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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謝允回了營地后,把自己關(guān)在了檔案室里。
林夏敲了很多次門,甚至想要解釋,但謝允都沒有理會她。
林夏徹底瘋了。
她翻出我的遺物箱,那是當初要跟著我的骨灰一起送回國的。
但是林夏私心扣下了。
她想試圖從我的遺物中了解我和謝允,但我從來不把我和謝允的習慣表露在外。
她把里面的東西一件件攤開。
我的備用相機,筆記本,甚至是我常穿的那件卡其色工裝外套。
她偷了我的紅絲巾,現(xiàn)在連我的靈魂都想偷走。
她從我和謝允在一起就開始窺探我們的生活,她從一開始就想要偷走我的人生。
所以當我死了,她冒充我。
冒充的那樣毫不猶豫。
當她把一切都翻了出來后,又蹲在地上捂著臉開始哭。
直到門外有人敲門。
林記者,謝隊長剛才在檔案室砸了東西,現(xiàn)在被送去醫(yī)務(wù)室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什么情況。
林夏死死咬著嘴唇,硬生生憋回了眼淚。
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鎮(zhèn)定。
我馬上來。
醫(yī)療帳篷里,軍醫(yī)給謝允注射了鎮(zhèn)靜劑。
林夏坐在床邊,手指死死絞著那條紅絲巾。
你想起來了她聲音發(fā)抖。
謝允閉著眼睛,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只有片段...一個女孩...爆炸前推開了我...
林夏突然抓住他的手:那是我!謝允,你看著我...
謝允睜開眼,目光清明得可怕:那個女孩左手系著絲巾,打了三個結(jié)。
林夏的手猛地松開,她的絲巾系在右手,只有一個簡單的平結(jié)。
我坐在謝允的身邊,心口痛的厲害。
原來鬼魂,也會心痛啊。
帳篷外突然傳來嘈雜聲。
一個士兵掀開簾子:林記者,總部來電,要確認溫記者遺物的處理方式。
溫酌這個名字像刀一樣刺進帳篷。
謝允猛地坐起身,撞翻了輸液架。
溫酌
他聲音嘶�。菏悄莻...死去的女記者
林夏的指甲掐進掌心:她只是同事...
謝允卻已經(jīng)跌跌撞撞沖出帳篷。
我跟著他來到營地角落的物資倉庫,看著他顫抖地打開一個標記著遇難者遺物的紙箱。
最上面是我的記者證。
他伸手想要拿出我的記者證,卻被林夏搶了過去。
林夏雙眼猩紅,大聲怒吼:謝允!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死者!別再揪著她不放了!
謝允緊繃著臉,想要去搶。
跟上來的士兵喚住了謝允。
謝允,有任務(wù)。
謝允的手僵在半空。
士兵站在倉庫門口,神色凝重:反對派劫持了醫(yī)療車隊,還有兒童醫(yī)院,有孩子被困,總部命令我們立刻支援。
任務(wù)當前,謝允只能收回手。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個紙箱,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林夏將我的記者證死死攥在手里,指節(jié)發(fā)白。
她盯著謝允的背影,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為什么...她低聲喃喃:為什么你失憶了都忘不了她
我飄在她身邊,看著她顫抖的手指撫過記者證上我的照片。
因為我才是真的。
我輕聲說:而你,只是個騙子。
22
臨出發(fā)前,謝允站在裝備室整理槍械。
謝中士,林記者在指揮室等你。
門口站著一會兒要跟著出去拍攝的記者,他揮了揮手,晃動著手腕上的紅絲巾。
謝允抬頭,視線掃過記者手腕上的紅絲巾。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刺入太陽穴,他眼前閃過一個模糊畫面。
有人系著紅絲巾在火光中奔跑。
謝中士,你沒事兒吧記者擔憂地上前一步。
謝允按住太陽穴:沒事,剛才你說什么
我說林記者在指揮室等你。記者猶豫了一下:她好像很擔心這次任務(wù)。
謝允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自從在難民營發(fā)生爭執(zhí)后,林夏變得異常緊張。
指揮室里,林夏正在檢查地圖。
聽到腳步聲,她立刻抬頭。
嘴角揚起一個過于刻意的笑容:我都標記好了,兒童醫(yī)院在東區(qū),反對派應(yīng)該...
