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久無眠秋氣清，
燭花頻剪欲三更。
鋪床涼滿梧桐月，
月在梧桐缺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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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的房間，少年趴在桌子上，他停止了誦讀，頃刻間，整個書房似乎靜謐的嚇人，他整個上半身附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神色憂郁。
朱小姐呀，朱小姐……滾滾紅塵……透心涼……
他嘴里嘟囔著什么，可在下一秒他卻把整個臉埋進(jìn)書本里，沒了聲音，四周再次安靜的嚇人……
蕭蕭孤杕，豐腴小圃；瞢仄檀臺，淅瀝消歇。
鏤窗之下有一浮雕紋紅木涼床，其上一人側(cè)臥小寐。其膚皊白若凝脂，髻鬢如墨抹枕隅；朱唇皓齒若神匠之鑿，纖手皭腕似天工之作。
俄頃啼嗒作響，似馬蹄輕踏由遠(yuǎn)及近縈旋回蕩。
啪嗒！
榻上一人驚醒，柳眉輕挑眸觀八方，詫異之余又近乎驚悸。蹙眉詳視來者，卻又聊有興致。來者屈膝跪地，顫顫巍巍、以至于涕泣漣漣。
小奴……小奴知錯了……知錯了。其身前茶盞東躺西臥似肌膚皸裂，不到幾個嘆息已成溪水西流。
哦男子揮衣灑鬢支榻而起，何錯之有呢言罷徑自行去。
小奴知錯了……望少爺寬恕，望少爺寬恕……下仆見其起身而來愈加顫栗，為此事?lián)澤弦话驼埔咽禽p罪。
男子單膝跪地，將破碎的茶具一一拾起。
掉了，碎了，拾起來便是，何必哭哭啼啼呢倘若這府邸里的姑娘皆像你這般不經(jīng)嚇，那本公子可有的罪受。
少爺您……是是是。仆人聽罷連忙搶來收拾茶具。男子垂眸見其下瞼處仍掛露晶瑩，便伸手將之輕揩而去，并付之一笑。
此刻已有不少圍觀奴仆隔窗覷目，而屋內(nèi)倆人皆不知曉。
你下去幫我差人換成竹器便是，輕便而不易破碎。言罷起身拂了拂衣袍。
少爺……少爺您打我便是，何必百般羞辱我……
哦我昔時曾因這點(diǎn)小事而出手打過你言之詳覷打量她一番，卻見其低首緘默。
行吧，你暫且下去，莫忘了我吩咐過的事。言罷悠然掞起手臂。
遵命。
慢著！
只見她一個機(jī)靈，挪步回身，悚然間傾首垂眉，若已半身癱瘓于懸崖、跌倒于峭壁，而搦起檀臺的兩臂也已然是勒馬韁繩，稍有不慎便成脫韁野馬。
少……少爺……還有何吩咐
窗外已有人竊竊私語，有得戲看了……有得戲看了。
倒也無事。本公子問你，你且說，如實(shí)告知與我，我姓甚名誰
啊不敢，不敢，小奴豈敢直呼少爺姓名。
哎誒，但說無妨。
這……唐……唐……
唐什么男子傾身撲面，嘴角勾勒一抹邪魅，卻又咄咄然、悻悻然，剎那間說是威逼引誘倒有過之而不及。
唐……唐子安。
哦~只見他謖然佇立，思忖道：好一個唐子安。正如渡船沚岸嗚呼峰回路轉(zhuǎn)，子安紹言道：
那姑娘如何稱呼
啊此時姑娘家亦如云舒霞卷入眼瞼，只待云卷云舒方才如夢初醒。
小奴姓韓名小允，少爺已然知曉，何必耍逗于我。
嘿嘿，本少爺我呀，就是喜歡啰嗦，倘若一字一句不說個三遍兩遍豈不無趣。既然如此，從今往后便喊你允兒嘍。端了這么久興許是累壞了，下去歇歇吧。
唉……唉！
