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1

    剜心血

    寒玉洞頂垂落的冰錐突然炸裂，鉤吻腕間鎖鏈發(fā)出刺耳摩擦聲。他低頭看著穿透胸口的冰刃，鮮血順著霜紋劍槽滴落在冰棺上，綻開一朵妖異的紅梅。

    第三百六十五刀，師兄可曾后悔白薇的裙裾掃過滿地冰渣，指尖捏著枚染血的琉璃碎片，若非你盜走往生盤，這賤人早該魂飛魄散。

    鉤吻喉間溢出低笑，霜白長發(fā)被血黏在冰棺表面。隔著半指厚的冰層，南椒腰間銀鈴突然無風自動——這是他親手系上的追魂鈴，此刻竟發(fā)出三百年未聞的清越聲響。

    你聽，她在謝我。劍修染血的指尖在冰面勾畫，霜雪隨著軌跡消融，當年你剜她靈根時，這鈴鐺也是這般響的。

    白薇瞳孔驟縮，九節(jié)鞭裹著煞氣劈向冰棺。鉤吻卻突然暴起，腕間鐵鏈寸寸崩斷，心口插著的冰刃被真火熔成霧氣。洞頂千年冰晶開始簌簌墜落，在他周身燃起金紅烈焰。

    以吾劍骨為祭，焚此殘軀為引——

    烈焰吞沒鎖鏈的瞬間，往生盤從血泊中浮起。白薇看著鉤吻化作漫天流火，終于尖叫著撲向冰棺。但南椒的睫毛已染上鎏金光暈，冰層下的手指正微微蜷起。

    2

    錯相逢

    南椒在劇痛中睜眼，掌心還殘留著靈根被抽離的灼燒感。耳邊卻是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鼻尖縈繞著九嶷山特有的苦艾草氣息。她怔怔望著腰間完好無損的銀鈴，指尖觸到袖中硬物——半塊雕著鳳凰紋的玉玨。

    這是三百年前初入秘境時的護身符。

    姑娘要買引路蜂么佝僂老者突然攔住去路，枯枝般的手指捏著青銅羅盤。南椒后背竄起寒意，這分明是師尊煉制的窺心傀儡！前世她就是被這傀儡誘入陷阱，險些喪命于巖漿陣。

    銹劍出鞘的剎那，傀儡眼眶迸出青光。南椒旋身避開毒針，劍鋒精準刺入其眉心腐木�？�儡炸裂的瞬間，她突然瞥見對方掌心未愈的灼痕——與鉤吻剜心時的傷痕如出一轍。

    小心！

    清冷嗓音裹著雪松香襲來，南椒被人攬著腰騰空而起。玄色衣袖掃過面頰，露出腕間滲血的繃帶。她抬頭撞進雙琉璃色的眸子，呼吸險些停滯——鉤吻墨發(fā)高束的模樣，分明是三百年前初遇時的裝束！

    秘境將啟，姑娘孤身一人未免兇險。劍修松開她時，袖中掉落半塊玉玨。南椒盯著地上與己相契的鳳凰紋，突然拽開他衣襟。

    猙獰的疤痕自心口蜿蜒至鎖骨，結著未愈的血痂。

    你何時開始剜心的她聲音發(fā)顫。

    鉤吻眸光微動，懷中往生盤突然發(fā)燙。地面在此時轟然塌陷，巖漿裹著太陽精火沖天而起�；靵y中他再次將人護住，卻聽見少女帶著哭腔的呢喃：傻子，這次換我護著你。

    3

    往生焰

    巖漿化作火蛇纏上南椒腳踝時，她竟覺得親切。前世被師尊打入火山那日，太陽精火也是這樣親昵地繞著她打轉。掌心凝聚的烈焰驟然暴漲，將撲來的火靈精怪盡數(shù)吞噬。

    你...竟能馭使精火鉤吻的劍穗在熱浪中翻飛，雪鴻劍斬出的冰霜還未觸地便汽化成霧。

    南椒將玉玨拍進他掌心，火焰在兩人之間架起虹橋：抓緊，精火核心要移位了！她拽著鉤吻躍入火海，巖漿在身側自動分流。前世用三百年孤寂換來的控火術，竟在重生后信手拈來。

    火核深處，金烏形態(tài)的精火正在涅槃。南椒咬破指尖畫出契約符，火焰卻突然暴走。鉤吻的劍鞘在此刻發(fā)出鳳鳴，鞘身圖騰竟與玉玨紋路重合。精火化作流光沒入南椒眉心時，她看見鉤吻眼底轉瞬即逝的鎏金豎瞳。

