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她搬進來那天,我的生活失控了
那天傍晚天色陰沉,樓道燈一閃一閃的,像某種將斷未斷的警告。我剛結束加班,拖著疲憊身子回到出租屋,鞋還沒換,就聽見門鈴響。
我皺了皺眉。
最近租出房間的信息剛掛出去,還沒幾天,已經(jīng)有人上門來看了
我拉開門,眼前站著一個拎著行李箱的女生,修身風衣扣到領口,墨色長發(fā)垂落在肩膀,清冷中帶著點熟悉的影子。
我愣住了。
江禹。她先開口,聲音一如記憶里那樣低淡,是你啊。
她的聲音像一把鈍刀,隔著歲月直接刮在我骨頭上。
林汐
我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她的眉眼沒變,哪怕比大學時候更瘦了些,眼角也多了點疲憊,卻還是那個我日夜夢見過的人。
你就是這個房東她微微揚了揚手機上的租房截圖,我朋友把這房源推給我時,我還以為是同名。
……進來吧。
我側身讓開門,她輕輕推著行李箱進來。箱輪在老舊地板上碾過的聲音,像某種不可逆的命運車輪。
她在客廳環(huán)視了一圈,然后點點頭:還挺干凈的。
我想開口問點什么,又怕顯得不自然,只能干巴巴地說:房間在左邊,鑰匙在桌上,水電Wi-Fi都能用。冰箱……上層我清出來了,你的隨便放。
她轉(zhuǎn)頭看著我,目光平靜,像是在打量一件舊物:你現(xiàn)在一個人住
我點頭,又搖頭:隔壁原來住的那對情侶上個月搬走了,剛空出來。
她輕笑:真巧。
是啊,巧得過頭了。
林汐當年離開的方式說不上瀟灑,甚至有點決絕。我們分手那晚,她什么都沒說,只把鑰匙拍在桌上,冷靜得像是交房退租。
我原以為她不會再出現(xiàn)在我生活里了。
她站起身:我先收拾房間,等會出來談租金。
不用談了,原價就行。
你不吃虧
我這人,一向……認人不認價。
我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林汐頓了一下,神情沒變,只是嘴角似乎輕微牽動了一下。
那謝謝。她推著行李箱進了房間。
門關上的一剎那,我仿佛聽見過去那些壓在回憶里的細碎噪音又開始翻涌——她睡覺時喜歡趴在左側;喝牛奶從不加糖;說過我們以后要養(yǎng)只貓,不養(yǎng)狗——狗太黏人了。
我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突然有點喘不過氣。
我知道,從她推開門進來的那一刻起,我原本平靜的生活,已經(jīng)開始失控了。
林汐把行李箱拉進房間的動作很輕,輕得像她當年離開的背影。
我坐在客廳,眼神飄到她進房前關門那一下,干脆利落得讓人不舒服。
我倒了杯溫水,一口沒喝。
幾分鐘后,林汐出來了,換了件寬松的灰色衛(wèi)衣,下擺掖進了牛仔褲里,頭發(fā)扎起了半馬尾,看上去和大學那會兒別無二致。
廚房可以用嗎她問。
當然。鍋碗都洗干凈了,你看看有沒有不順手的,明天我換。
她點頭,走進廚房。我聽見水流聲、瓷器碰撞聲,那些聲音交織在老舊公寓的晚風里,奇異地讓人安靜。
林汐熟練地洗了點水果,還切了兩片蘋果放到小碟里。
她把碟子推到我面前,說:以前你不吃帶皮的。
我一頓,抬頭看她,她卻沒看我,只低頭翻著手機:房租每月轉(zhuǎn)給你還是現(xiàn)金
微信轉(zhuǎn)吧。我盯著蘋果,心思不在吃上。
她沒再多話,回自己房間了。
但門沒完全關上,只掩到一半。
晚上十點,我洗了澡,回房前不自覺看了她房門一眼——還半掩著,里頭暗著燈,但床頭的小夜燈亮著,暖黃一片。
我關門,靠在床邊,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拿出手機,劃開相冊,熟練地打開那個被我設為隱藏的相簿。
全是她。
從大一開學到大三分手,我們在一起整整兩年,快門記錄了太多瑣碎又親密的瞬間——她站在陽臺晾衣服,我躺在床上偷拍;她做失敗的煎餅被我笑哭,轉(zhuǎn)身怒瞪我的樣子;還有那一張,她趴在我肩上,睡得安穩(wěn),嘴角還有點口水。
我突然笑了一下,笑自己太蠢,這些照片我刪了好幾次都舍不得。
十二點。
我躺下,眼神盯著天花板,開始想那晚。
我們分手那晚,是冬天,風刮得刺骨。她約我出來,臉上帶著陌生的冷漠,遞給我一張照片——孟詩雨摟著我的肩,嘴唇幾乎要貼上我的耳根。
她什么都沒問,只說:我們就到這吧。
我慌了,解釋那是誤會,那天是詩雨醉酒——
她沒聽完。
她說:我不想談一段讓我每天都得去懷疑的感情。
那天她走得很決絕,沒回頭。
現(xiàn)在想想,我們都太年輕,太容易相信別人說的,也太不愿意給彼此解釋的機會。
凌晨一點半,我還沒睡著。
隔壁林汐的房間傳來輕微動靜,她大概也睡不著。
或者,她也在聽著我這邊有沒有動靜
我沒敢起身,怕她發(fā)現(xiàn)我在等她。
哪怕只是一句你睡了嗎,我都怕自己答得太快。
窗外偶爾有車燈劃過,投在天花板上像是一道道破碎的光。
我側過身,盯著那面和她房間之間的墻,閉上眼時,腦海里卻是她今晚坐在沙發(fā)上、低頭切蘋果的樣子。
手指纖細,動作穩(wěn)如當年。
但她眼睛不看我,就像這份情緒,她早就收好了,放在了看不見的地方。
我忽然有點喘不過氣。
她回來了,但那種我終于等到你的輕松感并沒有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讓人慌亂的可能性:
——她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放下我了。
