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銀鈴裂響震碎夜霧,蘇璃指尖銀針跌落青石板。三把匕首抵住咽喉時,她聞見那縷混著腐草的沉水香——是八歲破廟救過的男孩!黑布扯落瞬間,男人瞳孔里的金芒如困獸之火,鐵鉗般的手指掐住她下頜:蘇太醫(yī)之女,該用你的血,還十七年前的債了。銅盆接住血珠的脆響里,遠處譙樓三更鼓驚起夜梟。
1
命運的枷鎖
銀鈴驟碎,聲如冰裂。
蘇璃指尖三寸銀針跌落青石板,三枚寒刃已抵住頸動脈。刀鋒透著涼意,像三條吐信的毒蛇貼住她蒼白的皮膚。粗糲麻繩勒進腕骨,蒙眼黑布浸透陳年鐵銹與霉雨氣息,她默數(shù)靴底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十九步,廊下銅鈴在夜風中碎成七零八落的音符,每聲都像扎入耳膜的細針。
盲眼醫(yī)女好大的架子。
沙啞男聲裹著濃重血腥逼近,氣流擦過耳后薄膚,帶來沉水香混著腐草與蛇蛻的氣息。蘇璃鼻尖微動,記憶突然被拽回八歲暴雨夜——破廟漏雨的梁下,她曾為渾身箭傷的男孩裹傷,對方后頸正是這股陰寒味道。此刻氣息鋪天蓋地壓來,腥甜中混著蠱毒特有的苦,激得她喉間泛起鐵腥。
將軍府的人,只會用刀背請人
她揚聲冷笑,左腕驟然發(fā)力撞開匕首。骨節(jié)相擊的悶響里,指尖觸到對方左臂的鎮(zhèn)魂鎖紋路——凹凸間盡是戰(zhàn)場砍殺的痕跡,與記憶中男孩腕間猙獰的刀疤分毫不差。身后鐵甲軍同時拔刀,刀鞘摩擦聲如群蛇吐信,卻被一聲悶哼截斷——男人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如鐵鉗,指節(jié)碾過脈搏,似要將她整個人釘進浸滿月光的夜色。
你的血,能止我的痛。
聲線擦過耳垂,溫熱呼吸里混著鐵銹味。蘇璃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發(fā)疼。銀鈴在紊亂呼吸中碎成斷續(xù)節(jié)拍,她摸到對方鎧甲下滲出的膿血——黏膩觸感混著金瘡藥苦與蠱毒甜腥,與破廟中腐肉潰爛的氣味如出一轍。
將軍要我剜心取血她反手扣向他肘間麻穴,指尖如鷹喙精準啄向穴位,先答我,左臂鎮(zhèn)魂鎖下的箭傷,從何而來
鐵甲軍刀刃同時抵住她脊背,涼意透過單衣滲進尾椎。男人忽然低笑,胸腔震動如沉雷,震得鎧甲鱗片簌簌作響。他扯下她腰間銀鈴拋向空中,清脆碎裂聲里,蘇璃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對方幾乎貼著她睫毛的嗤笑:八歲小丫頭,如今倒想認舊
銀鈴墜地的剎那,月光碎成銀箔。蘇璃指尖點中他膻中穴,男人悶哼踉蹌,鎧甲擦過她腰間的力道卻如烈馬沖撞。他在她轉身時攥住一縷發(fā)絲——黑布扯落的瞬間,月光劈面而來,照亮他瞳孔里翻涌的金芒,如大漠落日熔金,又似困獸眼底將熄的幽火。
蘇太醫(yī)令之女,果然好手段。
他碾著她發(fā)尾冷笑,指腹擦過她眼角淡疤——那道十二歲抄家時衙役刀鋒留下的彎月形印記,被他粗糙的掌心磨得發(fā)燙。蘇璃渾身僵住,聽見遠處譙樓三更鼓響,鼓點如重錘砸在心上,而男人的掌心正按在她后頸舊傷處,像按定一只折翼的雀,羽翼下的心跳震得他掌心發(fā)麻。
