人正翻墻逃竄。

    不是一伙的林綰疑惑道。

    顧凜舟搖頭：你父親在攔截他們。他按下對講機(jī)按鈕，里面?zhèn)鞒黾九R川氣急敗壞的聲音：廢物！連個女人都抓不住！

    林父突然轉(zhuǎn)頭看向灌木叢方向，仿佛感應(yīng)到什么。林綰下意識攥緊顧凜舟的手，兩人屏息凝神。最終林父還是帶人追向黑衣人逃竄的方向。

    走。顧凜舟拉著她反向翻墻。

    他們沒回安全屋，而是去了顧凜舟在軍區(qū)的單身宿舍——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關(guān)上門后，林綰迫不及待地翻開日記。

    1967年10月15日

    振國同志今天展示了那套銅錢。六枚拼合后能指示出鷹巢的位置——那個藏著走私集團(tuán)賬本的山洞。我們決定各自保管一枚，其余分散藏匿......

    林綰手指發(fā)抖，快速往后翻。

    1968年3月1日

    證據(jù)已經(jīng)收集完畢，明天就能移交軍委。但今晚我發(fā)現(xiàn)有人翻過我的抽屜。振國說得對，我們之中有內(nèi)鬼......

    最后一篇日記停在1968年3月3日，只有潦草一行字：

    若有不測，鑰匙在梧桐樹下。瀾。

    林綰合上日記，發(fā)現(xiàn)顧凜舟正凝視著母親的照片，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柔軟。

    你記得她林綰輕聲問。

    顧凜舟點(diǎn)頭：小時候發(fā)燒，是她守了我三天三夜。他指尖輕撫照片，父親死后，是她告訴我活著才能報仇。

    然后兩周后她也......林綰說不下去了。窗外的雨又大起來，雷聲轟鳴。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顧凜舟蒼白的臉。林綰這才發(fā)現(xiàn)他情況不對——呼吸急促，瞳孔放大，整個人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顧凜舟

    雷聲再次炸響，顧凜舟猛地一顫，雙手抱頭蹲了下去。林綰立刻明白——創(chuàng)傷發(fā)作了。她跪在他面前，輕輕捧起他的臉：看著我，不是血，只是打雷。

    顧凜舟雙眼失焦，額頭上冷汗涔涔。林綰果斷將他摟進(jìn)懷里，讓他耳朵貼在自己心口：聽，心跳。數(shù)著，一、二、三......

    她一遍遍撫摸他的后背，像安撫受驚的野獸。顧凜舟的顫抖漸漸平息，但雙手仍死死攥著她的衣角。

    十四歲那年，他在她懷里悶聲說，也是這樣的雷雨夜，父親用皮帶抽我，說我廢物不配做他兒子。

    林綰心頭一刺，將他摟得更緊。

    后來他死了，血濺在我臉上......顧凜舟的聲音支離破碎，從那以后，我一見血就想起那個味道......

    林綰不知該說什么，只能低頭吻他的發(fā)頂。窗外電閃雷鳴，但此刻這個小空間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過了多久，顧凜舟終于平靜下來。他直起身，略帶尷尬地整理凌亂的襯衫：抱歉。

    道什么歉林綰故意逗他，終于肯在我面前示弱了

    顧凜舟無奈搖頭，卻在她起身時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謝謝。

    兩個字，重若千鈞。

    林綰笑著抽出手，回到日記本前：鑰匙在梧桐樹下......軍區(qū)大院確實(shí)有棵老梧桐，小時候母親常帶我去那兒玩。

    明天一早就去。顧凜舟看了看窗外漸小的雨勢，現(xiàn)在先休息。

    宿舍只有一張單人床。顧凜舟堅持睡地板，林綰卻拽著他一起擠在床上：又不是沒一起睡過。見他耳根發(fā)紅，她壞笑，安全屋里不是共度過一夜嗎

    最終兩人背對背躺下，中間刻意留了條縫。林綰能感覺到顧凜舟緊繃的背部線條，像隨時準(zhǔn)備出擊的獵豹。

    顧凜舟，她輕聲問，如果我們找到證據(jù)，你會怎么做

    沉默許久，他回答：讓該負(fù)責(zé)的人付出代價。

    即使那個人位高權(quán)重

    尤其是。

    林綰轉(zhuǎn)身，額頭抵在他背上：我會幫你。

    顧凜舟沒說話，但悄悄握住了她搭在他腰間的手。

    天蒙蒙亮?xí)r，林綰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顧凜舟已經(jīng)持槍站在門后，透過貓眼觀察。

    是你父親。

    林綰瞬間清醒。她剛整理好衣服，門就被推開。林正峰臉色陰沉，身后站著兩個持槍警衛(wèi)。

    顧凜舟同志，你被停職審查了。林父冷聲道，涉嫌擅自離崗，違規(guī)持械。

    林綰擋在顧凜舟面前：爸！

    閉嘴！林父罕見地對她發(fā)火，收拾東西，一小時后出發(fā)去廣州。

    什么怎么這么急———

    計劃有變。林父目光復(fù)雜地看了眼顧凜舟，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摻和的。

    顧凜舟平靜地放下槍：林參謀長，給我十分鐘。

    林父猶豫片刻，帶著警衛(wèi)退到門外。門一關(guān)，顧凜舟立刻將林綰拉到角落：聽著，你父親是在保護(hù)你。

    那你呢

    我留下繼續(xù)調(diào)查。顧凜舟從床板下取出一個文件袋，這里有假身份和車票，到了廣州找這個人。他塞給她一張紙條。

    林綰攥住他的手腕：不，我們說好一起——

    林綰。顧凜舟罕見地叫了她全名，你母親和我父親用生命保護(hù)的證據(jù)，不能斷在我們手上。

    門外傳來林父的咳嗽聲。顧凜舟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輕如鴻毛卻重若誓言：等我找你。

    警衛(wèi)進(jìn)來給顧凜舟戴上手銬時，林綰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她看著顧凜舟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收拾必需品，別帶任何會引起懷疑的東西。林父低聲囑咐，特別是那枚銅錢。

    林綰猛地抬頭：你知道

    林父的眼神瞬間蒼老了十歲：瀾兒走后，我找那枚銅錢找了十五年。他輕撫女兒的臉，沒想到她留給了你。

    一小時后，林綰坐在前往火車站的吉普車?yán)�。路過那棵老梧桐樹時，她突然大喊：停車！我要上廁所！

    不等警衛(wèi)反應(yīng)，她拉開車門沖向樹下的公廁。確認(rèn)沒人跟來后，她飛快地蹲在樹根處挖掘——母親常坐的那個位置下方三尺，有個生銹的鐵盒。

    盒子里只有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和一張泛黃的紙條：西樓檔案室，1968.3.15

    林綰將東西塞進(jìn)內(nèi)衣，若無其事地回到車上。車子啟動時，她最后看了一眼軍區(qū)大門——不知何時，顧凜舟已經(jīng)站在那兒，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她。

    兩人的目光在晨光中相接，無需言語已明了彼此的決心。

    林綰悄悄握緊了那把鑰匙。她不會去廣州，永遠(yuǎn)不會。

    第7章

    西樓檔案

    軍區(qū)西樓的輪廓在月光下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林綰蹲在對面梧桐樹的枝椏上，數(shù)著巡邏哨兵的腳步聲。十分鐘一個循環(huán)，每次有二十三秒的空檔。

    足夠翻窗了。她喃喃自語，將黃銅鑰匙含在嘴里，雙手攀上樹干。

    從父親離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小時。林綰在火車站甩掉警衛(wèi)，換了三趟公交車，最后徒步回到軍區(qū)附近�，F(xiàn)在她穿著偷來的軍裝，頭發(fā)塞在帽子里，遠(yuǎn)看像個清秀的小兵。

    巡邏的腳步聲遠(yuǎn)去。林綰輕盈地落地，箭步?jīng)_到西樓側(cè)面的排水管前。原主小時候常來這里玩，知道三樓廁所的窗戶插銷是壞的。

    鐵管冰涼刺骨。林綰咬著牙往上爬，掌心很快磨出血痕。爬到三樓時，她一腳蹬開窗戶，翻身滾進(jìn)隔間。

    檔案室在四樓盡頭。林綰貼著墻根上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四樓走廊空無一人，但天花板角落的紅外報警器閃著微光。

    前世學(xué)的總算派上用場了。她從口袋里摸出小鏡子，調(diào)整角度反射月光，精確地照在感應(yīng)器上。光學(xué)干擾讓報警器暫時失靈，她趁機(jī)溜到檔案室門前。

    黃銅鑰匙順利插入，但門鎖紋絲不動。林綰皺眉——鎖眼里還有一道機(jī)關(guān)。她想起母親日記里提到的日期，試著將鑰匙逆時針轉(zhuǎn)了三下，又順時針轉(zhuǎn)十五下。

    咔嗒一聲輕響，門開了。

    檔案室里霉味撲鼻。林綰打開微型手電，光束掃過一排排鐵柜。1968年的檔案應(yīng)該在最里側(cè)，她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突然被地上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低頭一看，是截斷掉的電線。林綰心頭一緊——有人來過，而且剛走不久！

    她加快腳步來到目標(biāo)柜前，找到標(biāo)著1968.3

    鷹眼行動的文件夾。抽出文件的瞬間，警報聲突然響徹整棟樓！

    該死！林綰咒罵一聲，抱著文件沖向窗戶。走廊已經(jīng)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正門走不通了。

    她迅速翻閱文件，在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一張照片——母親和顧振國站在一起，背后是某個山洞入口，兩人手里各拿著一枚銅錢。照片背面寫著：證據(jù)已轉(zhuǎn)移，梧桐樹下見。1968.3.5

    這就是他們死前最后的信息！

    腳步聲已經(jīng)到了門外。林綰將照片塞進(jìn)內(nèi)衣，其余文件放回原處。門把手轉(zhuǎn)動的同時，她拉開窗戶爬上窗臺。

    四樓高度令人眩暈。最近的逃生通道在兩米外，中間只有一條裸露的排水管。

    拼了！林綰縱身一躍，雙手死死抱住鐵管。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樓下立刻有人大喊：上面！

    她不管不顧地往下滑，掌心火辣辣地疼。離地還有三米時，鐵管突然松動！林綰在墜落瞬間調(diào)整姿勢，就勢一個前滾翻卸去沖擊力。

    站��！兩個持槍警衛(wèi)從拐角沖出來。

    林綰拔腿就跑，借著夜色鉆進(jìn)灌木叢。身后槍聲響起，子彈打在身旁的樹干上，濺起一片木屑。她左拐右繞，終于甩開追兵，翻出圍墻時已經(jīng)氣喘如牛。

    安全屋不能回了，顧凜舟的宿舍肯定也被監(jiān)視。林綰咬牙向城東跑去——那里有季臨川不知道的地方。

    咚咚咚

    敲擊鐵門的聲音在凌晨三點(diǎn)格外刺耳。老周睡眼惺忪地打開船屋小門，看到渾身是血的林綰時差點(diǎn)驚叫出聲。

    姑娘你——

    顧凜舟讓我來的。林綰虛弱地靠在門框上，他說鷹眼需要渡船。

    老周臉色一變，趕緊把她拉進(jìn)屋。林綰癱在椅子上，顫抖的手掏出那張照片：您見過這個地方嗎

    老周戴上老花鏡仔細(xì)查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是鷹嘴崖下的秘密軍庫！七十年代就廢棄了。

    怎么去

    太危險了！老周搖頭，那邊現(xiàn)在是走私集團(tuán)的據(jù)點(diǎn)，季臨川的人常在那里交易。

    林綰正要追問，船屋門突然被踹開！顧凜舟持槍沖進(jìn)來，軍裝凌亂，眼里布滿血絲�？吹搅志U的瞬間，他表情從暴怒變成震驚，最后定格在后怕上。

    你他媽瘋了！他一把拽起林綰，力道大得讓她骨頭生疼，知不知道整個軍區(qū)都在找你！

    林綰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凜舟——失控的、暴躁的，像頭被觸了逆鱗的野獸。她掙開他的手，反唇相譏：顧參謀不是被停職審查了嗎怎么，越獄了

    林綰！顧凜舟一拳砸在墻上，你知不知道我——他突然剎住，轉(zhuǎn)向老周，麻煩您出去一下。

    老周識相地離開后，顧凜舟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得可怕：為什么要冒險

    因?yàn)檫@個。林綰掏出照片，我媽媽和你爸爸死前最后的信息。他們約在梧桐樹下見面，但都沒能赴約。

    顧凜舟接過照片，手指微微發(fā)抖。林綰繼續(xù)道：西樓檔案被人動過手腳，關(guān)于他們死亡的記錄全被刪除了。但我在另一個文件夾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

    她又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是份被故意錯放的尸檢報告。上面清楚寫著：林瀾，1968.3.17，死因：氰化物中毒，偽裝成車禍。

    謀殺。顧凜舟聲音嘶啞，和我父親一樣。

    還有更奇怪的。林綰指著報告角落的編號，這份報告被歸在鷹眼行動的檔案里，但日期比你父親死晚了兩周。

    顧凜舟猛地抬頭：你是說......