你不用去。
林夏的手指猛地僵在地圖上,墨水暈開一片藍色的污漬。
什么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謝允盯著她的眼睛:這次行動很危險,只需要一名記者跟著就行,我們有指揮員,你不用去。
那別的人不去,我去就行...林夏低頭繼續(xù)標注地圖,筆尖卻微微發(fā)抖。
你知道的,我是負責人,最危險的拍攝也應(yīng)該由我來做。
謝允沒有再說話,轉(zhuǎn)身離開。
林夏癱坐在椅子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23
兒童醫(yī)院的慘狀超出所有人預(yù)料。
反對派的迫擊炮直接命中兒科病房。
三層小樓塌了一半,哭喊聲從廢墟深處傳來。
分三組!謝允打出手勢。
A組警戒,B組搜救,C組建立臨時救護點!
他帶頭沖進傾斜的走廊,防毒面具很快被粉塵糊住。
在二樓拐角處,一面墻突然坍塌。
謝允本能地撲向身后隊友,碎石擦著臉頰飛過。
謝隊!你流血了!士兵驚呼。
謝允抹了把臉,卻在看到掌心血跡時怔住。
這個動作異常熟悉,仿佛曾經(jīng)有人這樣為他擦過血。
先救人!他壓下異樣感,踹開變形的病房門。
五個孩子蜷縮在病床下,最年長的女孩不過十歲,懷里緊緊摟著個嬰兒。
看到全副武裝的士兵,孩子們嚇得直往后縮。
別怕,我們是來幫忙的。謝允摘下頭盔,慢慢蹲下身。
突然,他的目光釘在女孩手中一塊褪色的紅布條。
這是...他伸手想碰。
女孩卻將布條藏到身后:這是媽媽給我的護身符!
謝允的呼吸一滯。
護身符...有人也曾這樣說過。
系著紅絲巾,在陽光下回頭對他笑...
謝隊!發(fā)現(xiàn)幸存醫(yī)護人員!
對講機里的呼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地下室里擠著二十多名醫(yī)護人員和輕傷員。
謝允正在分配擔架,突然聽到士兵和醫(yī)護的對話。
像去年溫記者給謝隊那樣包扎就行,那樣快,簡便,還能止血。
謝允猛地轉(zhuǎn)身:什么溫記者
我咬著嘴唇看著謝允。
地下室瞬間安靜。
士兵臉色煞白,手里的繃帶掉在地上。
就,就是...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看向其他隊友。
謝允大步上前:她跟我一起出過任務(wù)
就...就一次...王磊咽了口唾沫:不過...謝隊您和林記者才是經(jīng)常一起出任務(wù)...
我飄到他面前,想掐死他,他撒謊!
撒謊!
謝允一把揪住士兵的衣領(lǐng):她明明是跟林夏同批派來的記者,都在這里待了兩年,可你們都對她避之不談,為什么
隊友們交換著驚恐的眼神。
謝允突然明白了什么,聲音冷得像冰:她跟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是林夏讓你們瞞著我
我有一絲期待,他是不是要發(fā)現(xiàn)了。
謝隊,不是這樣的...士兵急得冒汗:醫(yī)生說強行回憶會加重腦損傷...
遠處突然傳來爆炸聲,墻體劇烈震動。
有圣靈軍!
對講機里傳來尖叫:需要立即撤離!
情況緊急,謝允必須先讓孩子們先走。
圣靈抵抗軍最擅長的就是綁架兒童制造恐怖襲擊。
這次攻擊兒童醫(yī)院,目的可想而知。
我有些著急:快走啊,帶著孩子們走!我的事擱后面說!
謝允狠狠松開士兵:這事沒完,先撤退!
