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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席南枝原來作天作地作空氣,天天撒潑打滾鬧脾氣。穿越過來當(dāng)天,顧凌嚇唬她說已經(jīng)提交了離婚申請,她當(dāng)真了。后來有一天,她不再化著花里胡哨的妝,整個小臉白白凈凈。性子溫柔,一心只想搞事業(yè),然后南下,也不再滿心滿眼都是顧凌了。她笑著說:馬上就是前妻了。而那個顧團長卻傻了……她的未來計劃沒有我

    【顧凌:南南,你睜開眼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南南,給我個機會,讓我學(xué)會當(dāng)好一個父親……】

    【南南,我沒想真的離婚我只是嚇唬你,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第一章

    1983年夏末的晨光里,軍屬大院飄著煤球燃燒的酸澀味。

    席南枝睜開眼時,掌心正攥著個棕褐色藥瓶,搪瓷缸里翻騰的綠豆湯在蜂窩煤爐上咕嘟作響。

    聽說有人要給顧團長介紹文工團的...大院傳來嘀嘀咕咕的議論聲

    哐當(dāng)!

    竹簾猛地掀起,軍裝銅扣撞出清脆聲響。

    席南枝猝不及防撞進雙鷹隼般的眼睛,男人小麥色脖頸上還掛著訓(xùn)練后的汗珠,喉結(jié)隨著喘息上下滑動,松開的領(lǐng)口露出半截紅繩——那是原主去年七夕硬給他戴上的同心結(jié)。

    又在鬧什么顧凌掃過冒著熱氣的湯鍋,劍眉壓得更低。

    軍褲口袋里露出半截牛皮紙信封,鮮紅的離婚報告字樣刺得席南枝太陽穴突突直跳。

    記憶如潮水涌來。

    原主今早偷了衛(wèi)生所的安眠藥,此刻她手心的藥瓶還殘留著苯巴比妥的模糊字跡。

    席南枝突然想起穿越前剛看完的法制節(jié)目——1983年正是嚴打時期。

    冷汗瞬間浸透的確良襯衫。

    顧團長來得正好。她突然揚起聲音,青瓷碗重重磕在五斗柜上。

    印著雙喜字的搪瓷缸被故意碰倒,深褐藥片混著綠豆湯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溪,您說這要是被人看見...

    顧凌瞳孔驟縮。他當(dāng)然認得那個藥瓶,三天前衛(wèi)生所才報失了兩瓶鎮(zhèn)靜劑。

    席小滿!他一把擒住女人手腕,卻在觸及她冰涼的指尖時怔住。往�?偸腔ɡ锖诘哪槪部傄ㄈ镱^油的麻花辮松散垂落,發(fā)梢掃過他虎口,帶著股陌生的茉莉香——她竟舍得用僑匯券買的檀香皂洗頭這小臉怎么這么白凈!

    席南枝順勢將藥瓶塞進他掌心,壓低聲音時露出截雪白的后頸:三號樓劉主任每天這個點兒該來收黨報了,您猜她要是看見...

    話音未落,樓道果然傳來塑料涼鞋的踢踏聲。

    顧凌條件反射地將人扯到身后,軍裝下肌肉繃緊如拉滿的弓弦。席南枝盯著他后頸滾落的汗珠,突然想起法醫(yī)課上見過的脊椎標本。

    顧團長在家吶竹簾再次掀起,劉主任的圓臉探進來時,席南枝正踮腳給男人系領(lǐng)口銅扣。

    她蔥白的手指靈巧翻飛,聲音甜得像摻了槐花蜜:我老公說天熱非要喝綠豆湯,這不把藥瓶都碰灑了。

    顧凌聽見她喊老公渾身僵直。

    女人溫?zé)岬暮粑鬟^喉結(jié),藏藍裙擺下的膝蓋似有若無蹭過他軍褲側(cè)縫。垂眼望去,她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竟顯出幾分他從沒見過的脆弱。

    還是你們小兩口恩愛。劉主任訕笑著退出屋子。

    蟬鳴聲里,席南枝迅速退開三步,方才的溫存蕩然無存。

    她扯下墻上早已褪色的大紅喜字,泛黃的糨糊在墻皮上撕出裂痕:不是要離婚嗎,現(xiàn)在就去政治處,還趕得上食堂午飯。

    顧凌盯著離婚報告上早已簽好的名字,突然覺得鋼筆水的靛藍刺眼。

    這女人上周還躺在軍部門口哭嚎,說死也要埋在顧家祖墳,此刻卻利落地打包著藤編行李箱。

    我也想清楚了,父輩定的娃娃親,總不能耽誤顧團長高升。

    席南枝將原主攢了半年的僑匯券拍在桌上,最新那張印著1983年6月,票角還粘著干涸的口紅印。她學(xué)著原主記憶里文工團臺柱子的姿態(tài)旋身,海鷗牌手表在腕間劃出銀�。郝犝f你相看了文工團的舞蹈演員