當年你父親用金針渡厄救我,他忽然捏住她下頜,指節(jié)碾過她顫抖的唇瓣,力道大得要捏碎骨頭,現(xiàn)在該你還債了。
銅盆被踢翻的脆響里,蘇璃被按在冰涼的酸枝木案上,木紋硌得她肩胛骨生疼。銀針穿透羅袖刺入血管的瞬間,她看見男人頸側暴起的青筋如蚯蚓蠕動,和他緊盯著自己血液的眼神——像沙漠旅者見了綠洲,又像宿敵見了因果。
每月十五,你的血。他扯下她腕間銀鏈塞進口袋,銀鈴碎響在他掌心碾作齏粉,細屑扎進他掌心老繭,敢逃,我就屠了城西三十里藥廬。
蘇璃攥緊染血的袖口,指甲掐進掌心月牙形凹痕。窗外忽有悶雷滾過,她想起破廟梁木坍塌前,男孩攥著她的手說等我時,眼里也是這樣破碎的金光。此刻那金光淬了毒,混著她滴落的血,在青磚上洇成深紫的曼陀羅,花瓣紋路如鎮(zhèn)魂鎖的刻痕。
將軍可記得,她任由血珠墜進銅盆,綻開細碎漣漪,當年是誰在破廟跪了整夜,替你剜出腐肉
男人突然掐住她咽喉,指腹觸到她劇烈跳動的脈搏時驟然收緊,像要掐斷一只掙扎的蟬。更夫敲梆聲由遠及近,蘇璃看見自己沾血的銀針滾到他戰(zhàn)靴邊——靴底嵌著半片邊陲戰(zhàn)場的狼尾草枯葉,針尖映著月光,如她十二歲那夜折斷的羊脂玉簪。
下次再用銀針扎我,他松開手甩袖離去,鎧甲鱗片掃過她手背,留下一道紅痕,我就剁了這雙拿針的手。
殿門轟然闔上的剎那,蘇璃摸到案幾下刻著的北字——與她藏在《千金方》里的血玉佩,同一塊昆侖血玉所雕。銅盆里的血還在晃,映著她散亂的墮馬髻,和門框投下的鐵灰色蛛網(wǎng),每根蛛絲都像懸在她頸間的麻繩。
廊下傳來銀鈴被碾碎的輕響,細碎如星子墜落。蘇璃摸向腰間空蕩的銀鏈,指尖觸到殘留的鈴鐺碎屑——鋒利如刀,扎進她掌心。窗外月光白得像殮衣,她忽然想起八歲那夜,男孩后頸的血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滴進破廟青石板的裂縫里,終成兩人解不開的劫。
2
血色的秘密
銅盆里的血漸凝,蘇璃指尖還沾著慕北的體溫。更漏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她摸索著撿起散落的銀針,指腹觸到案幾邊緣的北字——筆畫深峻,像是用刀尖刻了百遍千遍。廊外傳來甲胄輕響,她知道是小七在暗樁處監(jiān)視,那孩子的呼吸聲總比常人輕三分。
姑娘。
沙啞的童聲突然從梁上飄來,蘇璃反手將銀針扣在袖中。月光斜切過窗欞,照見小七倒掛的身影,黑衣勁裝下露出半截纏著布條的手腕——那是前日替慕北擋箭時留的傷。少年指尖夾著片干花,輕輕擲在她膝頭。
南疆夜落香。他用手語比畫,月光在他殘缺的虎口處跳動,那里有道被匕首割穿的疤,將軍命我送藥。
蘇璃捏碎花瓣,嗅到極淡的龍腦香。這味藥本該出現(xiàn)在金瘡方里,卻混了三分蠱毒引子。她抬頭望向陰影里的少年,小七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像極了慕北發(fā)病時的瞳孔。
告訴他,她將碎花碾進掌心,下次想毒殺醫(yī)者,該換沒解藥的方子。