    他們可能查到了同一個組織的不同線索。林綰湊近他，壓低聲音，老周說照片上的地方是鷹嘴崖軍庫，現(xiàn)在被走私集團(tuán)占著。

    顧凜舟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我們得去那里。

    我們林綰挑眉，不是讓我乖乖等消息嗎

    顧凜舟突然伸手撫上她臉頰，拇指擦過一道細(xì)小的血痕：林綰，我差點(diǎn)以為......他的聲音哽住了。

    這個罕見的脆弱瞬間讓林綰心頭一軟。她覆上他的手：我沒事。

    你有事。顧凜舟拉開她的衣領(lǐng)，肩上一道猙獰的擦傷正在滲血，子彈

    擦傷而已。林綰想輕描淡寫地帶過，卻被他按在椅子上不容抗拒地處理傷口。酒精刺痛讓她倒吸冷氣，但顧凜舟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為什么非要親自去他低聲問，明明可以等我消息。

    林綰沉默良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顧凜舟，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十五年！十五年才知道媽媽是怎么死的！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所有人都告訴我那是意外，連爸爸都......

    眼淚終于決堤。顧凜舟僵在原地，看著她像個孩子般抽泣。最終，他嘆息一聲，將她摟進(jìn)懷里。

    我懂。他下巴抵在她發(fā)頂，每天都想著，如果能早一點(diǎn)發(fā)現(xiàn)，如果能......

    林綰在他懷里漸漸平靜。顧凜舟的心跳聲透過軍裝傳來，穩(wěn)如磐石。她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摸出另一張照片：還有這個，你看角落里。

    照片上是二十多名軍人合影，前排蹲著的兩個孩子格外顯眼——小女孩扎著羊角辮，正把一朵野花塞給旁邊板著臉的小男孩。

    這是......

    我和你。林綰輕笑，原來我們那么早就見過。

    顧凜舟的表情柔和下來：我記得那天。你非要給我花，我說男孩子不要這種東西。

    然后我哭了，你只好收下。林綰接上他的話，兩人相視一笑。

    老周在門外咳嗽一聲：兩位，天快亮了，得抓緊時間。

    顧凜舟立刻恢復(fù)嚴(yán)肅，展開一張地圖：鷹嘴崖在這里，距離城區(qū)二十公里。我們得......

    等等。林綰打斷他，你還沒說怎么從審查中跑出來的。

    你父親安排的。顧凜舟嘴角微揚(yáng)，審查是幌子，為了讓我能暗中調(diào)查。他早就懷疑軍中有內(nèi)鬼。

    林綰瞪大眼睛：所以他故意把我支開

    嗯。但他低估了你的固執(zhí)。顧凜舟收起地圖，休息兩小時，天亮就出發(fā)。

    林綰點(diǎn)頭，卻突然想起什么：顧凜舟，照片背面的日期是1968年3月5日，而我媽媽是3月17日遇害，中間隔了十二天。

    足夠他們藏好證據(jù)了。顧凜舟檢查著手槍，如果運(yùn)氣好，明天我們就能知道真相。

    林綰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心口沉甸甸的。真相或許會揭開傷疤，但唯有如此，傷口才能真正愈合。

    她輕輕握住顧凜舟的手：這次我們一起。

    顧凜舟回握住她，十指相扣：一起。＂

    第8章

    鷹嘴崖秘庫

    鷹嘴崖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一只俯沖而下的猛禽。林綰趴在半山腰的灌木叢里，望遠(yuǎn)鏡掃過崖下的水泥建筑群——那里本該是廢棄的軍事倉庫，此刻卻有幾個持槍人影在巡邏。

    東南角兩人，正門三人。顧凜舟壓低聲音，手指在地圖上移動，老周說秘密軍庫的入口在背面排水溝附近。

    林綰點(diǎn)頭，將望遠(yuǎn)鏡轉(zhuǎn)向建筑背面。一道銹跡斑斑的鐵柵欄半掩在雜草中，后面黑黝黝的洞口像張開的嘴。

    排水系統(tǒng)。她輕聲道，能直接通到主庫房下方。

    顧凜舟收起地圖，檢查手槍子彈：跟緊我，別碰任何東西。這種地方通常有陷阱。

    他們借著濃霧掩護(hù)，沿著山脊向背面移動。林綰的掌心還在隱隱作痛——昨晚爬排水管留下的傷口只是簡單包扎。她看著前面顧凜舟的背影，軍裝已經(jīng)被露水打濕，緊貼在他寬闊的肩背上。

    鐵柵欄比想象中結(jié)實(shí)。顧凜舟用軍刀撬開一條縫隙，剛好容一人側(cè)身通過。黑暗瞬間吞沒了他們，只有手電筒微弱的光束刺破濃稠的黑暗。

    排水管道散發(fā)著霉味和某種化學(xué)品的刺鼻氣息。林綰踩到一團(tuán)軟綿綿的東西，手電照下去——是只死老鼠，嘴邊凝著白沫。

    有毒。顧凜舟拽著她跨過去，別碰墻壁。

    管道盡頭是一道鐵梯，通向天花板的活動蓋板。顧凜舟示意林綰關(guān)掉手電，輕輕頂開一條縫。昏黃的燈光漏下來，伴隨著模糊的說話聲。

    ......這批貨今晚必須運(yùn)走......一個嘶啞的男聲道。

    急什么醫(yī)生說還差最后一件......另一個聲音回答。

    林綰和顧凜舟交換了個眼神。季臨川果然在這里！蓋板重新合上后，顧凜舟湊到她耳邊，呼吸灼熱：等他們換班。

    這一等就是四十分鐘。林綰的腿已經(jīng)麻了，但不敢挪動分毫。終于，上方傳來椅子拖動聲和遠(yuǎn)去的腳步聲。

    走。顧凜舟推開蓋板，利落地翻上去，然后將林綰拉上來。

    他們身處一個狹小的配電室，門外是條長長的走廊。顧凜舟貼著門縫觀察片刻，做了個安全的手勢。

    走廊盡頭有扇銹蝕的鐵門，上面用紅漆寫著3號庫房

    絕密。門鎖已經(jīng)壞了，但顧凜舟還是謹(jǐn)慎地戴上手套才推開門。

    灰塵在陽光下跳舞。庫房里堆滿了蒙著帆布的軍備箱，角落里有個不起眼的保險柜。林綰立刻注意到柜門上的符號——和母親手帕上的一模一樣！

    就是它！她快步上前，卻被顧凜舟攔住。

    可能有機(jī)關(guān)。他蹲下身，仔細(xì)檢查保險柜周圍，你母親會設(shè)什么密碼

    林綰思索片刻，輸入自己的生日——不對。又試了母親的生日，還是不對。第三次，她輸入1968年3月5日，照片背面的日期。

    咔嗒一聲，柜門開了。

    里面只有一份泛黃的檔案袋和一個小木盒。林綰迫不及待地打開檔案袋，里面是幾張照片和一份手寫報告。照片上，年輕的母親和顧振國站在某個山洞前，手里拿著銅錢和一份文件。

    《關(guān)于鷹巢走私集團(tuán)涉案人員名單及證據(jù)存放位置的報告》林綰輕聲念出標(biāo)題，手指發(fā)抖，日期是1968年3月15日......

    我父親死后兩天。顧凜舟聲音低沉，看來你母親在他死后繼續(xù)調(diào)查，并找到了關(guān)鍵證據(jù)。

    林綰繼續(xù)翻閱，突然倒吸一口冷氣——名單上赫然有現(xiàn)任軍區(qū)副司令員趙德明的名字！而報告最后一頁被撕掉了，只留下半行字：以上人員與境外勢力勾結(jié)，走私文物達(dá)數(shù)百件，其中最為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什么林綰翻來覆去檢查檔案，關(guān)鍵部分不見了！

    顧凜舟打開小木盒，里面是一把古舊的鑰匙和半張燒焦的地圖：看來有人先我們一步。

    地圖上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出梧桐二字和一個紅色標(biāo)記。林綰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兩枚銅錢拼在一起，邊緣的凹槽正好能卡住鑰匙！

    這是一套的！她興奮地說，地圖、鑰匙和銅錢，缺一不可。

    顧凜舟正要回應(yīng)，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和喊叫：配電室有人進(jìn)來過！

    走！顧凜舟一把抓起證據(jù)塞進(jìn)懷里，拉著林綰沖向側(cè)門。

    門一開，刺眼的陽光和更刺眼的槍口同時對準(zhǔn)了他們。季臨川穿著白大褂站在五米外，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身后是六個持槍壯漢。

    顧參謀，林小姐，真巧啊。他微笑著，手里的槍紋絲不動，把東西交出來，或許能留個全尸。

    林綰悄悄將鑰匙滑進(jìn)袖口，昂起下巴：季醫(yī)生改行當(dāng)強(qiáng)盜了

    只是物歸原主。季臨川向前一步，那本來就是我父親的東西。

    顧凜舟擋在林綰前面：你父親是誰

    趙德明。季臨川的笑容變得猙獰，當(dāng)然，你們更熟悉他的職務(wù)——軍區(qū)副司令員。

    林綰心頭一震。難怪他能輕易進(jìn)入西樓檔案室！顧凜舟的手悄悄移到背后，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通風(fēng)。

    她余光掃向左側(cè)——墻上確實(shí)有個通風(fēng)口蓋子，螺絲已經(jīng)銹蝕了。

    趙德明二十年前只是個小參謀。顧凜舟故意提高音量吸引注意，靠出賣戰(zhàn)友才爬上來的吧

    季臨川臉色一沉：我父親那是識時務(wù)！顧振國和林瀾非要查到底，自尋死路！

    這句話證實(shí)了林綰的猜測。她趁季臨川情緒激動時，猛地撞向身旁的貨架！堆積的木箱轟然倒下，在一片混亂中，顧凜舟一槍打爆了電閘。

    黑暗降臨的瞬間，林綰沖向通風(fēng)口，顧凜舟緊隨其后。子彈打在金屬壁上火花四濺，她感覺肩膀一熱，但顧不上查看。通風(fēng)管道狹窄逼仄，尖銳的金屬邊緣劃破衣服和皮膚，但求生的本能讓她顧不上疼痛。

    左轉(zhuǎn)！顧凜舟在后面指揮，聲音有些發(fā)緊。

    管道越來越窄，林綰能聽到顧凜舟的呼吸變得急促。她回頭一看，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他的鬢角——幽閉恐懼癥發(fā)作了！

    別看周圍，看我。她停下轉(zhuǎn)身，在極有限的空間里捧住他的臉，深呼吸，跟著我。

    顧凜舟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肌肉繃得像石頭。林綰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去，輕聲數(shù)著：一、二、三......

