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5
陳思思跌跌撞撞地闖進我的殿內(nèi):姐姐你通曉巫醫(yī),定有法子救人。
皇后娘娘說笑。我拿過青竹送來的湯藥,您父親獻上的仙方才該是解藥。
青竹嗤笑一聲:解藥奴婢看是毒藥還差不多吧。
我斂下眸子。
那藥方的確是解藥沒錯,但只能解初時的疫病。
可京郊老鼠橫行,疫病早就經(jīng)由老鼠變得更為嚴重,原先的藥方自然解不了如今的疫,藥性相沖反而成了催命符。
陳思思的護甲掐進手心:那些賤民體質(zhì)太差,與我父獻上藥方何干你若見死不救......
娘娘慎言。我拂開她的手,我不是見死不救,而是,愛莫能助。
她突然軟了腰肢跌坐在地上,帕子掩住發(fā)紅的眼角:皇上今早咳血了。
我撥弄藥碗的手頓了頓。
前兩日服藥的病人又開始嚴重,他為撫民心去疫區(qū)巡視,昨晚就起了高熱......
與我何干我咽下最后一口苦藥,娘娘該去太醫(yī)院,而不是我這。
她憤然起身,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
黎笙晚,你會后悔的。
她剛走沒多久,夏無妄就宣我覲見,這兩人真是陰魂不散。
怎么回事你不是說過,我會百毒不侵的嗎
此刻的夏無妄全然沒了平日里偽裝的仁善,滿目猩紅。
若不是你這樣說,我怎會以身犯險那群賤民也配
看著他的樣子,我搖了搖頭。
他和陳思思還真是絕配。
皇上曾經(jīng)的確是百毒不侵,只要日日帶著我贈與你的玉佩,任何邪物都近不了你的身。
夏無妄目眥欲裂:玉佩......
我附在他的耳邊輕輕說:可那玉佩前幾日就被皇上摔碎了呀。
不管夏無妄在身后的咆哮,我徑直回宮,卻靠在榻上思忖了很久很久。
夏無妄一個皇上都病成這樣,那京郊的百姓現(xiàn)在過的該是什么樣的日子呢
我經(jīng)歷過三次大疫,見過渾身發(fā)紫的壯漢在茅棚里抽搐斷氣。
那年平陽郡鬧時疫,有個婦人死時渾身爛得找不出一塊好皮肉。
她六歲的兒子被隔壁大娘箍在懷里,哭到嘔出黃水也沒能碰到娘親最后一面。
最慘的是西街賣豆腐的老張頭,七個兒孫發(fā)燒燒得皮肉粘連。
最后那個裹著紅肚兜的小娃娃咽氣時,老爺子抱著他坐了一夜。
第二天街坊破門而入,只看見爺孫倆掛在房梁上,小腳丫上的銀鈴鐺還在往下滴血水。
而這次的疫病只會更加猖獗。
我閉上了眼睛喚道:
青竹,把剩下的蓍草都拿來吧,我要強行使用巫術(shù)。
青竹不愿:
殿下,只需再等三日,您不必為了皇上......
我啞然,在青竹眼里我居然還是那個把夏無妄放在第一位的黎笙晚。
夏無妄能等得,我也能等得,可是西郊的百姓等不得�。�
青竹未再反駁,千萬個百姓性命當前,所有的情愛都要置之腦后。
她帶著裝滿蓍草的盒子陪我到了西郊。
一切如我所料,三十里不見炊煙,活人的眼白都泛著尸斑似的青灰。
枯樹上掛著褪色的招魂幡,風一過就簌簌往下掉紙錢。
三個白頭大夫在官道旁露天架著陶罐,黑藥汁順著昏迷者開裂的嘴角往下淌,燙出一連串的水泡。
時不等人,我將青竹帶來的蓍草盡數(shù)服下,苦澀的草汁在口中蔓延開來,巫力瞬間就遍布四肢百骸。
我感受到充沛而虛幻的巫力,屏氣凝神與上天溝通。
數(shù)息后,我慘白著臉將新得的藥方遞給大夫,在眾人的呼喚聲中暈了過去。
暈倒前我最后看到的,是我全白的發(fā)梢。
6
我是在濃重的藥香里醒來的。
趴在我床頭的卻是許久不見的族長巫山。
醒了
巫山?jīng)]好氣地說。
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命都沒了。
我看著這巫族族長年輕俊朗的臉,心里無端多了些愧疚。
我與巫山年少相識,他一直都帶著巫族默默支持我的一切決定。
根據(jù)你半月前送來的線索,我們在泰山下找到了那個孩子。
依稀能看到那位畫像上的影子。
聽到這話,我激動萬分,強行支起了身子,剛要說什么卻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巫山的手搭上我脈門,遠山似的眉峰驟然擰起:透支百年壽數(shù)換三日巫力,你當真是出息了。
——啪嚓
端著藥剛進門夏無妄捏碎了手中的青瓷藥碗。
百年他猛地上前攥住我肩頭,你怎敢......
