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入職
七月的蟬鳴裹著暑氣撞進(jìn)動物園大門時，林小夏正站在員工通道的玻璃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工牌。金屬牌有點硌皮膚，上面印著
XX
市動物園雨林館引導(dǎo)員，照片里的她抿著嘴笑，右邊酒窩淺得幾乎看不見
——
那是今早出門前特意對著鏡子練了十分鐘的
標(biāo)準(zhǔn)服務(wù)微笑。
新來的
身后傳來沙啞的男聲。小夏回頭，看見個穿藍(lán)色工裝的中年男人，工裝左胸繡著
張
字，袖口沾著幾點暗紅污漬，像沒洗干凈的果汁，又像……
血。
我是林小夏，今天第一天報道。
她趕緊點頭，把工牌往領(lǐng)口按了按，您是帶教前輩吧
男人扯了扯嘴角，沒接話，轉(zhuǎn)身往員工樓走：先領(lǐng)手冊。園長說了，雨林館的規(guī)矩比別的區(qū)域多，記不住就別上崗。
員工樓二樓的辦公室飄著濃得化不開的茉莉花茶味。園長坐在轉(zhuǎn)椅上，背對著窗戶，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幾乎要漫到小夏腳邊。他沒抬頭，只從抽屜里抽出一本藍(lán)色封皮的手冊，啪
地拍在桌上：重點看第一條。
小夏翻開，第一頁用加粗黑體寫著：
雨林館員工守則（2023
版）
雨林館開放時間為
8:00-18:00，18:00
后禁止任何人員滯留。若因特殊情況需延時，須提前向園長報備并獲得書面許可。
記住了
園長終于抬頭，鏡片后的眼睛泛著冷光，去年有個小子下班時撿了只迷路的鸚鵡，多留了二十分鐘
——
后來監(jiān)控里只拍到他的工牌，掛在蝴蝶蘭架子上晃。
小夏喉結(jié)動了動，手冊在手里沁出薄汗：知、知道了。
跟老張去熟悉場地。
園長低頭翻文件，別問不該問的，比如‘夜巡’。我們這沒有夜巡崗。
——
雨林館的玻璃穹頂濾下斑駁的光，空氣里浮動著潮濕的植物腥氣。老張雙手插兜，慢悠悠帶著小夏繞展柜：左邊是兩棲動物區(qū)，樹蛙、箭毒蛙；右邊是爬行動物，黃金蟒、綠樹蚺。游客問什么答什么，別多嘴。
那……
游客守則里說雨林館安全，是真的嗎
小夏想起今早路過游客中心時，公告欄上貼的《雨林館游覽須知》，第一條就是
本館為全封閉生態(tài)區(qū)，所有動物均經(jīng)過安全評估，可放心參觀。
老張腳步頓了頓，袖口的紅漬在綠葉間格外刺眼：守則寫的還能有假
他說這話時，目光掃過墻角的監(jiān)控攝像頭，聲音突然放輕，不過……
閉館后別碰任何展柜的電源鍵。上個月有個實習(xí)生調(diào)射燈角度，結(jié)果……
結(jié)果怎么了
咳，當(dāng)我沒說。
老張干咳兩聲，加快腳步，到點了，去換班。
——
首日工作比小夏想象中順利。雨林館的游客不多，大多是帶孩子的家長，問的問題不外乎
樹蛙有毒嗎黃金蟒會咬人嗎，她照著手冊答得滴水不漏。
17:50，小夏站在入口處，舉著
離館提示牌。最后一批游客離開時，穿背帶褲的小男孩突然掙脫媽媽的手，撲到樹蛙展柜前：媽媽你看！小青蛙的眼睛變細(xì)了！
小夏順著看過去
——
那只平時總縮在苔蘚里打盹的樹蛙，此刻正扒著玻璃，圓溜溜的瞳孔竟變成了豎直的細(xì)線，像貓的眼睛。
這是樹蛙的‘雨前反應(yīng)’哦。
她笑著蹲下來，它們能感應(yīng)濕度變化，瞳孔變細(xì)說明要下雨啦。
男孩媽媽皺了皺眉，拽著孩子快步離開：什么雨前反應(yīng)，怪滲人的。
小夏直起腰，發(fā)現(xiàn)樹蛙還在盯著她。它的后腿輕輕蹬了蹬玻璃，發(fā)出
咔嗒
一聲，像在敲摩斯密碼。
——
18:00
整，電子鐘準(zhǔn)時響起
閉館提示音。小夏檢查完所有展柜的射燈（調(diào)到最低亮度），鎖好入口門，轉(zhuǎn)身要走時，余光瞥見墻上的電子鐘
——
顯示的時間是
18:05。
壞了
她嘀咕著湊近，伸手按了按鐘面。金屬外殼冰得刺骨，數(shù)字屏突然閃爍起來：18:05→18:06→18:07……
小夏
老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怎么還沒走
小夏猛地回頭，撞得展柜的綠蘿晃了晃。老張站在陰影里，工裝袖口的紅漬泛著暗褐，像干涸的血：18:00
后滯留，園長知道要罵人。
鐘……
鐘壞了。
小夏指著電子鐘，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了閉館時間，但它在走。
老張?zhí)ь^看了眼，突然笑了：這破鐘早該換了，上個月就停過。趕緊走，我鎖門。
他推搡著小夏往出口走，鑰匙串在手里叮當(dāng)作響。小夏被他推著，眼角余光掃過樹蛙展柜
——
那只豎瞳的樹蛙不見了，原本趴著的苔蘚上，多出一道濕淋淋的痕跡，像某種爬行動物的腳印。
——
出了雨林館，暮色已經(jīng)漫上來。小夏摸出手機(jī)看時間，18:12，和電子鐘顯示的
18:07
對不上。她正疑惑，口袋里的員工手冊突然硌了她一下
——
是第
7
條的位置，她今早用熒光筆標(biāo)過重點：
7.