窗外突然傳來鎧甲碰撞聲,小七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屋脊。蘇璃摸到腰間空蕩的銀鏈,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殘余的鈴鐺碎屑,忽然聽見隔壁傳來低沉的咳嗽——是慕北的聲音,混著壓抑的喘息。
她抓起藥箱沖出門去,夜風吹開虛掩的殿門,月光在慕北汗?jié)竦念~角碎成銀鱗。男人蜷縮在床榻上,左臂鎮(zhèn)魂鎖泛著詭異的紅光,鱗片下滲出黑血。蘇璃扯斷他的束甲帶,看見傷口周圍爬滿蛛網(wǎng)般的青紋,正是血蠱發(fā)作的征兆。
把刀給我。她按住慕北按在劍柄上的手,觸到他掌心的厚繭里嵌著碎鐵屑,要我救你,就別亂動。
慕北忽然攥住她手腕,瞳孔里金芒翻涌:你早知我是當年那孩子。
不是問句。蘇璃的銀針已刺破他腕間靜脈,黑血濺在她素色裙裾上,綻開妖冶的花。她摸出腰間僅剩的半塊血玉佩,抵在他傷口上方:鎮(zhèn)魂鎖是我父親所制,當年為了鎮(zhèn)住你體內的血蠱。
慕北的喉間滾過悶哼,像是笑:蘇太醫(yī)倒是仁慈,沒直接殺了我這個敵國質子。
他以為你是流民之子。蘇璃將金瘡藥敷進傷口,藥粉混著黑血冒出青煙,直到抄家那日,我看見父親書房的密卷——上面畫著和你一樣的金瞳,還有...她頓了頓,指尖觸到他后頸突起的骨節(jié),這個朱砂痣。
慕北突然翻身將她壓在榻上,鎮(zhèn)魂鎖的鐵鏈砸在她耳畔,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的鼻尖幾乎抵住她的:所以你現(xiàn)在想殺了我用你父親教你的金針渡厄,把我煉成藥人
蘇璃感受到他噴在臉上的灼熱呼吸,聞到他領口混著的沉水香——這次沒有腐草味,而是摻了新曬的皂角香。她意識到這是慕北特意為她換的香,心中忽然泛起異樣的漣漪。
我若想殺你,她舉起手中的銀針,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剛才就不會救你。
慕北盯著她的眼睛,仿佛要將她看穿。良久,他松開手,自嘲地笑了笑:當年在破廟,你說我眼里有星星�,F(xiàn)在呢
蘇璃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眼皮,感受到他睫毛的顫動:現(xiàn)在你的眼里有血蠱,還有...她頓了頓,仇恨。
慕北別過臉去,望向窗外的月亮:你知道我為什么每月十五發(fā)病他抬起左臂,鎮(zhèn)魂鎖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因為這鎖需要活人血來維持,而我的血,早就被血蠱啃噬殆盡。
蘇璃心中一驚,想起父親密卷里的記載:血蠱藥人,需以活人血養(yǎng)之,每月月圓,蠱蟲噬心,唯有至親之血可解。她忽然意識到為什么慕北的血會對她有反應——因為他們之間,可能有著某種特殊的聯(lián)系。
你是不是想問,慕北看出她的疑惑,為什么你的血能救我他扯出一絲苦笑,因為你是蘇太醫(yī)的女兒,而蘇太醫(yī),當年用自己的血,為我種下了血蠱的引子。
蘇璃如遭雷擊,踉蹌著后退:不可能...父親他...