    男人喉結(jié)滾動,作訓(xùn)服口袋里的離婚報告突然發(fā)燙。

    剛才還叫老公,怎么叫顧團長了

    不是你提的離婚剛剛騙騙別人就算了,別把自己騙進去了席南枝淡淡說道。

    窗外傳來賣冰棍的吆喝,奶油味的,三分錢一根。

    顧凌看她這么決然,突然覺得心里有些不是什么滋味……

    老婆不會真不要他了吧,他只是想嚇嚇她,讓她老實點……

    第二章

    九月的軍區(qū)大院飄起桂花香時,席南枝已經(jīng)能在紅星小學(xué)的煤渣跑道上精準避開每個水坑。

    深灰列寧裝換成月白襯衫,烏發(fā)用鋼筆隨意綰在腦后,露出截瓷白的脖頸——這是顧凌第三次在晨練時看見她抱著教案匆匆而過,草綠軍挎包上別著枚亮晶晶的校徽。

    席老師早!賣豆?jié){的老王頭掀開木桶,乳白霧氣騰空而起,今兒還是甜豆腐腦

    勞駕,多撒點蝦皮。席南枝摸出鋁制飯盒,硬幣叮當(dāng)落在玻璃柜臺上。轉(zhuǎn)身時馬尾辮掃過顧凌作訓(xùn)服袖章,那抹茉莉香混在油條香氣里,轉(zhuǎn)瞬即逝。

    顧凌捏著離婚報告的手緊了緊。

    這紙報告在政治處抽屜躺了半個月……他沒簽。昨夜查完崗回來,他看見客廳八仙桌上擺著分好的麥乳精——用紅線劃開楚河漢界,他那半邊還放著三張僑匯券。

    顧團長警衛(wèi)員小張氣喘吁吁跑來,師部急電!

    等顧凌處理完演習(xí)方案回到家屬院,暮色已爬上斑駁的磚墻。二樓自家窗口亮著暖黃燈光,窗臺上多了個搪瓷缸子,里頭泡著從沒見過的白瓣黃蕊的花。

    推門時鐵鎖咔嗒輕響。沙發(fā)上蜷著團毛線球似的影子,席南枝枕著《初中英語教學(xué)大綱》睡得正熟,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下淡青。褪色的軍毯滑落在地,露出截藕荷色睡褲——她竟把結(jié)婚時的紅被面改成了睡衣。

    顧凌彎腰去撿毯子,忽然瞥見茶幾下的藤編箱。箱口露出半截深藍證件,燙金的深圳特區(qū)通行證刺痛眼睛。他想起晚飯時后勤部長說的玩笑話:你們家那位最近常往郵局跑,別是要學(xué)《廬山戀》里那個華僑姑娘...

    嘩啦!

    玻璃杯碎裂聲驚醒了席南枝。她迷蒙著眼摸到眼鏡,看見顧凌正徒手撿拾著地上的陶瓷碎片——那是她燒制失敗的第一個坩堝,勉強當(dāng)筆筒用了。

    別動。她赤腳跳下沙發(fā),棉襪踩過月光如水的磚地,當(dāng)心破傷風(fēng)。

    顧凌保持著半跪姿勢,掌心躺著片鋒利的瓷。

    女人蹲下身時睡裙領(lǐng)口微敞,鎖骨處有星點墨跡,像是批改作業(yè)時沾的。

    他忽然想起兩個月前的雨夜,這人還穿著艷俗的連衣裙,一個勁發(fā)瘋。

    明天我有公開課...席南枝用報紙裹住碎片,聲音浸著濃重睡意。轉(zhuǎn)身時發(fā)梢掃過他手背,比閱兵式上擦肩而過的軍旗更癢,勞駕顧團長關(guān)下燈。

    黑暗吞沒房間時,顧凌聽見窸窣的布料摩擦聲。

    次臥木門吱呀合攏,三道插銷落鎖聲清脆得像射擊訓(xùn)練——自他出任務(wù)歸來,那間堆雜物的屋子就多了張行軍床。

    顧凌:

    這是連床都不讓睡了……顧凌突然覺得腦袋疼

    第三章

    秋雨是半夜下起來的。顧凌在沙盤前推演到凌晨,回來時看見廚房亮著昏黃的燈。蜂窩煤爐上坐著鋁鍋,咕嘟咕嘟冒著小米粥的香氣,藍花瓷碗倒扣著保溫,底下壓著張字條:

    【鍋里有粥

    自取】

    字跡清秀,完全不像原主歪扭的顧凌哥哥四個字。

    顧凌望著窗臺上淋雨的搪瓷缸,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白花是野姜花——他母親生前最愛的花。

    雨絲斜打進走廊時,席南枝正給六年級三班補習(xí)。教室后排忽然傳來騷動,軍綠色雨衣滴滴答答淌著水,在地面匯成小溪。

    顧...顧團長班長王建軍嚇得英語課本都拿反了。

    席南枝扶正眼鏡,粉筆在黑板敲出脆響:繼續(xù)讀課文,注意動詞變位。

    席老師。顧凌的聲音混著雨聲,驚飛屋檐下躲雨的麻雀,家屬院下水道堵了,后勤處讓我接你去招待所暫住。

    其實是說謊。

    晚飯后他在操場跑了二十圈,最后還是小張看不過眼:團長,三號樓劉主任說看見席老師辦公室燈還亮著...