我在凌晨三點半睡著了,夢見我們大學里那次逃課去江邊的傍晚,林汐笑著拉著我說:以后我們就住在一起,我做飯,你洗碗,好不好
我點頭說:好。
但夢里的結局是她松開了手,笑著走進一片模糊的白光,再也沒回頭。
2
醉酒之后,她喊的還是我的名字
我和林汐之間的日常,奇怪地平穩(wěn)。
她早出晚歸,工作忙碌,總帶著一股干凈利落的氣息。廚房總是她洗得干干凈凈的,垃圾袋也會主動換新,她就像一個無聲而高效的室友。
只是,我們誰都沒再提過去。
她像是早把一切封存,而我……假裝自己也可以做到。
直到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回來,手機剛剛解鎖,屏幕上彈出一條微信——
【林汐】:我在西岸酒吧附近。你能來接我嗎
短短幾個字,后面跟著一個定位點。我盯著那條消息足足愣了十秒,才反應過來。
我沒問為什么,只回復:
【我】:你等著,十分鐘。
西岸酒吧不遠,平時人就多,這會兒正趕上周末,門口閃著光的燈箱招牌像是迷了眼的霓虹,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一個人坐在街邊的長椅上,頭靠著廣告牌,長發(fā)有點凌亂,風一吹拂過,露出半張側臉。
還是那樣清瘦,卻比我記憶里更疲憊。
我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叫她。
林汐。
她沒反應,只是緩慢地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眼里一片濕漉漉的光。
你真來了。她低聲說。
你醉了。我嘆了口氣,我們回家。
她點頭,伸出手。我下意識想攙她,卻被她一把抱住了。
別走。她聲音發(fā)啞,貼在我頸側,這次別走。
她身上酒味混著淡淡的玫瑰香,讓我整個人一瞬間像跌回大學那些深夜。
我沒拒絕她的擁抱,只是緩慢地攙著她站起身,打車回了家。
車里她靠著我睡著了,腦袋一直晃,司機回頭看我一眼:女朋友
我沒說話,只是輕輕扶著她頭,防止磕著車窗。
嗯,算是吧。
回到家時已經(jīng)十一點,林汐踉蹌著走進客廳,脫掉外套隨手搭在沙發(fā)上。
我渴。
我給她倒了杯溫水,扶她坐下。
她喝了一口,忽然就哭了。
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控制不住地低泣,像是積壓很久的委屈忽然被打開了閘門。
我坐在她身邊,不知該說什么。
她咬著唇,帶著哭腔低聲說:江禹……你當年到底,有沒有想過來找我
我一僵。
你說什么
我等了你……三個月。她抬頭,眼圈通紅,我以為你至少,會問一句。
我心口像被誰狠狠錘了一拳。
我想起那個冬天,她把鑰匙丟下就走了。我也像個傻子,賭著氣,一句都沒追過去。
我以為你不會想聽解釋。我低聲說。
你不說,我當然不會聽。她喃喃。
空氣沉默了幾秒。
我那時候……太驕傲了。她垂下眼睛,孟詩雨說你主動去找她……還說你說我煩。我居然信了。
你信她,卻沒信我我聲音發(fā)緊。
她沒有回答,只是哽咽了一聲:我只是,太怕被背叛了。
我沒再問什么,只是把她送進她的房間。
她跌在床上,抱著枕頭,半夢半醒地呢喃。
江禹……我好像還喜歡你……
我站在門口,手撐著門框,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
我很想沖過去告訴她:我也是。一直是。
但我終究只是輕輕幫她蓋上被子,關燈,退出去。
我回到自己房間,坐在床沿,一整晚沒睡。
腦子里翻來覆去的,都是她問的那句話: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來找我
我想了很多次。
但每一次,剛邁出腳,就又退回來。
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沒可能了。以為她走得那么干脆,是完全不留情分。
可現(xiàn)在回頭看——我們當年分開的那場誤會,真的就像一根拔不出來的刺,藏在我們彼此的骨頭縫里,鈍痛到今天。
凌晨三點,我起身去廚房喝水,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她切了一小盒橙子。
橙子皮還沒扔,被細心地疊在保鮮袋里。
我忽然覺得鼻頭發(fā)酸。
林汐還是那個林汐。
只不過,我們都不是當年的自己了。
這一晚,我依然沒睡著。
而我知道,從今晚之后,林汐再也不會是只是個房客了。
她是我從沒放下過的人,是我拼命壓抑,卻越靠越近的執(zhí)念。
3
我們的日常,開始變得不那么簡單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廚房里刀刃輕碰砧板的聲音吵醒的。
那種有節(jié)奏的噠噠噠穿過走廊,像敲在我神經(jīng)上——節(jié)奏輕快,嫻熟。
我睜開眼時,整個人還有點暈,腦袋里閃過的是昨晚她哭著喊我名字的畫面。
起身,走到客廳,我就看見林汐穿著一身寬松的襯衫,站在廚房。
陽光穿過窗戶落在她身上,像給她披了一層薄薄的光。
她注意到我,頭也不抬:醒了廚房有吐司,我做了蛋。
我喉嚨動了動,點點頭:……謝謝。
你昨天沒睡她忽然回頭。
我愣了一下,隨口道:也許吧。
林汐不說話了,只是繼續(xù)切水果,神情冷靜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早餐很簡單,兩片吐司、一個溏心蛋、一小碗水果沙拉。
但我吃得比任何一次都慢。
你今天不上班我問。
在家修圖,最近接了個美妝品牌的活,要趕三期。
還在用索尼那臺我故意問。
換了。她喝了口咖啡,前兩年那臺摔了。