    漸漸地，他的呼吸平穩(wěn)下來。管道遠(yuǎn)處傳來追兵的喊叫聲，他們不得不繼續(xù)前進(jìn)。林綰牽著顧凜舟的手，時不時回頭確認(rèn)他的狀態(tài)。

    管道盡頭是個垂直的豎井，通往下水道。林綰先滑下去，在黑暗中接住踉蹌的顧凜舟。他的軍裝已經(jīng)濕透，不知是汗水還是污水。

    能走嗎她輕聲問。

    顧凜舟點(diǎn)頭，但臉色仍然蒼白。他們沿著下水道摸索前行，終于找到一個檢修井蓋。推開蓋子，外面是崖底的小溪。

    冰冷的溪水讓林綰一個激靈。她這才發(fā)現(xiàn)左肩被子彈擦過，血已經(jīng)浸透了一片衣料。顧凜舟看到后立刻撕下襯衫下擺給她包扎，動作又快又輕。

    沒事，小傷。她勉強(qiáng)笑笑。

    顧凜舟沒說話，但眼神陰沉得可怕。他們順著溪流向下游走去，直到確信甩掉了追兵，才爬上河岸鉆進(jìn)一片松林。

    趙德明......顧凜舟靠著一棵樹坐下，聲音嘶啞，

    林綰挨著他坐下，小心地展開那半張地圖：看這個標(biāo)記，像不像梧桐路老教堂

    那是母親常帶她去的地方。教堂后院有棵百年梧桐，樹下埋著她和母親的時間膠囊。

    得去看看。顧凜舟站起身，又因眩暈扶住樹干。

    林綰這才注意到他后腰有片深色痕跡——不是水，是血！你中彈了為什么不早說！

    擦傷。顧凜舟輕描淡寫，但蒼白的嘴唇出賣了他。

    林綰不由分說扒開他的衣服，倒吸一口冷氣——子彈在腰側(cè)犁出一道深溝，血肉模糊。她迅速用溪水清理傷口，然后撕下自己內(nèi)衣最干凈的部分包扎。

    幸好沒傷到內(nèi)臟。她努力讓聲音不發(fā)抖，但得盡快處理。

    顧凜舟突然握住她的手：林綰，謝謝你。

    這突如其來的道謝讓她一愣。顧凜舟很少表達(dá)情感，更別說感謝。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臉上，那些常年緊繃的線條似乎柔和了些。

    謝什么

    沒丟下我。他輕聲說，在管道里。

    林綰心頭一熱，故意逗他：那你怎么謝我

    顧凜舟湊近，在她沾著血跡和泥土的額頭上輕輕一吻：先欠著。

    這個克制又溫柔的吻比任何熱烈的接觸都更讓林綰心跳加速。她正想回應(yīng)，遠(yuǎn)處突然傳來犬吠聲——追兵帶著狗來了！

    走！顧凜舟拉起她，兩人跌跌撞撞地向林子深處跑去。

    穿過松林是一片玉米地，金黃的秸稈提供了絕佳的掩護(hù)。他們匍匐前進(jìn)，直到犬吠聲漸漸遠(yuǎn)去。林綰掏出那半張地圖和銅錢，在陽光下仔細(xì)研究。

    看這里。她指著地圖邊緣幾乎不可見的鉛筆痕跡，這些線條......像某種密碼

    顧凜舟接過地圖，突然僵住了：這是軍事坐標(biāo)！他快速心算，指向的不是教堂，是教堂往西三百米的一個點(diǎn)。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顧凜舟折好地圖，但今晚必須去。

    林綰點(diǎn)頭，突然注意到銅錢夾層里有什么東西反光。她小心地撬開，是一片微縮膠卷！

    顧凜舟！她激動地舉起膠卷，這才是真正的名單！

    顧凜舟剛要接過，玉米稈突然劇烈晃動。兩人立刻伏低身體，屏住呼吸。一個黑影從他們頭頂掠過——是只烏鴉。

    虛驚一場，但提醒他們危險還未解除。顧凜舟看了看漸暗的天色：天黑前我們得找個地方藏身。

    林綰想起小時候和母親在附近野餐時發(fā)現(xiàn)的一個獵人小屋：跟我來。

    小屋藏在山坳里，破舊但干燥。林綰生起一小堆火，兩人輪流烘烤濕透的衣服。顧凜舟的傷口有些發(fā)炎，她不得不重新清理。

    忍一下。林綰將燒熱的刀尖按在傷口上止血，顧凜舟悶哼一聲，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

    處理完傷口，兩人靠著火堆分享一塊壓縮餅干。林綰將膠卷對著火光，勉強(qiáng)能看出幾排名字：趙德明、周福海、李......后面的看不清了。

    周福海顧凜舟皺眉，現(xiàn)任海關(guān)總署署長

    看來這個走私集團(tuán)比我們想的更大。林綰收好膠卷，季臨川說銅錢是他父親的，但明明是我母親......

    她突然頓住，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除非......季臨川和我母親有關(guān)系。

    顧凜舟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年齡對得上。林綰聲音發(fā)抖，如果季臨川是我同母異父的哥哥......

    火堆噼啪作響，投下?lián)u曳的影子。屋外，夜風(fēng)嗚咽如泣。

    第9章

    血脈真相

    梧桐路老教堂的尖頂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林蹲在對面灌木叢里，數(shù)著巡邏的間隔——每分鐘一輪，每次只有一個人。

    ＂太松懈了。顧凜舟在她耳邊低語，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垂，不像有埋伏。

    林綰點(diǎn)頭，卻感到莫名不安。自從猜到季臨川可能與母親有關(guān)，她就如鯁在喉。肩上的槍傷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這次行動的危險性。

    巡邏的人剛拐過墻角，兩人就箭步?jīng)_過草坪。教堂側(cè)門鎖著，但顧凜舟三兩下就撬開了。門軸發(fā)出細(xì)微的吱呀聲，黑暗中霉味撲面而來。

    地下入口在圣壇后面。林綰憑著兒時記憶帶路。月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灘灘干涸的血。

    圣壇后的暗門比她記憶中更隱蔽。顧凜舟用打火機(jī)照亮墻壁，終于找到那個幾乎與石墻融為一體的拉環(huán)。暗門滑開的瞬間，一股陰冷的空氣涌出來，帶著紙張霉變的氣味。

    我先下。顧凜舟拔出槍，側(cè)身進(jìn)入狹窄的樓梯。

    地下室的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擰出水來。林綰的鞋底踩到什么柔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只死老鼠——和鷹嘴崖軍庫里的一樣，嘴邊凝著白沫。

    有人來過。顧凜舟用槍管指了指地上新鮮的腳印。

    地下室堆滿了破舊的教會物品。林綰徑直走向角落的書架——母親曾在這里留下過東西。她推開積塵的圣經(jīng)，后面露出一個小保險箱。

    生日試過了嗎顧凜舟問。

    林綰搖頭，輸入母親和父親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不對。又試了父母第一次見面的日期，還是不對。第三次，她輸入1968年3月15日——母親遇害前兩天。

    咔嗒。

    保險箱里只有一張泛黃的出生證明和一個小巧的音樂盒。林綰顫抖著拿起出生證明：

    姓名：季臨川

    母親：林瀾

    父親：季衛(wèi)國

    出生日期：1965年4月18日

    音樂盒里傳來熟悉的旋律——母親常哼的童謠。林綰腦中轟然作響，雙腿一軟差點(diǎn)跪倒。顧凜舟及時扶住她，目光掃過出生證明后也僵住了。

    所以季臨川真是你......

    同母異父的哥哥。林綰聲音嘶啞，季衛(wèi)國是誰

    顧凜舟皺眉思索：六十年代軍區(qū)科研所的化學(xué)專家，據(jù)說在一次實(shí)驗(yàn)事故中犧牲了。＂

    林綰機(jī)械地打開音樂盒，里面除了發(fā)條什么都沒有。但當(dāng)她反轉(zhuǎn)盒底，一塊小小的銅牌掉出來，上面刻著：梧桐樹下，童謠為鑰

    童謠......林綰突然想起什么，擰動音樂盒發(fā)條。清脆的旋律流淌而出，正是母親教她的那首：

    鷹棲梧桐月如鉤

    西樓望斷幾度秋

    十五月圓人不見

    鑰匙轉(zhuǎn)動門自開

    顧凜舟猛地抓住她的手：這歌詞——

    銅錢密碼！林綰激動地打斷他，鷹棲梧桐是第一枚銅錢上的，第二枚是月照西樓，加上十五日夜......

    這是一整套解密步驟。顧凜舟接上她的話，音樂盒是最后一塊拼圖。

    突然，樓上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顧凜舟一把關(guān)掉音樂盒，將林綰拉到身后。

    至少六個人。他耳語道，后路被堵了。

    林綰迅速將證據(jù)塞進(jìn)內(nèi)衣，抄起地上的一根鐵管。腳步聲已經(jīng)到了樓梯口，手電光柱掃過墻壁。

    找掩護(hù)！顧凜舟推著她躲到一排橡木酒桶后，同時抬手一槍打滅第一盞手電。

    槍聲在地下室震耳欲聾。林綰借著黑暗貓腰移動，聽到有人慘叫一聲倒下。顧凜舟的槍法精準(zhǔn)得可怕，每一發(fā)子彈都伴隨著一個倒地的悶響。

    林綰！季臨川的聲音突然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我們何必這樣把東西給我，我可以放你們走。

    林綰屏住呼吸，向聲源處挪動。季臨川站在配電箱旁，正試圖打開保險絲盒。她瞬間明白他要切斷電源——顧凜舟有夜視鏡，但他的手下沒有。

    哥哥對妹妹就這樣林綰故意提高音量，同時悄悄靠近。

    季臨川明顯僵住了：你......知道了

    媽媽一定很失望。林綰繼續(xù)分散他注意力，她的兒子成了殺人犯的走狗。

    你什么都不知道！季臨川怒吼，猛地拉開電閘。

    黑暗降臨的瞬間，林綰撲了上去！鐵管狠狠砸在季臨川手腕上，他痛呼一聲，手槍掉在地上。兩人扭打間撞翻了書架，厚重的典籍雨點(diǎn)般砸下。

    林綰！顧凜舟的喊聲從遠(yuǎn)處傳來。

    我在這——

    話沒說完，季臨川一記肘擊打在她腹部。林綰踉蹌后退，撞在墻上眼冒金星。季臨川趁機(jī)撿起槍，卻在瞄準(zhǔn)時猶豫了一秒。

    就是這一秒，顧凜舟的子彈精準(zhǔn)命中他肩膀！

    季臨川慘叫倒地，林綰奪過他的槍。地下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顧凜舟快步走來，夜視鏡下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還有兩個跑了。他喘著氣說，得趕快離開。

    林綰看向蜷縮在地上的季臨川，鮮血從他指縫間涌出。那雙和她相似的眼睛里滿是痛苦和......愧疚

    為什么幫趙德明她蹲下身，他殺了我們的母親。

    季臨川扯出一個慘笑：你以為......我想嗎他咳嗽著，血沫噴在下巴上，他手上有我的把柄......還有父親死亡的真相......

    什么真相

    沒......時間了。季臨川艱難地從口袋里摸出個小東西塞給她，去找......梧桐樹下的......

    話未說完，樓上突然傳來爆炸聲！整個地下室劇烈搖晃，塵土簌簌落下。

    炸彈！顧凜舟拽起林綰，走！

    林綰猶豫地看了眼季臨川，后者無力地?fù)]揮手：走啊......妹妹......

    他們沖向地下室另一端的緊急出口——林綰兒時發(fā)現(xiàn)的秘密通道。身后接連不斷的爆炸將書架和酒桶炸成碎片，熱浪灼燒著后背。

    狹窄的逃生梯年久失修，每一腳都像踩在棉花上。林綰爬到一半時，頭頂突然傳來顧凜舟的悶哼。她抬頭一看，鮮血正從他腰間汩汩流出！

    你中彈了什么時候——

    別停！顧凜舟推著她繼續(xù)向上。

    終于爬出地面時，教堂已經(jīng)陷入火海。林綰拖著顧凜舟躲到安全距離，才發(fā)現(xiàn)他腰側(cè)的繃帶完全被血浸透——不是舊傷崩開，而是新的槍傷！

    你這個......她手忙腳亂地撕開襯衫按壓傷口，為什么不早說！

    顧凜舟想說什么，卻咳出一口血。遠(yuǎn)處警笛聲越來越近，林綰咬牙扶起他：再堅持一下。

    他們跌跌撞撞地鉆進(jìn)教堂后的樹林。顧凜舟的腳步越來越沉，最后幾乎整個人壓在她肩上。林綰的傷口也火辣辣地疼，但恐懼給了她力量——顧凜舟的血根本止不住！

    就這里......她終于撐不住，小心地讓他靠在一棵橡樹下。

    月光下，顧凜舟的臉色白得像紙。林綰用牙齒撕開布條，死死扎住他腰間的傷口，但血還是不斷滲出。

    聽著，她聲音發(fā)抖，你不準(zhǔn)死，聽到?jīng)]有我們還沒......還沒......