若發(fā)現(xiàn)樹蛙瞳孔變豎，立刻背對展柜，默念
我是人
三遍。禁止與變瞳樹蛙對視超過
3
秒。
風(fēng)裹著遠(yuǎn)處猛獸區(qū)的低吼吹過來，小夏后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低頭看工牌，照片里的自己還在笑，但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酒窩好像比早上深了些，深到幾乎要陷進(jìn)皮膚里。
身后傳來
咔嗒
一聲
——
是雨林館的大門落鎖了。
小夏加快腳步往員工宿舍走，沒注意到身后的玻璃穹頂下，所有射燈突然變成了幽綠色。樹蛙展柜里，十幾只樹蛙正排成整齊的一列，它們的瞳孔全是豎線，像無數(shù)把指向出口的小刀。
其中一只樹蛙抬起前爪，輕輕碰了碰玻璃。
咔嗒。
第二章：矛盾
第二天清晨，小夏是被雨聲驚醒的。
員工宿舍的窗戶沒關(guān)嚴(yán)，雨絲裹著泥土味飄進(jìn)來，打濕了床頭的員工手冊。她翻到第
7
條，熒光筆的痕跡被水暈開，我是人
三個字像泡在血里的蛆蟲。
雨林館今天閉館
同屋的保潔阿姨端著漱口杯推門進(jìn)來，廣播說暴雨天氣，部分場館暫停開放。你運氣好，能多睡會兒。
小夏猛地坐起來：雨林館也閉館
可不是。
阿姨擦了擦鏡子上的霧氣，說是電路檢修。不過我昨天值夜班，路過雨林館時，看見玻璃穹頂下有白光閃
——
像閃光燈，又像……
她突然噤聲，盯著鏡子里小夏的倒影，你工牌照片怎么回事
小夏低頭。工牌上的照片還是她的臉，但原本彎彎的眼睛變得又直又平，嘴角的酒窩徹底消失了，像被人用橡皮狠狠擦過一遍。
可能是打印機(jī)故障。
她扯出個笑，把工牌塞進(jìn)領(lǐng)口，我去園區(qū)轉(zhuǎn)轉(zhuǎn)，領(lǐng)點備用物資。
——
雨下得很密，園區(qū)大道上幾乎沒游客。小夏撐著傘往游客中心走，路過公告欄時，被新貼的《雨林館游覽須知》絆住了腳。
紅底白字的紙張還帶著油墨味，第一條寫著：本館為全封閉生態(tài)區(qū)，所有動物均經(jīng)過安全評估，可放心參觀。若觀察到樹蛙瞳孔變豎，屬正常生理現(xiàn)象（雨前反應(yīng)），無需驚慌。
她摸出兜里的員工手冊，翻到第
7
條：若發(fā)現(xiàn)樹蛙瞳孔變豎，立刻背對展柜，默念‘我是人’三遍。禁止與變瞳樹蛙對視超過
3
秒。
雨滴打在傘面上，小夏的手指在兩條規(guī)則間來回移動。游客守則說
正常，員工手冊說
危險——
這不是矛盾嗎
小姑娘。
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夏轉(zhuǎn)身，看見個穿灰外套的老人，雨水順著他的白發(fā)往下淌，手里攥著半張皺巴巴的紙條：別信綠色的光。
您說什么
小夏下意識后退一步，踩進(jìn)了水洼里。
老人沒回答，只是把紙條往她手里塞：我女兒也在雨林館工作過。她走之前說，館里的光會吃人。
他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你見過穿綠裙子的小囡嗎扎羊角辮，左眼角有顆痣
小夏想起昨天閉館前那個突然出現(xiàn)又消失的綠裙女孩
——
她當(dāng)時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沒、沒見過。
她捏緊紙條，雨水順著指縫滲進(jìn)去，您……
需要幫忙嗎
老人的表情瞬間垮下來，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不用了。記住，別信綠色的光。
他轉(zhuǎn)身往猛獸區(qū)走，背影很快融進(jìn)雨幕里，只留下一句模糊的呢喃，蝴蝶溫室的花，開得太艷了……
——
下午雨停時，小夏被老張叫回雨林館
整理物資。
工具柜在兩棲動物區(qū)的角落，霉味混著消毒水味直往鼻子里鉆。小夏踮腳夠最上層的清潔劑，一摞舊賬本
嘩啦
掉下來，夾在中間的日記本
啪
地翻開在地上。
封皮是磨舊的牛皮紙，第一頁寫著
雨林館清潔工周建國
2023
年
5
月
-
7
月。小夏蹲下去撿，目光掃過最新的一頁：
7
月
15
日
暴雨
夜班打掃雨林館，18:30
時，蝴蝶溫室的門自己開了。白蝴蝶像云一樣涌出來，纏在我脖子上，我聞到血味，甜津津的。
我數(shù)到
1、2、3，想跑，可腳像粘在地上。玻璃展柜里的樹蛙都在笑，它們的瞳孔是豎的，像針。
后來園長來了，他說
沒有蝴蝶溫室，還讓我喝綠豆湯。湯是涼的，我喝下去，樹蛙的笑聲就鉆進(jìn)我腦袋里了。
7
月
20
日
晴
今天在員工廁所照鏡子，鏡子里不是我。它穿綠衣服，臉是一團(tuán)霧，它說