    恭喜姑娘得此機緣。鉤吻拭去唇邊血漬，雪鴻劍尖卻指向她咽喉，現(xiàn)在能否解釋，為何你知曉我剜心之事

    南椒撫過鎖骨浮現(xiàn)的火紋，突然將人抵在灼熱的巖壁上。指尖探入他未愈的傷口，蘸著血在彼此掌心畫下同心契：因為三百年前，有個傻子用這里盛過我的魂魄。

    巖漿突然劇烈翻涌，往生盤從虛空中浮現(xiàn)。盤面映出的竟是寒玉洞景象——白薇正將冰棺推進熔巖，而棺中躺著的赫然是成年后的南椒。

    ---

    4

    雙生棺

    巖漿在觸及冰棺的剎那凝固成黑曜石，南椒看著幻象中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指尖深陷進鉤吻腕間的繃帶。往生盤突然劇烈震顫，盤面浮現(xiàn)出細密的裂紋。

    是時空蜃景。鉤吻扣住她發(fā)抖的手，雪鴻劍挑起巖漿中凝結的晶石，有人用兩具冰棺錨定了不同時間的秘境。

    南椒猛然想起重生那日，寒玉洞地面殘留的鳳凰花灰燼——那分明是火葬后的痕跡。掌心同心契突然灼痛，鉤吻心口疤痕滲出金紅血珠，竟與冰棺中女子眉心的火紋遙相呼應。

    師尊要的不是太陽精火。她突然拽著鉤吻沖向巖漿深處，他要的是時空交匯處的...

    驚天爆裂聲吞沒了后半句話。十二道冰棱刺破巖漿，白薇踏著冰霜凝成的階梯緩緩而降，裙擺卻燃著不滅的黑焰。她手中牽著的鎖鏈另一端，赫然縛著成年南椒的冰棺。

    師姐果然回來了。白薇輕笑，瞳孔裂變成妖異的豎瞳，那就勞煩再死一次，好讓師尊湊齊雙生魂火。

    鉤吻的劍穗突然自燃，灰燼中飛出萬千火蝶。南椒認出這是前世他隕落前的焚魂術，心臟幾乎停跳。她搶先捏碎玉玨，鳳鳴聲震碎冰棱，精火順著鎖鏈燒向白薇手腕。

    你竟敢用他的心頭血養(yǎng)器靈！南椒看著鎖鏈上浮現(xiàn)的血咒，太陽精火在掌心凝成長弓。前世鉤吻腕間永不愈合的傷口，原來早在這個時候就...

    白薇甩出九節(jié)鞭纏住冰棺，嘴角滲出黑血：你以為重生就能破局不妨看看這個——她掀開棺蓋，成年南椒心口插著的正是雪鴻劍！

    鉤吻的佩劍突然發(fā)出悲鳴，劍身浮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痕。往生盤在此刻徹底崩碎，時空亂流中，南椒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渾身是血地跪在師尊面前，手中捧著被污染的太陽精火。

    小心！鉤吻的警告晚了一步。

    南椒后心傳來劇痛，低頭看見帶血的劍尖——來自三百年前的雪鴻劍。兩個時空在此刻重疊，她終于看清真相：當年刺穿自己的兇器，竟沾染著鉤吻的神魂氣息。

    巖漿海開始倒灌，白薇的笑聲混著鳳鳴響徹天地：多有趣啊師姐，你護著的人，正是最初將你推入死局的...

    鉤吻突然捂住她嘴巴，鎏金豎瞳完全顯現(xiàn)。時空在此刻靜止，他顫抖的指尖點上南椒眉心，三百年前的記憶如洪流灌入——

    漫天飛雪的誅仙臺上，年輕的劍修跪在師祖面前，雪鴻劍穿透道侶的心臟。那是南椒從未見過的鉤吻：眼底結著冰霜，親手將琉璃破妄心放進師尊掌中。

    現(xiàn)在你明白了白薇掙開桎梏，冰棺中的兩個南椒開始融合，他從來都是師尊的...