    還沒什么她突然哽住。還沒戀愛，還沒結(jié)婚，還沒一起找出真相......有太多事他們還沒做。

    顧凜舟虛弱地抬起手，撫上她淚濕的臉：哭什么......瘋丫頭......

    閉嘴！林綰兇巴巴地吼他，眼淚卻掉得更兇，你答應(yīng)要幫我報仇的！

    顧凜舟的手突然滑落，眼睛也閉上了。林綰心臟幾乎停跳，瘋狂搖晃他：顧凜舟！顧凜舟！

    別晃了......他微微睜開眼，暈......

    林綰又哭又笑，俯身抱住他：混蛋！嚇?biāo)牢伊耍?br />
    顧凜舟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林綰......如果我......

    沒有如果！她打斷他，你敢死，我就追到陰間繼續(xù)纏著你！

    顧凜舟蒼白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瘋批......

    遠(yuǎn)處傳來搜捕的聲音。林綰抹掉眼淚，打量四周——他們需要藏身處，還需要醫(yī)生。她突然注意到林間小徑盡頭有座熟悉的農(nóng)舍——小時候迷路時，那家的老奶奶給過她蜂蜜蛋糕。

    再堅持一下。她扶起顧凜舟，前面有人家。

    顧凜舟已經(jīng)半昏迷，全部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林綰一步一步往前挪，汗水混合著血水滑落。快到時，她的膝蓋終于支撐不住，兩人一起摔在門廊前。

    門開了，一位白發(fā)老婦人舉著油燈走出來。燈光下，她布滿皺紋的臉先是驚訝，而后變成決然。

    進(jìn)來吧，孩子。她側(cè)身讓路，我猜到你們會來。

    林綰愣住了：您......認(rèn)識我們

    老婦人看了眼昏迷的顧凜舟，輕聲道：我認(rèn)識你母親，林瀾。她頓了頓，也認(rèn)識他父親，顧振國。

    屋內(nèi)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老婦人指引林綰將顧凜舟放在床上，然后熟練地取出醫(yī)藥箱。

    子彈還在里面。她檢查后說，得取出來。

    林綰點(diǎn)頭，幫忙按住顧凜舟。沒有麻醉藥，手術(shù)刀劃開皮肉的瞬間，顧凜舟在昏迷中劇烈抽搐。老婦人手法嫻熟，很快取出彈頭并縫合傷口。

    他會沒事的。老婦人洗凈手，你也有傷。

    處理完傷口，老婦人端來熱湯。林綰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餓得發(fā)抖。喝湯時，她注意到墻上掛著張老照片——年輕的母親站在老婦人身邊，懷里抱著個嬰兒。

    那是......

    你哥哥。老婦人嘆息，季臨川。那時你母親還以為季衛(wèi)國還活著。

    林綰放下碗：您知道多少

    足夠多。老婦人坐下，你母親和顧振國調(diào)查趙德明時，常在這里碰頭。最后一次，她留下一個盒子，說如果她出事，就交給值得信任的人。

    她起身從壁爐后取出一個小鐵盒。林綰接過時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盒子上刻著和銅錢相同的符號！

    鑰匙......她喃喃道，音樂盒里說的鑰匙。

    鐵盒上的鎖孔很小，正是銅錢鑰匙的尺寸。林綰顫抖著將鑰匙插入，輕輕一轉(zhuǎn)。

    盒子里只有一張照片和一頁日記。照片上是趙德明和另一個軍人站在一堆文物前，日期是1967年12月。日記則是母親的筆跡：

    1968.3.16

    終于找到確鑿證據(jù)。趙不僅走私文物，還利用軍機(jī)販毒。季衛(wèi)國的死也是他設(shè)計的，就因?yàn)樗�發(fā)現(xiàn)趙在文物上涂鴉特殊藥劑。明天把證據(jù)交給軍委，希望這次......

    日記戛然而止。林綰胸口發(fā)緊——母親寫下這些的第二天就遇害了。

    趙德明用文物販毒她抬頭問。

    老婦人點(diǎn)頭：一種新型毒品，涂在文物表面能躲過檢查。你父親和顧振國發(fā)現(xiàn)了這點(diǎn)，所以......

    所以趙德明必須除掉他們。林綰握緊拳頭，但我父親還活著。

    因?yàn)槟愀赣H當(dāng)時只是個外圍調(diào)查員，趙德明不知道他了解多少。老婦人嘆息，現(xiàn)在不同了。

    床上的顧凜舟突然呻吟一聲，微微睜開眼。林綰立刻撲到床邊，握住他的手：別動，傷口會裂開。

    顧凜舟的目光在她臉上聚焦，嘴唇微動。林綰俯身去聽，只捕捉到兩個氣音：別......走......

    這脆弱的一面讓林綰心頭一熱。她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我不走。

    老婦人識趣地退出房間。林綰趴在床邊，手指與顧凜舟的交纏。月光透過窗簾，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冷峻的軍官，只是個受傷的、需要她的男人。

    顧凜舟，她輕聲說，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梧桐樹下。

    窗外，遠(yuǎn)處教堂的火光已經(jīng)暗淡。更深的黑暗正在聚集，但此刻，這個小房間里只有兩顆心跳動的聲音。

    第10章

    梧桐樹下

    晨霧籠罩著老教堂后的梧桐樹，百年樹冠在微光中伸展如巨傘。林綰趴在潮濕的草叢里，數(shù)著樹下來回走動的黑影——四個持槍警衛(wèi)，呈扇形分布。

    趙德明沒來。她耳語道。

    身旁的顧凜舟臉色仍然蒼白，但眼神銳利如初。腰間的繃帶下，傷口剛剛結(jié)痂，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刺痛。他調(diào)整夜視鏡，掃視周圍：狙擊手在鐘樓，兩點(diǎn)鐘方向。

    林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捕捉到鏡片反光。他們從老婦人家溜出來已經(jīng)兩小時，為的就是趕在趙德明之前找到梧桐樹下的證據(jù)。

    得調(diào)虎離山。她摸出口袋里的遙控車鑰匙——從老婦人鄰居家借的。

    顧凜舟挑眉：你什么時候?qū)W的這個

    前世。林綰咧嘴一笑，按下按鈕。

    遠(yuǎn)處停車場突然響起刺耳的汽車警報聲。警衛(wèi)們立刻轉(zhuǎn)向聲源，其中兩人快步走去查看。狙擊手也從鐘樓窗口探出身。

    走！顧凜舟拉著她彎腰前進(jìn)，借著灌木叢掩護(hù)接近樹干。

    梧桐樹粗壯的根部盤錯如龍。林綰跪在母親常坐的位置，手指摸索著樹皮上的刻痕——一個小小的L，是她七時刻下的。樹根處有個不起眼的凹陷，覆蓋著青苔。

    這里。她撬開苔蘚，露出一個生銹的鐵環(huán)。

    顧凜舟警戒四周，槍口隨著每一個風(fēng)吹草動移動。林綰用力拉起鐵環(huán)，一塊偽裝成樹根的蓋子隨之掀開，露出下方的小洞。里面是個密封的金屬盒，上面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時間膠囊......林綰輕聲說，手指微微發(fā)抖。她五歲時和母親一起埋下的。

    盒子打開時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里面除了一些童年玩具，還有個小防水袋。林綰迫不及待地解開，倒出幾張照片和一盤微型磁帶。

    照片上是趙德明與幾個外國人交接文物的場景，更驚人的是文物表面涂著某種白色粉末。磁帶標(biāo)簽上寫著：趙德明供詞

    1968.3.15

    他用文物運(yùn)毒。顧凜舟聲音低沉，難怪要滅口。

    林綰翻到照片背面，母親清秀的字跡寫著：新型神經(jīng)毒品鳳凰，遇熱揮發(fā)，涂于文物表面可逃過檢測。趙親口承認(rèn)已走私逾百公斤。季衛(wèi)國發(fā)現(xiàn)后被滅口，偽裝成實(shí)驗(yàn)事故。

    所以季臨川的父親也是趙德明殺的。林綰恍然大悟，難怪他——

    一聲槍響打斷了她的話。子彈打在樹干上，木屑飛濺！顧凜舟一把將她撲倒，同時回手一槍，遠(yuǎn)處傳來慘叫。

    被發(fā)現(xiàn)了！他拽著她滾到樹后，磁帶和照片拿好！

    警衛(wèi)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林綰從靴子里抽出顧凜舟給她的備用槍，兩人背靠梧桐樹，形成一個防御圈。

    你左我右。顧凜舟簡短指示。

    槍聲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刺耳。林綰瞄準(zhǔn)一個沖過來的黑影，扣動扳機(jī)——后坐力震得她手腕發(fā)麻，但那人應(yīng)聲倒地。顧凜舟的射擊更加精準(zhǔn)，兩槍解決掉右側(cè)的威脅。

    狙擊手！林綰突然看到鐘樓閃光。

    顧凜舟猛地推開她，自己卻慢了半步——子彈擦過他肩膀，帶出一蓬血花。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顧凜舟！林綰想去扶他，卻被一陣掃射逼退。

    彈匣空了。林綰丟掉手槍，抄起地上的一截斷枝。一個壯漢從側(cè)面撲來，她側(cè)身閃避，樹枝狠狠抽在對方膝蓋上。骨頭斷裂的聲音令人牙酸，但另一人已經(jīng)抓住她頭發(fā)！

    頭皮撕裂般的疼痛讓林綰眼前發(fā)黑。她反手抓住那人手腕，低頭狠狠咬下去！鮮血涌進(jìn)口腔，對方慘叫松手。她趁機(jī)一記肘擊打在他喉結(jié)上。

    另一邊，顧凜舟也用軍刀解決了最后一個警衛(wèi)。但他肩上的傷口血流如注，臉色白得嚇人。

    鐘樓！林綰突然看到狙擊槍再次瞄準(zhǔn)。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聲突兀的槍響從側(cè)面?zhèn)鱽怼�—鐘樓的狙擊手�?yīng)聲栽倒！林綰驚愕地轉(zhuǎn)頭，看到季臨川靠在一棵樹干上，舉槍的手微微發(fā)抖，肩上的繃帶滲著血。

    哥哥......她下意識喊道。

    季臨川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突然表情劇變：小心！

    林綰本能地?fù)湎蝾檮C舟。一聲槍響，她感到背后一陣灼熱，但預(yù)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仡^一看，季臨川緩緩倒下，胸口一個血洞汩汩冒血。而在他對面，趙德明舉著冒煙的手槍，從晨霧中走來。

    真是感人的兄妹重逢。趙德明冷笑道，中將肩章在晨光中閃閃發(fā)亮，可惜晚了二十年。

    林綰想去扶季臨川，卻被顧凜舟拉住。趙德明身后還有四個警衛(wèi)，槍口牢牢鎖定他們。

    把東西交出來。趙德明伸手，看在老林的面子上，留你們?nèi)�尸�?br />
    我父親呢林綰厲聲問。

    很快你們就能團(tuán)聚了。趙德明使了個眼色，兩個警衛(wèi)立刻上前搜身。

    林綰和顧凜舟被粗暴地按在地上。磁帶和照片被翻出時，趙德明臉上閃過一絲猙獰：就這些

    夠送你上軍事法庭了。顧凜舟冷笑。

    趙德明一腳踹在他傷口上，顧凜舟痛得蜷縮起來。林綰尖叫著撲上去，卻被警衛(wèi)死死按住。

    當(dāng)年顧振國也這么硬氣。趙德明踩住顧凜舟的手，慢慢施加壓力，

    骨頭斷裂的脆響讓林綰紅了眼眶。但顧凜舟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

    住手！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季臨川不知何時爬了起來，用最后的力氣舉槍對準(zhǔn)趙德明，放他們走......否則我把這個交給軍委......

    他舉起一個小錄音機(jī)，按下播放鍵。趙德明的聲音清晰地傳出：鳳凰的利潤足夠買下半個東南亞......