老周，你不是人。
我撕了半張工牌攥在手里（紙是藍(lán)虛線的），它尖叫著跑了。園長說我
壓力大，讓我多喝綠豆湯。
綠豆湯里有白色粉末，我沒喝。
7
月
25
日
陰
食堂的綠豆湯不能喝！今早我看見打湯的阿姨往桶里撒粉，白的，像骨灰。
喝了湯的小趙，他的影子變成了樹蛙。我沖他喊
快跑，他說
周叔你眼花了，可他的影子明明在爬，往雨林館方向爬。
小夏的手在發(fā)抖。日記本最后一頁貼著半張便簽，字跡歪歪扭扭：別信他們說的‘綠色是安全色’……
找著清潔劑了嗎
老張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小夏手忙腳亂地把日記本塞回工具柜，轉(zhuǎn)身時撞翻了墻角的水桶。水濺在地上，倒映出老張的影子
——
那影子比他本人高很多，后背拱著，像某種四足動物。
馬、馬上。
她彎腰撿清潔劑，余光瞥見老張的鞋尖
——
是雙沾著泥的黑膠鞋，鞋幫上有一道細(xì)長的劃痕，像被尖銳的爪子抓過。
——
閉館時，小夏主動留了十分鐘
檢查電路。
她站在樹蛙展柜前，盯著那只總愛撞玻璃的樹蛙。它的瞳孔還是圓的，縮在苔蘚里打盹，和游客守則里寫的
無害
一模一樣。
我是人。
小夏輕聲念，我是人。我是人。
樹蛙突然睜開眼，瞳孔瞬間縮成豎線。它前爪扒著玻璃，后腿蹬了蹬，在上面留下一道濕痕
——
是個歪歪扭扭的
人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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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倒退兩步，后腰撞在展柜邊緣。她摸出手機(jī)，想拍張照片發(fā)給老張，屏幕卻突然黑屏，再亮?xí)r顯示
無服務(wù)。
更詭異的是，手機(jī)相冊里多了張照片：綠裙小女孩站在蝴蝶溫室門前，回頭對鏡頭笑，左眼角有顆痣。照片拍攝時間是昨天
17:58——
可昨天閉館前，她根本沒見過這個女孩。
小夏
小夏猛地轉(zhuǎn)身，手機(jī)
啪
地掉在地上。老張舉著鑰匙串站在門口，工裝袖口的紅漬比昨天更明顯了，幾乎浸透了半只袖子：18:00
了，該走了。
我……
我手機(jī)掉了。
她蹲下?lián)焓謾C(jī)，瞥見老張腳邊的影子
——
這次不是四足動物，而是個穿綠衣服的女人，長發(fā)垂到地上。
快點。
老張的聲音變得很輕，像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過來，再晚，雨林館的光就要變了。
——
回宿舍的路上，小夏繞到監(jiān)控室。值班的小哥正啃著泡面，聽見她要調(diào)昨天的雨林館錄像，眉毛挑了挑：權(quán)限呢
我是雨林館的引導(dǎo)員，昨天可能漏了游客……
行吧行吧。
小哥敲了敲鍵盤，昨天
17:00
到
18:00
的
屏幕里的雨林館空無一人。小夏盯著時間軸，17:58
的畫面里，只有她自己站在入口處舉提示牌，根本沒有綠裙女孩。
你記錯了吧
小哥吸了口面，昨天暴雨預(yù)警，下午三點后就沒游客進(jìn)雨林館了。
小夏的指甲掐進(jìn)掌心。她摸出工牌，照片里的自己面無表情，眼睛像兩粒玻璃珠。更恐怖的是，照片邊緣浮起一層淡綠色，像被水浸泡過的老照片。
身后的空調(diào)突然發(fā)出
嗡
的一聲，小夏打了個寒顫。她想起老周日記里的話：綠豆湯里有白色粉末……
影子會變。
手機(jī)在兜里震動，是條陌生短信：今晚
22:00，雨林館電子鐘會顯示正確時間。
發(fā)件人號碼是亂碼，末尾附著一張照片
——
正是她手機(jī)里多出來的那張綠裙女孩，照片里的門楣上，隱約能看見
蝴蝶溫室
四個字。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小夏望著手機(jī)屏幕里的女孩，她的嘴角慢慢咧開，露出兩排細(xì)小的白牙，和樹蛙的牙齒一模一樣。
第三章：線索
小夏是被一陣腐臭味熏醒的。
宿舍的窗臺上，不知何時多了朵白色蝴蝶蘭。花瓣邊緣泛著黑褐，像被火燒過，花蕊里爬出幾只白色小蟲子，正往她枕頭方向蠕動。
她尖叫著掀開被子，蟲子
簌簌
掉在地上，瞬間鉆進(jìn)地磚縫里不見了。床頭的員工手冊攤開著，第
11
條被紅筆圈了又圈：禁止私自帶館內(nèi)植物出館，違者后果自負(fù)。
這花……
小夏捏著花瓣的手在發(fā)抖。雨林館的蝴蝶蘭展柜就在樹蛙區(qū)旁邊，她昨天根本沒靠近過
——
難道是有人趁她睡著時放的
手機(jī)在床頭柜震動，是老張發(fā)來的消息：今天中班，14:00