    此刻隔著雨簾,顧凌看見女人卷起褲腳,露出截白皙腳踝。

    塑料涼鞋踩進水洼,蕩開的漣漪里浮著被雨打落的桂花。他突然注意到她右耳后有顆小痣,在路燈下像顆將墜的露珠——結(jié)婚那晚蓋頭掀得急,竟是從未發(fā)現(xiàn)。

    顧團長知道列寧格勒的雨嗎席南枝突然開口,傘面傾向他這邊,蘇霍姆林斯基在《給教師的建議》里寫...

    她的話被驚雷劈碎。顧凌下意識攬住人往懷里帶,作訓(xùn)服前襟頓時洇開溫?zé)帷8糁鴿裢傅囊r衫,他感覺掌心下的蝴蝶骨在輕微震顫——和演習(xí)時握過的任何槍械都不同。

    小心積水。他觸電般松手,喉結(jié)滾動著轉(zhuǎn)移話題,你...最近在讀蘇聯(lián)教育學(xué)

    席南枝彎腰撿起掉落的教案,泛黃的紙頁間飄出張素描:穿布拉吉的少女在伏爾加河畔起舞,右下角標注著1983.9.15

    英語角設(shè)計圖。

    學(xué)生們想排演《天鵝湖》選段。她將畫稿仔細夾回書里,可惜找不到芭蕾舞鞋。

    雨更大了。顧凌望著消失在教學(xué)樓拐角的身影,忽然想起軍需倉庫里似乎有批戰(zhàn)備物資——五十年代蘇聯(lián)援助的文藝用品里,好像有雙36碼的芭蕾舞鞋。

    第四章

    霜降那天,顧凌在晨霧中撞見個奇景:席南枝推著二八大杠往校門口挪,車后座捆著臺紅燈牌收音機,天線用紅領(lǐng)巾綁成蝴蝶結(jié)。

    英語角今天有特別活動。她額角沁著汗珠,袖口沾滿彩色粉筆灰,要教孩子們唱《雪絨花》。

    顧凌沉默地接過車把。

    經(jīng)過服務(wù)社時,賣早點的孫嬸探出頭:顧團長幫媳婦搬東西啊他感覺后背瞬間繃緊,卻聽見身后人輕笑:馬上就是前妻了。

    車轱轆碾過落葉的脆響里,顧凌數(shù)到第一百零八片梧桐葉時,突然開口:離婚報告...政治處說需要補充材料。其實今早就能批下來,是他偷偷抽回了檔案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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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急。席南枝跳下車,海鷗手表折射著晨曦,等顧團長相看完文工團的同志...我好給她騰位置

    沒有什么文工團聲音驚飛覓食的麻雀。

    顧凌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怒氣震住,作訓(xùn)服口袋里的芭蕾舞鞋突然變得滾燙——他連夜從倉庫翻出來,還特意用砂紙磨平了鞋尖毛刺。

    禮堂飄出風(fēng)琴聲時,席南枝正踮腳掛橫幅。墨汁未干的Happy

    English

    er在風(fēng)中搖晃,忽然被雙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按住。顧凌不知何時站上木梯,樟腦丸的氣息籠罩下來:往左三公分。

    他看見她耳后的小痣在發(fā)絲間忽隱忽現(xiàn),像射擊靶上最誘人的十環(huán)。

    顧團長知道嗎席南枝低頭纏著話筒線,雪絨花在奧地利語里是勇氣的象征。我們都應(yīng)該有向前生活的勇氣,既然我們過不到一起,不如一別兩寬,您說是吧。

    她的發(fā)梢掃過軍裝肩章,顧凌想起邊境線巡邏時見過的晨霧,也是這樣抓不住。

    當(dāng)禮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時,他摸到口袋里蔫了的野姜花——今早在訓(xùn)練場墻角摘的,此刻花瓣上還沾著露水。

    席老師!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著作業(yè)本沖來,這個單詞怎么讀呀

    顧凌看著蹲下身的女人,陽光為她鍍上毛茸茸的金邊。她念family時的口型溫柔得像母親納鞋底時的哼唱,完全不像那晚撕碎結(jié)婚照的瘋女人。

    席南枝整理教案的手頓了頓。她望向窗外開始凋零的野姜花,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電報——深圳那邊已經(jīng)找好鋪面,蛇口海關(guān)的批文下周就能到手。

    第五章

    霜白的月光漫過窗欞時,席南枝正用鋼筆尖挑開糊窗縫的舊報紙。寒風(fēng)卷著煤灰鉆進屋內(nèi),卻在觸及書桌的瞬間凝滯——玻璃板下壓著張獎狀,鮮紅的優(yōu)秀青年教師印章還未干透。

    咚咚咚。

    搪瓷臉盆叩門的聲音驚散了寒氣。

    顧凌站在門外,軍大衣肩頭落滿雪粒子,掌心托著個油紙包,蒸騰的熱氣在睫毛上凝成霜:后勤處多分的粘豆包。

    席南枝瞥見紙包角落的暗紅印記,分明是東街王寡婦家的獨門標記。全院都知道,那寡婦見了顧團長總要往他菜籃里塞韭菜盒子。

    勞煩轉(zhuǎn)交王大姐。她將油紙包推回去,腕間銀鏈叮當(dāng)輕響——是孩子們用廢彈殼串的教師節(jié)禮物,就說我對麥麩過敏。

    顧凌的手懸在半空,看著女人裹緊藏藍棉襖走向書桌。臺燈在墻上投出搖曳的剪影,垂落的發(fā)絲間隱約可見后頸淡粉的疤痕,那是原主半年前撞桌角留下的。

    他突然想起昨夜查哨時,聽見兩個哨兵議論:席老師今天穿列寧裝真像《大眾電影》里的秦怡...噓!人家馬上要去深圳...