撤退途中,謝允負責斷后。
我怕他有危險,就一直飄在他的身后。
路過一間病房時,謝允聽見了動靜,警惕的停下了腳步。
前方的士兵也停了下來。
謝允跟他們打手勢,讓他們先走,留一個跟著他。
隨后自己警惕的朝著房間走過去。
還沒靠近,子彈擦著門框飛了出來,謝允的手臂被子彈擦傷。
倒地瞬間,他也舉起了槍朝著房間里開。
手指已經(jīng)扣動扳機,他這才驚恐的看見。
叛軍滿臉猙獰的笑容,身前拉著一個孩子做肉盾。
子彈穿過孩子的身體后,再穿過叛軍。
房間里不止這一個叛軍,子彈像流星一樣往房間外飛。
謝允身后的士兵也壓著槍,開始朝里面開槍。
不要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子彈一個一個的穿透每一個孩子的身體。
接著槍聲戛然而止。
房間里一片死寂。
謝允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看著那些被子彈穿透的孩子。
小的身體緩緩倒下,鮮血在地板上蔓延。
不...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手指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身后的士兵上前來看清楚情況后也僵在原地,臉色慘白:謝隊...我...
謝允猛地沖進房間,跪在孩子身邊,顫抖著去探他的脈搏。
已經(jīng)沒有了。
孩子的眼睛還睜著,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手里攥著一塊染血的糖。
那是謝允半小時前剛發(fā)給他的。
他對孩子說:你安全了。
撤退!立刻撤退!
謝允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他抱起孩子的尸體,轉(zhuǎn)身往外沖。
就在這時,房間角落的柜子突然被踹開。
又一個叛軍舉著槍站了起來,槍口直指謝允的后背。
謝允!我尖叫著撲過去,盡管知道沒用,可還是本能地想要擋住那顆子彈。
槍響了。
但倒下的不是謝允,叛軍瞪大眼睛,額頭上多了個血洞。
謝允猛地回頭,看到士兵站在門口,手里的槍還在冒煙。
走!士兵喊:有炸彈!
24
謝允抱著孩子的尸體沖出醫(yī)院,身后的建筑在一聲巨響中轟然倒塌。
熱浪將他掀翻在地,懷里的孩子被震得脫手,滾落到幾米外。
不...謝允掙扎著爬起來,卻看到更恐怖的一幕。
圣靈軍的增援到了,十幾把槍正對著他們。
放下武器!為首的叛軍獰笑著,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對謝允說。
否則這些孩子一個都活不了!
他身后,幾個人押著幸存的孩子,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謝允的呼吸幾乎停滯。
他緩緩放下槍,舉起雙手:放了孩子,我跟你們走。
叛軍頭目大笑:中國軍人,值錢!
我急的上竄下飄,卻什么都做不了。
眼看著謝允被按倒在地,雙手被反綁,那些孩子卻依然被刀架著脖子。
叛軍根本沒打算遵守諾言。
混蛋!我尖叫著,徒勞地撲向那些劊子手。
就在屠刀即將落下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槍聲。
是援軍!士兵驚喜地喊道。
叛軍頓時亂作一團,謝允趁機一個翻滾撿起地上的槍,一槍擊斃了最近的敵人。
混戰(zhàn)中,他撲向那些孩子,用身體為他們擋子彈。
一顆子彈穿透他的肩膀,鮮血噴涌而出。
謝允!我飄在他身邊,看著他的樣子,心如刀絞。
25
謝允因失血過多陷入昏迷。
軍醫(yī)帳篷里,林夏守在他床邊,臉色比紗布還白。
他會沒事的...她喃喃自語,手指緊緊攥著那條偷來的紅絲巾。
我飄在帳篷角落,冷冷地看著她。
突然,謝允的手指動了動。
謝允林夏驚喜地湊上前。
謝允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渙散了一瞬,然后慢慢聚焦在林夏臉上。
溫...酌...他嘶啞地喚道。
林夏的表情瞬間凝固。
但他并沒有醒。
他的傷口感染了,燒到了39度。
軍醫(yī)說,他這次的情況很危險。
我飄到謝允病床前,看著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臉,多想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
帳篷里的血腥味混著消毒水,謝允的繃帶又滲出血來。
林夏顫抖著去換藥,那條偷來的紅絲巾從她口袋滑落,正好蓋在謝允滲血的傷口上。
邊緣...我繡的花...