    灼熱的血突然濺上南椒的臉。鉤吻徒手捏碎穿透她身體的虛影劍，時空裂隙在他背后張開。南椒在墜落中看見他唇角無聲的剖白，三百年前誅仙臺上的真相隨著血珠滲進她識海。

    原來雪鴻劍貫穿的，從來都是他自己的心臟。

    ---

    5

    燼中刃

    data-faype=pay_tag>

    鮫珠燈在時空亂流中倏然點亮，南椒墜入深海般的記憶漩渦。三百年前的誅仙臺上，她看見鉤吻的劍尖在刺入她心口前突然偏轉三寸，霜刃反手貫穿自己胸膛。

    天道契成。師祖的聲音從云端傳來，鉤吻心尖血染紅的契約書懸浮半空，以爾神魂為祭，換她輪回重生。

    南椒在識海瘋狂捶打記憶屏障，終于看清契約末尾的小字——換命者永墮時淵，受千世剜心之刑。冰棺中的血梅并非白薇所傷，而是三百年來他每日自戮的印記。

    醒過來！現(xiàn)實中的鉤吻正徒手撕開時空裂隙，鎏金豎瞳不斷滲血。靜止的時空開始龜裂，白薇的冰刃距南椒咽喉僅剩半寸。

    南椒猛然睜眼，太陽精火凝成箭矢穿透白薇右肩。被擊飛的冰棺撞上巖壁，成年南椒的遺體化作流光涌入她眉心。霎時，三百次輪回的記憶如毒刺扎進四肢百骸。

    你...竟承受了千世...她哽著血沫抓住鉤吻手腕，終于摸到他袖中暗藏的玄鐵鐐銬——那是鎖住時之塵反噬的法器，此刻已嵌進腕骨。

    鉤吻卻輕笑出聲，用染血的手帕擦她唇角：鳳凰木開花了。南椒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墜落處正是前世隱居的海島。焦土中抽出嫩芽的鳳凰木上，懸著三百盞往生燈。

    白薇的尖嘯刺破幻境，她右肩傷口爬出妖異的藤蔓：你們毀了我的涅槃骨！九節(jié)鞭突然爆裂，露出內里森森白骨——竟是用南椒前世的脊骨煉成！

    南椒渾身發(fā)抖，精火凝成長槍：你也配用我的骨烈焰焚毀藤蔓的瞬間，她窺見白薇識海深處的記憶：冰棺中封存的竟是白薇本體，如今這副皮囊下藏著師尊煉制的傀儡芯。

    鉤吻的雪鴻劍突然脫手，劍靈化作少年虛影抱住暴走的南椒：主人每次剜心都在喚你的名字！劍靈眉心浮現(xiàn)的，正是往生盤中缺失的第三塊玉玨。

    時空在此刻徹底崩解。南椒看著鉤吻白發(fā)復生，終于讀懂他眼底的決絕——他要再次啟動往生盤，用僅剩的燭龍血脈重塑時空。

    你休想！她捏碎玉玨，鳳凰真火裹住兩人。烈焰中浮現(xiàn)出三百世輪回的畫面：青絲成雪的鉤吻跪在不同的冰棺前，腕間鎖鏈串著三百六十五枚染血玉扣。

    白薇趁機將骨鞭刺入鉤吻后心，卻被南椒徒手攥住。太陽精火順著骨鞭燒向本體，藏在傀儡中的半縷師尊神魂發(fā)出慘叫。

    原來您也怕火啊。南椒笑著引燃心口精血，火舌舔舐著白薇的臉，當年您把我扔進火山時，可說過這是恩賜——

    凄厲慘叫中，鮫人歌聲破空而來。海浪卷走燃燒的傀儡殘骸，鉤吻用最后力氣將她推入突然出現(xiàn)的漩渦：去東海...找鮫人淚...