不是你當時最寶貝的嗎
是啊,她沒情緒地笑笑,后來想想,沒什么是非摔不可的。
我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噎住。
以前她拍完作品,連擦鏡頭都要用定制棉布,手機從不進廁所,一有磕碰就焦躁得想重拍。
現(xiàn)在……她好像真的學會了放下。
但我不是很確定,她是放下了人,還是放下了自己。
我們的同居生活,從那天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
比如她做飯時,永遠做兩人份,理由是習慣了;比如我加班晚回來,鞋柜邊總會有一杯保溫杯里的熱水。
比如有天深夜,我睡得迷迷糊糊聽到她在陽臺打電話,她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聽見了那一句:
……他現(xiàn)在很好,只是,我不敢再靠太近。
我那一刻忽然很想打開門告訴她:靠近沒關系,這次,我會抓住你。
但我沒動。
我知道我們之間還隔著一段太長的沉默,不能一下子越過去。
林汐越來越熟練地住在這個家里。
她換了客廳的地毯,說之前那個顏色太暗;給冰箱貼了購物清單,用的是我們大學時一起寫手賬的筆;甚至還用舊口罩布,縫了一個遙控器袋子。
我們沒有討論過這些改變,她也沒有征求我的同意。
但我沒有反對,甚至有點……期待每個變化。
我們沒再提起那晚的事。
像是一個默契的回避協(xié)議,誰提起,誰就先輸。
但氣氛越來越曖昧了。
有一天我們同時回家,一前一后站在門口換鞋,她側頭看我,眼神在我脖子那停了兩秒。
你剃須了
嗯。
你以前不喜歡刮得那么干凈。
現(xiàn)在不一樣了。我頓了一下,你注意得還挺仔細。
她嗯了一聲,輕輕掩上房門。
門關上前,我看到她嘴角抿著,像是在笑。
那天晚上,我夢見她靠著我,像大學圖書館那次,她趴在我肩上小聲說:你太吵了,可你讀書的時候我真想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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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是認真的,結果臉紅得跟蘋果一樣。
夢里,我伸手去碰她,卻發(fā)現(xiàn)指尖落空。
醒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們越來越像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到我知道她幾點習慣沖澡,陌生到我不知道她現(xiàn)在還會不會因為不喜歡的顏色發(fā)脾氣。
她偶爾還會晚上喝點酒,坐在陽臺發(fā)呆,我路過時她只是抬頭看我一眼,然后繼續(xù)沉默。
我知道她在等我主動提什么。
可我還是懦弱。
直到那天晚上,林汐忽然在門口撿到了一個快遞。
白色盒子,包裝得很精致,沒有寄件人姓名。
她看了我一眼:你的嗎
我搖頭:你不是剛買了化妝品
她拆開盒子,里面是一瓶香水,還有一張卡片:
你以前最喜歡的味道。希望你還記得。——S
林汐眉頭一皺,嘴角輕輕揚起:她動作還真快。
誰
她沒答我。
只是把盒子合上,輕輕放進門邊垃圾桶里。
我看著她沉著的動作,忽然腦袋里閃過一個名字——
孟詩雨。
那個當年讓我們一夜崩塌的第三人。
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感。
她回來了。
我那晚沒睡好,一邊翻身一邊想:她來干什么是巧合還是……故意
最怕的不是舊人回歸,是她從未離開,而我一直自以為脫身。
而林汐……她不會,又信了她一次吧
我盯著墻角的夜燈,心跳一下一下地砸在耳膜里。
我們的日常,終于,開始不再簡單了。
4
我以為她也放下了,可她又來了
那天中午,我剛從會議室出來,就在公司前臺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高跟鞋,風衣,低頭玩著手機,姿態(tài)優(yōu)雅又刻意端莊。
我腳步頓住,眼皮不自覺跳了兩下。
她聽見聲音抬頭看我,嘴角勾出一個笑。
真巧,江禹。
我忍了忍,笑得有點僵:詩雨。
孟詩雨。
她站起身,像是根本沒發(fā)生過什么,輕車熟路地挽上我的手臂:這次可不是來找你,是跟你們公司談品牌欄目合作的。
我下意識抽了下胳膊,她卻貼得更近:哎,公司里這么多人,看見你不招呼一下,多沒禮貌。
你要談合作,找市場部就行,我不是對接人。我語氣冷了下來。
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她笑著,一字一頓,你不想聽聽我這兩年過得怎么樣
我沒理她,直接往里走。
她跟在我身后,語調(diào)里帶著慣有的柔膩:你是不是怕她誤會
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她:別把我們之間的過去當談資,你清楚當年做了什么。
她表情一僵,但很快又笑起來:江禹,你還是這么認真。
我認錯人,早就付出代價了。
我不想跟她爭論,轉(zhuǎn)身準備走。
結果下一秒,聽到一聲熟悉的輕咳。
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地回頭。
林汐就站在大門口,抱著相機包,手里提著一袋外賣,看見我的表情瞬間冷了下去。
她的目光在我和孟詩雨之間掃了一眼,語氣克制:外賣到了,給你帶了那家你愛吃的鰻魚飯。