到崗。記得喝食堂的綠豆湯，園長特意交代的。
小夏盯著
綠豆湯
三個字，想起老周日記里的警告：喝了湯的小趙，影子變成了樹蛙。
她翻身下床，把工牌塞進(jìn)牛仔褲口袋，工牌邊緣的綠色暈染得更厲害了，幾乎要蓋住照片。
——
食堂的綠豆湯飄著甜膩的香氣。小夏端著碗站在窗口，看打湯的阿姨用木勺攪動桶底，白色粉末隨著漣漪翻上來，像骨灰摻在湯里。
小林
后勤主管王姐端著餐盤湊過來，發(fā)什么呆呢這湯可補(bǔ)了，園長說喝了防中暑。
小夏擠出個笑：我……
我胃不舒服，喝不下。
王姐的表情突然變了。她盯著小夏的工牌，瞳孔微微收縮：你這照片……
什么時候換的
沒換啊。
小夏摸向工牌，指尖觸到一片潮濕
——
照片上的自己，左眼正緩緩滲出綠色液體，像眼淚。
王姐猛地后退兩步，撞翻了身后的餐盤。瓷片碎裂聲中，她尖叫著跑向門口：怪物！雨林館的怪物混進(jìn)來了！
食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員工都轉(zhuǎn)頭看向小夏，他們的影子在地面扭曲著
——
有的拱背如獸，有的長出細(xì)長的尾巴，有的干脆是團(tuán)模糊的綠霧。
王姐你誤會了！
小夏想解釋，可喉嚨像被塞進(jìn)一團(tuán)棉花，我是林小夏，昨天剛?cè)肼毜摹?br />
她工牌照片在滲綠液！
不知誰喊了一句。
人群開始騷動。小夏轉(zhuǎn)身沖向大門，卻被保安老李攔住。他的影子是只巨大的樹蛙，前爪按在她肩膀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跟我去園長辦公室。
——
園長辦公室的空調(diào)開得很低，小夏抱著胳膊坐在沙發(fā)上，工牌被沒收放在茶幾上。照片里的綠液還在流，在木頭上洇出個歪歪扭扭的
它
字。
解釋吧。
園長靠在轉(zhuǎn)椅上，手指敲著老周的日記本
——
正是小夏昨天在工具柜里找到的那本，你怎么拿到周建國的日記
小夏喉嚨發(fā)緊：我整理物資時……
它自己掉出來的。
周建國上個月就離職了。
園長推了推眼鏡，他走前精神出了問題，總說看見‘蝴蝶溫室’，說樹蛙會笑。你知道我們動物園沒有蝴蝶溫室，對吧
可監(jiān)控……
監(jiān)控
園長突然笑了，監(jiān)控里能拍到的，都是該被拍到的。
他打開抽屜，取出個透明塑封袋，里面裝著半張帶血的工牌，這是周建國留下的。他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是在雨林館的蝴蝶蘭展柜前，把自己的左手按在了射燈上。
小夏湊近看
——
塑封袋里的工牌邊緣是藍(lán)色虛線，和員工手冊的虛線一模一樣。工牌上的照片模糊不清，只看得見一片綠色。
他說虛線能保護(hù)他。
園長的聲音變得很輕，可最后，他的左手變成了樹蛙的爪子。
辦公室的座機(jī)突然響起。園長接起電話，臉色瞬間煞白：什么雨林館的電子鐘……
顯示
23:07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
哐當(dāng)
倒在地上，讓所有員工撤離！不要靠近雨林館！
——
小夏是跟著園長沖進(jìn)雨林館的。
玻璃穹頂下的燈光全變成了綠色，像泡在硫酸銅溶液里。電子鐘在入口處瘋狂閃爍：23:07→23:08→23:09，比正常時間快了七小時。
樹蛙展柜！
園長吼道。
小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
原本裝著樹蛙的展柜空了，玻璃內(nèi)側(cè)布滿抓痕，地上散落著幾片半透明的薄膜，像蛻下來的皮。
更恐怖的是，展柜正中央的苔蘚上，用樹蛙的血寫著一行字：她來了。
誰來了
小夏的聲音在發(fā)抖。
園長沒有回答。他盯著墻角的蝴蝶蘭展柜，瞳孔劇烈收縮。小夏順著看過去
——
蝴蝶蘭的花瓣全部朝內(nèi)卷曲，露出中間的花蕊，每根花蕊上都停著一只白色蝴蝶，翅膀上印著藍(lán)色虛線。
蝴蝶溫室……
園長喃喃自語，它真的開了。
——
蝴蝶蘭展柜的玻璃突然
咔
地裂開一道縫。
小夏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展柜上。那是爬行動物區(qū)的綠樹蚺展柜，平時總盤成一團(tuán)的蛇，此刻正昂著頭，蛇信子快速吞吐，盯著蝴蝶蘭的方向。
跑！
園長拽著小夏往出口沖，它靠認(rèn)知混亂生存，我們暴露了！
可出口的門被鎖住了。小夏撲過去拉門把手，金屬燙得她縮回手
——
門把手上纏著白色蝴蝶，翅膀扇動的聲音像嬰兒的嗚咽。
它來了。
園長的聲音在發(fā)顫，它能模仿我們最害怕的人……
