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超市打工的齊小滿，
突然被自稱親生父母的人找上門。
張口就要錢救弟弟，
結(jié)果挖出更惡心的真相——
當年扔她不是因為窮，
是賭輸了家產(chǎn)！
現(xiàn)在走投無路才想起女兒
1.
青島的四月，海風里還夾著冬天的尾巴。
齊小滿把最后一箱礦泉水壘在貨架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超市的熒光燈照得她臉色發(fā)白，像她小時候在孤兒院用的那種節(jié)能燈。
小滿，三號收銀臺缺零錢了！店長在辦公室門口喊了一嗓子。
她應了一聲，從腰間的小包里數(shù)出二十張十塊的，往收銀臺走去。
這是她在佳樂家超市工作的第三年。
每天七點上班，五點下班，周四周休。
工資不高，但足夠她在臺東六路的老小區(qū)租個單間。
路過熟食區(qū)的時候，炸雞的香味飄過來。
她摸了摸肚子，決定晚上買半只回去加餐。
您好，請問...
收銀臺前站著兩個中年人，女的穿著褪色的紅外套，男的佝僂著背。
齊小滿抬頭，職業(yè)性地笑了笑：需要什么幫助嗎
女人的眼睛突然紅了。
小滿...是你嗎
齊小滿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的工牌確實寫著名字，但這女人的語氣不對勁。
你們是...
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手抖得像篩糠。
照片上是個嬰兒，裹著藍底白花的襁褓。
齊小滿的后背突然冒出一層冷汗。
孤兒院的李媽媽說過，她被撿到時，就裹著這樣的襁褓。
我們是你的親生父母啊...女人哭出了聲。
超市的嘈雜聲突然遠了。
齊小滿聽見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要撞破胸口。
你們認錯人了。她把零錢塞給同事，轉(zhuǎn)身就走。
女人撲上來抓住她的袖子。
你左肩有塊月牙形的胎記！右腳小趾甲是分瓣的！
齊小滿猛地站住。
這些特征，連她最好的同事都不知道。
店長從辦公室探出頭：小滿，怎么回事
沒事。她深吸一口氣，我請半天假。
超市后門的巷子里飄著魚腥味。
齊小滿靠在墻上，點了一支煙。
這是她十八歲離開孤兒院那年學會的，但很少抽。
當年...我們實在是沒辦法。男人搓著手，你媽生你時大出血，我工地出事斷了腿...
女人抹著眼淚：我們把你在市醫(yī)院門口放了三小時，一直躲在樹后面看...
齊小滿吐出一個煙圈。
所以呢現(xiàn)在來找我干什么
女人突然跪下了。
水泥地又冷又硬，她的膝蓋砸出悶響。
你弟弟得了白血病...醫(yī)生說只有親緣移植...
煙頭燙到了手指，齊小滿卻沒覺得疼。
她想起十二歲那年，孤兒院有個得白血病的孩子。
那孩子死的時候，床單上全是血。
要多少錢她聽見自己問。
男人愣了一下：不是錢...是骨髓...
那為什么不去醫(yī)院做配型齊小滿把煙碾滅在墻上，直接來超市堵我
女人的哭聲停了。
巷子口有只野貓竄過去，綠眼睛在暗處發(fā)亮。
配型...要花錢。男人囁嚅著，我們打聽了好多年才找到你...
齊小滿笑出了聲。
笑聲在巷子里回蕩，像玻璃碴子刮在鐵皮上。
李桂芳，齊建國。她念出照片背面的名字，你們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
女人茫然地抬頭。
二十六。齊小滿把照片撕成兩半，我被扔在醫(yī)院那年是1997年，不是你們說的99年。
碎片飄在地上，被風吹著打轉(zhuǎn)。
男人的臉一下子白了。
我們...我們記錯了...
齊小滿轉(zhuǎn)身就走。
她的手機在兜里震動，是孤兒院李媽媽的電話。
小滿啊，有對夫妻來院里打聽你...
已經(jīng)見到了。她咬著牙，說是我爸媽。
李媽媽嘆了口氣：我查了檔案，當年派出所的記錄確實...
李媽媽。齊小滿打斷她，我晚上回去吃飯。
臺東六路的出租屋在五樓，沒電梯。
齊小滿爬樓梯時，腿有點抖。
鑰匙插了三次才對準鎖眼。
屋里很干凈，一張床，一個衣柜，小冰箱上貼著超市促銷的便簽。
她打開冰箱，拿出昨天剩的半個饅頭。
啃到第三口時，眼淚突然砸在手背上。
饅頭咸得發(fā)苦。
手機又響了，陌生號碼。
她按了接聽，沒說話。
小滿...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我們在你樓下...
