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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你再說一遍!
陸憬川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他直直的盯著護士,
護士被他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
你這么大聲干什么,這里是醫(yī)院。
病人一周之前剛剛做完流產(chǎn)手術(shù),你們家人不會不知道吧。
女人不只是坐月子重要,小月子也很重要......
護士還在絮絮叨叨說一些做小月子的注意事項。
但是陸憬川的耳邊嗡嗡作響,護士后面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流產(chǎn)
我什么時候懷孕的
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上周在醫(yī)院門口遇見我那天。
當時我的臉色慘白得嚇人,走路也顫顫巍巍。
明明一切都那么明顯,他居然信了我只是來看朋友的慌話,
為了陪孟若瑜,竟然就這么讓我一個人走了。
我那天很晚才回家,問我只說是去看媽媽了。
想到這里,陸憬川猛地沖出醫(yī)院。
護士在后面搖頭嘆氣,
這舅舅當?shù)谜娌幌裨挕?br />
去東城的路上,陸憬川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直在發(fā)抖。
這條路他太熟悉了,從前他走了無數(shù)遍,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心亂如麻。
以前每次來,都是為了祭拜我媽媽。
但今天,他滿腦子想的只有我。
直到這一刻,陸憬川才驚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在他心里已經(jīng)不僅僅是媽媽的替身。那個總是默默等他回家的我,早就悄悄走進了他心里最深處。
陸憬川站在墓園門口,遲遲不敢邁進去。
他躊躇了許久才走進去。但是里面沒有他想見的身影,
墓園里空蕩蕩的,只有媽媽的照片還在墓碑上溫柔地笑著,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
陸憬川下意識想走過去,像從前那樣好好看看她。
可目光突然瞥見墓碑旁那個小小的土堆,腳步猛地頓住了。
他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捅穿了。
春風(fēng)拂過,柳樹的新枝輕輕搖曳。
可陸憬川此刻卻像棵枯樹,所有的生機都在這一刻凋零殆盡。
他踉蹌著撲到那個小土堆前,顫抖著捧起一捧土。
陸憬川的指甲縫里很快塞滿了泥土,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瘋了一般刨開那個小小的墳包。
被孩子的母親親手埋下的盒子,如今又被孩子的父親親手挖了出來。
盒蓋掀開的瞬間,他的呼吸都停滯了。
里面靜靜躺著的胚胎,只有大小,卻已經(jīng)能看出嬰兒的模樣。
陸憬川的喉嚨里滾出一聲嗚咽,像被人生生掐住了心臟。
他曾經(jīng)對我說,他其實很喜歡孩子,但是怕我生孩子受苦,所以每次事后都讓我吃藥。
其實是因為媽媽當初因為懷了我就放棄了舞蹈嫁給了爸爸,
所以他害怕我和媽媽一樣放棄跳舞,害怕我會變得不像媽媽。
可現(xiàn)在,陸憬川看著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心里只有滿滿的悔恨。
他愛我,也愛我們的孩子。
只是他明白的太晚了。
6
此時的我已經(jīng)坐上了前往法國的飛機。
透過玻璃看向窗外,我的心情從來沒有這么放松過。
從前我只是圍在陸憬川身邊轉(zhuǎn)的小榆。
這一刻我才是為自己而活的桑榆。
十八歲那年,我執(zhí)意要去掉沈姓,就因為恨透了那個拋妻棄子的父親。
現(xiàn)在想想,這個名字是媽媽翻了好幾天字典才取的。
桑榆寓意著晚霞,她說希望我的人生永遠充滿希望。
雖然陸憬川的所作所為讓我作嘔,但我不會再改名字了。
該感到羞恥的是始亂終棄的父親,是該珍惜時不懂珍惜的陸憬川。
而我和媽媽,我們從來都沒有做錯什么。
我拖著行李箱走出海關(guān)通道,一眼就認出了舉著接機牌的舞團負責(zé)人Cire。
她自然地接過我的行李,英語仿佛母語一樣流利。
路上辛苦了。
前往公寓的車上,Cire透過后視鏡看我,
你比視頻面試時瘦了。
目光掃過我無意識搭在腹部的手,她沒再多問,
明天我?guī)闳ヒ娽t(yī)生。
私人診所里,當醫(yī)生詢問病史時,我平靜地講述了一切。
Cire聽完,只是輕輕擁抱了我,