    趙德明臉色大變：你竟然——

    槍聲響起，季臨川胸口再添一個血洞。但他扣動了扳機(jī)，子彈精準(zhǔn)命中趙德明右肩！

    場面瞬間混亂。林綰趁機(jī)撞開警衛(wèi)，搶過地上的槍。顧凜舟也忍痛撲向另一把武器，兩人再次背靠背形成防御圈。

    投降吧，趙德明！林父的聲音突然從樹林外傳來，伴隨著整齊的腳步聲——是一個排的全副武裝士兵！

    趙德明見大勢已去，突然調(diào)轉(zhuǎn)槍口對準(zhǔn)林綰！顧凜舟想都沒想就擋在她前面，槍聲響起——

    但倒下的卻是趙德明。林父舉著冒煙的手槍，臉色陰沉如鐵：為老顧和瀾兒報仇。

    一切都結(jié)束得太快。林綰顧不上其他，沖到季臨川身邊。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軍裝前襟被血浸透。

    為什么......她哽咽著扶起他。

    季臨川艱難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枚銅錢，塞進(jìn)她手里：第......三枚......他咳出一口血，媽媽......愛你......也愛我......只是......

    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遠(yuǎn)地閉上了。林綰顫抖著撫摸他逐漸冰冷的臉，淚水模糊了視線。這個她剛知道存在的哥哥，用生命彌補(bǔ)了過錯。

    顧凜舟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輕輕按住她肩膀。林父也走近了，面容憔悴但眼神堅定。

    爸......林綰抬頭，你一直知道

    林父點(diǎn)頭，聲音沙�。寒�(dāng)年你母親遇害前，把證據(jù)分成了三份。她那份藏在時間膠囊里，顧振國那份埋在鷹嘴崖，還有一份......他看向季臨川的遺體，她交給了季衛(wèi)國保管。

    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為了保護(hù)你。林父疲憊地蹲下，趙德明勢力太大，我必須假裝妥協(xié)才能繼續(xù)調(diào)查。他看向顧凜舟，所以我安排你接近他兒子，希望......

    等等。林綰瞪大眼睛，你安排的

    顧凜舟難得露出尷尬的表情：最初......確實(shí)是任務(wù)。

    林綰氣得想給他一拳，但看到他血跡斑斑的手又心疼不已。她轉(zhuǎn)向父親：那現(xiàn)在呢

    結(jié)束了。林父站起身，趙德明的犯罪證據(jù)確鑿，他的同伙一個也跑不掉。

    士兵們開始清理現(xiàn)場。醫(yī)護(hù)人員抬走了季臨川的遺體，林綰堅持要親自為他合上眼睛。當(dāng)她回到梧桐樹下時，發(fā)現(xiàn)顧凜舟靠著樹干，臉色越來越差。

    顧凜舟她緊張地扶住他。

    沒事......他勉強(qiáng)一笑，卻突然向前栽倒。林綰這才發(fā)現(xiàn)他后腰有個新鮮的槍傷——趙德明最后一槍打中了他！

    醫(yī)護(hù)兵！快！她尖叫著撕開自己的襯衫按壓傷口，鮮血很快浸透了布料。

    顧凜舟的手虛弱地覆上她的：林綰......

    閉嘴！省點(diǎn)力氣！她兇巴巴地吼他，眼淚卻止不住地掉。

    聽我說......他固執(zhí)地繼續(xù)，從你五歲......塞給我那朵花開始......我就沒想過......娶別人......

    林綰愣住了。那個夏天，那個倔強(qiáng)的小男孩，原來一直記得。

    傻子......她俯身吻住他染血的嘴唇，我纏了你十幾年，你敢不負(fù)責(zé)

    顧凜舟想說什么，卻被醫(yī)護(hù)兵的到來打斷。他被抬上擔(dān)架時，手指還死死勾著林綰的，仿佛一松開她就會消失。

    林父走過來，：他會沒事的。

    我知道。林綰望著遠(yuǎn)去的救護(hù)車，他答應(yīng)過要娶我的。

    林父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回家吧。

    林綰點(diǎn)頭，最后看了一眼梧桐樹。樹根處的坑洞已經(jīng)被填平，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遠(yuǎn)處傳來救護(hù)車的鳴笛聲。林綰握緊銅錢，向車子走去。陽光穿透云層，照在她血跡斑斑的紅裙上，像一朵浴火重生的荊棘玫瑰。

    第11章

    期限已至

    軍區(qū)會議室的掛鐘指向下午三點(diǎn)整，鐘擺發(fā)出沉重的咚聲。顧凜舟站在窗前，軍裝筆挺得沒有一絲褶皺，陽光透過老式木格窗，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細(xì)碎光影。

    窗外那棵老梧桐已經(jīng)開始落葉，金黃的葉子打著旋兒飄落。三個月前那場生死追逐仿佛就在昨日——林綰滿身是血地抱著他，哭喊著不準(zhǔn)他死的情景猶在眼前。

    顧參謀，您的茶。勤務(wù)兵小心翼翼放下一杯熱茶。

    顧凜舟微微頷首，目光卻再次瞟向口。

    這三個月來，那瘋丫頭像是人間蒸發(fā)。除了醫(yī)院送來的一束荊棘玫瑰——刺上還沾著血珠的那種——再無任何聯(lián)系。反常得令人不安。

    門外傳來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yuǎn)及近。顧凜舟后背一僵，指節(jié)無意識地在茶杯上收緊。

    門被推開。

    林綰穿著一身墨綠色旗袍站在門口，烏黑的長發(fā)挽成時髦的髻，右臂上的疤痕已經(jīng)愈合，卻仍泛著淡淡的粉色。她瘦了許多，下巴尖得讓人心疼，唯有那張臉依舊明艷如初。

    好久不見，顧參謀。她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

    顧凜舟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你的傷...

    好了。林綰走進(jìn)來，隨手帶上門。她身上帶著淡淡的玫瑰香，與三個月前在梧桐樹下滿身硝煙味的樣子判若兩人。

    她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顧凜舟面前：我是來履約的。

    信封里是一式兩份的退婚協(xié)議，最后一頁已經(jīng)簽好了她娟秀的名字。顧凜舟盯著那個簽名，太陽穴突突直跳。當(dāng)初他夢寐以求的文件，此刻卻像塊烙鐵燙在掌心。

    你......他聲音發(fā)緊，確定

    林綰唇角微揚(yáng)，眼里閃過一絲顧凜舟讀不懂的情緒：＂之前說好的，若期限到了顧參謀對我仍無感覺，我就簽字。她纖細(xì)的指尖點(diǎn)了點(diǎn)協(xié)議，字我已經(jīng)簽了，現(xiàn)在輪到顧參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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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室安靜得能聽見掛鐘的滴答聲。顧凜舟拿起鋼筆，筆尖懸在簽名處，卻遲遲未落。這三個月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在鷹嘴崖為他擋槍，在病床邊守了三天三夜直到被他父親強(qiáng)行帶走，在梧桐樹下抱著他哭喊不準(zhǔn)死......

    鋼筆在紙上洇出一小片墨跡。顧凜舟放下筆，直視她的眼睛：為什么這么多天不出現(xiàn)

    不想打擾顧參謀養(yǎng)傷。林綰站起身，旗袍下擺劃過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既然協(xié)議簽好了，我就不多打擾了。

    她轉(zhuǎn)身要走，顧凜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纖細(xì)的腕骨在他掌心微微顫動，那道為他留下的疤痕刺痛了他的眼睛。

    林綰。他聲音低沉，你玩什么把戲

    林綰輕輕抽出手，笑容疏離：沒什么把戲，顧參謀自由了。她走向門口，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聲響，再見。

    門關(guān)上的瞬間，顧凜舟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音。

    走廊上傳來林綰和勤務(wù)兵的對話聲。

    林同志，需要派車送您嗎

    不用了，謝謝。我騎自行車來的。

    顧凜舟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窗前，正好看見林綰推著一輛二八自行車走出大院。她騎上車時，旗袍開衩處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在秋日陽光下晃得人眼花。

    他轉(zhuǎn)身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林家的號碼。

    喂是林父的聲音。

    林參謀長，我是顧凜舟。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林綰的傷......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不知道她回去找你了。

    我知道，但她......

    她差點(diǎn)沒挺過來。林父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槍傷感染，敗血癥，兩次病危通知。昨天才剛出院。

    顧凜舟握電話的手猛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不讓。林父嘆息，說不能讓你因?yàn)槔⒕味�留下�?br />
    掛斷電話，顧凜舟站在窗前，看著林綰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三個月前他以為自己想要自由，現(xiàn)在才明白，有些羈絆早已深入骨髓。

    第12章

    再也不見

    軍區(qū)大院的梧桐葉落了一地，踩上去會發(fā)出脆響。顧凜舟站在窗前，手里捏著那份已經(jīng)簽好的退婚協(xié)議，紙張邊緣被他無意識揉出了褶皺。

    三天了。自從林綰簽完字離開，整個軍區(qū)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沒有瘋丫頭橫沖直撞的身影，沒有她清脆的高跟鞋聲，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顧參謀，您的茶。勤務(wù)兵小心翼翼放下搪瓷缸。

    顧凜舟沒動，目光仍盯著窗外。那里曾有個穿紅裙子的姑娘，不管他多冷淡都會笑著撲過來，現(xiàn)在只剩滿地枯葉打著旋兒。

    林參謀長家......勤務(wù)兵欲言又止，今天搬走了。

    搪瓷缸咣當(dāng)一聲被打翻，滾燙的茶水濺在軍褲上，顧凜舟卻感覺不到痛。他大步走向門口，軍靴踏在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顧參謀！外面下雨了！

    顧凜舟充耳不聞。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襯衫，順著脖頸流進(jìn)衣領(lǐng)。轉(zhuǎn)過兩個路口，他看見那棟熟悉的小樓前停著一輛軍用吉普，幾個勤務(wù)兵正往車上搬行李。

    林綰站在屋檐下，一襲素色連衣裙，黑發(fā)松松挽起。她瘦了許多，右臂上的疤痕在雨天格外明顯。顧凜舟的胸口突然像被重錘擊中——那是為他擋槍留下的。

    林綰。他聲音嘶啞。

    她轉(zhuǎn)過頭，眼神陌生得讓他心驚。沒有往日的歡喜，沒有狡黠的笑意，只有一片平靜的死水。

    顧參謀。林綰微微頷首，像對待任何一個普通同僚。

    雨越下越大，砸在兩人之間的水泥地上。顧凜舟向前一步，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你要走

    嗯。林綰看了眼手表，十點(diǎn)的火車。

    去哪

    上海。她頓了頓，父親調(diào)任東海艦隊(duì)。

    顧凜舟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三個月前在鷹嘴崖，她渾身是血地抱著他說不準(zhǔn)死；現(xiàn)在卻要一聲不響地離開

    為什么不說他聲音發(fā)緊。

    林綰輕笑一聲，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信封：本來想寄給你的。

    顧凜舟沒接。信封上工整的字跡像刀子一樣扎進(jìn)眼睛——她什么時候?qū)懙眠@么規(guī)矩了那個連情書都要畫個鬼臉的瘋丫頭去哪了

    林綰。他喉結(jié)滾動，退婚協(xié)議......

    已經(jīng)生效了。林綰打斷他，字是你先簽的，我只是履約。

    雨水順著顧凜舟的下巴滴落。他想說這三個月他每天都在想她，想說他后悔了......

    但林綰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吉普車。

    林綰！顧凜舟猛地抓住她手腕，觸到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時手指一顫，我們......