謝允在昏迷中囈語,燒得通紅的臉上浮現(xiàn)痛苦的神色。
他的手指突然抓住染血的紅絲巾,力道大得指節(jié)發(fā)白。
林夏慌忙去掰他的手指:松手!傷口會裂開的!
我想起那天夜里,我和他坐在星光璀璨的沙漠里。
我趴在他的膝頭,他就著昏暗的光線在絲巾的邊緣繡花。
他說,自從來了朱巴,什么衣服褲子破了都是自己縫的。
手藝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練出來了。
所以他很有信心給我繡一朵特別的話。
我笑他:繡歪了,像只瘸腿的螞蟻。
他將額頭抵在我的額頭間。
那也得戴著,全營地就只有你一個人有。
三個...結(jié)...謝允的喉結(jié)滾動,干裂的唇間溢出幾個氣音。
林夏僵在原地,她從來不知道三個結(jié)的含義。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
林夏跌坐在椅子上,雙手顫抖著捂住臉。
我清楚地看到她后頸滲出冷汗,將衣領(lǐng)洇濕一片。
她突然抓起絲巾,對著昏迷的謝允嘶喊。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我好像沖上去捂著她的嘴,卻什么都做不了。
帳篷外傳來腳步聲,林夏慌忙擦去眼淚,重新把絲巾系在腕間。
當醫(yī)生檢查完謝允的情況,她又變回了之前的模樣。
軍醫(yī),他...他還能醒過來嗎
醫(yī)生搖搖頭:失血過多導(dǎo)致器官衰竭,就算醒過來,記憶...
林夏的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弧度,輕聲說:只要他活著就好,就算永遠記不起也沒關(guān)系。
她俯下身,在謝允額頭落下一吻。
而我看著她腕間屬于我的紅絲巾,一種無力感在我心里翻騰。
我真的,很想親手奪回一切。
26
謝允的血壓正在持續(xù)下降。
軍醫(yī)的吼聲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開:輸血!快!
我看著護士們手忙腳亂地準備血袋。
而林夏站在角落,嘴唇顫抖著念著不成調(diào)的祈禱。
溫...酌...謝允在昏迷中又一次呼喚我的名字,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我顫抖著上前,我好想告訴他:我在,我一直都在。
林夏的身體猛地一顫,她撲到床邊。
近乎歇斯底里地搖晃著謝允:看著我!我是林夏!林夏!
軍醫(yī)一把拉開她:你瘋了他會死的!
死了更好!林夏的眼淚奪眶而出。
至少...至少死前該記住我的名字...
帳篷里突然安靜得可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平日里溫婉可人的戰(zhàn)地記者身上。
我飄到謝允身邊,看著他慘白的嘴唇。
他的睫毛在顫動,仿佛在做一個漫長的噩夢。
我想起最后一次任務(wù)前,他在我耳邊說的話:等這次回來,我們就申請調(diào)回國內(nèi)。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的我快要魂飛魄散。
神啊,你幫幫我吧。
讓我救救他,讓我去他的夢里,讓他不要再那么痛苦了。
我愿意永生永世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流離失所,只換一次入他的夢里。
謝允的心跳監(jiān)測儀發(fā)出刺耳的長鳴。
屏幕上的線條幾乎要變成直線。
我看著他逐漸冰冷的指尖,沖上去想要抱住他。
我知道我碰不到他,可我只想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抱他一次。
這一次,我的手指竟然觸碰到了他的溫度。
一聲劇烈的震蕩,仿佛整個世界被撕裂。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沙漠里。
沒有帳篷,沒有戰(zhàn)火,沒有刺耳的警報聲。
只有無盡的風沙,和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謝允背對著我,站在沙丘上,手里攥著那條紅絲巾。
謝允!我喊他,聲音在空曠的沙漠里回蕩。
他緩緩回頭,眼神茫然,像是在尋找什么。
是你嗎他低聲呢喃。
是我。
他朝我走來,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他問:你是誰
我哽咽:我是溫酌。
27
他的眼睛好似一灘平靜的湖水。
在聽到我的名字那一刻突然激起了漣漪。
我漸漸看清他的臉。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散一場夢。
溫...酌...