韓小允回眸一笑，笑靨如花。子安見狀，雖是驚鴻一瞥，卻有萬千風(fēng)情。
反觀牖簾之下，窺者皆目瞪口呆，以至瞠目結(jié)舌。
子安剛愈出門賞花觀景忽見一人映入眼簾。
呦！子安兄！酉時三刻，天色甚早啊，你……來者徑自跨步入廳，吸起涼氣環(huán)視打量子安，俄爾紹言道：這就醒了睡飽了！
子安亦桀驁對視，來者面目皙白，青袍碧衣；腰滾璘琈玉帶，另系皭烠佩玉；手搦皊墨折扇，舉止溫雅散漫。
子安屏息凝神向外挪出數(shù)步，酉時已無烈陽皞?cè)眨酂o幾多蔽芾。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啊呵！好你個唐子安，昨日晴空萬里之時托我一事，今在下已盡數(shù)落實(shí)。好一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唐子安。
夸啦！
男子收起折扇紹言道：好！在下姓周名志南。
哦~志南兄。子安暗忖，時事焦灼，與其逼仄難行不如另辟蹊徑。
那可問問志南兄，在下昔往幾時幾刻起，幾時幾刻眠
夸啦！
志南將一副青山飛鳥圖甩掞而出，且付之一笑，嗤之以鼻。
子夜而起，拂曉而臥。
媽呀，終極夜貓子。
嗯志南嬌小的臉蛋上寫滿大大的疑惑。
無事。果真知我者非志南兄也。今日之見在下實(shí)則有備而起，聽聞志南兄急公好義，任重而道遠(yuǎn)，這才托事于你，誰不知你雷厲風(fēng)行周志南。辦的如何，不妨說來聽聽
怎說志南眼觀六路神情菲薄。子安雖心神領(lǐng)會卻不急于事功。
自然坐著說。言罷輕袍揮灑轉(zhuǎn)身將之領(lǐng)進(jìn)內(nèi)房中，志南先行，子安回身喊道：
允兒，上茶！
志南驚愕，你幾時改喝茶了
子安跟上，嗔笑道：方才。
那允兒是誰
呵，你料想她是誰呢
你……也罷，你無非就今日有些許反常。
志南率先垂范，紅木嵌螺鈿羅漢床上屈膝盤腿，端坐雅然。
俄爾。
嗒。
紫檀嵌冰梅紋炕桌垂落于志南身前，卻顫動難安，子安尋視足邊，從床腿下抽出一石砧，撂于桌腿缺處，霎時兩者水乳交融渾然一體，炕桌安如磐石。而子安的親事親為竟令志南刮目相看。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咱倆這才十個時辰未見你就當(dāng)著周某的面做著下人做的事。
子安擺擺手，唉誒。雅而不奢，淡不圖利，清者自清，兩袖清風(fēng)，淟者自濁，沆瀣氣也，若船泊沚岸，其尾難瀅矣。
啪！
志南拍案而起，你真乃唐子安！
子安坦然自若繼續(xù)擺手讓其坐下，如假包換。
志南嗔笑道：擱哪換啊續(xù)而噱笑曰：子安韜晦矣，天理難容也！！
咦今兒允兒怎如此怠慢莫非我平日里從未喊過她……子安暗忖，卻被志南瞅了去，難免狐疑，便道：表情如此寒磣，怕又不是中了哪位姑娘的邪。
誒，志南兄，瓊漿玉液可品，珍饈美饌可嘗，惟這話講究有理有據(jù)，留之腹中便是臆測，蹦出口齒便成謬言，知否稍等片刻，在下去去便回。
你小子今怎如此博學(xué)，侘傺時頂嘴有三番屢次，詼諧嚷嚷反駁時雖有不多倒也有十之八九次，卻未曾贏過我。子安兄你可真……
嘖，啰嗦。言罷便徑自起身款步離去，撂有志南獨(dú)驚自異。
本想去下房尋韓小允，不料卻在蔽芾柳蔭處的偏房見其被兩三人圍堵。
允兒！子安一聲叫喊，余音繞梁，似有穿云裂石之勢。傭人紛紛側(cè)目而視，驚然！緊忙低頷行禮。
韓小允主動迎了上去，少爺。
讓你燒茶又在這搞什么名堂