    砰!

    藤編箱合攏的聲響驚破寂靜。

    窗臺上野姜花早已凋零,空搪瓷缸里卻多了支紅梅——今早家訪時學(xué)生塞給她的。

    下周有寒流。顧凌突兀地開口,指尖摩挲著軍大衣內(nèi)袋。那里藏著張連夜補開的證明:因軍事演習(xí)需要,暫停辦理離婚手續(xù)三個月。

    好,我曉得了。席南枝輕聲說。

    第六章

    紅星小學(xué)的元旦聯(lián)歡會飄著彩紙屑。席南枝彎腰給參演《天鵝湖》的孩子們整理裙擺,蘇聯(lián)制芭蕾舞鞋在煤油燈下泛著象牙白的光澤。

    老師,軍官叔叔又來了!扎紅綢的小班長指著禮堂后門。顧凌立在陰影里,軍裝筆挺得不像來觀看小學(xué)匯演,倒像視察作戰(zhàn)室。

    手風(fēng)琴奏響《紅莓花兒開》的瞬間,席南枝感覺肩頭一沉。帶著體溫的軍大衣裹住她單薄的的確良襯衫,袖口還殘留著射擊訓(xùn)練后的硝煙味。

    你怎么來了席南枝疑惑道。

    王建軍父親說你家訪時暈倒了。顧凌的聲音混在童聲合唱里,目光卻鎖住她泛青的唇色。三天前他帶新兵拉練歸來,正撞見衛(wèi)生員扶著人從急診室出來,病歷本上營養(yǎng)不良四個字刺得他整宿未眠。

    席南枝攏緊大衣。

    顧團長。她突然轉(zhuǎn)身,心想他來都來了,鼻尖險些蹭到他胸前的功勛章,能勞駕幫忙搬道具嗎

    顧凌在道具間被彩綢纏住時,終于明白這是個陷阱。褪色的幕布后堆滿蘇聯(lián)童話書,最上面那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夾著張借書證——持證人赫然是他自己的名字,借閱日期停在結(jié)婚前三個月。

    孩子們找到的。席南枝倚著門框,指尖轉(zhuǎn)著串黃銅鑰匙,原來顧團長也愛看保爾·柯察金。

    窗外炸開迎新年的鞭炮,震得人心尖發(fā)顫。

    顧凌望著她消失在光暈里的背影,突然想起那年冬夜——他揣著書躲進鍋爐房,卻被父親揪著耳朵罵:看這些修正主義的毒草,將來怎么接老子的班!

    第七章

    舉報信是在除夕夜爆發(fā)的。席南枝裹著棉被批改期末試卷時,樓下突然傳來吉普車急剎的刺響。手電筒光柱穿透窗簾,照得藤編箱上的銅鎖泛起冷光。

    席老師,請配合調(diào)查。保衛(wèi)科長的聲音像生銹的軸承,有人反映你私藏境外出版物。

    顧凌沖進家門時,正撞見席南枝赤腳站在一地狼藉中。蘇聯(lián)童話書散落如折翼的白鴿,孩子們送的賀卡被踩上軍靴印,玻璃板裂成蛛網(wǎng),那張獎狀正緩緩飄向燒紅的煤爐。

    《安娜·卡列尼娜》是商務(wù)印書館合法出版物。她彎腰拾起殘頁,泛黃的扉頁上還有圖書館印章,需要我背誦總設(shè)計師關(guān)于改革開放的講話嗎

    保衛(wèi)科長臉色鐵青地舉起個鐵盒:那這些呢嘩啦倒出的錄音帶鋪滿桌面,鄧麗君的《甜蜜蜜》封套格外刺目——其實是學(xué)生們準備的英語聽力材料。

    顧凌突然按住腰間配槍。

    他認出那個鐵盒是王副營長家的腌菜罐,三天前還看見他媳婦往席南枝門前潑泔水。此刻那女人正躲在看熱鬧的人群里,腕間新手表的反光晃得人眼疼。

    都別動!小張的驚呼從樓道傳來。眾人回頭看見藤編箱冒出青煙,深圳通行證正在火舌中蜷曲成灰——是有人趁亂扔了煙頭。

    席南枝突然輕笑出聲。她推開窗,寒風(fēng)卷著雪片撲滅火焰,也吹散鬢角的碎發(fā):燒得好,省得我親自去銷假。

    顧凌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清了存折殘頁上的數(shù)字,那筆足夠在深圳買套房的錢,竟全是稿費和教學(xué)獎金。而匯款單存根顯示,最近一筆是捐給烈士遺孤的助學(xué)金。