    我們再也不見，顧凜舟。她抽回手，聲音輕得像嘆息，保重。

    車門關(guān)上，引擎發(fā)動。顧凜舟站在原地，看著吉普車碾過積水漸行漸遠(yuǎn)，最終消失在雨幕中。手里那個沒送出去的小盒子硌得掌心發(fā)疼——里面是他在軍區(qū)表彰會上得的勛章，本想給她當(dāng)求婚信物的。

    顧參謀！勤務(wù)兵撐著傘跑來，首長找您！

    顧凜舟沒動。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淚。直到吉普車的尾氣都散盡了，他才轉(zhuǎn)身走向辦公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辦公室里，政委遞給他一份文件：林參謀長的調(diào)令，你看看。

    顧凜舟機(jī)械地翻開，目光落在東海艦隊(duì)幾個字上。白紙黑字，板上釘釘。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林綰高燒不退時，迷迷糊糊喊的都是他的名字。而現(xiàn)在，她連頭都不回。

    文件從手中滑落。顧凜舟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父親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再次浮現(xiàn)——十四歲那年，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父親的尸體，鮮血濺了他滿臉。

    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敢看血，也不敢對任何人敞開心扉。直到林綰不管不顧地闖進(jìn)來，用她的瘋勁一點(diǎn)點(diǎn)融化他筑起的冰墻。

    而現(xiàn)在，她也走了。

    雨停了，夕陽從云層中透出一絲血色。顧凜舟獨(dú)自回到宿舍，推開門時一陣熟悉的玫瑰香撲面而來——林綰上次來時落下的圍巾還搭在椅背上。

    他拿起圍巾，下面壓著一張字條：顧凜舟，你什么時候才能誠實(shí)地面對自己的心

    字跡潦草，是三個月前寫的。顧凜舟將圍巾貼在臉上，玫瑰香里混著一絲藥味——她那時傷還沒好，就偷偷跑來看他。

    墻上掛鐘的指針走向十點(diǎn)。此刻的林綰應(yīng)該已經(jīng)登上火車，離他越來越遠(yuǎn)。顧凜舟突然沖出門，一路跑到軍區(qū)最高的瞭望塔。

    夜風(fēng)吹散了云層，遠(yuǎn)處鐵軌上，一列火車正蜿蜒向南。顧凜舟死死盯著那串移動的燈光，直到眼睛酸澀不已。

    林綰......他對著虛空低語，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

    如果他不是那么懦弱，是不是就能早點(diǎn)對林綰說一句我愛你

    窗外又下起雨來。顧凜舟抓起軍裝外套沖出門，一路跑到林綰離開的那個路口。雨水模糊了視線。

    我錯了......他對著空蕩蕩的街道呢喃，林綰，我錯了......

    路過的士兵驚訝地看著他們永遠(yuǎn)冷靜自持的顧參謀站在雨中，像個迷路的孩子般不知所措。沒人敢上前，也沒人知道該說什么。

    最終是政委親自來把他帶回去。顧凜舟高燒三天，夢里全是林綰的影子——她笑著喊他未婚夫，她哭著說不準(zhǔn)死，最后是她決絕地說再也不見。

    第四天清晨，顧凜舟掙扎著爬起來，在晨光中寫下一封長信。寫完后，他看著自己顫抖的字跡，突然將信撕得粉碎。

    第13章

    蝕骨之念

    清晨六點(diǎn)，顧凜舟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訓(xùn)練場。晨霧還未散盡，他軍裝筆挺地站在跑道邊緣，目光不自覺地瞟向場邊的長椅——林綰以前總愛坐在那里看他訓(xùn)練，手里捧著熱騰騰的豆?jié){，見他看過來就會夸張地?fù)]手。

    長椅上空無一人，只有幾片梧桐葉隨風(fēng)輕顫。

    顧參謀，早！新來的勤務(wù)兵小跑過來，您的訓(xùn)練計劃......

    照舊。顧凜舟打斷他，聲音比晨霧還冷。

    他邁步跑起來，軍靴踏在塑膠跑道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聲響。往常跑到第三圈時，林綰會掐著點(diǎn)出現(xiàn)在場邊，紅裙子像團(tuán)火似的燒進(jìn)他眼底。今天第三圈過去了，場邊只有幾個晨練的老兵。

    訓(xùn)練結(jié)束，顧凜舟徑直走向食堂。他選了最角落的位置——那是林綰的最愛，她說這里能看清整個食堂的人流動向。餐盤里的饅頭和咸菜索然無味，他機(jī)械地咀嚼著，耳邊仿佛還能聽見她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顧參謀，政委端著餐盤坐過來，調(diào)職申請又被駁回了。

    顧凜舟的手頓了一下，筷子在饅頭上戳出兩個小洞：理由

    東海艦隊(duì)不缺人手。政委欲言又止，而且趙德明案還沒結(jié)，上頭希望你留在北京配合調(diào)查。

    顧凜舟放下筷子，金屬與瓷盤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起身時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音，引來周圍人的側(cè)目。

    我去寫報告。他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辦公室的門被重重關(guān)上。顧凜舟站在窗前，看著操場上新兵們整齊的隊(duì)列。三個月前，林綰曾在這里大鬧一場，就因?yàn)樗�拒絕和她一起吃午飯。當(dāng)時他覺得這丫頭瘋得不可理喻，現(xiàn)在卻寧愿她再瘋一次——至少證明她還在乎。

    鋼筆尖在紙上洇出一片墨跡。顧凜舟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無意識寫滿了林綰兩個字。他煩躁地揉碎信紙，轉(zhuǎn)而從抽屜里取出一沓公文紙——第十三次調(diào)職申請。

    寫到一半，茶杯突然從桌邊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顧凜舟盯著四濺的瓷片和茶水，恍惚看見林綰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樣子——那次她硬闖他辦公室，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一邊收拾一邊嘟囔顧凜舟你這人怎么連茶杯都這么冷冰冰的。

    一塊碎瓷片扎進(jìn)掌心，血珠順著掌紋蔓延。顧凜舟怔怔地看著，竟感覺不到疼。

    顧參謀！勤務(wù)兵推門進(jìn)來，看到血跡驚叫出聲，您的手......

    沒事。顧凜舟隨手抹去血跡，備車，我去趟醫(yī)院。

    軍區(qū)總醫(yī)院的消毒水味依舊刺鼻。顧凜舟包扎完傷口，鬼使神差地繞到了住院部三樓——林綰曾經(jīng)住過的病房。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碚�理床鋪的聲音�?br />
    他推開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撲面而來。心臟猛地漏跳一拍，顧凜舟幾乎要脫口喊出那個名字——

    首長好！陌生的護(hù)士轉(zhuǎn)過身，手里拿著剛換下的床單，您找誰

    顧凜舟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走錯了。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秋風(fēng)吹散了那絲若有若無的玫瑰香。顧凜舟站在窗前，摸出煙盒抖出一支煙，卻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機(jī)。

    用我的吧。

    一個熟悉的嗓音在背后響起。顧凜舟猛地轉(zhuǎn)身，卻只看到路過的醫(yī)生舉著打火機(jī)。又是幻覺。這半個月來，他總能在各種場合聽見林綰的聲音——食堂打飯時，操場跑步時，甚至深夜獨(dú)處時。

    休假批下來的那天，顧凜舟連夜買了去上海的車票，他緊攥著那張寫著林綰地址的紙條，掌心滲出的汗將字跡暈染得模糊不清。

    上海的天空比北京陰沉。顧凜舟在南京路來回走了三遍，目光掃過每一個穿紅裙子的姑娘。外灘的風(fēng)很大，他站在黃浦江邊，看著對岸模糊的輪廓，突然覺得自己可笑——上海這么大，他憑什么認(rèn)為能偶遇林綰

    第三天傍晚，顧凜舟準(zhǔn)備返程。經(jīng)過一家花店時，他買了一束玫瑰——林綰最喜歡的那種，帶著尖刺的深紅色�；ǖ昀习迥镉门f報紙包好，笑問：送女朋友

    顧凜舟沒有回答。他捧著花走向車站，路過一家咖啡館時，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玻璃窗內(nèi)，林綰一襲紅裙，正和對面的海軍軍官談笑風(fēng)生。她頭發(fā)剪短了，柔順地貼在耳后，笑起來時眼角的淚痣若隱若現(xiàn)。軍官不知說了什么，她掩嘴輕笑，伸手撩頭發(fā)的動作優(yōu)雅得陌生。

    顧凜舟站在馬路對面，手中的花束被無意識攥緊。尖刺扎進(jìn)掌心，汁液順著指縫流下，鮮紅如血。他應(yīng)該上前，應(yīng)該把花送給她，應(yīng)該說我想你了......但雙腳像生了根，一動不動。

    綠燈亮起又熄滅。等顧凜舟回過神，咖啡館里已經(jīng)沒了林綰的身影。只有那束被捏爛的玫瑰，頹然躺在垃圾桶上。

    回到北京后，顧凜舟開始給林綰寫信。第一封只有干巴巴的幾行字：上海天氣如何我調(diào)職申請又被拒了。顧凜舟。

    信寄出后如石沉大海。他不死心，每周雷打不動地寫。漸漸地，字里行間多了些生活瑣事，多了些思念，最后發(fā)展成十幾頁的長篇累牘——今天路過訓(xùn)練場，看到長椅上落了一只蝴蝶，想起你說蝴蝶是死去的人回來看望......

    一個月后的深夜，顧凜舟正在辦公室加班，勤務(wù)兵突然送來一封信。上海來的。他幾乎是搶過信封，手指發(fā)抖地拆開——

    顧凜舟，別寫了。有人會誤會�！�—L

    短短一行字，卻像刀子般扎進(jìn)心臟。顧凜舟盯著那個有人，眼前浮現(xiàn)出咖啡館里那個海軍軍官的臉。嫉妒如毒蛇般啃噬理智，他抓起車鑰匙沖出門，全然不顧已是凌晨兩點(diǎn)。

    顧參謀！值班士兵驚訝地看著他，您這是......

    請假條放桌上了。顧凜舟跳上吉普車，我去上海。

    一路風(fēng)馳電掣。顧凜舟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腦海中全是林綰對著別人笑的樣子。她怎么能她明明說過只愛他一個，明明為他擋過子彈，明明......

    等顧凜舟站在了東海艦隊(duì)家屬院外。哨兵攔住了他：同志，請出示證件。

    我找林綰。顧凜舟聲音沙啞，林參謀長女兒。

    哨兵搖頭：非家屬不得入內(nèi)。

    顧凜舟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下，等了半天，林父大步走出來，看到顧凜舟時明顯一愣。

    顧凜舟你怎么......

    林綰在哪顧凜舟站起來，三天沒刮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憔悴不堪。

    林父皺眉：她去青島了，昨天剛走。

    和誰

    艦隊(duì)組織的青年聯(lián)誼。林父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不是簽了退婚協(xié)議嗎

    顧凜舟如遭雷擊。聯(lián)誼所以那個海軍軍官只是開始她會認(rèn)識更多人，會有更多追求者，最終......嫁給別人

    這個念頭讓他胃部絞痛。顧凜舟轉(zhuǎn)身就走，卻被林父叫�。旱鹊�。

    一張紙條遞過來，上面是個青島的地址：她住這家招待所。別說是我給的。

    顧凜舟攥緊紙條，第一次對林父生出感激之情：謝謝。

    不用謝我。林父嘆息，那丫頭這幾個月瘦了十斤，半夜總哭醒......你們年輕人啊。

    當(dāng)天下午，顧凜舟站在青島某海軍招待所門前。海風(fēng)咸濕，帶著他熟悉的玫瑰香——林綰就站在幾步之外，正和幾個穿海軍制服的年輕人說笑。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曬黑了些，笑起來時眼睛彎成月牙。

    顧凜舟突然不敢上前了。他有什么資格打擾她的新生活是他先推開她的，是他讓她傷心離開的......