你做得對,你的母親是個優(yōu)秀的舞者,你也是。
你們都不應(yīng)該被困住,你會有更廣闊的天地。
身體調(diào)養(yǎng)好的第二天,我就準時去了舞團報到。
Cire沒有給我任何特殊照顧,
我從群舞演員做起,每天最早到排練廳,最晚離開。
在舞團的每一天,我都被這群舞者對藝術(shù)的赤誠所打動。
清晨七點的排練廳里,總能看到已經(jīng)自發(fā)來熱身的身影;
深夜的走廊上,常能遇見對著鏡子反復(fù)糾正動作的同伴。
我們之間有種無需言說的默契。
瑪爾戈會在我的舞鞋里塞緩解腳痛的軟墊;
排練舞蹈時,皮埃爾主動陪我加練到最后一個離開。
休息日相約去看其他劇團的演出,散場后總要擠在咖啡館里討論到打烊。
這種純粹的情誼,比任何掌聲都珍貴。
經(jīng)過三個月的考核,我終于獲得了獨舞的機會。
謝幕時,我看到Cire在臺下輕輕點頭。
隨著參加的國際比賽越來越多,我的名字開始出現(xiàn)在各大舞蹈雜志上。
第三年春天,Cire在例會上宣布,我正式成為舞團的首席舞者。
那天下午,她把我叫到辦公室,推過來一紙合約。
有個中國電視臺的舞蹈節(jié)目想邀請你當導(dǎo)師。
你考慮一下。
我盯著文件上熟悉的漢字出神。
Cire像是看出了我內(nèi)心的猶豫。
她的眼神溫和而堅定,
真正的強者不是逃避過去,而是帶著傷疤繼續(xù)起舞。
一周后,我踏上了回國的航班。
我沒想過會在機場遇見陸憬川。
他站在接機的人群中,手里捧著的還滴著水的白玫瑰。
7
陸憬川確實老了。
從前我為了迎合他的喜好,總是刻意打扮得成熟些。
十五歲的年齡差,在他精心保養(yǎng)時還不明顯。
如今他眼角有了皺紋,鬢角也冒出白發(fā)。
而我穿著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看起來就像個大學(xué)生。
現(xiàn)在站在機場明亮的燈光下,對比格外明顯。
任誰看我們都差了輩分。
他看到我后,眼神一亮,快步上前。
小榆!
我往后退了半步,語氣平靜。
陸先生有什么事嗎
他像是被這個稱呼刺到了,眼神黯淡下去,
小榆,我這些年一直在找你。
給你發(fā)了無數(shù)條消息,打了無數(shù)條電話,你都沒理我。
你的比賽和演出,每一場我都去看了,但是你卻不肯見我。
聽到他的話,我心里沒有任何感覺,
他說的事我都知道,剛開始可能還會被牽動情緒,后面已經(jīng)能熟練地拉黑刪除一條龍。
所以呢
他的表情僵住了,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冷淡。
小榆,我知道錯了。
孟若瑜早就被開除了,那天的事我也都查清楚了。
我們......
我不耐煩的打斷他,
夠了。
我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是孟若瑜。
說完拉著行李想要走。
手腕突然被陸憬川抓住,觸感冰涼。
小榆,只要你能原諒我,讓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跪下......
他的膝蓋已經(jīng)開始彎曲,
我猛地抽回手,刻意加重了那個稱呼。
陸叔叔這是做什么。
您和我媽媽同輩,這禮我可受不起。
他的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像被凍住一般。
我趁機趕緊離開。
沒看見后面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男人,正緩緩跪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
8
綜藝錄制當天,我以一段現(xiàn)代芭蕾開場。
聚光燈下,我完成了三周單足立轉(zhuǎn)接后仰下腰的高難度動作,現(xiàn)場響起長達半分鐘的掌聲。
下場時,制作人激動地迎上來,
桑老師,收視率爆了!微博熱搜已經(jīng)上了三個!
但是我沒想到在參賽選手的名單里看到了孟若瑜的名字。
我對她沒有任何的惡意,只是把她當成了普通的選手。
節(jié)目播出后,網(wǎng)上開始討論,
這個78號選手長得好像桑榆老師啊。
是有點像,但氣質(zhì)差遠了。
制作人偷偷告訴我,他們確實是因為這個才讓她通過海選的。
訓(xùn)練課上,我注意到她總在模仿我的小習(xí)慣,比如撩頭發(fā)的動作。
但當她做endingpose時,抬腿的角度明顯不夠標準。
我像對待其他學(xué)員一樣糾正她,卻看到她嘴上恭敬,眼中卻閃過一絲不甘。
決賽直播那晚,孟若瑜跳完最后一個動作時氣息已經(jīng)不穩(wěn)。
最終評分出來,她以3分之差輸給了跳現(xiàn)代舞的女生。
決賽結(jié)果宣布后,孟若瑜突然搶過主持人話筒。
桑榆給我打低分,是因為私人恩怨!
她當年為了攀附陸氏集團總裁,懷了孩子又打掉......