啊何時曾喚過我
方才呀。我叫，允兒，上茶！你沒聽見子安又扯開嗓子喊了一遍。韓小允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沒。
那現(xiàn)在聽見嘍快去！
唉！
臨走前他又瞥了一眼韓小允身后的幾位傭人本愈開口詢問想來只得作罷，懶唄。
朱家，跟唐子安經(jīng)商世家不同，其乃仕宦世家，祖輩出個北騎大將軍，媲美東漢袁氏，四世三公，名滿天下。
芳菲林苑，瀱汋榭黯；瑰瑋蔥郁，斑駁闌珊；寂寥霡霂，五琈綢緞；覬覦佳人，思伊萬千。
西廂處，旖旎芳菲，花草正茂，又是霈溦初歇，綠肥紅瘦。閨房中花香撲鼻，見一素裙姑娘伏在夔龍紋卷案上奮筆疾書，情愫幽柔，似在勾勒如意郎。奈何大家閨秀，只得女兒身，哪有不思春。
俄爾一青衣丫鬟闖入，小姐！小姐……喊聲未歇便聞案上姑娘霎然間將筆下草紙撕得粉碎。
不嫁！不嫁！言罷推開丫鬟徑自出房，跑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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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打聽到了子安言罷，韓小允端起茶具款步走來。他回眸一笑，允兒，下次再敢怠慢本少爺可要罰你。
就……就她呀！一旁志南大驚失色，平日里你可把她打的不輕，我都心疼嘍！今日怎么改邪歸正了莫非你倆……
唉唉唉。剛才我還怎么說你來著，謬言！謬言！知否！余音縈繞，瞥觀允兒，已是面頰緋紅，子安顰蹙，道：你先下去唄！還杵在這兒作甚。難得志南帶了春宮圖，你也想沾沾光！
唐子安！你敢污蔑在下！余音未落，韓小允已逃出三丈遠(yuǎn)。
你還想不想聽了志南問。
說。
姑娘名叫朱淑真，乃仕宦之家千金。嘶……與你倒也門當(dāng)戶對。哈，都家財萬貫嘛。
誰子安喝了杯茶，隨口吐出葉絲，想必允兒做茶工藝不精。
朱姑娘��！唉你耍逗我呢！當(dāng)我鄰家小妹啊！那天在東煌街若不是您老對人家一見鐘情我連跑腿都沒得地方去。大丈夫做媒婆，聞所未聞��！志南埋怨道。
來來來，我敬你一杯。子安自然知曉此人是誰，未曾想竟是眼前周志南牽了這條紅線。
志南伸手與之碰了一杯隨后一飲而盡，續(xù)言道：你呀，碰到了大麻煩，你唐子安出了名的乖戾好色之徒，已是家喻戶曉啦！
子安思忖，與其說是麻煩，倒不如說是作死才對。見其又轉(zhuǎn)念一想，問道：那平日里咱倆吃酒為何還能吃到一塊去
哈！果不其然呀，你終要問的。襯托你可懂人人皆說紅花雖好，還須綠葉扶持。那正好你也不是什么綠葉，周某也未必也是紅花，小人之交甘若醴唄。更何況推心置腹一句話，唐公子待我不薄。
好！來干來干，敬友誼！
哈哈哈。周志南撫掌大笑，實(shí)在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子安兄會拿茶來灌我，還一本正經(jīng)。
然后呢朱姑娘怎說
志南擱下茶碗，不嫁。續(xù)而喟嘆道：唉，你呀，聲名狼藉，是能讓人家過目不忘，卻留不在心里。朱姑娘幾乎從未趕街上市，一年中僅兩次拋頭露面，無非就是為今兒晚的燈市買點(diǎn)東西做做準(zhǔn)備。
此刻子安似姑娘家顯得嫻靜許多，為志南殷勤添茶。志南紹言道：周某以為朱姑娘未聞你為人暴戾，便前去拜訪，未曾想，在下剛一提到是你她便說不嫁。這倒好，落個冒犯的罪名。