齊小滿走到窗前。
路燈下，兩個影子拉得很長。
男人正仰著頭往上看，像條擱淺的魚。
滾。她說完就掛了。
半小時后，敲門聲響起。
小滿，開開門...媽給你帶了餃子...
齊小滿把音樂聲開到最大。
五月天的《倔強》震得窗玻璃嗡嗡響。
敲門聲停了。
透過貓眼，她看見女人把保溫桶放在門口，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保溫桶是粉色的，印著褪色的卡通圖案。
齊小滿盯著它看了十分鐘，最終沒開門。
第二天上班，店長把她叫到倉庫。
那倆人一早就來了，在生鮮區(qū)轉(zhuǎn)悠。店長遞給她一杯奶茶，要不要報警
齊小滿搖搖頭。
我處理。
她在熟食區(qū)找到了他們。
女人正在挑特價雞腿，男人盯著19.9元斤的豬肋排發(fā)呆。
出去說。齊小滿壓低聲音。
超市后面的巷子比昨天更冷了。
女人從塑料袋里掏出保溫桶：還熱著...
齊小滿沒接。
做配型要多少錢
男人眼睛一亮：全套檢查加住院押金...大概兩萬...
我有三個條件。齊小滿豎起手指，第一，做親子鑒定。第二，配型不管成不成功，以后別來找我。第三...
她頓了頓：告訴我真實年份。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
保溫桶掉在地上，餃子滾出來，沾滿了灰。
1996年12月17日。
齊小滿在婦幼保健院的檔案室里，看到了自己的出生記錄。
母親李桂芳，父親齊建國。
那天特別冷。檔案室的老護士回憶道，那孩子生下來不哭，拍了好幾下屁股...
齊小滿合上檔案。
走廊上，那對夫妻緊張地看著她。
為什么騙我她問。
女人搓著衣角：怕...怕你嫌我們老...
男人補充：網(wǎng)上說，年輕人都不愿意認年紀大的父母...
齊小滿突然覺得很累。
去做鑒定吧。
青醫(yī)附院的采血窗口排著長隊。
抽血時，女人一直別過頭不敢看。
齊小滿發(fā)現(xiàn)她后頸有塊褐色的斑，和自己鎖骨上的一模一樣。
三天后取報告。
齊小滿請了假，一個人去的。
99.99%匹配。醫(yī)生推了推眼鏡，確實是直系親屬。
她坐在醫(yī)院長廊上，把報告看了十遍。
手機響了，是李媽媽。
小滿，他們...真是你父母
嗯。她盯著報告上的數(shù)字，生物學上的。
李媽媽沉默了一會：要回來住幾天嗎
不用。齊小滿攥緊報告，我能處理。
晚上，那對夫妻又來了出租屋。
這次帶了紅燒肉，裝在新的保溫桶里。
齊小滿讓他們進了門。
屋子太小，男人只能坐在床沿，女人拘謹?shù)匕ぶ洹?br />
你弟弟才十五歲...女人又開始抹眼淚，成績可好了...
齊小滿打斷她：什么時候做配型
下周三...男人急忙說，醫(yī)生說要先調(diào)理你的身體...
女人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這是你弟弟...
照片上的男孩穿著校服，臉色蒼白，但笑得很甜。
齊小滿沒接。
配型成功的話，手術(shù)費多少
夫妻倆對視一眼。
大概...三十萬。男人聲音越來越小，報銷后可能二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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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那么多錢。齊小滿實話實說。
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男朋友不是開公司的嗎
齊小滿猛地抽回手。
誰告訴你的
你們店長...女人眼神閃爍，她說你男朋友很有錢，開寶馬...
齊小滿氣得笑出來。
那是我大學同學，已婚。
屋里陷入沉默。
冰箱突然嗡嗡啟動，嚇了女人一跳。
小滿...男人搓著手，能不能...借點錢...
齊小滿站起來，拉開抽屜。
里面有個鐵盒，裝著孤兒院給她的全部遺產(chǎn)——兩千三百塊。
全在這。她把盒子塞給男人，拿了就走吧。
女人突然又跪下了。
醫(yī)生說...如果親緣移植...成功率有70%...