我捧住他的臉,指尖描摹著他眉骨的輪廓。
那道被彈片擦過的傷痕,還有他干裂的曾經(jīng)吻過我的嘴唇。
謝允,你找到我了,那就快醒過來吧,好嗎
他的眼睛漸漸聚焦,倒映出我的影子。
我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
我的心狠狠一疼。
我抱了抱他,又開始推他。
回去吧。
他緊緊抱著我,死命的搖頭。
我不要,你不在,我回去做什么
活著。
然后呢他輕聲問:繼續(xù)忘記你
鼻尖頓時有些酸澀。
我捧著他的臉:你不需要記得我,你只需要...
可我想記得!
他打斷我,聲音沙啞。
我感覺我每天都是活在幻境里,我想想起你,可我總是請不起來的你的名字和你的臉,我還把別人認成了你,我寧愿死,也不想再忘記你一次。
遠處的風沙開始翻涌,天空逐漸暗沉,像是現(xiàn)實世界正在拉扯他的意識。
我推他:來不及了,你快回去,你現(xiàn)在只是一場夢而已。
謝允卻猛地拉住我,一把將我拽進懷里。
他的心跳貼著我,熾熱而真實。
他聲音哽咽:溫酌,你真的要...離開我嗎
謝允!我掙扎著推開他。
你聽好!
我死死抓著他的肩膀,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要你活著!
我要你回去!
我要你...
我的聲音哽咽了一下。
我要你......好好過完這一生。
謝允的瞳孔劇烈收縮,像是被什么刺痛。
28
血壓回升!
帳篷里,軍醫(yī)的聲音炸開。
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直線重新跳動,謝允的胸膛微弱地起伏著。
他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林夏撲到床邊,眼淚砸在他的臉上:謝允!你嚇死我了!
謝允的目光渙散了一瞬,最終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系著一條紅絲巾,邊緣繡著一排歪歪扭扭的小紅花。
他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假的。他啞聲說。
林夏僵住:什,什么
謝允閉上眼睛,聲音輕得像是嘆息。
你不是她。
29
第二天清晨,林夏端著早餐走進病房。
身上穿著我的那件卡其色工裝外套。
早啊,謝允,你好些了沒
她刻意放輕聲音,學著我慣用的語調(diào)。
謝允轉(zhuǎn)過頭來,瞳孔驟然收縮。
脫下來。他聲音冷的像冰。
林夏假裝沒聽見,故意晃了晃手腕。
那里系著偷來的紅絲巾,邊緣的小紅花已經(jīng)有些脫線。
謝允的眼神像刀一樣刮過林夏全身。
脫下來。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林夏的笑容僵在臉上,手指不自覺地揪緊了外套下擺。
那是我一緊張就會有的習慣性動作。
但她學得不像,反而顯得刻意又滑稽。
這件衣服...很適合我,不是嗎
她放下早餐,紅絲巾揚起一道刺眼的弧線。
連你的隊員們都說,我和她背影很像。
謝允猛地掀開被子,輸液針頭被扯落,血珠順著手背滾下來。
他一把攥住林夏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
溫酌從來不會像你這樣虛偽。
他聲音嘶啞。她正直,善良,工作和感情她從來不會混為一談。
他的拇指狠狠碾過那朵歪歪扭扭的小紅花。
這是我替她繡的,是因為她就像這不起眼的小紅花一樣,用生命燃燒了別人的生機,你根本就不配跟她比。
30
林夏取走了我所有的遺物,包括那個箱子。
同行的記者張琳琳有點看不下去了。
林夏。她攔住抱著我遺物往回走的林夏::溫酌已經(jīng)死了,你這樣做...
關(guān)你什么事
林夏猛地推開她,我的筆記本散落一地:她現(xiàn)在是個死人,就算她是個鬼魂,有本事她自己回來找我,用不著你在這里裝好人。
張琳琳彎腰去撿,突然僵住。
筆記本扉頁上我寫著一句話。
每一次任務(wù),我沒有做會活著回來的打算,倘若我死了,請不要悲傷也不要責怪任何人,請為我高興,因為我是死在了我熱愛的工作里。
31
夜里,我看到林夏抱著我的所有東西在焚燒爐旁邊徘徊。
這個女人還想燒了我所有的東西。
她以為她毀掉所有跟我有關(guān)的,謝允就會愛她嗎
她像是能聽到我的挑釁似的,打開我的盒子拿起我的記者證就往焚燒爐里丟。
我根本攔不住。
住手!