嗚咽聲突然變成了小女孩的笑聲。小夏轉(zhuǎn)身，看見綠裙女孩站在蝴蝶蘭展柜前，左眼角的痣紅得像血。她的腳沒有沾地，懸浮在離地面十厘米的地方，影子是只巨大的樹蛙。
姐姐。
女孩歪著頭笑，蝴蝶溫室的花好香，你要不要和我去看
小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想起手機(jī)里那張照片，想起監(jiān)控里不存在的身影，想起老周日記里的
白蝴蝶纏在脖子上。
我不認(rèn)識你。
她攥緊口袋里的員工手冊，虛線頁硌得手心生疼，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
女孩的笑容僵住了。她的臉開始扭曲，皮膚下凸起無數(shù)個小包，像有什么東西要破體而出。小夏尖叫著閉眼，再睜眼時，女孩已經(jīng)站在她面前，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你不是人。
女孩的聲音變成了老周的沙啞嗓音，你喝了綠豆湯，你的影子是樹蛙，你的照片在滲綠液，你和我們一樣……
住口！
小夏抽出員工手冊，用虛線頁拍向女孩的臉。
奇跡發(fā)生了
——
女孩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被火燒的紙一樣卷曲、變黑，最后
轟
地炸開，變成無數(shù)只白蝴蝶。
蝴蝶們撲向小夏，翅膀上的虛線刮得她臉生疼。她閉緊眼睛，感覺有一只蝴蝶鉆進(jìn)了她的耳朵，在里面輕輕說：明天晚上，雨林館的光會更綠……
——
園長是在蝴蝶消失后暈倒的。小夏把他拖到安全出口旁，摸出手機(jī)報警，可屏幕上依舊顯示
無服務(wù)。
她低頭看工牌，照片里的綠液已經(jīng)止住了，那個
它
字卻更清晰了。再看園長的影子
——
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了綠裙女孩的模樣，正歪著頭對她笑。
小夏。
園長突然醒了，眼神空洞得像具傀儡，跟我去蝴蝶溫室，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小夏后退兩步，撞翻了墻角的清潔桶。水濺在地面，倒映出她的影子
——
那影子和她本人一模一樣，只是左眼角多了顆紅痣，和綠裙女孩的位置分毫不差。
雨林館的電子鐘還在瘋狂跳動：23:59→00:00→00:01……
窗外傳來雷聲，小夏突然想起老周日記的最后一頁。她摸出那張被雨水泡皺的便簽，上面的字在綠光下泛著詭異的熒光：
如果它問你
你是人嗎，千萬不要回答。
第四章：危機(jī)
凌晨的雨林館像口綠色的棺材。
小夏背貼著爬行動物展柜，聽著園長的腳步聲在穹頂下回蕩。他的影子還保持著綠裙女孩的輪廓，發(fā)梢滴著黏液，每走一步，地面就洇出深色的水痕。
小夏，過來。
園長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像摻了蜜的毒藥，蝴蝶溫室的花會治好你的‘病’，它們能讓你忘記害怕，忘記規(guī)則……
小夏攥緊員工手冊的虛線頁。這是她從手冊最后撕下來的，邊緣還留著毛糙的纖維。老周日記里寫過：虛線是它的弱點，攥緊能聽見自己心跳。
此刻她掌心全是汗，虛線頁被揉成一團(tuán)，卻真的能聽見
——咚、咚、咚，比平時快了三倍的心跳聲，像面小鼓在敲
逃。
我不去。
她強(qiáng)迫自己直視園長的眼睛，你不是園長，你是它變的。
園長的瞳孔突然擴(kuò)散成兩個黑洞。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嘴細(xì)小的白牙（人類不可能有這么多牙齒）：聰明的小姑娘�？赡阒绬崮阕蛱炫隽藰渫艿恼构�，今天摸了蝴蝶蘭的花瓣，剛才還用虛線頁打我
——
你早就是‘不干凈’的了。
他抬起手，指尖長出半透明的鱗片（像樹蛙的皮膚）：你聞聞看，雨林館的空氣里都是甜的，那是血的味道。你喝了綠豆湯嗎沒喝沒關(guān)系，你的影子已經(jīng)喝了
——
它在替你嘗。
小夏猛地低頭。地面的影子正緩緩抬起手，指尖也長出了鱗片。影子的紅痣在綠光下泛著妖異的光，和綠裙女孩的位置分毫不差。
姐姐。
稚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小夏抬頭，看見綠裙女孩吊在穹頂?shù)耐L(fēng)管道上，雙腿像樹蛙一樣盤著金屬支架，眼睛泛著幽綠的光：你看，蝴蝶溫室的門開了哦。
她指向蝴蝶蘭展柜。原本閉合的玻璃門不知何時完全敞開，門內(nèi)飄出濃郁的甜香（像腐爛的荔枝混著血腥），門后是條鋪著青石板的長廊，墻壁上爬滿發(fā)光的苔蘚，每隔三步就掛著一盞玻璃燈，燈里困著無數(shù)白蝴蝶。