齊小滿看著她的發(fā)頂，已經(jīng)白了一大半。
起來。她硬邦邦地說，地上臟。
第二天是周四，齊小滿的休息日。
她去了李媽媽家。
老式居民樓里飄著炸帶魚的香味。
李媽媽給她盛了碗排骨湯：瘦了。
李媽媽。齊小滿攪著湯勺，如果他們當年真的不得已...
老人嘆了口氣：檔案里有個細節(jié)，我當年沒告訴你。
什么
你被送來時，裹著新買的襁褓。李媽媽摘下老花鏡，里面塞了三百塊錢——1996年的三百塊。
齊小滿的勺子掉在桌上。
所以不是養(yǎng)不起
至少不是窮得活不下去。李媽媽拍拍她的手，我查過當年的物價，三百塊夠買兩罐進口奶粉。
齊小滿喝完了整碗湯，卻記不得什么味道。
回家的公交車上，她收到了男人的短信。
小滿，醫(yī)生說可以先交五萬押金...
她沒回。
下車時，天已經(jīng)黑了。
樓底下站著個人影，是那個女人。
小滿...她怯生生地遞過一個塑料袋，你愛吃的炸雞...
齊小滿沒接。
為什么是我她突然問，你們沒其他親戚嗎
女人低下頭：都借遍了...
所以最后才想起還有個女兒
路燈突然亮了，照出女人臉上的皺紋。
我們...我們找了你十年...
齊小滿轉(zhuǎn)身上樓。
腳步聲在樓道里回蕩，像小時候孤兒院里的掛鐘。
走到三樓時，她聽見樓下傳來壓抑的哭聲。
很小聲，像怕被人聽見。
2.
配型檢查定在周三上午。
齊小滿請了全天假。
她站在青醫(yī)附院血液科門口，手里捏著掛號單。
消毒水的氣味讓她想起孤兒院每年冬天的流感季。
小滿！
那對夫妻從走廊盡頭跑來，女人手里拎著豆?jié){和包子。
還沒吃早飯吧女人把塑料袋往她手里塞。
齊小滿躲開了。
直接去抽血。
男人搓著手：你弟弟在病房...想先見見你...
齊小滿跟著他們拐進三病區(qū)。
最里面的床位拉著淡藍色隔簾，上面印著卡通恐龍。
簾子一掀，病床上坐著的男孩抬起頭。
齊小滿呼吸一滯。
男孩和她有一樣的下垂眼，連睫毛翹起的弧度都相似。
姐...姐姐男孩聲音很輕。
女人急忙上前：小樂，這就是你姐姐齊小滿。
男孩突然紅了眼眶。
他撐著想要下床，被男人按住了。
你血小板低，別亂動。
齊小滿站在床尾，像看一場荒誕劇。
多大了她問。
十五。男孩扯著病號服袖子，上初三。
女人插嘴：小樂年年考年級前十...
抽血前要空腹吧齊小滿打斷她。
醫(yī)生正好進來查房。
家屬都出去，先做檢查。
采血室在二樓。
齊小滿擼起袖子時，女人突然哭起來。
遭罪啊...兩個孩子都遭罪...
護士皺眉：家屬控制情緒。
針頭扎進血管時，齊小滿盯著自己的血慢慢充滿試管。
暗紅色，和她每個月在超市切到手時流的血沒什么不同。
再抽兩管。護士說，配型要測很多指標。
齊小滿看著第三管血被注滿，突然有點暈。
她想起孤兒院有個得白血病的孩子，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好了，按五分鐘。
棉球壓在針眼上，微微的疼。
回到病房時，男孩正在吃藥。
花花綠綠的藥片攤在掌心，他一把全塞進嘴里。
苦嗎齊小滿問。
男孩咧嘴笑了：比中藥好點。
女人湊過來：小滿，醫(yī)生說要交押金...
齊小滿從錢包里抽出銀行卡。
密碼是我進孤兒院的日期，960317。
男人接過卡的手有點抖。
這里面...有多少
三萬二。齊小滿說，我全部存款。
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好孩子...媽以后一定還你...
齊小滿抽回手。
不用。
男孩的表情突然變了。
爸，媽，你們要姐姐的錢
男人支支吾吾：就...暫時周轉(zhuǎn)...
男孩猛地捶了下床板。
輸液架晃了晃，藥袋危險地搖晃。
你們不是說醫(yī)藥費都湊齊了嗎
女人去按他的手：別激動...血壓該上來了...