    查夠了嗎席南枝摘下眼鏡擦拭,露出眼尾淡紅的胎記——像雪地里落梅,勞駕把門帶上。

    人群散去后的寂靜里,顧凌在煤灰堆里扒拉出半張燒焦的照片。那是他們唯一的結(jié)婚照,原主哭花的臉被火舌舔去,只剩他僵硬的側(cè)臉,和照片邊緣半片茉莉花似的衣角。

    閣樓突然傳來行李箱滾輪聲。他沖上樓梯時,看見席南枝正往軍挎包里塞教案,窗臺上野姜花的枯枝插在彈殼里,不知何時發(fā)了新芽。

    明早七點的火車。她將海鷗手表對準月光校時,離婚報告...

    廚房煨著雞湯!顧凌突然提高聲音,喉結(jié)急促滾動,放了當(dāng)歸黃芪...他在說什么明明想說的是別走,舌尖卻頂著上顎發(fā)不出聲。

    席南枝系圍巾的手頓了頓。墨綠羊毛圍巾還是結(jié)婚時他送的,此刻纏在她頸間,像圈溫柔的枷鎖。當(dāng)汽笛聲從遠方傳來時,她終于開口:顧凌……

    警報聲撕裂了后半句話。整個軍區(qū)大院突然燈火通明,廣播喇叭震得玻璃嗡嗡作響:全體指戰(zhàn)員立即歸隊!中越邊境發(fā)生交火!

    第八章

    臘月二十三的傍晚,紅星小學(xué)裹著糖瓜的甜香。席南枝用鋼筆尾端挑開糊窗的冰花,看見顧凌的吉普車碾過積雪停在校門口。男人臂彎里抱著軍綠挎包,露出半截毛線團——是后勤處李干事織了一半的圍巾。

    席老師!辦公室木門被撞得砰砰響,新來的英語教師周硯白舉著兩張電影票,鏡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廬山戀》加映場,教研組都說該請您當(dāng)觀影指導(dǎo)。

    席南枝瞥見票根上的情侶座,剛要婉拒,忽然聽見走廊傳來軍靴踏地的悶響。她望著玻璃窗上越來越近的高大倒影,伸手接過電影票:叫上張老師他們一起吧,正好討論雙語教學(xué)。

    周硯白愣神的功夫,席南枝已經(jīng)裹上墨綠圍巾。她特意將羊毛流蘇甩到肩后,露出頸間學(xué)生們串的子彈殼項鏈——顧凌今早送來的,說是擦槍時偶然發(fā)現(xiàn)。

    人民電影院穹頂?shù)啮探鹂舭迪聛頃r,顧凌正攥著兩張《佐羅》的票根。他聽著三排之后傳來的輕笑,把軍用水壺捏得咯吱作響。

    銀幕上閃過周筠的碎花裙擺,周硯白突然傾身:席老師覺得改革開放后的愛情觀...溫?zé)岬暮粑鼡湓谒�,混著百雀羚面霜的香氣�?br />
    同志,麻煩讓讓。低沉的嗓音炸響在過道。

    顧凌像座山似的插進兩人中間,作訓(xùn)服肩章刮落了周硯白的眼鏡。銀幕藍光里,他瞥見小妻子頸間晃動的子彈殼——那是他親手用砂紙磨了整宿的。

    席南枝望著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他軍裝領(lǐng)口還沾著冰碴,掌心躺著兩顆烤得焦香的山栗:王嬸給的。其實是他跑了三個供銷社,用僑匯券換了最后半斤。

    后排傳來張老師的驚呼,周硯白摸索眼鏡的手突然被按住。席南枝將山栗塞進他掌心,聲音清泠得像融雪:周老師嘗嘗,比上海城隍廟的糖炒栗子還甜。

    顧凌的指節(jié)在扶手上壓出青白。他想起上個月邊境沖突時,這雙手扣扳機都沒抖過,此刻卻被顆栗子刺得生疼。銀幕恰在此時放到耿樺背周筠下山,少女的笑聲里,他聽見席南枝輕聲解釋:這個鏡頭用了變焦推軌...

    散場時的霓虹燈把雪地染成斑斕的河。周硯白被教研組拉著去西餐廳,席南枝故意落在最后。她數(shù)著路燈下兩人的影子從重疊到分離,忽然被扯進小巷。

    你就這么著急找下家顧凌把人抵在斑駁的語錄墻上,軍大衣裹著寒氣撲在她眼角。他摸到圍巾下的子彈殼,金屬被體溫暖得發(fā)燙,周老師的父親是華僑辦副主任,你知道現(xiàn)在涉外婚姻...

    席南枝突然笑出聲。她摘下眼鏡哈氣擦拭:顧團長是以什么身份提醒我前夫還是政治處主任莫不是忘了我們在準備離婚

    男人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看見冰花在她睫毛上化成水珠,順著那顆胎記滑落,像血又像淚。巷口飄來烤紅薯的香氣,混著她發(fā)間的茉莉香,釀成危險的酒。

    離婚報告批下來了。席南枝從列寧裝口袋抽出文件,鮮紅的公章在月光下宛如傷口,明天我就...