他以為這樣能救我,慕北閉上眼睛,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卻不知道,這樣只會讓我成為敵國的戰(zhàn)爭機器。每當我在戰(zhàn)場上殺人,血蠱就會壯大一分,而我的心,就會被啃噬一分。
蘇璃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她想起父親被問斬前那夜,偷偷塞給她的血玉佩,上面刻著北字,原來不是隨便刻的,而是指向眼前這個男人。
所以你現(xiàn)在明白,慕北睜開眼睛,金芒中帶著一絲痛楚,為什么我必須留住你。因為只有你的血,才能抑制血蠱,而你的復明...他頓了頓,眼神變得復雜,需要我的心頭血。
蘇璃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竄起,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復明的代價會是慕北的命。原來他們的命運,從八歲那夜起,就已經(jīng)被死死綁在了一起,像兩條交纏的毒蛇,注定要互相啃噬直到死亡。
我不會用你的血復明的。她輕聲說,指尖撫過他的眉頭,像是在安撫一頭受傷的野獸,我會找到解除血蠱的方法,我們一起活下去。
慕北愣住了,仿佛從未聽過這樣的話。他的眼神逐漸柔和,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蘇璃,你知道嗎從你被帶進將軍府的那夜起,我就知道,我的劫數(shù)來了。
窗外忽然傳來夜梟的叫聲,蘇璃意識到天快亮了。她輕輕抽回手,為慕北蓋好被子:先休息吧,等你好些了,我們一起去找阿朵,她一定知道解除血蠱的方法。
慕北點點頭,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將銀鏈重新戴在她手上:以后別摘了,我聽著銀鈴響,心里踏實。
蘇璃怔住,感受著銀鏈重回手腕的重量。她輕輕搖了搖,銀鈴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是破廟那夜的雨聲,又像是慕北當年輕聲說等我的回音。
她轉身走出房門,小七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在廊下,遞來一塊溫熱的糕點:姑娘,這是林姑娘送來的。
蘇璃咬了一口,嘗到熟悉的桂花味,眼底忽然發(fā)熱。她知道,在這充滿陰謀和血腥的將軍府里,至少還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夜色漸退,天邊泛起魚肚白。蘇璃望著慕北房間透出的微光,握緊了手中的血玉佩。不管前方有多少艱險,她都要解開這個血蠱的詛咒,不為別的,只為那個曾在破廟中用身體為她擋住暴雨的男孩,和現(xiàn)在這個在她心中漸漸清晰的男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的剎那,慕北睜開眼睛,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知道,耶律澈的陰謀才剛剛開始,而他們的命運,就像這即將破曉的天色,雖然有了一絲光明的希望,但更多的黑暗,還在前方等著他們。
3
權謀的旋渦
銀鈴驟響如裂帛。蘇璃被小七拽進衣柜暗格時,指尖擦過金絲楠木紋理——那沉水香里混著一絲皂角味,是慕北昨夜換過的香。殿門轟然洞開,耶律澈的龍涎香洶涌襲來,玉扳指叩擊藥箱的脆響,像冰錐刺破夜色。
蘇太醫(yī)令之女,果然藏得深。耶律澈的錦袍掃過門檻,月光在他玉簪上碎成冷刃,本皇子倒想看看,盲眼醫(yī)女如何治這血蠱將軍
慕北的鎧甲鱗片相撞,如群蛇吐信:皇子夜訪,莫不是想偷本將的人
人耶律澈拎起蘇璃的帕子,曼陀羅刺繡在燭火下泛著暗紅,這花在苗疆是給死人陪葬的,蘇姑娘繡這個,是給慕將軍送終
鎮(zhèn)魂鎖驟然繃緊,鐵鏈擦過耶律澈咽喉,驚起他鬢角碎發(fā):松開。慕北的聲音從齒間擠出,每個字都裹著冰碴。
耶律澈拋來密報,朱砂印在紙上綻開如血:陛下收到密報,說將軍私藏糧草,意圖謀反。他指尖劃過蘇璃腕間紅痕,巧了,蘇姑娘的脈象,竟與血蠱引子吻合。
空氣凝固。蘇璃摸到衣柜暗格里的匕首,刀柄刻著半朵曼陀羅——與慕北腰間玉佩嚴絲合縫。鎮(zhèn)魂鎖纏上耶律澈脖頸的剎那,她嗅到密報邊緣的鳶尾花香,與趙大人腰間香囊如出一轍。
放了她。慕北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本將隨你面圣。
面圣耶律澈甩開鎖鏈,突然指向窗外。馬廄方向騰起濃煙,杏仁味迷香混著喊殺聲涌來,本皇子送你的大禮,還喜歡嗎
慕北扯下狼裘甩給蘇璃,鎮(zhèn)魂鎖在掌心磨出血痕:跟小七走,去苗疆找阿朵。他的指尖掠過她唇瓣,輕得像一片羽毛,子時前若不歸,就用匕首斷了我的鎖。
密道入口傳來甲胄輕響。小七拽著蘇璃狂奔,卻在轉角撞見趙大人的紫錦官服。胖臉上堆著笑,燭臺映得油光發(fā)亮:蘇姑娘,皇子殿下有請。
趙大人深夜鉆密道,怕是不止請客吧蘇璃側身避開匕首,銀針精準刺入他腕間內關穴。趙大人悶哼跪地,鳶尾花香囊滾落,露出里面的密信。
耶律澈答應你什么她踩住他官服下擺,銀針抵住他喉結。
慕北的人頭...趙大人咳出血沫,還有將軍府的血蠱地窖...