你怎說
余問：周某這兒有一門好親事，唐家大少爺唐子安……可我還未說完她便回不嫁，關(guān)門放逐客令。
這可如何是好……
倒是聽說她爹同意了。
啊
周某聽說她爹同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的終歸是你的。朱家雖是仕宦世家，卻也將近沒落，你唐家財大氣粗，正對朱家胃口。
子安喜不自禁，方才慭慭然，此刻若胸石墜地，待等婚嫁之時，難免神情歆羨起來。
志南瞅其神色游弈縹緲，卻全無昔日陰鷙之姿、忤逆之貌。
子安兄怕不是真情流露
嗯
無事。只曉得今日元宵夜的燈市注定熱鬧非凡。到時你與我同去，瞅到朱姑娘可別口無遮攔令旁人腹誹心謗，啼笑皆非。
幾時
戌時四刻。黃昏之后，人定之前。唉，周某約莫一個時辰后再來拜訪您老罷。隨即闔上青山翮鶴圖起身徑自行去。
出門見槐，子安便知已離庭院不遠(yuǎn)。所謂：出門見槐，升官發(fā)財。迷信之舉委實(shí)如此，深入人心。《周禮·秋官》有一朝士條，周王廷有左九棘右九棘面三槐之說，如此可見一斑。而應(yīng)試舉子落第后，往于槐花季節(jié)求薦，另有李淖《秦中歲時記》中曰：進(jìn)士下第，當(dāng)年七月復(fù)獻(xiàn)新文，求拔解，曰：‘槐花黃，舉子忙’。倒也有從考證。
隨著足步深入榆樹映入眼簾，榆、柳、槐、梧桐乃大戶人家庭院歆羨樹種。而榆樹仍有考證，《詩經(jīng)·唐風(fēng)》中有《山有樞》一詩：山有樞，隰有榆。可謂救荒之木。而柳、梧桐之說則淺嘗輒止，僅知曉前者祛病消災(zāi)，后者宜于子孫。雖迷信，卻仍益于陶冶。
庭院隅落，芥草邊角有一涼亭，選色瞢黯，亭下卵石曲折綿延，似山澗溪流、絕頂氤氳。大理石臺階約高三寸，頂上飛檐翹角，形如飛鳥展翅。子安無心久居，記之而去。
卵石蜿蜒盡頭有一小圃被竹籬圍住，許是落了綿雨，竟有烠之色。竹籬浥有晶瑩，似朝露，若清眸，渾銀星，烻嬿然。圃中花勢雖好，卻未聞花名，顯然已在畛域之外，真乃書到用時方恨少，貽笑大方之家。
忽爾一人影飄過，子安不免躑躅，情愫劻勤，尋花問柳路怕是趑趄難行。只因此子安非彼子安，只得悻悻然逃回房中，待日后旁敲側(cè)擊逐漸演變……
東煌街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各色人等真乃炊房廚具一應(yīng)俱全。酒幡裹月、茶幡裹云；老房出攤，新鋪開張；張燈結(jié)彩、醉酒迷觴。有彩燈、紙燈、紗燈、麥秸燈、百花燈、天地?zé)�、走馬燈、鳥獸燈、五色明角燈，燈上繪有奇花異草、飛禽走獸、山水人物，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真可謂燈紅酒綠迷人醉，醉把夕陽獨(dú)濁觴。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
子安兄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子安兄能否把折扇還我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嘶……不甚吉利。罷也。
子安兄！
嘖，你啰嗦個錘子啊
啊錘字什么字周某不懂。
你看啊，大則宮廷神匠，小到凡夫俗子，制造銅鑼時哪有一錘定下音色，無非反復(fù)敲打鑄造。方才借此明喻啰嗦。