    就在這時，林綰轉(zhuǎn)過頭，目光穿過人群與他相遇。笑容凝固在臉上，她手中的貝殼啪地掉在地上。

    林綰。一個海軍軍官彎腰撿起貝殼，親昵地碰了碰她的肩，怎么了

    顧凜舟的血液瞬間沸騰。不等大腦發(fā)出指令，他的身體已經(jīng)行動起來——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林綰拽入懷中。

    你是我的。他聲音沙啞，手臂箍得她生疼，只能是我的。

    林綰在他懷里僵硬了一秒，隨后狠狠踩在他腳上：顧凜舟，你混蛋！

    疼痛讓顧凜舟稍稍松手，但沒放開。他低頭看懷里氣得發(fā)抖的姑娘，突然笑了：對，我混蛋。他撫上她消瘦的臉頰，跟我回家，好不好

    海風(fēng)吹散了林綰的短發(fā)，也吹紅了她眼眶。她沒有回答，但也沒有推開他。遠(yuǎn)處，海浪拍打著礁石，如同顧凜舟胸腔里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

    第14章暗火

    青島的晨光透過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顧凜舟坐在桌前修改調(diào)職申請，鋼筆尖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

    忽然，一縷帶著玫瑰香氣的發(fā)絲垂落在他手邊，柔軟地纏上他的鋼筆。

    顧凜舟筆尖一頓，墨跡在紙上洇開一小片陰影。

    首長的字真好看。林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溫?zé)岬暮粑�似有若無地拂過他耳畔。她彎腰湊近，軍裝襯衫的領(lǐng)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纖細(xì)的鎖骨，比簽退婚協(xié)議時認(rèn)真多了。

    顧凜舟喉結(jié)滾動，抬手去捉她的手腕，她卻靈巧地退開半步，發(fā)尾掃過他掌心，像羽毛輕輕撓過。

    別鬧。他嗓音微啞。

    林綰歪頭一笑，指尖在他剛寫好的林綰二字上輕輕一點(diǎn)：這個簽名，能作數(shù)嗎

    鋼筆啪地一聲被按在桌上。顧凜舟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林綰還沒來得及后退，就被他扣住腰抵在書桌邊緣。

    你——

    他的吻落下來，帶著壓抑已久的侵略性，幾乎奪走她的呼吸。林綰指尖揪住他的軍裝前襟，卻在感受到他手掌探入她衣擺的瞬間驟然清醒。

    顧凜舟！她猛地偏頭躲開，掌心抵在他胸口，……門沒鎖。

    顧凜舟呼吸粗重，盯著她泛紅的耳尖低咒一聲，最終緩緩松開手。

    林綰趁機(jī)從他臂彎里溜走，在門口回頭時，唇邊還帶著得逞的笑：顧參謀，定力不行啊。

    ---

    海軍檔案室里，顧凜舟正在翻閱一份德文資料。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細(xì)密的光影。

    林綰抱著一摞文件晃進(jìn)來，她湊近他身后，忽然抽走他手中的鋼筆。

    顧參謀需要翻譯嗎她將筆尖懸在他唇前，笑意盈盈，這里有個詞我不確定。

    顧凜舟抬眸，金屬筆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距離他的唇不過寸余。他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讓她輕哼一聲。

    哪個詞他嗓音低沉。

    林綰就著他的力道俯身，筆尖在紙上緩緩劃出Zuneigung——德語，愛慕。

    讀給我聽聽她眨著眼，筆尾若有似無地蹭過他下唇。

    鋼筆突然被奪走。顧凜舟一把將她拽到腿上，手掌扣住她后頸迫她低頭。林綰掙扎著要起身，卻被他咬住下唇：不是要我讀

    她的呼吸瞬間亂了。

    檔案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打擾了海軍中尉站在門口，目光在凌亂的紙張和泛紅的鋼筆尖之間掃視。

    林綰迅速從顧凜舟腿上跳下來，整理著衣領(lǐng)輕笑：顧參謀在教我德語呢。

    中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顧凜舟摩挲著鋼筆上殘留的溫度，盯著林綰泛紅的耳尖冷笑：跑得倒快。

    聯(lián)誼會后的晚宴上，顧凜舟的軍裝領(lǐng)帶系得一絲不茍。林綰端著香檳路過，突然伸手碰他領(lǐng)口：歪了。

    她的指尖擦過他喉結(jié)，那里立刻泛起一小片紅痕。顧凜舟猛地攥住她手腕，卻見她驚訝地睜大眼：顧參謀這里怎么紅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附近幾個軍官聽見。

    有人曖昧地咳嗽起來。

    蚊子咬的。她忽然抽回手，轉(zhuǎn)身時裙擺掃過他膝蓋，青島的蚊子…可真兇啊。

    顧凜舟在桌布下扣住她的腰，掌心熱度透過薄裙?fàn)C得她一顫。他低頭在她耳邊咬牙：再玩火，今晚就讓你知道…

    知道什么她仰頭喝盡杯中酒，唇瓣沾著水光，…首長要關(guān)我禁閉

    宴會結(jié)束已是深夜。走廊燈光昏暗，林綰剛摸出房卡，就被一股力道拽進(jìn)消防通道。

    顧凜舟將她壓在墻上，手指撫過她剛才碰過的喉結(jié)：不是要看看蚊子包

    他的吻落在她頸間，比青島夏夜還要灼熱。林綰揪住他的衣領(lǐng)，卻在感受到他手掌探向裙擺時猛地清醒。

    等等！她喘息著推開他，我…我房間熱水器壞了，得去前臺報修。

    顧凜舟盯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拳砸在墻上：林綰，早晚讓你哭著求我。

    深夜的招待所走廊寂靜無聲。顧凜舟剛解開領(lǐng)口紐扣，隔壁突然傳來三下輕叩——那是他們在陸軍大院時的暗號，代表睡不著。

    他抵墻而立，聽見布料摩挲的窸窣聲。

    顧凜舟。她的聲音透過薄墻傳來，像裹著紗，你記不記得…我說過要教你跳探戈

    那年她大鬧聯(lián)誼會，就是因?yàn)榭匆娢墓�團(tuán)女兵邀他跳舞。

    墻那邊傳來輕笑：現(xiàn)在想學(xué)嗎

    顧凜舟猛地拉開門，卻見她的房門依然緊閉，只有門縫下漏出一線暖光。地上躺著一張對折的紙條，上面是她潦草的字跡：

    想進(jìn)來…得用三個理由換。

    他撿起紙條冷笑，在背面寫下：

    一、你偷了我的鋼筆。

    二、你欠我一個吻。

    三、——

    筆尖突然頓住。顧凜舟盯著第三個空行看了許久，最終重重寫下：

    三、我愛你。

    將紙條塞回門縫時，他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曅⌒〉捏@呼，然后是慌亂的腳步聲。

    顧凜舟靠在墻邊點(diǎn)了支煙，在繚繞的煙霧中瞇起眼：跑吧，看你能跑到哪兒去。

    第15章

    非你不可

    上海林家別墅燈火通明，水晶吊燈折射著香檳杯的光影。林綰穿著墨綠色旗袍站在二樓欄桿處，冷眼看著樓下觥籌交錯——父親又在給她物色新的聯(lián)姻對象，這次是某位海軍少將的兒子。

    忽然，大廳正門被推開。

    嘈雜的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門口那個挺拔的身影上。顧凜舟穿著筆挺的陸軍常服，肩章上的將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他目光如炬，穿過人群直直鎖住二樓那抹墨綠色身影。

    顧凜舟林父皺眉放下酒杯，誰讓你——

    話未說完，顧凜舟已經(jīng)大步流星跨上樓梯。林綰下意識后退，卻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他掌心滾燙，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林參謀長。顧凜舟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宴會廳鴉雀無聲，您女兒，我非娶不可。

    林綰瞪大眼睛，余光瞥見那位海軍少將的兒子已經(jīng)變了臉色。

    林父的書房門被重重關(guān)上。

    胡鬧！林父將一紙調(diào)令拍在紅木桌上，看看這是什么！

    顧凜舟掃了一眼，面色微變——西南邊境緊急任務(wù)，代號影刃，危險等級：絕密。

    明天凌晨的專機(jī)。林父冷冷道，你現(xiàn)在該在機(jī)場，而不是在這里發(fā)瘋。

    林綰看向那張調(diào)令，心臟猛地一沉。她太熟悉這個代號了，去年顧凜舟就是執(zhí)行影刃任務(wù)時中了三槍，差點(diǎn)沒挺過來。

    我?guī)�她一起��。顧凜舟突然說。

    你——

    不是征求意見。顧凜舟打斷林父，眼神銳利如刀，是通知。

    林綰震驚地看向他，卻見顧凜舟轉(zhuǎn)向她，聲音低沉：怕不怕跟我再死一次

    林綰反鎖了浴室門，熱水沖刷著她顫抖的身體。她需要時間思考——顧凜舟的突然出現(xiàn)，父親的震怒，還有那張危險的調(diào)令......

    咔嗒一聲輕響，門鎖被撬開。

    林綰猛地關(guān)掉水龍頭，抓過浴巾裹住自己。顧凜舟站在門口，手里還拿著她的軍刀，刀尖上掛著浴室鎖的零件。

    出去！她抓起洗發(fā)水瓶砸過去。

    顧凜舟輕松接住瓶子，反手關(guān)上門。他單膝跪在濕滑的瓷磚上，握住她濕漉漉的腳踝：要逃也該是我追不上的方向。

    水珠順著他的短發(fā)滴落，滑過緊繃的下頜線。林綰突然發(fā)現(xiàn)他鎖骨處多了一道新傷，縫線痕跡還很明顯。

    上周的。他順著她的目光，淡淡解釋，所以沒來得及阻止你的聯(lián)誼會。

    林綰鼻子一酸，抬腳就踹：誰要你管！

    顧凜舟順勢將她扛起，浴巾散落一半。他扯過自己的軍裝外套裹住她，在她耳邊低語：再動一下，我就當(dāng)著全機(jī)組的面親到你腿軟。

    軍用機(jī)場的探照燈刺破夜空。林綰掙扎著要跳下吉普車，卻被顧凜舟一把拽回。

    顧凜舟！你沒有權(quán)利——

    我有。他掏出軍官證塞進(jìn)她手心，翻開看。

    林綰愣住，下意識翻開——內(nèi)頁夾著一張泛黃的平安符，是她三年前在寺廟求的，上面還沾著已經(jīng)變黑的血跡。

    從你送我那刻起，顧凜舟將她冰涼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它就是我的免死金牌。

    直升機(jī)螺旋槳掀起狂風(fēng)，林綰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她突然抓住顧凜舟的領(lǐng)帶，將他拽到面前：你要是敢死...

    不會。他抵著她的額頭，還沒教會你什么叫服從命令。

    機(jī)艙里，林綰假裝睡著，悄悄摸走了顧凜舟的備用配槍。

    保險沒開。閉目養(yǎng)神的顧凜舟突然開口，而且...他抓住她手腕按在座椅上，偷槍罪加一等。

    林綰掙不開，索性跨坐到他腿上，前后磨蹭了一下：顧長官要給我定什么罪

    陰影中，顧凜舟的眼神危險而熾熱：無期徒刑。他的唇擦過她耳廓，不得假釋。

    第16章

    血誓

    西南邊境的暴雨像天被捅了個窟窿。林綰蹲在廢棄哨所的屋檐下，看著顧凜舟在雨幕中調(diào)試無線電。他的作戰(zhàn)服早已濕透，緊貼在繃直的背肌上，肩胛骨隨著調(diào)試動作在布料下起伏如蟄伏的獸。

    頻率4785，試試。她將寫好的密碼本拋過去。

    顧凜舟接住的瞬間突然瞳孔驟縮，整個人如獵豹般撲向她。林綰被重重撞在墻上，耳邊錚的一聲金屬顫音——一柄傈僳族獵刀釘在她剛才站立的位置，刀尾還在劇烈晃動。

    溫?zé)岬囊后w滴在她鎖骨上。林綰低頭，看見顧凜舟右肩洇開的血色，像朵妖艷的玫瑰在雨中綻放。

    你...

    后頸突然被扣住，顧凜舟染血的唇壓下來。這個吻帶著鐵銹味和暴雨的凜冽，他犬齒磨得她唇瓣生疼，仿佛要把某種烙印刻進(jìn)她靈魂里。分開時，他舔去她嘴角的血絲：記住，這種痛才配叫愛情。

    臨時指揮所里

    噓——顧凜舟突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摸向腰間配槍。窗外傳來傈僳族獵刀特有的金屬碰撞聲。

    被包圍時，林綰數(shù)了數(shù)對方的人數(shù)——十七個，都有制式武器。為首的毒梟用槍管挑起她的下巴，朝顧凜舟獰笑：顧組長，用你女人換條活路

    暴雨沖刷著顧凜舟臉上的迷彩油，他緩慢地、一個一個解開軍裝紐扣。當(dāng)肩章被撕下的瞬間，林綰聽見身后武警戰(zhàn)士倒吸冷氣的聲音。

    用我的命換她的。顧凜舟將肩章扔進(jìn)泥沼，正好落在毒梟腳邊。

    毒梟彎腰去撿的剎那，林綰突然用俄語喊出一個詞：Огонь！（開火）

    這是她教過顧凜舟的，唯一一句俄語。

    槍聲與暴雨聲同時炸裂。顧凜舟在子彈擦過耳際的瞬間撲倒毒梟，反手奪過的獵刀精準(zhǔn)刺入對方持槍的手腕。林綰趁機(jī)一個肘擊放倒身旁敵人，奪過沖鋒槍扔向顧凜舟：接�。�

    彈藥耗盡時，顧凜舟的左腹已經(jīng)中了一槍。他靠在彈痕累累的吉普車后，將最后三發(fā)子彈壓進(jìn)林綰的配槍。

    聽著。他沾血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路線，往東南方跑，兩公里有接應(yīng)...