張琳琳來的及時,沖過去搶下即將被扔進火里的筆記本。
你瘋了嗎!
火光映照下,林夏的臉扭曲得可怕。
反正他都想起來了...這些留著還有什么用!
她突然往里扔,筆記本的一角燃了起來。
不要!你不能這樣做!這些遺物要送回國給溫酌的家人!
張琳撲上去搶奪,兩人在火光中扭作一團。
謝允聞聲趕來時,正好看見燃燒的紙頁在空中飛舞。
他徒手抓住那片帶著火星的紙屑,看清了上面剩下的字。
倘若我死了,請不要悲傷也不要責怪任何人,請為我高興。
林夏的假面終于碎裂:為什么!為什么連灰燼都要跟我搶!
她歇斯底里地扯下紅絲巾扔進火堆,繡著小花的那端很快卷曲焦黑。
我飄在焚燒爐上方,看著謝允毫不猶豫地將手伸進烈火。
他的手套冒著煙,卻死死攥住了那條燃燒的紅絲巾。
把她的東西還給我。
32
謝允小心翼翼的整理著我的遺物。
從紙箱里找到了我的照片。
我也湊上去看了一眼,隨后笑了笑。
這是我出發(fā)來朱巴的第一天。
照片里的我笑著,手腕上隱約可見紅絲巾。
那個時候,我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也做好了將戰(zhàn)爭的真相帶給全世界。
謝允的指尖撫過照片,突然劇烈地喘息起來。
他從箱底抽出被燒焦一半的筆記本,那是我從不離身的采訪手記。
翻到最后一頁,他的手指僵住了。
那是爆炸前一天夜里寫下的字跡。
想和謝允回家,一起去見他的老父親,我好想回家,又好想世界和平,想和謝允一直在一起。
紙頁上有明顯的水漬暈開的痕跡。
謝允的眼淚砸在同樣的位置。
他死死攥著筆記本,喉嚨里發(fā)出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33
焚燒爐的火光漸漸熄滅,灰燼在風中飄散。
謝允跪在地上,雙手捧著那條燒焦的紅絲巾,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他的呼吸沉重,肩膀微微顫抖。
林夏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從憤怒轉(zhuǎn)為茫然。
最后竟然變成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
謝允...她聲音發(fā)顫:我只是...
滾。
謝允沒有抬頭,聲音低啞得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
林夏的嘴唇抖了抖,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踉蹌著離開。
張琳琳站在不遠處,眼眶通紅。
她看著謝允,欲言又止,最終默默退了出去。
夜深。
謝允坐在床邊,沒有要睡的意思。
他手里拿著我的照片,指尖輕輕摩挲著邊緣。
我飄在他身旁,看著他低垂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
溫酌...他低聲念著我的名字,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卻只能穿過虛無。
他記得我了。
可我已經(jīng)不在了。
窗外的月光灑了進來,朱巴的月光總是很亮。
他緩緩閉上眼睛,將照片貼在胸口。
仿佛這樣就能讓我離他更近一點。
34
我心里難受的緊,飄蕩在營地散心。
我看到林夏沒走遠。
她蹲在醫(yī)療帳篷后面,指甲摳進掌心。
謝允那句滾像把鈍刀,來回鋸著她神經(jīng)。
溫酌都死了...她盯著自己腕上被掐出的淤青:憑什么還陰魂不散
剛才焚燒爐的火星濺到她腳邊,燙穿了她的褲子。
我感覺她有點不對勁,決定跟著她。
35
謝允在睡之前把我的遺物送回了記者辦公室。
明天會和別的同事的遺物一起送回國。
凌晨三點,張琳琳值班,正在打瞌睡,被窸窣聲驚醒。
林夏正蹲在我的遺物箱前翻找。
手機屏幕光打在她扭曲的臉上。
你干什么!張琳琳去搶,被林夏反手一推撞在鐵架床上。
關(guān)你屁事!林夏攥著我的筆記本和照片。
謝允明天要送這些回國
她突然笑起來,指甲劃拉著本子封皮:正好。
張琳琳掙扎著爬起來。
扯住林夏的胳膊:你把東西放下!這些都是溫酌的遺物!