現(xiàn)場一片嘩然,導(dǎo)播慌忙切廣告。
但直播畫面已經(jīng)傳了出去,熱搜瞬間爆了。
兩小時后,有網(wǎng)友扒出我和陸憬川的合照。
我的流產(chǎn)記錄也被匿名曝光。
令我意外的是,輿論幾乎一邊倒地支持我。
職場女性被迫害的典型案例
桑榆能從陰影中走出來太不容易了
這樣的評論刷屏了。
第二天,陸憬川卻主動召開記者會,承認我們是正當情侶關(guān)系。
是他禁不住誘惑,和孟若瑜出軌。
當年是他還一手操縱了主舞替換。
節(jié)目組也發(fā)表聲明,取消了孟若瑜所有比賽成績。
我坐在化妝間看手機,助理小心翼翼地問我要不要回應(yīng)。
我搖搖頭,繼續(xù)整理下一期節(jié)目的教案。
鏡子里,我的表情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
清明節(jié)的早晨,我抱著白菊來到墓園。
遠遠就看見媽媽的墓碑前擺著新鮮的花束,那個簡陋的小土墳也被修葺成了整潔的大理石墓,上面只刻著桑榆之子四個字。
陸憬川站在三步開外的地方,西裝外套上還沾著晨露。
我們誰都沒說話,只有風(fēng)吹過樹梢的沙沙聲。
過了很久,他啞著嗓子開口,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媽媽,更對不起我們的孩子。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輕輕放下花,手指拂過冰涼的墓碑。
我不想再媽媽和孩子的墓前談?wù)撨@些,輕聲告別,
我先走了。
直起身,沒看陸憬川一眼,走出墓園。
出了門口,我才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著一直跟在我身后的陸景川說。
過去的事,就讓它徹底過去。
從今往后,你和我們母子三人,再無瓜葛。
9
車子剛駛出墓園不久,突然被一輛黑色轎車逼停。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幾個蒙面人就把我拽出了車。
醒來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在廢棄倉庫的鐵椅上。
孟若瑜踩著高跟鞋走到我面前,妝容精致卻掩不住扭曲的表情。
她用染著紅指甲的手挑起我的下巴,
看看你現(xiàn)在多風(fēng)光啊。評委、首席、全民偶像......
什么好的都是你的。
她語氣變得癲狂,突然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而我什么都沒了!
憑什么憑什么長一樣的臉,你卻過得比我好這么多!
就在我眼前發(fā)黑的時候,她突然松開了手。
我大口喘著氣,喉嚨火辣辣地疼。
孟若瑜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咔噠一聲彈出刀刃。
冰涼的金屬貼上我的臉頰,激起一陣戰(zhàn)栗。
你說要是沒了這張臉,陸憬川還會愛你嗎
就在刀尖即將劃破我臉頰的瞬間,倉庫的鐵門突然被猛力踹開。
刺眼的陽光中,陸憬川的身影沖了進來。
住手!
他厲聲喝道,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
孟若瑜猛地轉(zhuǎn)身,刀鋒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寒光,
她的笑聲尖銳刺耳,
你來救她了
那就一起死吧!
說完就拿著匕首沖著陸憬川沖了過去。
兩人在水泥地上扭打起來。
我拼命掙扎著想解開繩索,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
突然,孟若瑜的動作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插在自己腹部的匕首。
陸憬川踉蹌著后退,手上沾滿了血。
孟若瑜緩緩跪倒,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重重栽倒在地。
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閃爍的警燈透過倉庫的破窗照在血泊上。
......
在陸憬川入獄前,他托律師帶話想見我最后一面。
探視室的玻璃對面,陸憬川佝僂著背坐在鐵椅上,橙色的囚服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
曾經(jīng)精心打理的頭發(fā)如今灰白交雜,在腦后胡亂翹著。
而我腰背挺直,多年練舞養(yǎng)成的習(xí)慣讓我的脊柱始終保持著優(yōu)美的弧度。
我們之間不過隔著一米寬的桌子,卻像是隔著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陸景琛的聲音沙啞,
小榆......我們還有可能嗎
我平靜的看向他,不帶一絲多余的感情。
我以為在墓園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
你是救了我,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認識孟若瑜。
我沒必要感激你把我拯救出你賜予我的苦難。
他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肩膀突然垮下來。探視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時,他才擠出句,
那祝你......前程似錦......
推開監(jiān)獄的鐵門,初夏的陽光潑了我一身。
我站在臺階上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摸出震動的手機。
舞團群聊里正熱烈討論著下周新劇目的排演,我的名字被@在主演名單最前面。
Cire也單獨發(fā)來的消息,
巴黎歌劇院發(fā)來合作邀請,等你回來詳談。
我瞇著眼看了看湛藍的天空,一切都剛剛好。
我當然會前程似錦,
沒了陸憬川的桑榆人生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