男孩甩開她，蒼白的臉漲得通紅。
姐，這錢你不能給！
齊小滿愣住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姐，卻是在這種場合。
小樂！男人喝道，怎么跟你姐說話呢！
男孩的眼淚突然掉下來。
你們當年把姐姐扔在醫(yī)院，現(xiàn)在還有臉要錢
病房突然安靜了。
隔壁床的老太太假裝翻報紙，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女人去拉男孩的手：你懂什么...那時候...
我什么都懂！男孩吼得嗓子都劈了，你們賭錢輸光了拆遷款，怕養(yǎng)不起女兒才扔的！
齊小滿的耳朵嗡的一聲。
拆遷款
不是說什么工地出事、大出血嗎
男人一巴掌扇在男孩臉上。
胡說什么！
男孩捂著臉，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去年奶奶臨終前都告訴我了...1996年家里分了四套房子...你們半年就輸光三套...
女人癱坐在椅子上，嘴唇發(fā)抖。
齊小滿突然很想笑。
她真的笑出來了。
笑聲在病房里顯得特別刺耳。
所以...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不是因為窮
男人去拽她胳膊：小滿，你聽爸解釋...
齊小滿甩開他，退到窗邊。
四月的陽光照在她背上，卻冷得像冰。
第四套房子呢她聽見自己問。
男孩抽噎著說：去年...去年也輸了...
女人突然撲到齊小滿腳邊。
媽錯了...媽真的知道錯了...
齊小滿看著她的發(fā)頂，有幾根白發(fā)在陽光下發(fā)亮。
所以現(xiàn)在走投無路了，才想起還有個女兒
男孩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
血珠一下子冒出來，在蒼白皮膚上格外刺目。
姐，你走吧。他用手背抹著淚，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骨髓...
護士聞聲趕來。
15床！怎么又自己拔針！
一陣忙亂后，男孩重新掛上水。
他的手背上貼著新膠布，還沾著一點血跡。
齊小滿站在走廊上，透過玻璃窗看他。
男孩對她做了個快走的口型。
女人追出來拉住她。
小滿...小樂他不懂事...
齊小滿甩開她的手。
銀行卡還我。
男人臉色變了：這...已經(jīng)交費了...
那就退費。齊小滿掏出手機，要我打110嗎
男人磨蹭著從內(nèi)兜掏出卡。
密碼...密碼是多少來著
齊小滿奪過卡，轉(zhuǎn)身就走。
電梯門關(guān)上前，她聽見男孩的喊聲。
姐！對不起！
聲音隔著長長的走廊，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齊小滿站在電梯里，盯著樓層數(shù)字一個個往下跳。
1樓到了。
她沒動。
電梯又往上走。
8樓，血液科。
男孩的病房門關(guān)著，里面?zhèn)鞒鰻幊陈暋?br />
你傻��！那是你親姐！
你們配當父母嗎奶奶說姐姐差點凍死在醫(yī)院門口！
齊小滿的手放在門把上，又縮回來。
護士站有個小護士在寫記錄。
請問...齊小滿走過去，15床的押金交了多少
小護士查電腦：兩萬八。
齊小滿把銀行卡遞過去。
刷三萬，剩下兩千存他飯卡里。
小護士抬頭看她：你是他姐姐吧剛才配型結(jié)果出來了...
齊小滿心跳漏了一拍。
匹配嗎
初步看HLA有五個點相合。小護士笑笑，挺好的，親兄妹一般也就這樣。
齊小滿點點頭。
別告訴他們我來過。
她轉(zhuǎn)身時，小護士叫住她。
飯卡要登記名字...寫誰的
齊小滿想了想。
寫...圣誕老人。
走出醫(yī)院時，陽光刺得眼睛疼。
齊小滿摸到臉上有濕意，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
這是她離開孤兒院八年來，第一次哭。
公交車上，手機震個不停。
陌生號碼，肯定是那對夫妻。
她直接關(guān)機。
臺東六路的出租屋樓梯今天格外長。
齊小滿爬到三樓就腿軟了，坐在臺階上喘氣。
對門老太太倒垃圾回來，狐疑地看她一眼。
姑娘，沒事吧
齊小滿搖頭。
鑰匙插了三次才打開門。
她踢掉鞋子，直接倒在床上。
天花板上有道裂縫，像她小時候畫過的閃電。
睡到半夜，手機自動開機。
一連串提示音吵醒了她。
三條短信，一個未接來電。
最新一條是半小時前發(fā)的。
姐姐，我是小樂。錢我讓爸媽退給你，他們不肯，我報警了。
齊小滿盯著屏幕看了很久。
手指在鍵盤上懸著，最終只回了一個嗯。
第二天上班，店長把她叫到辦公室。
那倆人又來了，在生鮮區(qū)轉(zhuǎn)悠一上午了。
齊小滿透過百葉窗縫隙看出去。
女人在挑打折的凍雞翅，男人站在奶粉貨架前發(fā)呆。
我出去說清楚。
生鮮區(qū)的冷氣開得很足。
齊小滿走過去時，女人打了個哆嗦。
小滿...她手里拎著兩包雞翅，媽給你做飯...