與你何干巫山拂袖揮開他的手。
自他倆相識以來,就一直不對付,也不知是為了什么。
看到前些日子還病懨懨的夏無妄如今生龍活虎,我心下了然:那藥方......
西郊疫病已退。巫山將溫熱的藥盞塞進我掌心,倒是你,明日隨我回巫族。
不行!夏無妄突然暴起,她舍命換藥方是為朕,自然該留在宮中休養(yǎng)!
帳中陡然寂靜。
我望著盞中倒影怔忪——水面映出的白發(fā)女子眉眼枯槁。
陛下當真以為......巫山突然笑出聲來,我族圣女會為個負心人折壽
夏無妄踉蹌著倒退半步,看著我的眼底爬滿了紅血絲。
晚晚,你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我按住巫山青筋暴起的手背:族長,你先去休息吧,讓我同他說。
巫山離去的身影無端有些落寞。
當?shù)窕鹃T吱呀合攏,夏無妄眼底燃起希冀的光。
他顫抖著撫上我白發(fā),像觸碰易碎的瓷器:
晚晚,朕這就下旨封你為貴妃,我們......
我要回巫族。
他指尖僵在半空。
你說什么
你為我舍去百年壽命,以青絲換白發(fā),難道不是為了和我長相守
你只有三日巫力,以后沒了巫力又該如何自處只有我能保護好你!
我知道了,是陳思思......
沒關(guān)系的,陳家給的藥方耽誤救治,其罪當誅,我可以廢了陳思思,另立你為后......
皇上——見他越說越離譜,我打斷了他的話。
皇上可知疫區(qū)每日抬出多少尸首我拔下白發(fā)遞到他眼前,這縷青絲換萬千百姓性命,值當?shù)煤堋?br />
他暴怒著掀翻案幾:為了那些賤民你分明是為朕!當年在觀星臺你說過,愿以性命護朕......
那是黎笙晚說的。我搖了搖頭,現(xiàn)在在你面前的,是巫族圣女。
身為巫女,我從前做了太多錯事。
不顧社稷,只為情愛。
但如今的我幡然悔悟,這百年壽命,是我應(yīng)付的代價。
而這顆德不配位的帝星,也是時候隕落了。
7
他跪在地上攥著我的衣袖,指節(jié)泛著青白:晚晚,你從前最是心軟...
皇上說得對。我拂開他的手,但那都是從前了。
他膝行幾步,想抓住我的衣擺:你怎能如此自私!當年分明是你求著要助我...
我望著夏無妄近乎癲狂的神色,掌心撫過垂落胸前的白發(fā),想起了當年跪在巫族祭壇下求我改命的落魄皇子。
皇上說反了。我盯著他一字一句,是您需要我。
窗外的燈籠將他扭曲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
先太子被構(gòu)陷謀反時,夏無妄也曾跪下牽著我的衣袖,說若我肯助他,必讓天下河清海晏。
你答應(yīng)過要陪我坐擁江山!他猛地掀翻案幾,龜甲星盤碎作滿地銀砂,那些賤民的命算什么朕才是天命所歸!