林夏猛地回頭又將她推開。
眼神里滿是瘋狂:溫酌溫酌!你們就知道溫酌!她都死了還要霸占謝允到什么時候!
說著,她舉起筆記本狠狠摔在地上,又用腳拼命碾著。
甚至拿起了桌上的剪刀,對著我的本子就開始瘋狂的剪。
這個筆記本,記錄著從我第一天開始做記者的所有內(nèi)容。
有著我無數(shù)心血和對謝允思念。
現(xiàn)在看著它被林夏這樣糟蹋,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涌上心頭。
我的靈魂突然劇烈震顫,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變得冰冷。
林夏像是察覺到了什么,驚恐地四處張望,手中的剪刀啪地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謝允沖進了宿舍。
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額頭上還掛著汗珠。
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當他看到滿地狼藉,眼神瞬間冷到極點:林夏,你在做什么
林夏被他的眼神嚇得后退兩步。
卻仍梗著脖子:我就是要毀掉這些,讓你徹底忘了她!
謝允彎腰撿起被剪得不成樣子的筆記本。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抱在懷里,仿佛抱著稀世珍寶。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林夏逼近,每一步都帶著壓迫感。
你到現(xiàn)在都還不明白為什么比不上溫酌嗎那我來告訴你。
因為溫酌不會因為跟別人搶愛人而動用私心去調(diào)配工作。
溫酌不會愛上別人的愛人。
溫酌也不會像你這樣丑陋的嫉妒,甚至糟蹋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事的遺物。
林夏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那又怎樣,她死了!你守著這些死人的東西,能有什么用!
謝允猛地抬手,重重地砸在墻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
住口!她活著的時候照亮了我的世界,就算她走了,也永遠是我心里最珍貴的存在。
而你,只會用謊言和卑鄙的手段,讓人作嘔!
林夏的笑容僵在臉上,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那么愛你,難道就比不上一個死人
愛根本就不是占有和傷害。
謝允的聲音漸漸平靜下來,但卻比剛才的憤怒更讓人感到冷。
溫酌教會我什么是真正的愛,是為對方著想,是希望對方平安,而不是像你這樣自私。
說完,他不再看林夏,彎腰仔細收拾著地上的遺物。
林夏還想上前說什么,我猛地沖到她面前。
我的憤怒在空氣中激蕩,周圍的溫度又驟然下降起來。
林夏猛地打了個寒顫,驚恐的環(huán)顧四周:誰誰在房間里
張琳琳被林夏神經(jīng)病一樣的行為嚇壞了,縮在床上不敢動。
謝允直起身,手里捧著殘缺的紙頁,眼神冷得像冰。
林夏。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林夏渾身一顫。
你知道溫酌最后一刻在做什么嗎
林夏的嘴唇發(fā)抖:我...我管她在做什么...她...她都是自找的...
她在救人。謝允一字一句地說。
她在推開我,用自己的命換我的命。
他向前一步,林夏踉蹌著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墻壁。
而你,到現(xiàn)在還在跟她搞雌競。
林夏傻眼了,她知道我的死因是爆炸。
但她不知道是我替謝允擋住了死神。
謝允靠近林夏,聲音像淬了毒。
是你,調(diào)她去正面拍攝采訪,是你,不顧情況危險,用上司的身份去命令她。
是你害死了她,還有我們另一名戰(zhàn)士和你的同事。
林夏,午夜夢回,你會不會害怕
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瘋狂搖頭:不!不是我!是...是她自己...
謝允像是失望至極,冷笑一聲你還要騙到什么時候!
林夏的眼淚終于決堤:是!是我調(diào)的!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多看我一眼...想讓你在我的身邊而已...
她滑坐在地上,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笑。
可她死了都要陰魂不散!她的照片,她的筆記本,她的紅絲巾...