我嘴唇動了動:你怎么來了
正好順路。她笑了笑,把袋子遞給我,然后轉(zhuǎn)頭看著孟詩雨,語氣禮貌:你是……這次的合作方
孟詩雨大方一笑,伸出手:孟詩雨,品牌營銷那邊的,之前和江禹……也認識。
林汐沒握手,只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空氣里浮著一股微妙的尷尬。
我想開口解釋,林汐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了。
晚上她照舊在廚房做飯,洗菜時甚至還哼了兩句輕聲的旋律,看上去和平常無異。
但我越看越不對勁。
她沒看我一眼,連飯桌上也沒再問我一句今天累不累。
我試著開口:中午那是巧合,她忽然來找我,我……
我沒問。林汐打斷我,語氣平靜,你沒必要解釋。
我怕你誤會。
有什么好誤會的她夾了一筷子青菜,你們大學就是朋友,畢業(yè)了還能再合作,很正常。
林汐,我不想再……
你們什么時候重新聯(lián)系上的她忽然抬頭,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她上次送的香水,你收了
我搖頭:我沒收,我也沒回她。
可你沒刪她。她語氣平淡,她怎么知道你還住在這附近她又怎么會知道你在哪里上班
我一時語塞。
你知道嗎她笑了一下,但眼里沒有笑意,你總是這樣——你沒做什么,但也沒阻止什么。
那一刻,我心口一沉。
林汐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這房子下個月到期了,我也該考慮搬走了。
我猛地站起:你說什么
我只是說……考慮。
她淡淡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放心,我不是來跟你搶地盤的。
林汐!我第一次提高了聲音,你不能總這樣一走了之。
那你告訴我,江禹——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愣在原地,張口結舌,腦海一片空白。
她站起身,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我也不知道我還能信你到什么程度。
說完她就進了房間,門關上,沒有一點縫隙。
那一晚,我坐在客廳,盯著她剛才放下的水杯,看了一整晚。
我翻遍微信,也找不到該發(fā)哪一句話能解釋清楚。
因為她說得對——我確實沒阻止。
我也沒勇氣第一時間刪掉孟詩雨。
不是因為還留戀,而是因為我一直在逃避:不敢處理、不想面對。
而林汐,她受過一次騙,這一次,她不肯再傻第二次。
半夜,我聽見她在房間里輕輕啜泣的聲音。
隔著那道墻,我像個小偷一樣屏住呼吸,連靠近都不敢。
我把手機反復解鎖又鎖上,指尖停留在對不起三個字上,一直沒按下發(fā)送。
墻壁太薄,心卻隔得越來越遠。
她來了,我以為我們能重新開始。
但她也來了。
我低聲問自己:
我,是真的已經(jīng)準備好了嗎
5
她要走,而我連一句別走都沒說出口
林汐真的開始收拾東西了。
她沒吵沒鬧,沒摔碗砸鍋,也沒有哭。
只是像當初來的一樣,安靜得仿佛一陣風,悄無聲息地把自己的痕跡從這個家里一點點抹掉。
她從不在公共區(qū)域留下私人東西,但我還是注意到——冰箱里那盒她常喝的低脂牛奶不見了,鞋柜里她的拖鞋也換回了包裝袋,浴室鏡子旁的牙刷杯也少了一個。
我早上起床,走進廚房,餐桌干凈得像樣板間,沒有一絲昨晚她坐過的痕跡。
我站了幾分鐘,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
手機有幾條新微信,是孟詩雨發(fā)來的:
【詩雨】:合作項目敲定啦,下周見
【詩雨】:上次的事……如果你介意,我會保持距離的。
【詩雨】:其實我只是想回到你身邊。那時我太不懂事了。
我沒有回復。
我盯著這些消息,只覺得屏幕上每一個字都像是釘子,把我釘在了原地。
如果沒有她,我們是不是早就和好了
可偏偏,她還是來了。
而我,連一句別來都沒說出口。
那天晚上,林汐回得很晚。
我聽見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的聲音,抬頭望了一眼,她提著行李箱走進來,臉上沒什么表情。
東西都收得差不多了,下周會搬出去。
她語氣溫和到令人心疼。
我想張口,說別走,可嗓子像被堵住一樣。
你不問我去哪嗎她忽然抬頭。
我愣了一下,勉強道:你……找好地方了
朋友的合租公寓,靠近市區(qū),拍攝方便。她邊說邊把鑰匙從鑰匙圈上拆下來,放在玄關的桌上。
你就……這么走
嗯。
我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嗎她笑了一下,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一時語塞。
江禹,你還記得你大學時候最讓我喜歡的一點是什么嗎
我盯著她:什么
你總是比我快一步,不管是行動還是情緒。你會第一時間看穿我的不安,會在我需要之前給我安全感。
她眼里浮現(xiàn)一層薄薄的水霧:可現(xiàn)在……你反應太慢了。
我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動也不敢動。
她提著行李往房間走,步子緩慢而堅定。
我站在原地,像個局外人,看著她一步步從我的生活里抽離。
晚上十點,我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電視開著,但沒有聲音。