    林綰奪過槍，突然將槍柄重重砸在他胸口：顧凜舟，你給我活著...這是命令！

    她從未用這種語氣說過話，像淬了火的鋼刃。顧凜舟怔愣的瞬間，林綰已經(jīng)沖出去對著敵方掃射。她打光所有子彈，抄起工兵鏟劈向最后一個敵人時，聽見身后傳來顧凜舟的低吼——

    那是一種她從未聽過的、野獸般的嘶吼。渾身是血的顧凜舟持軍刺突入敵群，每一刀都精準(zhǔn)避開要害，仿佛要故意延長敵人的痛苦。

    林綰拖著顧凜舟躲進(jìn)山洞時，他的體溫已經(jīng)低得嚇人。雨水混著血水在巖縫里積成淺洼，她撕開自己襯衫下擺給他包扎，手指摸到肋骨折斷的尖銳凸起。

    別睡...她拍打他慘白的臉，你不是要教我什么叫服從命令嗎

    顧凜舟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顫抖的食指蘸著血，在她掌心緩慢勾畫。第一筆是生字的上橫，接著是短撇...

    生同衾...林綰哽咽著念出，突然攥住他手指，在自己染血的掌心寫下死同穴。

    顧凜舟嘴角扯出極淺的弧度，沾血的手突然扣住她后腦，將她的額頭抵在自己冰涼的唇上。這是軍人之間最鄭重的告別禮，也是愛人之間最絕望的親吻。

    洞外傳來搜救犬的吠叫時，林綰正用身體給他保暖。她摸到顧凜舟腰間那枚染血的平安符，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寺廟求簽時，老住持說的話——

    姑娘，你求的是大兇之簽，也是至情之簽。＂

    第17章

    以命為聘

    野戰(zhàn)醫(yī)院的走廊被染成暗紅色。

    林綰撐著脫力的身體跟在擔(dān)架后，看著顧凜舟的血從帆布縫隙不斷滴落，在水泥地上拖出黏稠的軌跡。他的作戰(zhàn)服已經(jīng)被剪開，裸露的胸膛上交錯著新傷舊疤，最駭人的是左腹那個貫穿傷，隨著微弱的呼吸往外冒著血沫。

    準(zhǔn)備手術(shù)！O型血不夠了去隔壁師部調(diào)！主刀醫(yī)生剛吼完，擔(dān)架上突然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

    顧凜舟竟徒手掰斷了擔(dān)架邊緣的鋼管，青筋暴起的手攥著尖銳斷口抵在自己頸動脈上。監(jiān)測儀發(fā)出尖銳警報，血壓數(shù)值暴跌到5030。

    顧凜舟！林綰撲上去抓他手腕，卻被反扣住手指。

    他瞳孔已經(jīng)渙散，卻固執(zhí)地望進(jìn)她眼底：說...嫁我...喉結(jié)在染血的刀刃下滾動，不然...我死在這...

    你瘋了！現(xiàn)在說這個——

    首長！護(hù)士突然驚叫，他心跳40了！

    顧凜舟的嘴角開始溢出血沫，那是內(nèi)臟出血的征兆�？傻衷陬i間的鋼管又深入半分，血線順著鎖骨流進(jìn)破碎的軍裝里。

    林綰的眼淚砸在他開裂的指甲上：我嫁！顧凜舟我嫁給你！

    瀕死的男人竟勾起嘴角，松開鋼管抓住她手腕。林綰以為他要放下兇器，卻見他咬破自己拇指，在她眉心按下一個血印。

    蓋過章了...顧凜舟被抬上手術(shù)臺時還在笑，染血的手固執(zhí)地伸向她。

    麻醉面罩扣下的瞬間，他手指突然痙攣著屈伸三次——那是他們初見時，她教他的摩斯密碼我愛你。

    第18章

    療傷記

    軍區(qū)總醫(yī)院的藥苦得能殺死一頭牛。

    林綰第N次把中藥倒進(jìn)窗臺盆栽里時，身后傳來輪椅碾過地板的聲響。顧凜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膝頭放著兩碗新熬的藥，自己那碗顏色黑得像石油。

    喝。他把更苦的那碗推給她。

    林綰捏著鼻子往后躲：你先喝！

    顧凜舟仰頭灌下自己那碗，喉結(jié)滾動時牽扯到頸側(cè)的縫合線，眉頭都沒皺一下。下一秒突然扣住她后腦，帶著苦味的唇壓下來，將藥汁渡進(jìn)她口中。

    咳咳...顧凜舟你...！

    現(xiàn)在誰更苦他拇指擦過她唇角，眼底帶著得逞的笑。窗臺的盆栽突然咔嚓一聲歪倒——被苦死的。

    午后的陽光曬得人發(fā)懶。林綰叼著筆帽，小心翼翼在顧凜舟腿上的石膏上作畫。

    別動！她按住他下意識要阻攔的手，馬上畫完了。

    最后一筆落下，繃帶上多了只圓頭圓腦的齜牙小狗。她正得意，忽然被顧凜舟拽到病床上。這人不知何時醒了，手里拿著她從護(hù)士站順來的馬克筆。

    顧凜舟！我的石膏——

    等她能單腿蹦跶著去照鏡子時，發(fā)現(xiàn)右腿石膏上赫然是只威風(fēng)凜凜的母老虎，底下還有行小字：【天生一對】。落款畫了顆被箭穿心的狗頭。

    護(hù)士長來查房時盯著他倆的作品看了半天，最后嘆氣：要不你倆住兒童病房去吧

    半夜的值班護(hù)士打著哈欠，突然聽見走廊盡頭傳來馬達(dá)聲。

    改裝過的輪椅載著兩個人風(fēng)馳電掣，林綰摟著顧凜舟的脖子尖叫：左轉(zhuǎn)！左轉(zhuǎn)！要撞了——

    抱緊！顧凜舟猛打方向，輪椅在藥車前甩尾漂移。輸液瓶叮鈴咣當(dāng)砸下來時，他轉(zhuǎn)身把林綰護(hù)在懷里，自己后背挨了好幾記葡萄糖砸擊。

    被罰面壁思過時，顧凜舟坐在輪椅上，林綰單腳站著戳他腰：都怪你！

    顧凜舟反手抓住她搗亂的手指，在背后悄悄十指相扣：嗯，怪我。月光透過窗戶，把兩個挨著的影子融成一個。

    傷口感染讓顧凜舟半夜燒到39.8℃。

    迷糊中他聽見腳步聲，本能地掐住來人的脖子。等看清是穿著白大褂的護(hù)士時，林綰已經(jīng)沖過來把他手按在自己脖子上。

    要掐掐我的，她聲音輕得像羽毛，我比較

    好掐。

    顧凜舟像被燙到般縮回手，卻在下一秒將她拽進(jìn)懷里。滾燙的唇貼著她耳垂呢喃：找到你了...我的...后面幾個字聽不清，像是小玫瑰。

    整理病床時，林綰從顧凜舟枕頭下摸出疊成方勝的信紙。

    【傷兵一號情書】

    綰綰：

    今天窗外有只知更鳥，叫得像你罵人時的語調(diào)...

    她正看得臉頰發(fā)燙，突然發(fā)現(xiàn)顧凜舟手里晃著張皺巴巴的紙條——是她高燒那晚寫的胡話：【要是顧凜舟死了，我也不喝孟婆湯】。

    還我！林綰撲過去搶，被他連人帶紙條摟住。

    顧凜舟吻著她發(fā)頂笑：不還，這是聘禮。他從抽屜里又摸出一沓，加上這些，夠不夠娶你

    整整三十九封情書！

    第19章

    輪椅上的婚禮

    軍部禮堂的玫瑰是新采的，還帶著晨露。

    林綰挽著父親的手臂站在紅毯盡頭，看顧凜舟咬著牙從輪椅上站起來。打著石膏的腿顫顫巍巍，冷汗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進(jìn)軍裝領(lǐng)口。

    坐下！她隔著頭紗瞪他。

    顧凜舟充耳不聞，一步一挪地走到司儀面前。當(dāng)戒指盒打開時，他突然單膝跪地——這個在爆炸中都沒彎過膝蓋的男人，此刻跪得筆直。

    林綰。他聲音啞得不像話，我這條命...

    司儀剛要感動，就聽見新娘打斷：閉嘴！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賓客們看著新娘一把搶過戒指給自己戴上，然后拽著新郎衣領(lǐng)兇巴巴地吻上去。

    第19章

    玫瑰與槍的博弈

    晨光透過白紗時，林綰已經(jīng)換了三套旗袍。

    顧參謀——她故意將鋼筆滾到他輪椅右側(cè)，俯身時珍珠耳墜掃過他凸起的喉結(jié)，幫我撿一下

    真絲開衩處露出的肌膚比珍珠還晃眼。顧凜舟突然抽下武裝帶，在她驚叫聲中纏住她腳踝，一把將人拽到跟前。

    再撩撥...他掌心貼著她小腿肚緩緩上移，我這條好腿也保不住。

    林綰撐著他肩膀要逃，卻被輪椅扶手硌住后腰。隔著旗袍薄紗，某種危險的溫度正在蘇醒。

    藥香彌漫的臥室里，林綰的指尖蘸著藥膏，在顧凜舟腹肌上畫著螺旋。

    醫(yī)生說...她故意按在某人結(jié)痂的傷口邊緣，要按摩促進(jìn)血液循環(huán)。

    紗布突然纏上她手腕。顧凜舟抓著她手指按在繃帶上：再往下...呼吸明顯粗重，這傷就永遠(yuǎn)好不了了。

    窗外傳來鄰居澆花的水聲，林綰掙了掙，發(fā)現(xiàn)紗布紋絲不動。

    將——軍！林綰吃掉最后黑子，晃著口紅得意挑眉，懲罰時間到。

    顧凜舟縱容她在自己腿上的石膏畫滿愛心，直到她畫到大腿內(nèi)側(cè)時突然扣住她手腕：下次我贏...

    他旋出口紅，在掌心試色：就往你鎖骨下畫玫瑰。

    那抹艷紅像極了她咬破他下唇時的顏色。

    深夜書房，林綰穿著顧凜舟的軍襯衣晃悠，下擺剛遮住大腿。

    我的愛像未出膛的子彈...她赤腳踩在他輪椅踏板上念詩，突然被拐杖勾住腰帶。

    跌進(jìn)他懷里

    林綰笑著咬他喉結(jié)

    她被抱起跨坐在他腿上時，聽見丈夫在耳邊低語：今晚...。

    ＂誰求誰還不一定呢！再說，顧參謀，你的傷還沒好，醫(yī)生說禁止劇烈運(yùn)動哦�。⒘志U嬌笑著，還故意磨蹭了一下，刺激得顧凜舟眼眶發(fā)紅。

    ＂林綰，等著，等我好了，我非得讓你哭著求我�。�

    瘋批美人才不怕威脅，＂顧凜舟，我現(xiàn)在就可以讓你求我�。�

    說完，吻住顧凜舟的唇，小手慢慢解開他的襯衫，在他腹肌上輕輕打著圈，感受到顧凜舟的手開始上下摩挲著自己的腰，小手搭上他的皮帶扣，顧凜舟的呼吸越發(fā)粗重了，手慢慢轉(zhuǎn)移

    顧凜舟看著自己凌亂的衣服，得瑟的林綰，眼底的暗涌翻騰。

    ＂林……綰！＂

    林綰聽著顧凜舟咬牙切齒的聲音，越發(fā)瘋了，

    沒錯，就是想要看到他為她瘋。

    顧凜舟看見一只雪白纖長的小手，慢慢下移，消失在他的褲腰……

    ＂林，綰！＂顧凜舟的聲音破碎不堪！

    ＂顧凜舟，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