    南椒在漩渦中下墜，看著白發(fā)劍修被冰棺吞噬。掌心突然滾燙，同心契浮現(xiàn)出鮫鱗紋路——這是鉤吻用最后神魂刻下的路線圖。

    咸澀海水中，她摸到頸間多出的玉扣，背面刻著細小字跡：第二百七十三次輪回，你說想來海底看花燈

    ------

    6

    鮫燈祭

    海底的熒光苔蘚在南椒眼前鋪成星路，玉扣在她掌心發(fā)燙，浮現(xiàn)出鮫人泣淚的圖騰。咸澀的海水突然變得溫暖，她墜入巨大的透明氣泡，珊瑚礁間游弋的燈籠魚群，銜著三百年前式樣的花燈。

    你身上有時淵的氣息。鮫人少女自珍珠簾后現(xiàn)身，銀藍魚尾掃過南椒腕間同心契，他在歸墟泡了二百七十三世，鱗片都磨成了鎖魂扣。

    南椒猛然扯開衣襟，心口浮現(xiàn)的鮫鱗紋正與玉扣呼應。記憶如潮水翻涌——那些輪回里鉤吻總在海底徘徊，原來是在用燭龍鱗替她抵消時之塵的侵蝕。

    帶我去歸墟。她捏碎頸間玉扣，鮫人血滲入海水。少女突然露出尖牙，燈籠魚群齊齊調轉方向，照出暗流中懸浮的冰棺群。

    每具冰棺都封著白發(fā)染血的鉤吻，腕間拴著不同年代的鎖鏈。南椒游過第二百七十三具冰棺時，終于看清棺底刻字：小辣椒說要吃酒釀圓子，海底找不到糯米

    他每剜心一次，就分魂鎮(zhèn)守一具冰棺。鮫人少女指尖點在她后頸，三百六十五具冰棺，便是逆轉時空的陣眼。

    南椒太陽穴突突直跳，精火在指尖凝成匕首。她突然刺向最近的冰棺，棺中幻影卻化作黑霧纏上手腕。師尊的聲音在耳畔炸響：好徒兒，你竟尋到這里了

    三百六十五具冰棺同時開啟，每個鉤吻都握著雪鴻劍指向她。南椒在劍陣中旋身閃避，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火紋：您不是要太陽精火嗎來拿啊！

    黑霧凝成利爪襲來時，她將精火注入心脈。海底升起赤紅光柱，所有冰棺中的鉤吻同時睜眼，三百六十五柄雪鴻劍調轉劍尖，將黑霧釘死在珊瑚王座上。

    你...竟用同心契反控劍陣...黑霧中的師尊發(fā)出嘶吼，南椒卻踉蹌著撲向主棺。真正的鉤吻沉睡在琉璃罩中，白發(fā)間纏著褪色的紅綢——那是她前世束發(fā)的發(fā)帶。