梆子聲從密道深處傳來:子時三刻。蘇璃甩開他向前狂奔,出口處的月光里,慕北被按在地上,鎮(zhèn)魂鎖斷成兩截,黑血浸透狼裘。
慕北!她撲過去按住他心口,血腥味里混著龍涎香——耶律澈來過,且在他傷口下了蠱。
慕北勉強睜眼,血沫順著下頜滑落:走...別管我...
閉嘴。蘇璃摸出發(fā)間金針,刺向他膻中穴,還記得破廟那夜嗎你說會保護我,現(xiàn)在該兌現(xiàn)了。
士兵的刀刃劈來的瞬間,院外突然響起清越銀鈴。林悅舉著火把沖進院子,身后阿朵的骨笛吹出尖銳的調子,蠱蟲如黑潮漫過士兵靴底。
耶律澈想拿你們煉藥阿朵的瞳孔映著火焰,頸間蠱蟲容器劇烈震顫,當年蘇太醫(yī)就是用這招,把慕北煉成了血蠱宿主!
慕北的瞳孔驟然收縮,蘇璃這才看清阿朵吊墜上的符文——與父親醫(yī)書里的血蠱陣圖完全一致。銀針沒入慕北穴位的剎那,她體內泛起熟悉的震顫,像久別重逢的呼應。
原來...我們才是鑰匙。慕北攥住她的手,金瞳里的血絲漸漸退去,你父親用雙生蠱鎖死了血蠱的命門...
晨霧漫過院墻時,耶律澈的怒吼從街角傳來。慕北撐著劍站起身,狼裘下的傷口仍在滲血,卻笑得釋然:這次,換我護著你。
蘇璃望向他眼中倒映的晨光,忽然明白父親密卷里的深意——雙生蠱不是詛咒,而是將兩把刀鑄成盾的契機。銀鈴與鎮(zhèn)魂鎖的殘片在風中輕響,像破廟那夜的雨聲,卻多了幾分劫后余生的安穩(wěn)。
天亮了。她握緊他染血的手,聽見遠處更夫報曉的梆子聲,我們該去揭開真相了。
慕北點頭,指腹輕輕擦過她眼角淡疤: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置身險境。
院外的引魂花在晨露中輕輕顫動,蘇璃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藥香——那是父親當年藏在銀鈴里的藥方,亦是解開所有謎題的關鍵。而他們的故事,正如這初升的朝陽,雖歷經(jīng)黑夜,卻終將照亮這亂世的陰霾。
data-faype=pay_tag>
4
巫醫(yī)的真相
晨霧未散,阿朵的骨笛聲如泣如訴,驚起檐下棲息的夜鴉。蘇璃扶著慕北靠在廊柱下,指尖觸到他后背的血痂——黑血混著蠱毒,黏性異于常人。小七不知何時蹲在梁上,垂落的指尖夾著片南疆夜落香,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
喝了。阿朵從房梁躍下,銅鈴墜地發(fā)出渾濁的響。她遞來的陶碗里浮著朱砂,與蘇父醫(yī)書里記載的血蠱引如出一轍,蠱毒入肺,活不過三日。
慕北接過碗時,鐵鏈擦過阿朵手腕的牙印——那是被血蠱幼蟲啃噬的痕跡。蘇璃嗅到碗底沉水香混著腐草氣,突然想起八歲破廟夜,那個渾身血窟窿的男孩后頸也是這股味道。
你早知我父親用雙生蠱救他。蘇璃按住阿朵手腕,嗅到對方袖口曼陀羅花粉,他體內的蠱蟲,根本不是我父親種下的。
阿朵渾濁的眼珠突然發(fā)亮,骨笛在掌心轉出刺耳的圈:蘇太醫(yī)騙了所有人!她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蠕動的幼蟲,當年他偷了我的蠱蟲,用親女兒的血做藥引,想把這男孩煉成刀槍不入的藥人!