妙不可言啊子安兄。那你又為何銅具遮面啊
唐某有臉見人嗎！
倒也是。那又為何言說觀覽實(shí)則搶我折扇吶
面頰稍熱，捂得慌，遂借來一用。
你想周冠唐戴
嘖，啰嗦，旁人只識得你周志南嗎咱倆沆瀣一氣鬼混多年，有你必有我，知者不惑也�？芍旃媚镂幢乜芍�，這便足矣。
好一個有你必有我。
嘿嘿，有我有你，一鼓作氣……不是，那什么，咳。
怎說
無事，無事。
瞧，那兒竟有一賣酒具的，你隨我來，一塊去瞅瞅。志南揪住子安便去。
小姐你看……言者身形嬌小，五官精致，一襲青衣素裙，薄唇小嘴微張、滿目驚奇。
好漂亮的珠子。言罷從小攤上擿起一顆，對著紗燈繞來逛去。
客官，喜歡不妨買下，童叟無欺價格公道。老板娘并未多番理會那青衣姑娘，而這句話許是說給其身旁的主子。
可兒若是喜歡，便收下。
真的！名叫可兒的姑娘喜不自禁。
呦，朱姑娘真乃大家閨秀。哈哈哈哈……體型豐腴的老板娘其寬厚的面孔上堆滿了笑，有穿云裂石之勢，奈那耳畔茶肆酒樓的齊鳴琴瑟仍須讓之三分。
待朱姑娘付了錢，可兒卻又不見了。她左右環(huán)視，奈何人群接踵而行。
可兒可兒這丫頭，不講禮數(shù)，唉，真令人新生羨慕。
忽而手腕被人捉住。
你神出鬼沒的，我遲早被你嚇出病來。
小姐！小姐！那兒有人翻筋斗、蹬壇子，可好玩了！走我?guī)闳デ魄啤?br />
就這一小斝比我手上的皊紙扇還貴，您從泉州來的吧，這么會做生意。說話的竟是唐子安，卻懟的那中年賣家無言以對，面頰羞紅。俄而才開口道，僅在泉州生活過一陣子。
你看看，你看看。泉州就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子安指著那人給志南看，志南一時無語，頻頻點(diǎn)頭。
霎時間太平鼓從身后穿街而過，兩人一個哆嗦嚇了一跳，差點(diǎn)摔了手中的酒具。只見連街百姓爭相而去，一覽風(fēng)采。
志南順著視線往東，又見不少人圍觀，衣襟縫隙間認(rèn)出是在蹬壇子。便招呼子安，道：那兒有熟人，不妨去看看。
子安頷首，卻也伸手原價付了錢，并將到手的東西贈給了志南。
喏，扇子在我手，怕你沒得玩。
哈哈，你呀。
待志南步行數(shù)步，終識的此人。便揮袖指給子安看。
亭亭玉立，一顰一簇間竟婀娜多姿；朱唇皓齒，一步一趨時竟嬌柔可愛。纁袖絨邊、皓頸流蘇；天仙姽婳、窈窕淑女。
子安呆若木雞，顯已垂涎三尺。俄而回首愣然，盯住志南數(shù)個瞬息才問道：朱姑娘
沒錯。言罷志南食指彈了一下小斝，續(xù)言道：別說，煞是好玩。而后拍拍他的肩膀，嗔笑道：周某先行告退嘍……
子安柳眉緊蹙，奈緣左思右想仍不知如何開口，思慮頓舛，忤逆難行。忽而聽一人開口，若黃鸝啁啾，似朝露墜涕。
小姐，你瞧那位白衣公子，垂鬢遮面，好不怪異。
子安緊忙回首，濁眸無神的留在壇子上，并不時睥睨聲源處。得知那倆人正望著自己，這才轉(zhuǎn)而與之相望。
不好，被他聽到了。可兒不尷不尬、好不別扭。
瞧你……一旁朱姑娘也開始數(shù)落起來。
子安佯作邂逅，便一個箭步似流星般劃了過去�？蓛憾愕街旃媚锷砗筇匠鲆浑p清澈的眸子。
敢問公子是……
忽而東風(fēng)飔忽，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這東風(fēng)了。卻見他墨鬢揄拂、髻發(fā)翩忽；柳眉輕挑、朱唇微闔；皓腕凝霜、細(xì)指纖纖。舉手投足，不失風(fēng)度，待那銅面取下，眾皆驚然！