    鮫人少女突然唱起安魂曲，燈籠魚群銜著花燈聚成階梯。南椒咬破舌尖，以血為媒畫起換命符。符成剎那，海底地震，歸墟深處升起青銅巨門，門縫中伸出無數(shù)蒼白手臂。

    他要醒了。鮫人少女魚尾迸裂成雙腿，快用精火燒門！

    南椒的火焰撞上門扉的瞬間，青銅浮現(xiàn)出熟悉紋路——竟與鉤吻劍鞘的鳳凰圖騰同源。門內傳來鎖鏈崩斷聲，蒼白的少年赤腳走出，腕間金鈴與南椒的銀鈴共振。

    阿姐。少年抬手接住墜落的南椒，眉心火紋與她如出一轍，三百輪回，你終于來接我了。

    ------

    7

    燼骨鳴

    少年腕間金鈴炸裂的剎那，南椒識海掀起焚天烈焰。破碎的記憶殘片里，她看見自己身著神官祭袍，將太陽精火種進少年心口——那火紋竟與鉤吻的剜心疤完全重合。

    燼兒...陌生的稱謂脫口而出，南椒被自己聲音里的泣音驚住。少年卻笑著捧起她顫抖的手，引向青銅門內沸騰的熔巖海：阿姐當年抽我神骨封門時，可比現(xiàn)在心狠。

    熔巖中浮出萬千白骨舟，每艘船頭都懸著青銅燈。南椒頭痛欲裂，恍惚看見三百年前的自己站在舟上，雪鴻劍穿透少年心口，將他釘死在門扉圖騰中央。

    這才是真正的誅仙柱。少年指尖掠過南椒眉心，海底忽然倒懸成蒼穹。那些白骨舟化作星子，勾勒出巨大命盤——每處星軌斷裂處，都對應著鉤吻的一具冰棺。

    鮫人少女突然發(fā)出尖嘯，魚尾鱗片逆生長成鎖鏈纏住南椒：時辰到了！海底震顫，歸墟深處升起血玉祭壇，壇上冰棺里的鉤吻正在消散。

    他們要拿他補天隙！少年拽著南椒撞向青銅門，熔巖海吞沒鮫人鎖鏈。南椒在灼浪中看見可怖真相：鉤吻的白發(fā)正被抽成銀絲，填補命盤上破碎的星軌。

    太陽精火在南椒經脈里暴走，她徒手撕開熔巖，抓住即將消散的鉤吻。少年卻突然咬破她手腕，將血抹在青銅門圖騰：阿姐當年抽我神骨時，可說過以燼補天

    門內伸出赤金鎖鏈纏住鉤吻，南椒的銀鈴與少年金鈴同時炸響。記憶封印徹底崩解，她終于想起——眼前少年是她的雙生神胎，而鉤吻...是當年被她親手封入輪回的燭龍少主！

    用你的火，燒斷我的因果鏈。少年將南椒的手按在心口，那里跳動著太陽精火的本源，這樣他才能從命盤上解脫。

    南椒的火焰卻突然轉向，焚毀血玉祭壇。鮫人少女在火中現(xiàn)出原形，竟是師尊的分神傀儡！海底星空開始坍縮，青銅門內傳出鎖鏈斷裂聲。

    阿姐還是這般任性。少年嘆息著化作流光融入她眉心，南椒額間顯現(xiàn)神紋，那就用我們的骨血，燒穿這腌臜命盤——

    烈焰吞沒歸墟時，南椒聽見三百六十五具冰棺同時碎裂。鉤吻的白發(fā)纏上她手腕，往生燈從灰燼中升起，映出他們最初相遇的景象：神官祭典上，燭龍少年將銀鈴系上她腳踝，笑說三界姻緣皆系于此。

    ------

    8

    燼魂引

    血玉祭壇的碎片在烈焰中重組，凝成通天徹地的往生柱。南椒赤足踏過熔巖，足鈴每響一聲，歸墟便剝落一層偽裝的珊瑚。褪去海底幻象的青銅門，原是矗立在神隕之地的鎮(zhèn)魂碑。

    阿姐當年抽我神骨時，用的也是這般眼神。燼兒的聲音在她靈臺回蕩。南椒撫過碑文上暗沉的血跡，突然認出這是自己的字跡——以燭龍魂，鎮(zhèn)三界劫。

    往生柱頂端傳來鎖鏈掙動聲，鉤吻的白發(fā)垂落如銀河。他心口插著半截鎮(zhèn)魂碑碎片，血珠墜入熔巖，開出朵朵紅蓮。南椒踏著蓮瓣拾級而上，腕間銀鈴震碎虛空中的記憶封印。

    三千年前的神罰臺，黑云壓著七十二根盤龍柱。她看見自己高擎刑天鉞，鉞刃沒入燭龍少年后心時，對方卻笑著捧出顆跳動的琉璃心。

    阿梧，拿我的魂去補天。少年血染的指尖點上她眉心，等三界安定，記得去人間看花燈。

    南椒在現(xiàn)世發(fā)出悲鳴，鎮(zhèn)魂碑應聲炸裂。鉤吻墜落時白發(fā)盡褪，露出額間燭龍印。往生柱迸發(fā)的金光中，三百六十五具冰棺的碎片凝成婚轎，轎簾竟是那截褪色紅綢。