她在房間里來回走動,收拾的動靜斷斷續(xù)續(xù)。
我忽然很想問她一句:
如果我現(xiàn)在抱住你,你還會留下來嗎
但我沒問。
夜里,她洗完澡,從房間里走出來,穿著家居服,頭發(fā)還滴著水。
我們都站在廚房,她倒了杯熱水,我咬著牙終于說出一句:
林汐,如果我說……我不想你走,你還會留下嗎
她手一頓,沒看我:這句話你太晚說了。
那晚你抱著我哭,我以為——
那是酒話。她抬頭,嘴角一笑,你不該信的。
可你當時喊我名字。
她喝了口水,喉結輕輕上下滾動:喊名字就等于愛嗎
我啞口無言。
她走近一步,目光對上我:江禹,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現(xiàn)在才有,是從三年前開始就沒解決的。
我知道。我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可我想補救。
你只是……不甘心。
那一刻,我終于意識到,我錯得多徹底。
她不是不愛了,她是怕了。
怕再一次全身心投入,換來的卻是冷漠、回避、猶豫不決。
她不能承受第二次。
第二天清晨,我聽見門輕輕關上的聲音。
我沖出房門,客廳已經(jīng)空了。
林汐走了。
沒有告別,沒有叮囑。
我沖下樓梯,卻只看見她離開的出租車尾燈在街角轉(zhuǎn)彎,像她在我生命中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干脆、干凈、不留余地。
我站在風里,手機握在手心,屏幕亮著她發(fā)來的唯一一條消息:
【林汐】:鑰匙在玄關,東西我都帶走了。
【林汐】: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我喉嚨發(fā)緊,眼睛酸得發(fā)疼。
從她進門那天,我就知道生活會亂了。
可我沒想到,她走的時候,我連一句別走都沒來得及說。
我以為我們終于靠近了。
可原來,是我自己,在原地繞了一個圈,而她早已走遠
6
暴雨夜,她被困在車里給我打電話
林汐搬走后的第三天,我才真正意識到,家里安靜得可怕。
冰箱沒有她的水果杯,陽臺上少了一盆她自己帶來的綠植,甚至洗手池邊那瓶牙膏也變成了我單獨用的牌子。
我以為我可以適應,像她來之前那樣繼續(xù)過生活。
結果第一天晚上,我就失眠了。
第二天,我走到廚房,看見桌子空蕩蕩地沒有早餐。
我才意識到:我習慣了她。
不是習慣她這個人住進來,而是——她的存在,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生活的某些縫隙。
那些縫隙我原以為只是空氣,現(xiàn)在我知道,那是她留下的溫度。
那天晚上,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在書房工作,雷聲一個接一個地砸下來,窗玻璃都跟著震動。
我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是林汐。
她的名字跳出來時,我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幾乎本能地按下接聽。
她的聲音有點亂,帶著風聲和慌張:
江禹,我車拋錨了……在南溪路立交下面,導航走錯了,信號很差……
她聲音忽然一滯:你……你現(xiàn)在能來接我嗎
我抓起鑰匙就往外沖。
雨大得像瓢潑,鞋剛踩出門口就全濕透,街燈都被打得模糊成一片黃色霧影。
我沒打傘,只跑。
車開到南溪路立交時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多,水都漫過了輪胎邊緣。
我遠遠看見她車停在橋下,一半陷進積水里,她坐在駕駛座上,縮著肩膀,抱著相機包,一動不動。
我敲了敲她車窗,她嚇了一跳,一抬頭看見我,眼圈立刻紅了。
我替她開門,她撲進我懷里,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她低聲說。
我把外套脫下蓋在她頭上:走了,先去避雨。
她跟著我鉆進副駕,我調(diào)好暖氣,她蜷縮在座椅上,渾身還是在抖。
我把車停在路邊,望著她的側臉,心像被攪動一樣。
你怎么不叫朋友
我不知道還能叫誰。她聲音有點哽咽,你……是我能想到的第一個人。
我沒說話。
沉默在車廂里拉長,雨打在車頂?shù)穆曇粝袷悄撤N節(jié)奏感極強的節(jié)拍,一下一下敲在我們的心口。
江禹。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
嗯
你知道我為什么搬走嗎
我側頭看她,燈光將她臉上的輪廓映出一層微光。
她說:不是因為生氣,也不是因為詩雨……是因為我覺得,你從來就沒真的選過我。
我的心狠狠地一沉。
她看著窗外,語氣卻平穩(wěn):我太害怕了。如果我留下來,你又不清不楚地繼續(xù)和她聯(lián)系,我會瘋的。
我沒——
你不需要解釋。她打斷我,我不是在怪你。
我只是覺得……我們都不再是學生了,愛這件事,已經(jīng)輸不起第二次了。
我喉嚨發(fā)緊,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也怕。我低聲說。
她抬頭看我,眼中多了些意外。
我怕你不信我,怕我們又一次錯過,怕我做了決定你卻轉(zhuǎn)身離開。
所以你選擇沉默
我點頭。
林汐忽然笑了一下,卻是帶著哽咽的笑。
江禹,她聲音發(fā)抖,我們到底是在互相試探,還是在互相放棄啊