不必。齊小滿壓低聲音，錢不用還了，以后別來找我。
男人急了：那小樂的病...
我會定期往醫(yī)院賬戶打錢。齊小滿看著他的眼睛，但你們再出現(xiàn)一次，一分錢都沒有。
女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弟弟昨晚發(fā)燒到39度...一直喊姐姐...
齊小滿甩開她。
我下午去趟醫(yī)院。
她沒告訴這對夫妻，自己請了假。
午休時間，齊小滿去了趟銀行。
三年的積蓄只剩四千，她取了三千。
青醫(yī)附院三病區(qū)很安靜。
15床的簾子拉著，里面?zhèn)鞒鲇螒蛞粜А?br />
齊小滿輕輕掀開一角。
男孩靠在床頭玩手機，瘦得鎖骨凸出來。
誰...姐！
男孩手忙腳亂地藏手機。
齊小滿把水果放在床頭柜上。
發(fā)燒了還玩手機
男孩耳朵紅了。
就是...有點無聊。
他手背上全是針眼，青紫一片。
齊小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爸媽呢
回家拿換洗衣服了。男孩猶豫了一下，姐...錢的事...
齊小滿從包里拿出信封。
三千，藏好別給他們。
男孩猛地搖頭。
我不要！警察說能幫我要回那三萬...
齊小滿把信封塞進枕頭底下。
不是給他們的，是給你的。
男孩突然哭了。
眼淚砸在白色被單上，暈開一個個小圓點。
奶奶說...他抽噎著，當年姐姐被扔在醫(yī)院時...才七斤重...
齊小滿喉頭發(fā)緊。
都過去了。
男孩從枕頭下摸出個小鐵盒。
這是我攢的壓歲錢...給你...
鐵盒里整整齊齊碼著鈔票，最大面額五十，還有一堆硬幣。
一千四百六十二塊五。男孩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想買新球鞋的...
齊小滿的眼淚突然就止不住了。
她轉(zhuǎn)過臉，用力抹眼睛。
傻不傻...
男孩小心翼翼地問：姐...我能加你微信嗎
齊小滿掏出手機。
掃碼時，她看見男孩的頭像是只咧嘴笑的柴犬。
我叫齊小樂。他認真地說，快樂的樂。
齊小滿保存聯(lián)系人。
我知道，病歷卡上寫著。
窗外突然下雨了。
雨點打在玻璃上，像很多小手指在敲。
齊小樂看著窗外。
姐，你恨他們嗎
齊小滿也看向窗外。
雨中的醫(yī)院花園模糊成一片綠色。
不知道。她輕聲說，但我不恨你。
齊小樂的眼淚又掉下來。
等我病好了...我打工還你錢...
齊小滿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很軟，像她小時候養(yǎng)過的那只流浪狗。
快好起來吧。她說，等你中考。
離開時，她在護士站停了一下。
15床...預后怎么樣
護士翻著記錄。
中危組，化療效果不錯，如果移植成功...
齊小滿點點頭。
下周我還來抽血。
雨還在下。
齊小滿站在醫(yī)院門口，看行人匆匆撐開傘。
手機震了一下。
是齊小樂發(fā)來的消息。
姐，下雨了，一樓便民處有愛心傘。
齊小滿沒去借傘。
她走進雨里，讓雨水沖掉臉上的淚。
臺東六路的巷子口，有個熟悉的人影。
是李媽媽，撐著把黑傘。
就知道你不帶傘。老人遞過保溫杯，姜糖水。
齊小滿接過杯子，熱氣糊了一眼鏡。
李媽媽...她的聲音悶在杯子里，我該怎么辦
老人摸摸她濕漉漉的頭發(fā)。
先回家換衣服。
出租屋里，李媽媽用毛巾給她擦頭發(fā)。
像小時候每次她淋雨回來一樣。
那孩子...像你嗎
齊小滿想起病床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比我善良。
李媽媽嘆了口氣。
血緣有時候很奇妙。她收起毛巾，當年把你送來孤兒院的老警察說...