那不是蝴蝶溫室。
小夏咬著嘴唇，動物園沒有蝴蝶溫室，游客守則里寫的。
游客守則
女孩歪頭笑，游客守則是給傻子看的。你看
——
她抬手一揮，入口處的公告欄突然發(fā)出
刺啦
一聲。小夏轉(zhuǎn)頭，看見《雨林館游覽須知》的紙張正在自我改寫，墨跡像活物般游動：
若在
22:00
后滯留雨林館，立刻尋找穿綠衣服的工作人員，他們會送你回家。
小夏的員工手冊在兜里發(fā)燙。她翻到第
12
條，用紅筆標(biāo)過的字幾乎要燒穿紙頁：絕對不要相信穿綠衣服的人，他們不是人類。
規(guī)則在打架。小夏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的景物開始重影
——
雨林館的玻璃穹頂時而清晰，時而變成蝴蝶溫室的青石板長廊；園長時而穿著藍(lán)色工裝，時而套著綠裙子；綠裙女孩的臉時而天真，時而爬滿樹蛙的皮膚。
選吧。
園長的聲音同時從前后左右傳來，相信游客守則，跟綠衣服的‘工作人員’走；或者相信員工手冊，留在雨林館里
——
可你知道嗎雨林館本身就是蝴蝶溫室，是它的胃。
小夏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疼痛讓她清醒了一瞬。她想起老周日記里的另一句話：它怕疼，怕血，怕人記得自己是人。
她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進(jìn)嘴里，重影的景物突然清晰了
——
園長還穿著藍(lán)色工裝，只是他的左眼球變成了樹蛙的金色豎瞳；綠裙女孩的腳下拖著條半透明的尾巴（像樹蛙的后腿）；蝴蝶溫室的門還在，但門內(nèi)的長廊盡頭，有團(tuán)黑影正緩緩逼近。
我是人！
小夏尖叫著把虛線頁按在園長的豎瞳上，我是人！我是人！
園長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他的豎瞳開始潰爛，流出綠色的膿水，影子
滋啦
一聲燒出個洞。綠裙女孩從通風(fēng)管上摔下來，尾巴砸在地上，發(fā)出
咔
的骨折聲。
殺了她！
女孩尖叫著，她的血是干凈的，她的認(rèn)知沒被污染！
樹蛙展柜突然
轟
地炸裂。
成百上千只樹蛙涌出來，它們的瞳孔全是豎線，皮膚泛著病態(tài)的粉紅（正常樹蛙是翠綠色的）。有的跳上展柜頂，有的扒著小夏的褲腳，有的直接撞向她的臉
——
它們的嘴張得老大，露出和園長一樣的細(xì)小白牙。
小夏瘋狂揮手驅(qū)趕，卻感覺有什么濕滑的東西鉆進(jìn)了她的袖口。她低頭，看見一只樹蛙正沿著她的手臂往上爬，它的后腿上沾著半片藍(lán)色虛線（和員工手冊的虛線一模一樣）。
是它的眼睛！
老周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里響起，樹蛙是它的眼睛，吃人的時候會替它嘗味道！
小夏顫抖著摸出打火機(jī)（早上給游客點驅(qū)蚊香用的）。她扯下一縷袖子，蘸上樹蛙的黏液（黏糊糊的，像鼻涕），點燃后甩向最近的展柜。
火焰騰地竄起。樹蛙們發(fā)出刺耳的尖叫，紛紛跳開，有的甚至撞向玻璃穹頂，撞得腦漿迸裂。綠裙女孩的尾巴被火燎到，她尖叫著縮進(jìn)蝴蝶溫室的門里，門
砰
地關(guān)上，門楣上的
蝴蝶溫室
四個字冒起黑煙。
跑！
小夏抓起園長的鑰匙串（他已經(jīng)暈過去，臉上全是綠膿），沖向入口門。
鑰匙串上有十幾把鑰匙，小夏手忙腳亂地試，終于找到一把能插進(jìn)鎖眼的。她轉(zhuǎn)動鑰匙，門鎖
咔嗒
一聲打開
——
可門后不是園區(qū)大道，而是蝴蝶溫室的青石板長廊。
怎么會
小夏倒退兩步，后背抵上爬行動物展柜。綠樹蚺的展柜不知何時開了，那條平時懶洋洋的蛇正吐著信子，盯著她腳邊的樹蛙尸體。
更詭異的是，蛇的影子
——
原本該是細(xì)長的蛇形，此刻卻變成了穿藍(lán)工裝的男人，正對著小夏比
噓
的手勢。
是老張
小夏脫口而出。
蛇突然豎起上半身，信子掃過她的手背。小夏這才發(fā)現(xiàn)，蛇鱗上用紅漆寫著一行小字：海洋館，紅衣服，鏡子。
——
雨林館的電子鐘顯示
01:17
時，小夏終于撞開了一扇
正確
的門。
門外是暴雨后的園區(qū)，空氣里飄著青草和泥土的腥氣。小夏跌跌撞撞地跑，直到看見前方有藍(lán)色霓虹燈牌在雨幕中閃爍
——海洋館。
她想起老人塞給她的紙條：去海洋館，找紅衣服的人。
海洋館的門虛掩著，透出暖黃的光。小夏推開門，咸濕的海腥味撲面而來。大廳中央的水族箱里，鯊魚正慢悠悠地游，燈光是柔和的藍(lán)色（不是雨林館的綠）。
新來的
