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呂盛不明白。
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樣的一種關(guān)系可以像這樣坦然接受一份平白無故的好意。
此時呂盛站在這間小小出租屋的門口,背著在這里唯一屬于自己的書包,一只手虛虛地握在門把手上,而只要他打開門,就能走出這個封閉罐頭一樣的空間,他對自己的定位始終清晰,他是借住的旅人,最后還是要回到外面那片風(fēng)雪里去的,而且他已經(jīng)麻煩了凌河太多了。
呂盛認(rèn)定的事情一向很難改變,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跟頭倔驢似的。
窗戶的吱呀作響聲里,凌河的嘆氣聲被窗外的落雪聲蓋住。
呂盛不肯留,他也沒再硬勸。
然后呂盛就看著凌河從老舊的衣柜里翻出來一把同樣年紀(jì)不輕的舊傘,褪色磨損的傘面像凌河穿在校服下的打底衫,也像他去年那件已經(jīng)穿不下的外套。
凌河說:我送送你吧。
這下子,呂盛算是徹底看清了凌河。
他想,凌河真的是一個很笨很不懂放棄的老好人。
也正是因為他持續(xù)不斷地釋放善意,此刻這兩只困在窄地里的小小螞蟻中,名叫呂盛的那只終于還是避無可避地觸碰到了另一只的觸角。
最后呂盛的那聲謝謝大哥還是落進了凌河的耳朵里。
這聲大哥似乎有點草率,呂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脫口而出了,年輕人的各種感情關(guān)系的確大多時候是一觸即潰的,但這應(yīng)該并不適用呂盛和凌河。
呂盛說不清便開始做閉口禪,直到被凌河用力抱住了,他的高興從他拍打呂盛后背的力度都可以看出來,甚至有些激動過頭了。
凌河的手心,胸膛,都是溫暖的,這個擁抱也讓呂盛恍恍惚惚地想起那張他本人不怎么滿意的合照來。
在那張照片里,領(lǐng)獎臺上人頭雜亂,因為人太多,有兩個少年被擠得肩膀緊緊貼著肩膀。
在無限未來中,呂盛以后的人生還會遇見很多不同的人,但不管過多久,他也會始終記得這一年在B城市遇見的凌河。
所以在私家偵探告知呂盛,其實那個要找白啟南報復(fù)的工頭就是凌河以后,他震驚不已。
因為凌河是他的高中同學(xué),當(dāng)年兩人也是很好的朋友,只不過高中畢業(yè)以后就失去了聯(lián)系。
聽說凌河是去讀了建筑系,結(jié)果多年后竟然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又重逢了。
他聽私家偵探說,其實那幫工人都已經(jīng)差不多絕望放棄討薪,但是凌河卻一直堅持為他們奔走。
他自己家庭條件也不好,白啟南這個該死的詐騙犯,為了阻止他討薪,還找了流氓混混找他的麻煩。
上輩子凌河家被混混搶空了,還有許多工友因為勞碌過度進了醫(yī)院但是沒錢治病,他才會走投無路想到要和白啟南同歸于盡。
這輩子呂盛自然不能讓這一切重演,他把上輩子本來借給了白啟南的那筆錢都拿去給了凌河應(yīng)急。
他知道凌河值得信任,凌河推拒,他就要求凌河幫了自己一個忙,在白啟南對自己動手后救下自己。
他把命托付給對方,對方也沒有辜負(fù)他的期待。
多年前結(jié)下的緣分在多年后又救了他一命,這不禁讓呂盛感嘆命運的奇妙。
多虧了凌河,他才能成功把白啟南送進了監(jiān)獄,在他的公訴律師團隊下場后,白啟南在監(jiān)獄里不蹲個幾十年是不可能的了。
白啟南的黑心公司也因為社會新聞的曝光面臨倒閉,那些被拖欠工資的工人呂盛先為他們提供了失業(yè)救助,新項目也招了一大部分這些人給他們工作,未成年就借了學(xué)費讓他們能回去安心上學(xué)。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這句呂盛高中時就學(xué)會的詩詞,他至今沒有忘記。
罪人已經(jīng)伏法,以后他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善良,而是給更多像凌河一樣的人帶去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