    滾燙的掌心突然捂住她嘴唇。顧凌額角青筋暴起,喉結(jié)在繃緊的頸線上艱難滾動:那晚的安眠藥...其實我喝了。他閉眼咽下后半句——綠豆湯他早嘗出異味,卻還是喝得一滴不剩。

    席南枝僵在原地。記憶閃回穿越那日,原主記憶里顧凌確實出現(xiàn)過短暫眩暈,卻硬撐著去開了整夜作戰(zhàn)會議。那不是她做的,是原主,但席南枝并不好解釋些什么……

    巷尾傳來《甜蜜蜜》的旋律,鄧麗君在偷賣磁帶的攤位上婉轉(zhuǎn)低回。

    孩子們還在等教案。她突然推開鐵塔般的男人,指腹蹭過他胸前勛章,冰冷的三等功星芒刺痛指尖。轉(zhuǎn)身時軍大衣滑落在地,露出里面鵝黃的毛衣——是用離婚證換的毛線票織的。

    顧凌在雪地里撿到張皺巴巴的紙。借著手電筒光看清是深圳來的電報:廠房已備齊,牛仔褲樣板速寄。落款處畫著個笑臉,眉眼竟與他失蹤八年的妹妹顧棠一模一樣

    第九章

    衛(wèi)生所的消毒水味混著煤球爐的暖意,席南枝望著病歷本上妊娠八周的字樣,搪瓷缸里的紅糖水泛起細密漣漪。窗外的雪粒子撲簌簌打著玻璃,像極了她此刻紛亂的心跳。

    南枝姐護士小林掀開棉簾,軍綠挎包上還沾著雪,顧團長在外頭站崗似的轉(zhuǎn)悠半小時了。

    話音未落,門簾被撞得叮當(dāng)響。

    顧凌裹挾著風(fēng)雪沖進來,軍大衣下擺滴著水,掌心攥著個鋁制飯盒:老王頭說孕婦都愛吃酸菜餃子...他瞥見桌上的病歷本,聲音戛然而止。

    席南枝慢條斯理合上病歷,鋼筆尖在終止妊娠選項上懸而未決:顧團長消息倒是靈通。她目光掃過男人肩頭的冰碴,離婚報告批了正好,這個孩子不要也罷,省得...

    當(dāng)啷!

    飯盒砸在地上的聲響驚得爐火都晃了晃。顧凌單膝壓著滿地狼藉,滾燙的餃子湯漫過軍靴,卻渾然不覺疼似的。

    你……

    他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啞得厲害。

    煤油燈在五斗柜上搖出暖黃的光暈。席南枝望著床頭的安胎藥,忽然聽見陽臺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憚印M崎_窗,顧凌正蹲在寒風(fēng)里給窗框釘棉簾,指節(jié)凍得發(fā)紅,腳邊散落著僑匯券包著的野姜花根莖。

    東北當(dāng)兵時學(xué)的。他頭也不回,軍裝后襟被雪水洇成深色,老班長說孕婦不能受風(fēng)。

    席南枝攏緊鵝黃毛衣——那日爭執(zhí)時勾壞的袖口,不知何時被補上了朵茉莉花。針腳細密得不像出自拿槍的手,倒像是...

    我媽教的。顧凌突然出聲,仿佛看穿她心思,她懷小棠那年,我爸在珍寶島。鐵錘敲打聲里,他聲音輕得像雪落,后來再沒人穿過那些繡樣。

    席南枝指尖顫了顫。玻璃窗映出男人佝僂的脊背,與記憶中那個閱兵式上挺拔的身影判若兩人。她忽然想起穿越前實驗室里的白鼠,被命運捉進籠中時也是這樣顫抖。

    第十章

    臘月二十八的供銷社擠滿了辦年貨的人。席南枝踮腳夠貨架上的麥乳精,忽然被雙大手虛攏住腰身�;仡^正撞進顧凌緊繃的下頜線,他軍裝前襟別著新買的茉莉胸針,在的確良襯衫上投下碎銀似的光。

    三號樓劉主任說...他聲音發(fā)澀,掌心托著袋話梅糖,孕婦吃這個好。

    席南枝望著糖紙上的并蒂蓮圖案,突然想起今晨在校長室收到的信。深圳那邊已聯(lián)系好婦產(chǎn)醫(yī)院,蛇口海關(guān)的集裝箱里還躺著五百套童裝樣板

    顧凌。她將麥乳精放進網(wǎng)兜,玻璃瓶碰撞出清冽聲響,你知道深圳現(xiàn)在...

    能看露天電影了。男人突兀地打斷,喉結(jié)滾了滾,我托人弄了臺錄像機,等開春...等開春放《牧馬人》給你看。他急急從內(nèi)袋掏出存折,撫平邊角的褶皺:這些年津貼都在這兒,夠在深圳買...買個小院。

    席南枝望著存款數(shù)額怔住。那些她曾以為是給文工團姑娘準備的聘禮,開戶日期竟停在結(jié)婚第二天。存折夾層掉出張泛黃的紙片,鋼筆字力透紙背——給小滿買布拉吉。

    雪忽然下大了。顧凌手忙腳亂撐開傘,軍綠傘面傾斜成四十五度,將女人整個籠在無風(fēng)處。他肩頭很快積了層雪,卻還記得用手帕包住她拎網(wǎng)兜的手指:當(dāng)心涼。

    顧凌。席南枝在供銷社轉(zhuǎn)角停住腳步,呼出的白霧模糊了表情,保爾·柯察金說...