    這才是真正的誅仙劫。師尊的聲音自四面八方涌來，往生柱化作他的法相，當年你誅殺燭龍全族，如今又要為他逆天改命

    南椒的嫁衣在烈焰中顯現(xiàn)，那是神官祭典時的裝束。她扯下紅綢束起鉤吻的白發(fā)，太陽精火凝成刑天鉞：當年我能誅神，今日便能弒魔！

    鉞刃劈開法相時，露出內里蠕動的命盤核心。無數(shù)星軌纏繞著鮫人淚、鳳凰木與琉璃心，南椒終于明白——師尊將三界氣運煉成了提線傀儡。

    鉤吻突然握住她執(zhí)鉞的手，燭龍印烙上她手背：阿梧，閉眼。他嗓音帶著三千年前的溫潤，掌心卻結著今生的繭。

    南椒眼前閃過漫天喜燭，竟是當年神婚場景。燭龍少主掀開她蓋頭時，窗外正炸開人間花燈。刑天鉞在此刻發(fā)出龍吟，劈出的卻是并蒂蓮紋。

    師尊的法相在蓮紋中崩塌，露出藏匿在命盤中的真身——竟是半截焦黑的鳳凰骨！南椒的銀鈴突然炸裂，燼兒的神魂被吸入骨中。往生柱徹底傾塌，三界開始顛倒。

    沒想到吧焦骨中傳出燼兒的聲音，當年你剖給我的半顆心，成了最好的容器。

    南椒嘔出金紅的血，看著焦骨長出師尊的面容。鉤吻的燭龍血滲入她經脈，終于喚醒最后記憶：三千年前剖心救弟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那顆琉璃破妄心，原是她被剜出的神格！

    阿姐總愛作繭自縛。焦骨化作少年形貌，掌心托著南椒的神格，現(xiàn)在我要這污糟的三界，給你陪葬——

    九幽業(yè)火自地脈噴涌時，鉤吻的婚契銀鈴突然響徹天地。南椒被推入突然出現(xiàn)的花轎，轎簾落下前，她看見鉤吻化作燭龍原形，銜著琉璃心撞向業(yè)火核心。

    等我學會包酒釀圓子...他的龍吟散在風里，再來鬧我們的洞房...

    ------

    9

    萬燈焚天（終章）

    花轎穿過三千年前的月光，南椒的嫁衣浸透燭龍血。轎簾外飄著熟悉的雪松香，她掀開蓋頭，看見神婚喜燭映著少年鉤吻執(zhí)筆的身影——他正在往生燈上畫并蒂蓮。

    阿梧總嫌我畫得俗氣。少年突然轉頭，眉眼與今生的鉤吻重疊，可你說要照著人間花燈來畫。

    南椒腕間銀鈴寸寸碎裂，露出內里纏繞的因果線。她突然奪過往生燈按在心口，琉璃心與神格同時發(fā)光：燼兒，你想要的從來不是滅世。

    三界業(yè)火穿透時空燒進喜堂，焦骨法相在火中扭曲：阿姐又要說教當年你剖心時...

    我剖的是愛魄！南椒扯開嫁衣，心口浮現(xiàn)殘缺的鳳凰紋，琉璃心裝著我對蒼生的愛，而剩下的...她指向業(yè)火中浮沉的燭龍元神，全給了他。

    往生燈突然暴漲，映出所有輪回真相：三百次逆轉時空的不是鉤吻，而是被困在時間縫隙中的南椒。她用愛魄滋養(yǎng)琉璃心，將惡念封入鳳凰骨，卻不知被污染的惡念早已生出靈智。

    師尊不過是我不要的殘渣。南椒將琉璃心拍進焦骨，業(yè)火中升起萬盞往生燈，現(xiàn)在，該清賬了。

    燼兒發(fā)出慘叫，焦骨上浮現(xiàn)三百道裂痕——每道都是南椒輪回時留下的劍傷。鉤吻的龍吟自燈海深處傳來，婚轎突然炸裂，化作漫天流火。

    阿梧，接劍！

    雪鴻劍破空而來，劍柄纏著褪色紅綢。南椒踏著墜落的喜燭躍起，看見業(yè)火深處渾身是血的鉤吻。他龍角折斷，卻笑著捧出團跳動的光——是穿著留仙裙的南椒殘魂，正捏著半個酒釀圓子。

    回家吧。南椒的劍鋒穿透焦骨，琉璃心在燼兒胸口綻開，我給你煮真正的酒釀圓子。

    三界在崩塌中寂靜了一瞬。焦骨化作齏粉，萬盞往生燈齊齊墜向歸墟。南椒抱住墜落的燭龍元神時，聽見燼兒最后的呢喃：阿姐，花燈...真好看...