穿紅制服的女人從吧臺后探出頭，她的工牌上寫著
李姐，笑容親切得像小夏的大學(xué)輔導(dǎo)員，雨林館的孩子吧別怕，這里安全。
小夏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她摸向口袋里的工牌
——
照片上的綠液已經(jīng)干了，留下一道深綠的痕跡，像道傷疤。
李姐繞過吧臺，遞給她一杯熱可可：喝吧，甜的。雨林館的綠光是它的舌頭，會舔走人的記憶。你能跑出來，說明還記著自己是人。
小夏捧著杯子，突然想起老周日記的最后一頁。她摸出那張被揉皺的便簽，上面的字在暖光下清晰起來：
如果逃出來，去海洋館找紅衣服的人。他們的鏡子不會說謊。
李姐指了指墻角的穿衣鏡：去照照。
小夏走過去。鏡子里的她頭發(fā)散亂，臉上沾著樹蛙的黏液，但眼睛還是人的眼睛，瞳孔是圓的。她的影子也很正常，沒有紅痣，沒有樹蛙的輪廓。
它沒完全吃掉你。
李姐說，但你得記住
——
明天天亮前別回雨林館，別信任何說‘雨林館安全’的人，包括你自己。
小夏點頭，喉嚨發(fā)緊。她望向窗外，雨還在下，雨林館的方向傳來一聲悠長的嗚咽，像嬰兒哭，又像樹蛙叫。
李姐突然皺起眉頭，盯著小夏的身后：它還在找你。
小夏轉(zhuǎn)身，看見玻璃門上貼著張紙條，雨水把字跡暈開了，但還能認(rèn)出是綠裙女孩的筆跡：
姐姐，明天晚上
18:00，雨林館的電子鐘會顯示正確時間哦。
第五章：真相與逃離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傍晚。
小夏在海洋館的員工休息室睡了七個小時，醒來時太陽穴還突突作痛。她摸向床頭，工牌靜靜躺在那里
——
照片上的綠痕淡了些，但左眼角仍有個淺淡的紅痣，像塊洗不掉的胎記。
醒了
李姐端著熱粥推門進(jìn)來，喝點東西，等會兒我送你去地鐵站。
小夏接過碗，粥里飄著紅棗香：雨林館的‘它’……
到底是什么
李姐的手指在桌沿輕輕敲了兩下，像是在確認(rèn)門關(guān)緊了。她壓低聲音：園長沒告訴你‘它’是認(rèn)知污染體，靠人類的懷疑和混亂活著。雨林館、蝴蝶溫室，都是它用我們的記憶捏出來的籠子
——
你越信‘這里安全’，籠子就越結(jié)實。
那虛線頁
虛線是人類的‘認(rèn)知錨點’。
李姐指了指小夏兜里的員工手冊，就像船上的錨，能把你拴在‘人’的身份上。老周撕工牌、你撕手冊，都是在加固這根錨。
她停頓了一下，但你昨天燒了樹蛙，用了火焰
——‘它’怕高溫，怕明確的‘秩序’。
小夏想起綠樹蚺鱗上的字：鏡子呢你讓我照鏡子……
鏡子是‘它’的弱點。
李姐拉開抽屜，取出一面古銅色的圓鏡，‘它’能篡改規(guī)則、偽造記憶，卻改不了鏡子里的真相。你昨天照鏡子時，影子是人的影子，說明‘它’還沒完全吃了你。
窗外傳來雷聲。小夏看了眼手機(jī)
——17:50，離綠裙女孩說的
18:00
還有十分鐘。
我得回去。
她放下碗，它說今天
18:00
電子鐘會顯示正確時間，這是機(jī)會。
李姐的臉色變了：你瘋了雨林館現(xiàn)在是‘它’的胃，你回去就是送死！
老周的日記里寫，‘它’在月圓夜最虛弱。
小夏摸出打火機(jī)和剩下的虛線頁，今天是七月十五，月亮?xí)延炅逐^照得通亮
——
綠光怕月光，就像它怕火焰。
李姐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三秒，突然笑了：和你爸一樣軸。
她從抽屜里取出個紅布包，拿著，這是海洋館的鎮(zhèn)館符，能擋‘它’的視線。記住，找到電子鐘，用虛線頁貼在上面
——
那是‘它’的心臟。
——
雨林館的電子鐘在
18:00
整亮起白光。
小夏躲在入口的灌木叢后，看著穹頂?shù)木G光像被抽干的水，一點點褪成正常的暖黃。電子鐘的數(shù)字不再瘋狂跳動，顯示著
18:00:00，和手機(jī)時間分毫不差。
她摸了摸兜里的紅布包（李姐說里面是曬干的珊瑚粉，它
討厭海的味道），深吸一口氣，推門進(jìn)去。
館內(nèi)安靜得詭異。樹蛙展柜的玻璃已經(jīng)修好，樹蛙們縮在苔蘚里打盹，瞳孔圓溜溜的，和游客守則里寫的
無害
一模一樣。蝴蝶蘭展柜的門緊閉著，門楣上
蝴蝶溫室
的焦痕還在，像道傷疤。
小夏踮腳走向電子鐘。金屬外殼冷冰冰的，她摸出虛線頁，正要貼上去，身后傳來熟悉的沙啞嗓音：別碰它。
是老張。他站在兩棲動物區(qū)的陰影里，工裝袖口的紅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道新鮮的抓痕。他的影子很正常，是人的影子。
張哥
小夏后退兩步，你……
你不是被‘它’控制了
我早被控制了。
老張苦笑著掀開褲腳
——
