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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雙目空洞，四肢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

    他被鬼差拖著，嘴里發(fā)出含糊的喃喃聲。

    離兒......離兒......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李佑凡。

    他手里死死攥著褪了色的香囊，原是靛青的底子繡著纏枝蓮，如今被磨得泛白，邊沿被手指無意識(shí)地捻起了毛。

    偶爾還能嗅到一絲殘存的藥香，混著經(jīng)年的塵土氣，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屬于舊物頹唐的味道。

    那是我從前贈(zèng)與他的，那是他身子虛弱，我親手為他縫制香囊。

    我針法生疏，被扎出血。

    他心疼地捧著我的手，發(fā)誓不讓我再受傷。

    香囊輕飄飄的，幾乎沒什么分量，可偏偏又沉甸甸的，壓著人喘不過氣。

    小仙見過上神。

    孟婆朝我作了一揖，打斷我的思緒。

    注意到我的眼神，孟婆解釋道：上仙莫怪，那是個(gè)怪人，不入輪回。忘川水蝕骨噬魂，若沾上一滴，便是萬劫不復(fù)，可他日日在忘川中游離，似是沒有痛感。

    他竟覺得，這樣也好，至少痛得真切，比茍延殘喘活著強(qiáng)。

    忘川的水映不出倒影，可他依然低頭望著，仿佛那漆黑的深淵里藏著什么——或許是一個(gè)人的影子，又或許是一場再也回不去的夢。

    李佑凡。

    游魂百年，他已經(jīng)基本喪失靈智，卻在聽到我的聲音時(shí)身體劇烈顫抖，眼中燃著一簇不肯熄滅的光。

    他踉蹌著朝我撲過來，卻被鐵鏈灼傷。

    別過來了，你會(huì)魂飛魄散的。我淡淡開口。

    他不管不顧忍著劇痛跪到我面前，眼淚已然滿面。

    離兒......我好想見你一面......我不求你原諒，只想再見你一面。

    我伸手一拂，給李佑凡開了一炷香時(shí)間的天眼。

    他頭一回見這幅裝扮的我，高興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剛想靠近我卻被我下意識(shí)躲開。

    你我緣分盡斷，今日過后你再也不會(huì)記得我，我們死生不復(fù)見。

    他的話戛然而止，滿心期待的眸子在對(duì)上我無悲無喜的眼神后也暗淡了下來。

    離兒，是我錯(cuò)了，那時(shí)我總以為男子三妻四妾不算什么，是我欲念加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傷害了真正為我好的人。對(duì)不起，鳳離。

    既如此，你便飲下孟婆湯早入輪回吧。

    我寧愿魂飛魄散，也不愿忘記你。

    我嗤笑，遲來的懺悔總是沉浸在自我感動(dòng)中。既如此，我便尊重他的選擇。

    一個(gè)牛頭鬼差提著鐵鏈走來，不由分說將他拖起。他掙扎著回頭看我，嘴唇翕動(dòng)，似乎還要說什么，卻終究被拖遠(yuǎn)了，他的魂魄也一片一片消失在灰霧里。

    他的記憶似走馬燈般浮現(xiàn)......

    初見我時(shí)羞怯的模樣，新婚夜同飲合巹酒，為我連夜去買蜜薯，放干孩子血時(shí)的冷漠，助紂為虐時(shí)的殘酷......以及一遍一遍喊著我名字時(shí)的無措，忘川河中一次次的自我懲罰......，，，

    忘川的水依舊流著，不緊不慢，載著那些記憶，向不可知的去處去了。

    我又去了一趟人間。

    萬千生靈，煙火繚繞。

    神像前香火鼎盛，沉檀的香氣混著蠟油燃燒的氣味在低垂的帷幔間緩緩浮動(dòng)，人們的禱告不絕于耳。

    此后千年，在我的庇護(hù)下，世間海晏河清，風(fēng)調(diào)雨順。

    我站在岸邊，素白的衣袂被風(fēng)掀起，如一片將墜未墜的雪。

    姐姐，你長得好像供奉得神女像啊！一位少年對(duì)著我驚呼。

    我朝他淡淡一笑，輕輕攏了攏衣袖，轉(zhuǎn)身走入我守護(hù)的世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