我俯身拾起裂成兩半的龜甲,裂紋正正穿過紫微星位:當年我逆天改命,將本該屬于先太子的龍氣嫁接給你。
是我此生犯的最大的錯誤。
劍鋒擦過我耳際,夏無妄竟怒急至此。
還想回巫族,你以為能走出這道宮門
他反手將天子劍橫在我頸間,劍柄嵌著的東珠硌得我生疼。
我絲毫沒有慌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皇上怎么停了是不敢殺我嗎
劍尖突然劇烈顫抖,夏無妄暴喝一聲就要刺穿我喉嚨。
窗外突然飛進三道黃符,精準地釘住他的手腕、咽喉與心口。
巫山握著卦盤跨過門檻,把動彈不得的夏無妄扔了出去,又看著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晚晚,以后切不可以命相搏了。
離開皇宮那日,夏無妄眼底滿是憤恨。
黎笙晚,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心狠的人。
你沒了巫力,遲早有一天會被巫族拋棄的!
到時候你就算求我,我也不會重新迎你回宮!
巫山聽完他說的話有些訝異:
怎么你沒跟他說你恢復巫力的事
我老神在在:他一直以為剜去的龍脈紋是巫女印,自然不會以為我還能重獲巫力。
在我們心意相通時,我便逆天改命,將先太子的龍氣封在龍脈紋里,有用巫力轉(zhuǎn)換,使夏無妄有了天子氣。
我曾給夏無妄看過龍脈紋,告訴他,若是這紋被剜去,我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將白費。
沒想到他默默記下,還以為這是事關(guān)我巫力的巫女印,動手時毫不手軟。
但他不知道,這龍脈紋一旦被剜去,龍氣歸位,他的王朝就命不久矣了。
回到巫族,巫山徑直帶我去見了藏在后山的男孩。
孩子已經(jīng)八九歲了,眉眼與記憶里的先太子重疊。
我撫過他頸間月牙胎記,眼睛朦朧:是我害你父親...
姑姑。男孩用還帶著奶膘的手擦我眼角,爹爹說亂瓊碎玉皆是天道,一切皆是命數(shù)。
我瞬間泣不成聲。
此前做過的種種皆成虛妄,被我傷害過的人居然如此輕易地原諒了我。
那個寬厚仁德的先太子,終究是我對不起他。
8
男孩叫夏辛夷,我決心教他帝王之術(shù)。
他不是沒有老師,只是,我怕想他不要赴夏無妄的前車之鑒,他也很是聽話懂事,每每學到三更還不住筆。
我望著夏辛夷臨帖的背影,燭火一晃一晃地。
他忽然擱下狼毫,指著《帝范》中某處朱批仰頭問我:
姑姑,爹爹批注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如今這舟,不是早就沉了么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流落民間許久,見慣了尸殍遍野,百姓背負沉重的苛捐雜稅,大夏早已失了民心。
舟沉了,便造新舟。
我蘸著殘茶在案上畫了條蜿蜒的河,只要能奪得民心,大夏便是永不枯竭的江河。
殿門忽被夜風撞開,十二道黑影立在階前。
為首的將軍摘下青銅面甲,左頰刀疤在月光下泛著青芒。
末將裴琰,拜見小殿下。
巫山的動作極為迅速,這么快就找到了先太子的部下。
裴琰的目光掠過夏辛夷頸間月牙胎記,喉結(jié)劇烈滾動:
我們落草為寇劫了許多官糧,就為今日。
他從懷中掏出虎符,彎著身子雙手遞給夏辛夷:十萬邊軍已到潼關(guān),只等小殿下一聲令下。
夏辛夷畢竟還是個孩童,被這陣仗嚇得躲在我的身后。
我強行把他拽了出來:辛夷,這種大事,應(yīng)當你自己決定。
百姓早就對皇叔苦不堪言了。夏辛夷思忖良久緩緩開口,您說過,帝王星該照著百姓走,皇叔做不好,那就我來!