    說不能虛度年華。男人突然接話,睫毛上的雪粒簌簌墜落,我抄了三十遍。他從褲袋掏出皺巴巴的筆記本,滿紙都是鋼鐵意志與革命愛情,頁腳卻蜷著朵笨拙的茉莉花。

    席南枝突然紅了眼眶。她望見馬路對面紅星小學(xué)的招牌,寒風(fēng)中搖曳的紅領(lǐng)巾像極了她錯亂的心跳。男人溫?zé)岬恼菩耐蝗桓采纤「梗瑤е鴺尷O的粗糲,卻比爐火更灼人。

    南南。顧凌第一次喚這個稱呼,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讓我學(xué)著當(dāng)個父親,給我個機會吧,我們好好過日子...雪落在他的三等功勛章上,融成晶瑩的淚。

    第十一章

    三月驚蟄的雨絲纏著柳絮,席南枝望著教室窗外冒雨站崗的身影,粉筆在黑板上斷成兩截。顧凌已經(jīng)連續(xù)十七天接送她上下班,軍綠膠鞋在煤渣路上踩出蜿蜒的印跡,像某種笨拙的誓言。

    席老師,顧團長又送紅糖糍粑來啦!課代表王小娟擠眉弄眼地舉著鋁飯盒,玻璃紙下壓著張字條:【供銷社新到的山楂糕,不酸】。字跡力透紙背,最后一捺卻洇開了,像是猶豫許久才落筆。

    席南枝摩挲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聽見操場傳來喧嘩。顧凌正被六年級的皮小子們圍著,軍裝前襟鼓鼓囊囊揣著什么東西,麥色耳尖泛著可疑的紅。

    我們在教顧叔叔折千紙鶴!扎羊角辮的小姑娘舉起彩紙,他說要折滿一百只,小寶寶就不鬧騰啦!

    第十二章

    夜雨敲打窗欞時,席南枝被廚房的響動驚醒。暖黃光暈里,顧凌正對照《孕婦營養(yǎng)指南》熬小米粥,軍裝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道猙獰的彈痕。案板上擺著剝好的核桃仁,顆顆完整如初綻的蓮瓣。

    二十八周需要補鈣。他攪動砂鍋的手頓了頓,喉結(jié)在陰影里滾動,我問過衛(wèi)生員...鋁勺突然磕到鍋沿,濺出的米湯燙紅手背。

    席南枝裹著軍大衣倚在門框,看他手忙腳亂關(guān)火的模樣,忽然想起穿越前實驗室里那些精密儀器。這個能單手拆裝五六式?jīng)_鋒槍的男人,此刻對著陶罐竟比新兵還笨拙。

    明天有教研會...她話音未落,顧凌已經(jīng)掏出牛皮本:我請了張老師代課,產(chǎn)檢不能耽誤。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著孕檢日期,頁腳還畫著歪扭的成長曲線——他偷偷用作戰(zhàn)地圖描的。

    11.布谷鳥叫醒谷雨那日,席南枝在樟木箱底翻出件碎花襁褓。褪色的棉布上繡著茉莉,針腳細密如星子,夾層里掉出張泛黃照片——扎麻花辮的少女抱著嬰兒站在白樺林前,眉眼與顧凌有七分相似。

    是我媽。顧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作訓(xùn)服沾著訓(xùn)練場的黃土,小棠滿月時照的。他粗糲的指尖撫過襁褓裂縫,聲音浸著夜巡后的沙�。哼@布...是拿軍功章跟蘇聯(lián)人換的。

    席南枝望著他通紅的耳尖。男人從身后拎出個柳條筐,里頭堆滿奶瓶、虎頭鞋,最底下壓著本《育兒百科》——書頁間夾著子彈殼削成的撥浪鼓,纏著文工團才有的紅綢帶。

    師部特批的陪產(chǎn)假。他突然挺直腰板,像在作述職報告,能...能摸摸孩子嗎

    春風(fēng)掀起藍格子窗簾,顧凌的掌心小心翼翼貼上圓潤的弧度。某個瞬間,他感覺有蝴蝶輕啄指尖,二十八年槍林彈雨里淬煉出的鋼鐵心臟,突然化作四月的楊花,軟綿綿飄進女人發(fā)間的茉莉香里。

    叫茉莉好不好他脫口而出,又在意識到失言后慌忙改口,我是說...說院子里的花...

    席南枝望著窗臺上抽芽的野姜花。晨光為男人鍍上毛茸茸的金邊,那些橫亙在歲月里的猜忌與疏離,終是消融在胎動的漣漪中。她將存折塞回他胸前的口袋,深圳的地址在指腹下微微發(fā)燙:等木樨花開...