說什么
說你被撿到時，不哭不鬧，就睜著眼睛看人。李媽媽笑了，像個小大人。
齊小滿捏著杯子。
那小樂...他會不會...
別想太多。李媽媽打斷她，先看配型結(jié)果。
晚上，齊小滿收到齊小樂發(fā)來的照片。
是一張數(shù)學試卷，98分。
今天周測，全班第三！
齊小滿保存了圖片。
她翻出抽屜深處的存折，上面還有九千多。
是留著讀夜大的學費。
手機又響了。
姐，爸媽看到水果了，說是你買的...他們好像哭了。
齊小滿沒回。
她打開電腦，搜索骨髓捐獻注意事項。
凌晨一點，新消息提示音又響了。
姐，。
齊小滿盯著這四個字看了很久。
最后回了個月亮的表情。
窗外，雨停了。
月光照在床頭，像一塊小小的銀幣。
3.
齊小滿接到醫(yī)院電話時，正在超市整理貨架。
是齊小樂的家屬嗎請立即來醫(yī)院一趟。
護士的聲音很平靜，但齊小滿的手指還是抖了一下，碰倒了一排罐頭。
她沒請假，直接跑出超市，攔了輛出租車。
青醫(yī)附院，快。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她盯著自己的膝蓋，腦子里全是齊小樂笑嘻嘻的臉。
姐，等我病好了，我?guī)闳コ晕覀儗W校門口的烤冷面！
姐，我數(shù)學又考第一了！
姐，你別給他們錢，他們不值得……
他不該死的。
他才十五歲。
醫(yī)院走廊比往常更安靜。
齊小滿走到病房門口時，聽見里面?zhèn)鱽韷阂值目蘼暋?br />
她推開門。
病床上空蕩蕩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仿佛從沒有人躺過。
女人癱坐在地上，手里攥著一張紙，哭得撕心裂肺。
男人站在窗邊，低著頭，肩膀微微發(fā)抖。
小樂呢齊小滿問。
女人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像爛桃子。
小滿……他……他走了……
齊小滿沒哭。
她只是走過去，掀開枕頭——
下面還壓著她上次給齊小樂的三千塊錢，一分沒動。
旁邊放著一個小本子，翻開第一頁，歪歪扭扭地寫著：
姐，對不起，我還是沒挺住。錢還給你，別讓爸媽拿走。
齊小滿合上本子，塞進自己包里。
女人撲過來抓住她的腿。
小滿！你弟弟走了……我們只剩你了……
齊小滿低頭看她。
你們是不是又去賭了
女人的哭聲戛然而止。
男人猛地轉(zhuǎn)過身：你胡說什么！
齊小滿從包里掏出一張紙，甩在他們面前。
醫(yī)院催費單，上周就該交的錢，你們沒交。
紙飄到地上，女人不敢撿。
我們……我們只是暫時周轉(zhuǎn)不開……
齊小滿笑了。
小樂最后幾天，你們是不是根本沒來看他
男人臉色變了：我們……我們有事……
什么事打麻將賭錢
女人突然尖叫道：他是我們的兒子！我們難道不難受嗎！
齊小滿看著她，突然覺得特別累。
你們不配當父母。
她轉(zhuǎn)身往外走。
女人在后面哭喊：小滿！你不能不管我們啊！
齊小滿頭也不回。
小樂才是我家人，你們不是。
走廊盡頭的護士站，小護士叫住她。
齊小姐，小樂有東西留給你。
她遞過來一個信封。
齊小滿拆開，里面是一張照片——
齊小樂站在學校門口，比著剪刀手，笑得陽光燦爛。
背面寫著一行字：
姐，你要開心。
齊小滿把照片放進錢包里。
走出醫(yī)院時，外面在下雨。
她沒撐傘，慢慢走進雨里。
雨水混著眼淚流下來，但她沒擦。
她終于有家人了。
即使他已經(jīng)不在了。
一個月后
齊小滿辭掉了超市的工作。
她用攢的錢報了個夜校，學會計。
周末的時候，她會坐公交車去墓園，帶一包烤冷面，放在齊小樂的墓碑前。
姐今天考試及格了。
姐換工作了，工資高了一點。
姐……有點想你。
風輕輕吹過，墓碑上的少年照片依舊在笑。
齊小滿蹲下來，擦了擦照片上的灰。
下次給你帶數(shù)學卷子，你不是最愛考第一嗎
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
雨后的陽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終于不再是一個人了。
即使只剩下回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