唐子安！認(rèn)得此人的都回過頭來該干嘛干嘛去了，似乎轉(zhuǎn)身間又打心里切了一聲。
哇~
瞧，認(rèn)出不得的便如可兒般不禁失了禮儀。正如子安之前所言，可朱姑娘未必可知，這便足矣。
而朱姑娘的確未知。
在下小名子安。不知姑娘芳名子安俏皮的問。
這……朱姑娘嬌指掩唇，瞟了一眼這位素未謀面的公子，她清眸游奕、身姿右傾，回眸又瞄了一眼，便低頷飄然而去。
我家小姐姓朱……可兒壓低了聲線，言罷追之而去。
昔時子安自詡情圣，不過遇色橫行霸道爾；今日子安雖詼諧有趣，可遇情仍舊如覆薄冰、處處提防。只見他嘴角揚(yáng)起，已成順?biāo)浦�、大功一件；排闥直入、完美相識！
志南從其身后冒出，悅?cè)粏柫艘痪洌影残�，辦得如何
子安青發(fā)拂面，收起折扇，咂了下嘴，倒也不錯。
人家姑娘都被你嚇跑了，還自詡聰穎。哦，對了，令尊托我喊你。
嗯何事子安慭慭然，恐被其狐疑多慮。
一同觀燈啊。志南此話令其磐石落地。子安應(yīng)道：不去。
那人是誰子安無心岔話，沒曾想志南真接其話茬，哦~他呀，別看他粗襦麻衣，卻也是東煌街少有的大戶人家，其名柳江，周某這兒有些閑言碎語你可聽
哦說來聽聽。
前幾日江兄鐘情一姑娘，子衿姓李乃城北人士。雖已定親，可那姑娘驕奢華貴，不爽柳江樸素之風(fēng)，又怪其氣宇平平，便叫嚷悔婚。
哈哈，別說，真能鬧騰。
那可不，因此我還作誦一首。
哦悉數(shù)頌來。
周某不與你頌過
唉誒，好詩自然多頌。
你且聽好：東煌城南潝潝，蕞爾李家滔滔。街鄰自編亂造，府衙獨(dú)攬風(fēng)騷。（城南的東煌街溪水西流風(fēng)景獨(dú)好，渺小的李家各說各話壞事接二連三。街坊鄰居也在七嘴八舌認(rèn)為自己聽到的才是對的，最后只得衙門出面使出渾身解數(shù)控制場面。）
哈哈哈，真乃奇絕！
小詩，小詩，聊以自娛。
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今晚難得有閑情雅致，咱們一醉方休！
誒……這才像是你唐子安嘛。
言罷倆人相視噱笑，相與奔步酒肆。
翌日巳時，晨曦噴薄，已是晴空萬里。芥木蔽芾、花草綽約；馥郁馨然、燕雀扶搖。
清幽房內(nèi)，紫檀架子床上，子安左臂搭在床圍上，右臂摟著瓷制酒壺，指肚摩擦著壺柄，且不時吮吸著壺喙。定是夢中邂逅了朱姑娘，舉止猥褻。
子安一個怔忪，霎然而起，惺忪啙窳的眸子變得錚亮，將懷中的酒壺隨手?jǐn)R在床上，出了臥室，看了一眼室中不知誰買的紫檀雕石榴牡丹大座屏和它端莊沉重的底座。不免有些詫異。
出了屋頓時綠蔭如蓋，清風(fēng)徐徐。子安從柳枝綿條間見一石亭，苔蘚左右滋長蔓延。亭中一淺色人影獨(dú)酌，細(xì)看此人氣宇軒昂、壯碩無比，卻鬢發(fā)斑白、舉止坦然。不免暗忖：長輩……爹……親爹總之先瞧瞧此人是否認(rèn)得我。
而后，子安神情自若、款步翩然，到其視線內(nèi)。卻見那中年長輩沖其瞥了一眼，便自顧換盞、悠然入口。子安心想，這是認(rèn)得我那便是親爹沒錯。
只見他笑臉相迎跑了過去，隨手要了一盞茶，一飲而盡。
唐公子別來無恙吶。
子安先是納悶，后轉(zhuǎn)念一想，生出這樣的兒子難免代溝似淵。
嘿嘿，客氣。嘖，好茶。來，再敬您一杯！子安一來便把茶又喝成了酒。
隨后倆人又同飲數(shù)杯。子安這才開口道，昨晚觀燈鐘情一姑娘，我想今日納彩。