我揉了揉他柔軟的發(fā)頂,也下定了決心。
姑姑陪你一起。
錯誤由我開始,那我自然也有撥亂反正的責任。
巫山得知了這一消息,將巫族的事盡數(shù)交給大長老,順我一同加入了勤王之師。
我問他為什么。
他看著我嘆了一口氣:這不僅僅是你的債,是整個巫族的債......
我身為族長,亦有責任。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重又鉆進王帳,授夏辛夷帝王術(shù)。
夜里,在回正的紫微星越來越亮,而那顆偽帝星已經(jīng)黯淡無光。
大軍攻到皇宮下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一路上可以說是暢通無堵。
夏無妄依舊揮霍無度,據(jù)京城的百姓所說,他四處搜刮與我長得相似的民女接入宮中,后宮就算極偏遠的院落都住上了人。
京城里民怨極重,百姓們得知我們是來改朝換代的,還有人趁夜偷偷來送糧食。
這一仗我們可以說是民心所向。
根據(jù)以往在宮中的經(jīng)驗,我為大軍挑選了一條最適合進攻的路線。
夏無妄率著御林軍里的一群酒囊飯袋負隅頑抗,但依舊于事無補,最終棄軍而逃。
我翻遍了宮中所有的密道,終于在一處井底發(fā)現(xiàn)了他。
他被抓到時,懷里還摟著他所尋到的最像我的姑娘,嘴上還罵罵咧咧的。
士兵們同我一起把他押去了金鑾殿。
讓他跪在殿外看著我一步步把夏辛夷送上了最高處的龍椅。
這就成功了我還有些不真實感。
9
我?guī)е嘀袂妩c后宮,夏無妄強擄來的女子需妥善安置,要么歸家,要么留在宮內(nèi)養(yǎng)老。
忽然有宮人來報,說在冷宮里發(fā)現(xiàn)了蓬頭垢面的陳思思。
帶上來。
看著昔日驕矜的皇后被拖進殿來,看到我時她雙目赤紅。
黎笙晚!陳思思還沒有認清事實,本宮才是天命凰女......
我支著下巴看她:我讓你和夏無妄雙宿雙飛,還不算成全你這個天命凰女
你懂什么!她突然癲狂大笑,夏無妄就是個瘋子!自你走后他夜夜掐著我脖子喊你的名字,連我小產(chǎn)見紅那日都抱著你的畫像宿在觀星閣!
后來他廣開后宮,任何一個跟你有幾絲相像的女人都能欺辱我。
我這個皇后早就名存實亡了!
她猛地扯開衣襟,身上的青紫觸目驚心:看見了嗎這都是拜你所賜!
我搖了搖頭,剛要張口。
夏無妄在殿角發(fā)出了嘶啞的笑:陳思思,你以為自己多清白
他踉蹌著站起:西郊疫病,不是你們陳家為博賢名自導自演的好戲么
陳思思瞳孔驟縮。
說什么道士贈藥,分明是你們往水井投毒!夏無妄眼底爬滿血絲,想讓陳家更上一步,想讓你坐穩(wěn)皇后的位置,你們都當朕是傻子
我指尖一顫,難怪當時疫病突起蹊蹺,原來一切都是陳家在暗中策劃。
陛下......陳思思膝行著要去扯他衣擺,臣妾都是因為愛你啊......
愛我夏無妄一腳踹在她心口,你們害朕染疫時,可想過會弄假成真!
陳思思嘔出血沫,忽然盯著我吃吃地笑:黎笙晚,你以為你贏了這瘋子不也剜了你的巫印說到底他最愛的只有他自己......
夠了!
夏無妄突然暴起掐住她脖頸,陳思思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
我冷眼看著這對怨偶撕咬,直到陳思思翻起白眼才抬手示意禁軍分開他們。
陳氏女禍亂朝綱,著褫奪封號,三日后與陳相一同問斬。
夏無妄突然撲到階前,冕旒珠串散落:晚晚,我替你處置了這毒婦,我們......