    遠處傳來早操的號聲,驚飛一樹麻雀。顧凌低頭看見存折夾層里多出的照片——是那日電影院的票根,背面用鋼筆寫著:致顧團長,請學(xué)習(xí)如何正確沖泡孕婦奶粉。

    第十三章

    蟬鳴撕破夏至的晌午,席南枝扶著腰肢在黑板前寫板書,列寧裝第三顆紐扣悄悄繃開,露出內(nèi)里鵝黃的孕婦裙。顧凌貓著腰從后門溜進來時,正撞見前排學(xué)生憋笑的臉——他媳婦后腰上粘著張紙條,潦草字跡寫著顧團長是個大笨蛋。

    今天的作文題是《我的父親》。粉筆頭精準砸中偷傳紙條的皮小子,席南枝轉(zhuǎn)身時裙擺綻開梔子花的弧度,要寫出細節(jié),比如...

    教室后排突然傳來悶響。顧凌單手拎著四層鋁飯盒,另只手正擒住個戴草帽的漢子,軍靴踩著滿地滾動的青杏:在女廁所墻根轉(zhuǎn)悠三天的特務(wù),原來是個偷杏賊。

    哄笑聲中,席南枝瞥見他褲管上的泥點。昨夜暴雨沖垮了后山果園,這人怕是帶兵搶修到天明,卻還記得繞路摘她念叨過的酸杏。

    第十四章

    月光淌過縫紉機臺面時,席南枝終于捉住那只搗亂的手:顧團長改行當(dāng)偵察兵了她捏著被針尖扎破的指尖,碘酒棉簽洇開淡黃的花。

    顧凌盯著繃架上未成形的嬰兒衫,喉結(jié)滾了滾:小棠出生時,我拿裹腳布當(dāng)尿戒子...他忽然噤聲,指腹撫過縫紉機銹斑——這臺飛人牌是拿三等功勛章?lián)Q的,此刻鍍鉻的獎字正映著女人低垂的眉眼。

    過來。席南枝忽然扯他領(lǐng)口,溫?zé)岬暮粑鬟^喉結(jié)傷痕。顧凌渾身僵直地看她咬斷線頭,梔子香混著血腥氣在唇齒間漫開:下次再用手擋針尖,罰抄《孕婦保健手冊》。

    窗外蟋蟀聲陡然拔高。顧凌摸到縫紉機抽屜里的離婚報告,被疊成紙飛機的形狀,機翼用紅筆描著茉莉號。他忽然想起白天的作文本,那個總逃課的小子寫道:顧叔叔給我們修桌椅,汗珠子把軍裝泡成地圖,原來這就是父親的形狀。

    第十五章

    產(chǎn)房外的長椅凝著夜露。顧凌數(shù)到第九百八十七片瓷磚時,終于聽見嘹亮的啼哭。護士抱出襁褓的瞬間,他軍裝前襟的茉莉胸針突然墜地——是那日供銷社買的,別了整整二百八十天。

    六斤七兩,眼睛像你。席南枝蒼白的指尖拂過他眼尾,紗布下傷口還在滲血。昨夜胎動突發(fā)時,這傻子竟用手臂撞碎產(chǎn)科的玻璃窗,碎碴在眉骨劃出殷紅的溪。

    晨光漫過育嬰室藍格子窗簾,顧凌顫抖的唇印上嬰兒胎發(fā)。小丫頭攥住他殘缺的尾指,那是邊境沖突留下的勛章,此刻卻成了最柔軟的鐐銬。

    木樨要開了。席南枝望著窗外抽穗的野姜花,存折從枕下露出深圳的墨跡,等滿月...

    溫?zé)岬闹喑椎肿∷闪训拇健n櫫鑿能娪盟畨氐钩鲮辛苏沟碾u湯,油星撇得干干凈凈,浮著十幾粒剔核的野山楂:三百只千紙鶴,夠換你...你們娘倆的火車票嗎

    蟬鳴突然歇了。嬰兒在夢中咂嘴,二十八年槍炮聲都化在這聲輕響里。席南枝望著他結(jié)痂的掌心——那里新紋了朵梔子花,裹著顆子彈殼刻的星辰。

    后記

    一九八五年秋,紅星小學(xué)掛上雙語示范校的金匾。梧桐樹下穿背帶褲的小團子追著紙飛機,機翼上的茉莉號在風(fēng)里沙沙作響。

    深圳蛇口的集裝箱里,五百套繡著茉莉的童裝正漂洋過海。最貼心的口袋藏著張字條,鋼筆字遒勁如松:致穿布拉吉的保爾·柯察金同志,今日練習(xí)沖泡奶粉未炸廚房,盼歸。

    暮色染紅家屬院晾衣繩時,顧凌第八次修好被女兒踹散的嬰兒床。泛黃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攤在膝頭,扉頁添了行娟秀批注:真正的英雄主義,是認清飯燒糊后依然敢做糖醋魚。

    炊煙裹著飯香攀上月梢,巷口傳來熟悉的足音。顧團長扣歪的銅扣映著萬家燈火,二十平米的小屋里,茉莉開得正好。他忽然笑了,原來這就是幸�!掀藕⒆訜峥活^,平平淡淡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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