她突然撲向謝允,想去搶他手里的紙頁:燒了!全都燒了!
謝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
你再碰一下試試。
他的聲音低得可怕:我會讓你這輩子都后悔。
36
他們的動靜驚動了所有人。
在從張琳琳那里了解了事情全委后,林夏被帶走了。
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黎明時分。
林夏被帶走時,她掙扎著回頭。
看見謝允跪在地上,一片一片拼湊我的筆記本。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那些殘缺的字句上。
想和謝允回家...
想世界和平...
想...
最后一個字被燒沒了,但謝允的指尖輕輕撫過,像是能讀懂未盡的思念。
我飄在他身邊,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拼好的紙頁夾進新的本子里。
他的眼淚砸在封面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溫酌...他輕聲喚道:我?guī)慊丶摇?br />
風吹過窗臺,掀起紙頁一角,像是誰的回應(yīng)。
37
林夏要被遣送回國,她的行為害死了一名軍人,足以上軍事法庭的。
她被帶到停機坪,看到了一早就等在那兒的謝允。
她喊了一聲謝允的名字,但謝允卻沒回頭。
當一架直升機落在他的面前時,他徑直往飛機走。
林夏拜托了押送她的士兵,追上來攔住謝允:你要去哪
前線。謝允的聲音冷得像冰:去她死的地方。
你瘋了!那里還在交火!
謝允看向自己手腕上褪色又被燒了一半的紅絲巾。
垂眸冷聲問:這條絲巾,是你從她尸體上拿走的吧
林夏臉色慘白:我...我只是...
她一直在左手系三個結(jié)。
你知道三個結(jié)代表什么嗎謝允突然問。
林夏愣住了。
是我愛你。
謝允扯下腕間的絲巾,上面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怎么敢冒充她
直升機旋翼掀起狂風,謝允頭也不回地登機。
林夏在風中不死心的哭喊:可她死了!活著的人不該有機會嗎
謝允最后看了她一眼:活著的人,應(yīng)該記住真相。
38
我飄在謝允身邊,看著直升機降落在那個已成焦土的村莊。
這里,已經(jīng)是叛軍和政府軍交戰(zhàn)的前線。
遠處槍聲綿延,但謝允絲毫沒有緊張的感覺。
他握著槍,跪在我們最后分別的地方。
我全都想起來了。
他對著空氣說:你推開我的時候,絲巾被風吹起來...像國旗...
遠處朝陽升起,給廢墟鍍上金色。
謝允從口袋里掏出那條紅絲巾,輕輕系在殘破的樹干上。
三個結(jié)。他打著熟悉的繩結(jié),聲音溫柔。
我會一直在這里陪你,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風突然變大,紅絲巾獵獵飛舞。
謝允仰起頭,陽光落在他滿是淚痕的臉上。
他帶著自己的隊伍,朝著前線而去。
他記得他說的,軍人最大的榮耀不是殺人,是救人。
他也記得我說的,我想把真相帶給全世界。
世界不應(yīng)該遺忘掉這些被戰(zhàn)爭迫害的人。
謝允說,他會替我完成遺愿。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一直都壓著的一抹怨氣好像散開了。
我想跟上去,跟著他一起去拯救那些難民。
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彈不得。
我突然間覺得自己的靈魂變得很輕很輕。
像是釋懷的感覺。
我看到我的皮膚越來越透明,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不能轉(zhuǎn)世。
而是一股執(zhí)念把我留在了這里。
這個執(zhí)念來自于謝允。
他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推開了我,讓我心里一直有一抹怨氣在。
后來他還失憶,他忘了我,忘了我們的一切。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離開。
如今,他都想起來了,執(zhí)念盡消。
我也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在無人看見的維度,我終于笑了出來。
手指最后一次穿過他的發(fā)梢,然后化作千萬粒光點,隨著絲巾一起飄向晴空。
我好像還能聽到謝允在說。
絲巾顯眼,萬一哪天你被困住了,我一眼就能找到你。
三個結(jié)代表我愛你
還有...
爆炸的火光中,我系著紅絲巾的身影撲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