他的小腿上爬滿青紫色的血管，像樹蛙的皮膚，但昨天你燒樹蛙時，我聽見自己心跳了。
他摸出半塊帶血的虛線頁（和小夏的手冊材質(zhì)一樣），這是老周塞給我的，他說‘虛線能讓人醒過來’。
小夏突然想起綠樹蚺的影子
——
那個對她比
噓
的男人，原來就是清醒后的老張。
電子鐘是‘它’的眼睛。
老張指向鐘面，你貼虛線頁，它會瞎，但也會瘋。
他從口袋里掏出個玻璃罐，里面裝著白色粉末（和綠豆湯里的一樣），這是‘它’的‘飼料’，能讓被污染的人更瘋。老周說，把它撒在電子鐘上，‘它’會自己吃自己。
為什么幫我
我女兒也在雨林館工作過。
老張的聲音突然哽咽，她最后一次給我打電話，說‘爸，雨林館的光變綠了，我看不見自己的影子’。三天后，監(jiān)控里只拍到她的工牌，掛在蝴蝶蘭架子上晃
——
和園長說的那個實習(xí)生一樣。
小夏的喉嚨發(fā)緊。她想起第一天入職時，老張袖口的紅漬，原來那不是血，是他偷偷收集的
飼料，是他和
它
對抗的證據(jù)。
動手吧。
老張把玻璃罐塞進(jìn)她手里，十五分鐘后，月光會照進(jìn)穹頂，那是我們唯一的機(jī)會。
——
18:08，月光穿透玻璃穹頂，在地面投下銀白的光斑。
小夏站在電子鐘前，手心全是汗。她打開玻璃罐，白色粉末像霧一樣飄出來，裹著腐肉的甜腥。
它來了。
老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哭腔，快撒！
小夏閉上眼睛，把粉末全撒在電子鐘上。
刺耳的尖嘯聲炸響。電子鐘的金屬外殼開始融化，像被潑了王水，露出里面的核心
——
一團(tuán)綠色的霧，正瘋狂吞噬著粉末，霧里隱約能看見人臉（有老周的，有小趙的，有綠裙女孩的，還有小夏自己的）。
撕虛線頁！
老張吼道。
小夏撕開最后一張?zhí)摼�頁，綠色的霧突然凝固了。她看見霧里的人臉在尖叫，在掙扎，在喊
我是人。
我是人！
小夏舉起虛線頁，你們是人！我們都是人！
霧團(tuán)開始崩裂。綠色的碎片像煙花一樣炸開，有的飛向樹蛙展柜（樹蛙們尖叫著跳開），有的撞向蝴蝶蘭展柜（蝴蝶蘭的花瓣全部凋落，露出里面干枯的花莖），有的直撲小夏的臉
——
她閉上眼睛，感覺有什么東西鉆進(jìn)了她的左眼角，和紅痣重合了。
走！
老張拽著她往出口跑，‘它’碎了，但還會重組！
——
出口的門終于通向了正常的園區(qū)大道。
小夏和老張跌坐在臺階上，看著雨林館的穹頂重新亮起綠光，但比之前暗了很多。電子鐘的位置只剩個焦黑的窟窿，像只被挖掉的眼睛。
它暫時死了。
老張摸出煙盒，手抖得點不著火，但只要有人懷疑，有人恐懼，它就會再長出來。
小夏摸向眼角的紅痣
——
這次不是幻覺，是真的有塊凸起的小肉瘤，像樹蛙的皮膚。但她的影子很正常，在月光下拉得老長，是人的影子。
去海洋館吧。
老張把剩下的虛線頁塞給她，李姐會幫你處理‘后遺癥’。記住，以后路過雨林館，別往里面看。
小夏點頭。她站起身，往海洋館方向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眼雨林館。玻璃穹頂下，樹蛙們正排成整齊的一列，用后腿在玻璃上寫著什么。
她瞇起眼，借著月光看清了
——
那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下一次，我會更聰明。
——
三天后，小夏在海洋館的鏡子前整理工牌。
李姐說，她的紅痣是
它
留下的
標(biāo)記，但只要每天照鏡子，只要記得自己是人，就不會被完全吞噬。
手機(jī)在兜里震動，是老張發(fā)來的照片
——
雨林館的公告欄貼了新的《游覽須知》，第一條寫著：本館為全封閉生態(tài)區(qū)，所有動物均經(jīng)過安全評估，可放心參觀。
照片里的老張站在公告欄前，工裝袖口沒有紅漬，笑容很淡，但眼睛是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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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動物園
雨林館。詞條里寫著：2023
年
7
月
15
日，雨林館因電路故障暫停開放，具體開放時間另行通知。
她關(guān)掉手機(jī)，望向窗外。海洋館的鯊魚還在游，月光灑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銀。
身后的穿衣鏡里，她的影子和本人重合，左眼角的紅痣在發(fā)光，像顆小小的、倔強(qiáng)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