皇上,哦不對,你該稱本宮攝政王。我踩住他試圖攀附的手。
踏過冕旒,我附身告訴他:你當時剜走的不是巫女印,是您自己的帝王氣數(shù)。
你剜去的龍脈紋是我偷了先太子的龍氣移給你而形成的。
你沒發(fā)現(xiàn)嗎剜去所謂的巫女印后,你的王朝就一步步地腐朽了......
他急忙打斷我:
什么腐朽江南道進貢的鰣魚照樣肥美,漠北......
漠北今年沒進貢戰(zhàn)馬。夏辛夷的聲音從蟠龍柱后傳來。
他們用三百匹良駒換了十車黍米,因為草原餓死了六成牧民。
游牧民族的首領(lǐng)尚且知道惜民,而你卻不知。
夏無妄想站起身來,卻被自己袍角絆倒:朕是天子!朕......
叔叔,你錯了。
夏辛夷的聲音清凌凌的:天子當為蒼生執(zhí)劍。
10
我站在金鑾殿的玉階上,看著夏無妄被褪去龍袍。
他忽然抓住我的裙角,指節(jié)泛著青白:晚晚,一切都是我不懂珍惜.....
如果我登基后便立你為后,是不是后面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
他還期待地看著我。
我根本就不愛陳思思,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你。
看著他如今喪家之犬的樣子,我難掩厭惡。
你都說了,那只是如果。
夏無妄喪著氣松開了手:那年你說要給我摘星......
我依稀記起來了。
是十六歲生辰那夜,那時我們正情濃,我赤足踏著星盤為他跳祈天舞。
少年皇子捧著螢?zāi)已鲱^望我,流螢落在他繡金蟒紋的袖口。
晚晚的腳踝該用星星來墊著。
他打開螢?zāi)�,瞬間漫天的星子都聚于我的裙擺底下,隨我蹁躚。
從那之后,我不愛蝶蛾,獨愛流螢。
可你知道嗎
你下令剜去我巫女印前,我就在撲流螢,等著同你大婚時放。
我朝著他踱了幾步。
你還記得我送你的雙生玉嗎那是我用心頭血溫養(yǎng)的,里面有我給你留的護身咒。
若你一直好生佩戴,即便你不能當皇帝,也能做個富貴閑人。
可現(xiàn)在......
我貼近他的耳朵輕輕說道:
已經(jīng)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保你了。
既然你看不起那些所謂的賤民,那你就去當一次試試看吧。
看你能不能東山再起,活出個人樣!
他瞳孔猛地收縮,喉間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
我拍了拍手,西郊里正捧著沾滿泥漿的粗布衣裳瑟瑟發(fā)抖地進來了。
帶他去修河堤。
什么時候能搭起不漏雨的草屋,什么時候算贖清罪孽。
三日后暴雨傾盆,青竹舉著油紙傘沖進御書房,我正握著夏辛夷的手批奏折。
殿下......青竹欲言又止地望著小皇帝。
夏辛夷懂事地避讓,我卻攔住了他,對著青竹沉聲問:可是西郊出事了
我沒有想到,夏無妄死得那么快。
今日暴雨,河堤被沖垮,為了保護岸邊的莊稼,所有的民役都扛著沙袋用血肉之軀抵抗洪水。
而夏無妄被送去西郊時,我曾說過要一視同仁,不可給他任何優(yōu)待。
所以......他也是血肉堤的一員。
可沙石都扛不住的大水,他又怎能抗住呢
沒抵擋過幾時,他就被大水沖走,里正在下游找了許久才找到他已經(jīng)被泡發(fā)的身子。
我沒有說話,指尖的朱筆在宣紙上洇開血似的紅痕。
雨打芭蕉聲里,我仿佛看見二十年前初遇的少年。
他渾身泥濘地從馬車上滾落,懷里卻護著用錦帕包裹的螢?zāi)摇?br />
當年埋下的巫血玉佩,此刻正在宮墻下化作齏粉。
那些強取的、偷來的、不屬于他的氣運,終究要化作春泥護養(yǎng)真正的帝王花。
明日帶你去西郊體察民情。
我將剛看完的奏折遞給夏辛夷:看看百姓如何用夯土筑起新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