我終于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不想再放棄你了。
可是你之前已經(jīng)放棄過一次了。
所以這次,換我追回來。
她望著我,眼睛里積滿水光。
我慢慢靠近她,低聲問:我可以吻你嗎
她沒說話。
只閉上了眼。
下一秒,我吻了她。
深夜、暴雨、積水和一輛�?吭诼愤叺男≤嚴�,我們的故事,仿佛又回到了起點——
只不過這次,我們都不是那個會逃避的人了。
至少現(xiàn)在不是。
那一晚,我們都沒有回家。
我?guī)ジ浇穆灭^,她洗完澡裹著浴巾靠在床頭,我坐在一旁,幫她吹頭發(fā)。
她忽然問我:你那晚……真的沒回她的信息
我點頭:真沒回。
你什么時候刪的她
你搬走那晚。
她笑了:晚了兩天。
但我刪了。
嗯。
她沒有追問。
我沒有多說。
那一刻我明白,我們中間不再需要解釋,也不再需要證明。
需要的,只是一句:
這一次,我不想錯過你。
7
我們差一點,就能重新開始了
我一直以為,重歸于好的那一刻應該是某種宏大的儀式,比如彼此眼含熱淚,抱頭痛哭,又或者,是在某個黃昏落日下重逢,一切舊事煙消云散。
可實際上,它悄無聲息,像暴雨后的清晨,一切都還濕潤,卻已悄然泛出新的光。
林汐沒有搬回來。
但我們之間的距離,開始一點一點地縮短。
她還住在合租公寓里,我也沒強求她回來。我知道那不是家能給她的安全感,而是我。
所以,我開始改變。
我每天早上給她發(fā)一條消息,固定的:
【江禹】:早安,今天也別太累。
她一開始只回一個嗯字,后來變成你也是,再后來,會附上一個表情包,是我們大學時她自己畫的卡通貓。
我們重新約了幾次見面。
沒有明確說是約會,但誰都知道,它不再是朋友的那種吃飯。
我們一起去了舊書店,她一邊翻攝影集一邊問我: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兒
我點頭:我還記得你把那本五十塊的畫冊偷偷塞進包里。
她白我一眼:那是我買的,只是你當時沒付錢。
那你現(xiàn)在還想讓我補償嗎
她挑眉:你拿什么補
我看著她,輕聲說:拿未來補。
她眼睛閃了閃,低下頭沒再說話。
我們開始像普通情侶一樣接觸。
她會在我工作到很晚時打電話讓我早點睡,我會在她發(fā)來剛修完圖的照片時,認真地點評一遍,就算我其實看不懂構圖和色調(diào)。
她說過一句話:我知道你不懂攝影,但你愿意花時間了解我喜歡的東西,這就夠了。
這句話我記了很久。
某個周六,我約她一起去市郊的展覽。
她穿了件白襯衫,外搭米色風衣,整個人像初秋街頭最干凈的光影。
我記得我們看展的過程中,她一直站得離我不遠,偶爾會和我并肩、手指輕觸,卻始終沒有牽住我。
直到展覽快結束時,我們一起站在一幅巨大畫布前,畫里是兩只背對站著的影子。
她忽然問我:你說,這兩個背對著的人,是還在等待,還是已經(jīng)告別了
我回答:是還沒鼓起勇氣走過去的人。
她看著我,笑了:那他們等的是什么
我看她:也許等一個轉(zhuǎn)身,也許……只是在等對方先開口。
她沒說話。
但那一刻,我的手掌碰到了她的手。
她沒有躲。
我輕輕握住。
她手很涼,卻沒掙脫。
我們牽著手走出展廳,路燈照下來,她回頭看我一眼,嘴角微微翹起:
江禹,這次你不算慢。
我怕你又走了。
那你這次,還會放我走嗎
我停下腳步,正色道:不會。
她沒再笑了,眼里一閃而過的,是壓了三年的委屈與安靜的歡喜。
那一晚,我們一起回了她的公寓。
合租的人不在,她洗完澡,站在我面前裹著浴巾擦頭發(fā)。
我走過去,接過毛巾替她擦發(fā)梢,她微微閉上眼,像極了我們曾經(jīng)無數(shù)個夜晚。
她沒拒絕我的手,也沒有推開我靠近的臉。
我們沒有越界,也沒有急于宣泄什么。
只有一種極度親密的沉默,在夜色里緩緩生長。
我走的時候,她送我到樓下。
風吹亂她頭發(fā),她一邊抓,一邊低聲說:以后可以不要每次都讓我送你下樓嗎
我一愣:怎么了
她側過臉,小聲道:太像告別了。
我心里一震。
好。我答,下次,讓我送你回家。
她看我一眼,沒說話。
那晚我走得很慢,像是怕轉(zhuǎn)身后會錯過她站在那盞燈下的身影。
我們差一點,就能重新開始了。
只差一點。
只是,我不知道,在我轉(zhuǎn)身的背后,那輛黑色轎車里,有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和她牽手的畫面。
方向盤前,孟詩雨捏緊了手機,眼神一點一點冰涼下去。
她低聲呢喃:江禹,你說過……不會再碰她。
她按下了錄音鍵,點開自己整理好的照片文件夾,嘴角慢慢揚起:
既然你選擇她,那我就讓你知道,選錯人是種什么感覺。
8
她說我還是選了她
我是在中午接到她消息的時候,才知道出了事。
你覺得他這次選的是你嗎
緊接著,是一張照片。
我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對面是孟詩雨。我們之間的距離被刻意拉得很近,笑容也被定格在一個最曖昧的角度。
我知道那天她故意挨得近了一點,但我沒想到,這一幕竟然會被抓拍。
也沒想到,她會用得這么快。
下一條,是語音。
江禹,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么嗎你說你不會再聯(lián)系她,你說你愛我——可你現(xiàn)在,是為了什么
那是孟詩雨的聲音,而我……我聽到了我自己的一句:
別再提林汐的事了,她……和你無關。
我記得那句話的前后語境,可她不會記得。
她只會聽見那句孤零零的、不帶解釋的無關。
我猛地坐起身,心跳仿佛被一根細線扯著,慌亂又疼。
我撥她電話,沒接。
發(fā)消息,也沒回。
傍晚六點半,她發(fā)來一句:
【我們見一面吧�!�
我趕去餐廳,心里像吊著一塊石頭,一邊是慌,一邊是試圖補救的沖動。
她穿著那條深藍色連衣裙坐在窗邊,妝容很淡,像她大學那時候第一次跟我約會。
我走過去,輕輕喊她:林汐。
她看我一眼:坐吧。
我坐下,把準備好的絨盒塞進口袋里,嗓子干得發(fā)緊。
她卻抬起手機,在桌上點開了那張照片。
我嘴角一抽,還沒開口,她又點開那段語音。
我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陌生又冷漠。
空氣沉了一秒,她開口:你還是……選了她。
我猛地搖頭:不是的,不是你聽的那個意思,我……
你見了她。
我……是想徹底把這事處理干凈,我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所以你瞞著我。她的聲音還是那么平靜,你覺得,這樣處理,就算是為我好
我只是……想把我和她的事徹底結束,然后……
然后再干干凈凈地回來找我
我怔住。
她勾了勾唇角:江禹,你總是這樣。你覺得你在保護我,可實際上你連‘告訴我真相’這件事,都不愿意嘗試。
我不是不愿意——
那你為什么第一反應是隱瞞她打斷我,目光直直地看著我,你不是沒選她,你只是沒選我。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她輕輕吸了口氣:我不是非要你站在我這邊。我只是希望……當你面對選擇的時候,能帶上我。
我不是已經(jīng)……
你是刪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她看著我,但你還是去見了她。
我是在斷得干凈之前……給一個交代。
可我看到的不是交代,是你們坐在一起的照片,是你說‘她和你無關’。
她看著我,眼神一點點暗下去:我真的,以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林汐——
她站起身,像是終于不想再聽我說什么。
江禹,這不是你第一次讓我失望了。
我怕了。
我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我這次沒有騙你,我……我真的在努力。
你努力了。她點頭,但你還是慢了。
她的聲音輕得快要聽不見:我們差一點,就能重新開始。
可現(xiàn)在,我不敢了。
她轉(zhuǎn)身離開時,我怔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提琴還在演奏,曲子溫柔極了。
可我從來沒覺得,一支慢節(jié)奏的琴音,可以把心撕得這么碎。
那晚我打了十幾個電話,發(fā)了幾十條消息。
她都沒回。
第二天,我去她工作室門口等,從上午到天黑,她都沒出現(xiàn)。
我蹲在臺階上,手里攥著那盒還沒送出去的戒指,突然意識到:
我又輸了。
我還是選錯了方式。
她從來不是要我完美地保護她,她只想我信任她,哪怕只是告訴她真相,讓她有選擇的權利。
她走了。
沒有吵,沒有鬧。
她走的時候,像她來的那天一樣安靜。
她走得干脆,可她的影子,卻像水一樣滲進了我的生活里。
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公寓,看著她留下的那把傘、那只忘帶走的馬克杯、還有冰箱里那瓶快過期的牛奶。
我喃喃開口:
林汐,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這次是真的……不會走了。
可她聽不見了。
窗外開始落雨。
這一次,我連解釋的資格都沒有。
9
我一次次找她,她一次次拒絕我
我曾以為,努力就能追回一個人。
可后來我才明白,有些錯,一旦踩進去了,不是靠說幾句對不起就能補回來的。
林汐就是那道坎。
我越過一次,回頭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遠方。
她搬走的消息我不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是我去她合租的地方堵她時,一個女生冷漠地告訴我:
林汐兩天前就退房了,東西全搬空了。她說以后不回來。
我站在樓道里,拎著她最愛吃的桂花糕,指尖凍得麻。
那一瞬間,我的腦袋嗡了一下,像失重一樣。
我一連找了她三天,去了她常去拍攝的工作樓,找了她助理,也聯(lián)系了她幾個攝影圈朋友。
全都沒回音。
她像是從我的生活中突然蒸發(fā)了一樣,只留下我一遍遍聽手機里的留言、刪了又錄,錄了又刪。
我每天凌晨三點才能睡著,早上七點醒來,腦袋里還是她站在我面前那句:
你還是沒選我。
我瘋了一樣想讓她知道,我選了她。
我一直都想選她。
我跑去找孟詩雨。
她穿著一件黑風衣,在咖啡廳見我,笑得得意又淡然。
你終于來了。
那天的照片,是你拍的我看著她,語氣壓得很低。
是啊。她毫不避諱,不是你坐得那么近,也拍不出效果。
語音呢
她撇嘴:你自己說的,我剪了一下。有什么問題
我冷笑:你知道你毀掉了什么嗎
她眼底一閃,收了笑容:江禹,你也太天真了。你和她你以為你真的能跟她走下去她這種人,一受傷就跑,哪比得上我
我真后悔當年信了你。
可你信了。
她這句話,像一把刀。
我轉(zhuǎn)身離開時,她在背后說了一句:
別再找她了,她不會回頭的。
我沒理她。
我不信。
兩周后,我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轉(zhuǎn)發(fā)一個攝影展的消息。
展覽名字叫《不必解釋》。
作者署名:L.Y。
我知道那是林汐。