哦改邪歸正了
這番話令此時的唐子安蒙受多少不白之冤，卻又只得忍辱含垢，千言萬語匯腹中卻不知吐出些什么出來。
嗯。也只得這般應(yīng)道。
誒，你茫然加冠，紈绔多年。雖是好事，自要多磨。今雖是懸崖勒馬，怕是今后也多桀驁。也罷，凡是隨你而去，周某自然說你不便。
啊
子安兄，你怎跑這兒來了，害我在后院四處尋覓……呦，父親大人，你倆商議何事品茶論道呢真是……誒你……志南還沒說完便被一個箭步飛來的子安拉到了一旁。
這是你家
�。≈灸项h首。
我聽你父親逼逼這么久
啊志南愕然，續(xù)而問道：不是，你哪次不喝醉酒往我家跑，醒了就去后院調(diào)戲女傭。不是，你跟我父親商量何事
出師不利，真乃出師不利！，志南的話子安直接忽視掉，走走走，陪唐某回家，會會我父親。
誒你別拉我，大丈夫成何體統(tǒng)。你父親白日里未見進(jìn)家。你且聽我說……志南扯開子安的爪子，說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今兒清晨周某輕裝上街閑逛。聽出攤賣豆腐的趙老四與街坊談起，徐家已與朱家行了納彩之禮，并托人問了朱姑娘生辰！
徐家！
對，城南東煌街開酒樓的徐老文，家有良田百畝，財大氣粗。禮者其二子徐子安！
��！子安頓時手足僵麻、呆若木雞，俄而才自言道：問得生辰，朱姑娘許是答應(yīng)了。
二日納吉，三日納征，四日請期，七日迎親，短短十六日！成親迫在眉睫。這徐子安，怕是早對朱姑娘垂涎三尺，急切占有。志南續(xù)言道：想必是前幾日周某拜訪之時，徐家亦步了后塵，兩者皆名子安。昨日朱姑娘遇你，雖急忙奔走，許是中意你。這……這分明瞎鬧�。∧阏f徐家說什么不好，偏偏不說其姓徐，哪有如此……
不……怪我，我并未告知她我姓唐……
你……你……你你你，你誤事！倘若朱姑娘毀約，豈不又赴李家后塵，成全城人笑柄！
不……你……我……待我，待我回去想想。
哎，你且去吧，我留此打聽后事。
夜久無眠秋氣清，
燭花頻剪欲三更。
鋪床涼滿梧桐月，
月在梧桐缺處明。
子安閉門謝客，十五日轉(zhuǎn)瞬即逝。僅僅四句，子安反復(fù)誦讀，讀出兩日欺凌，三日孤寂；五日長吁短嘆，十日逆來順受；琴瑟無稽，度日如年。
只待迎親之時，炮竹聲聲，鐘鼓齊鳴；排山倒海，恍然如夢。
志南扣門急切，子安終得開門放客。
朱姑娘如何
哎呀，纖手拈玉簪，烏髮拂妝檀。志南焦急萬分，卻看子安，淡然無事。
只聽：
折扇還你得了。
啊這又為何奈何志南急切，卻仍想知為何。
看見那只野鶴了嗎余左右觀之，山色空濛，煞是可玩，不應(yīng)西去，理應(yīng)西回，也罷，送我得了，聊做念想。
哎呦，又何出此言吶子安兄！
今日且做你我最后會晤。
啊
我問你，你且說……子安再次端詳這幅青山飛鳥圖，續(xù)言道：截婚車……可是重罪
四人起轎，鐘鼓悠悠。絳帷綢罩、繡卉綴祥；金銀鬧喜，丹鳳朝陽。
朱姑娘覬覦情郎，遐想翼鳥扶搖雙飛，蒼遼剎那嫣紅。不禁脈脈含情透紗而望。卻見領(lǐng)者膀大腰圓，頭戴官帽。霎時全身顫巍，隔紗而涕，知是嫁錯了人家。而婚轎外恭維道喜、熱鬧非凡。
卻聽周遭忽而靜謐，驚奇連連。
來者何人大喜之日為何攔我車隊(duì)！那虎男吼了一句。
只聽，夸啦一聲。緊接著從眾驚奇者的碎語中蹦出一聲炸響！
在下唐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