    ---

    10

    照夜長明

    **終局·照夜長明**

    東海孤島的鳳凰木突然開花，青衫劍修端著湯碗手忙腳亂。灶臺邊散落著糊掉的糯米團，窗欞上懸著的銀鈴突然叮咚作響。

    這次定能成功。鉤吻擦去額角面粉，腕間疤痕已淡得看不見。床榻上沉睡的南椒忽然蹙眉，鎖骨處火紋微微發(fā)燙。

    千里外的歸云宗遺址，最后一塊命盤碎片沉入海底。鮫人少女將褪色的紅綢系上珊瑚枝，哼起安魂曲。月光照亮綢緞上的字跡，原是南椒某世輪回時寫下的要陪阿吻看遍人間燈火。

    咸澀海風中，鳳凰木的香氣漫進小窗。南椒在雪松香里睜眼，正撞上鉤吻通紅的耳尖。他手中的青瓷碗里，浮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圓子。

    這次沒放桂花蜜。劍修的聲音有些抖，你說過不喜歡太甜...

    南椒舀起圓子咬破，久違的甜香漫過舌尖——原來重生時失去的味覺，要等心魄完整才能嘗到滋味。她突然傾身吻住眼前人，酒釀的甘冽混著淚水的咸澀。

    窗外炸開萬千燈火，不知是哪對有情人在放天燈。南椒腕間新系的銀鈴與鉤吻劍穗相纏，月光穿過鈴鐺，在墻上映出小字：

    歲歲燈明處，照見故人歸

    （全文終）

    ------

    番外

    1

    炊金饌玉

    **番外一·炊金饌玉**

    鳳凰木第三十六次開花的清晨，南椒被焦糊味驚醒。她赤腳沖進廚房，看見鉤吻正用劍風攪動鍋里的糖漿，霜白發(fā)絲沾著糯米粉，灶臺上歪七扭八躺著十幾個露餡的圓子。

    昨日你說想吃琥珀核桃。劍修耳尖泛紅，雪鴻劍尖挑著塊焦糖結晶，火候似乎...

    南椒突然抓起他的手，指尖撫過腕間淡去的疤痕。三百年前剜心的傷口早已愈合，此刻卻泛著不正常的青紫——是糖漿燙出的水泡。

    雪鴻。她對著劍鞘輕喚，少年劍靈打著哈欠現(xiàn)身，把你主人綁到藥廬去。

    劍靈笑嘻嘻地甩出捆仙索：主母發(fā)話，得罪了。鉤吻被卷成粽子扛走時，腰間還系著南椒縫的碎花圍裙。

    日頭西斜時分，藥王谷少主蹲在灶臺前嘖嘖稱奇：能把療傷圣藥熬成化尸水，鉤吻道友也算天賦異稟。他指尖捏著塊漆黑硬塊，這鍋巴拿給魔修，能抵千軍萬馬。

    南椒笑著往他茶盞里撒了把鹽，目光掃過窗外練劍的身影。鉤吻正用劍氣雕核桃，雪鴻劍每揮一下，就有個圓滾滾的糖人成型。

    第二百七十三次輪回，你給他煮過砒霜粥。少主突然壓低聲音，當時你說...

    說毒不死就娶回家。南椒截住話頭，將剛出鍋的酒釀圓子推過去，現(xiàn)在他天天想毒死我。

    檐下風鈴忽響，鉤吻端著琉璃盞進來，盞中核桃個個雕成小鳳凰。南椒咬破最胖的那只，嘗到桂花蜜裹著的桃仁——這次終于沒夾著核桃殼。

    甜嗎劍修緊張地攥著袖口。

    南椒突然皺眉：苦的。

    鉤吻慌忙去搶琉璃盞，卻被拽著衣襟吻住唇角。酒釀的甜香在唇齒間漫開，他后知后覺摸到南椒袖中的糖罐——方才趁他雕核桃時，有人往酒釀里加了整勺黃連粉。

    暮色染紅海面時，雪鴻劍靈蹲在屋頂數(shù)星星。藥廬方向傳來驚天巨響，驚飛滿樹鳳凰花。少年望著炸塌的灶臺喃喃自語：主母當年抽龍筋時，下手都沒這么狠...

    ---

    番外

    2

    彩蛋揭秘

    **番外彩蛋**

    -

    窗臺上晾曬的碎花圍裙繡著天下第一廚

    -

    炸毀的灶臺殘骸中埋著半塊焦糖龍形糖人

    -

    藥王谷少主連夜逃回中原，著《東海求生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