我買了票,提前兩個小時到了現(xiàn)場。
她沒出現(xiàn),但她的作品掛在整整一面灰色墻上。
我站在那幅叫《雨夜背影》的照片前愣了很久。
畫面里,一個男人撐著傘站在車前,雨模糊了玻璃,街燈將他影子拉得很長。
那是我。
那晚,她被困在車里,我去接她。
那時候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靠近到不能分開的距離。
可她也把那一刻定格了。
她在看我。
哪怕我們再次錯開,她還是,悄悄在看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更難過。
展覽快結束時,我寫了一張紙條,塞進她作品留言箱。
我沒寫名字,只寫了兩行字:
你問我這次選的是誰。
我選的是你,一直都是。
展覽結束當天,我在出口等到閉館。
她沒來。
我又輸了。
可這一次,我不想再放棄。
我還記得她說的那句:你總是在做選擇。
好,那我選。
我這輩子第一次選得這么清楚。
我選她。
哪怕她一次次拒絕我。
哪怕她已經(jīng)不想回頭。
我也要走到她面前。
告訴她:
你可以不再相信我,但我這次不會走了。
凌晨三點,我給她發(fā)了最后一條消息:
【林汐,我不知道你還看不看得見我。】
【但我不會再等你回頭了。】
【這次換我,追你�!�
我按下發(fā)送,手機震動了一下,又歸于沉寂。
窗外,天開始泛白。
我知道,這個故事,快到最后了。
而我,還沒放棄。
10
她站在我面前,說:你變了,也沒變
我不知道堅持一件看似沒希望的事,會不會真的換來一個結局。
但我做了。
攝影展那天之后,我每晚都會寫一封信,放進未寄出的信封。
那些信,有的只是你今天過得好嗎,有的長得像一篇。
我不敢寄,因為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收。
可我怕我不寫,她就會真的,從我的生活里消失。
我去她母校的攝影協(xié)會,去她最早投稿的雜志社,甚至通過朋友得到了她前任老師的聯(lián)系方式。
沒有人知道她在哪。
或者,他們只是選擇替她守口如瓶。
我理解他們。
就像我也曾是她極力想要守護的例外。
直到某天,我在朋友圈看到她助理發(fā)了一條限時動態(tài):
【展覽布展完成,晚些開放,歡迎來看《光與骨》�!�
那張照片的布置風格,是林汐的風格。
我立刻動身。
展覽館比上一次更大,中央是一整排懸掛下來的布簾影像。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張新作:
《重影》。
是我和她的合照,剪影般重疊在一起,模糊、不清晰,卻又明顯牽著手。
我走過去的時候,展區(qū)人不多,只有一個人站在那幅作品前,安安靜靜地看著。
我心跳忽然跳得很快。
是她。
林汐穿著一件白色長裙,頭發(fā)放下,整個人站在光影中,背影有種我從未見過的安靜。
我站在她身后兩米。
沒敢出聲。
她像是察覺到了,緩緩轉(zhuǎn)過身。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的呼吸都斷了半秒。
她看著我,眼睛里沒有憤怒,也沒有躲閃。
只有一種,我說不清的……溫和。
她輕聲開口:你來了。
我點頭。
你展覽取名《光與骨》
嗯。她看著畫作,你像光,也像一根卡在我心里的骨頭。抽不掉,也忘不了。
我聽著,喉嚨發(fā)緊。
她慢慢地朝我走近一步,停在我面前。
你真的變了。
我低頭:我知道我以前……太懦弱了,太慢了。
你還很固執(zhí)。她嘴角勾了一下,像以前一樣。
我抬頭看她,眼睛一眨不敢眨。
但也不太一樣了。她說。
我盯著她:你還相信我嗎
她沒說話。
只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條。
是我留在上一個展覽留言箱里的那張:
你問我這次選的是誰。
我選的是你,一直都是。
她說:我那天拿回去以后,看了十幾遍。
我聲音顫著:你還在看我,對嗎
她點頭。
可我怕你又騙我,所以我才躲。
我走上前一步:這次我不會了。
不會隱瞞,不會逃避,不會放你走。
她仰頭看我,眼睛里像有點濕意:江禹,如果你這次再錯一步,我真的會放棄你。
我深吸一口氣:那我走近一點。
我靠近她,握住她的手。
我就在這,離你最近的地方,不再讓你等我,不再讓你走。
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是那種,明天早上醒來看到你在旁邊,晚上回家有你做飯那種生活。
她沒說話,只是哭了。
那種不聲不響的掉淚,讓我心都碎了。
我輕輕抱住她,在所有觀眾注視的展廳中央,安靜地將她攬進懷里。
這次,我選你。選你所有的不信任、猶豫、和怕。我全都選。
她埋在我肩膀上,哽咽得幾乎聽不清:我也選你……
但你要記住,這次,真的不許再松手了。
我點頭:嗯,不松了。
后來,我們一起離開展館。
她牽著我的手,沒有再松開。
我問她:你什么時候決定原諒我的
她看著我笑:你站在我身后那一刻,我就知道——你還是沒變。
我一怔。
她說:你還是那個會第一時間走向我的人。
所以你變了,也沒變。
夜色沉沉,我們在路邊吃了一家烤冷面的攤。
她說她搬回來吧,我說早把房子重新布置好了,就等她回去。
她低頭咬了一口煎蛋卷,說:那我明天就搬。
我說:不用搬,你現(xiàn)在回去也可以。
她看著我笑,笑得比燈還亮。
這一刻,我知道:
我們真的回去了。
不再是從前的起點。
而是彼此,終于走到了對方身邊的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