慕北猛地推開阿朵,鎮(zhèn)魂鎖殘片劃破她衣袖。蘇璃這才看清,阿朵小臂上的咬痕呈環(huán)形排列,正是煉蠱人以身飼蠱的標記。
雙生蠱不是救人,是鎖魂!阿朵抓起蘇璃的手按在石臺上,腐葉下露出半塊血玉佩,你八歲那年手腕上的傷,根本不是摔的!你父親割開你的血管,讓你的血滴進蠱池,和這男孩的血混在一起...
蘇璃猛地抽回手,指甲刮過石臺邊緣,帶出半片陳年血痂。記憶突然炸開:十二歲抄家夜,父親塞給她血玉佩時說找到北字印記,原來不是尋找仇人,是讓她毀掉自己參與的煉蠱陰謀。
引魂枝在哪慕北按住腰間劇痛,金瞳驟亮,說!
阿朵突然尖笑,笛聲驟然變調。院外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小七從梁上躍下,手語比畫的速度前所未有的急——耶律澈的御林軍已將將軍府圍得水泄不通,箭尖統(tǒng)統(tǒng)涂著見血封喉的蠱毒。
來不及了!阿朵將陶罐砸向地面,數(shù)百只幼蟲如黑潮涌來,蠱蟲成熟了,要么用你的心換她復明,要么看著她被蠱蟲啃成空殼!
劇痛從腳踝蔓延,蘇璃看見青黑色紋路順著小腿爬向上方。慕北突然撕斷鎮(zhèn)魂鎖,鐵鏈如活蛇纏住阿朵咽喉:用我的血換她解藥,我?guī)闳ヒ娨沙骸?br />
慕北!蘇璃抓住他染血的狼裘,嗅到他身上突然濃烈的沉水香——那是父親書房的味道。記憶碎片突然拼接:八歲男孩昏迷前,父親曾對著他后頸的朱砂痣嘆息,對不起,吾兒...
他不是你的仇人。蘇璃按住慕北顫抖的手,轉向阿朵,我父親當年在蠱池中加了自己的血,想讓雙生蠱認主。他刻在鎮(zhèn)魂鎖上的符文,根本不是煉蠱,是解蠱!
阿朵的笛聲戛然而止。慕北后頸的朱砂痣突然發(fā)燙,與蘇璃鎖骨下方的胎記同時發(fā)光。石臺下的血玉佩轟然裂開,露出父親當年的血書:雙蠱同源,以情為引,以血破之。
原來如此...慕北攥緊蘇璃的手,金瞳中倒映著她堅定的臉,你父親用自己的命換我們的命。
院外傳來羽箭破空聲,小七突然撲向蘇璃,后背綻開一朵血花——他替她擋住了耶律澈的毒箭。少年嘴角溢出黑血,卻對著慕北比出保護她的手勢,瞳孔里的金芒與耶律澈的蠱紋如出一轍。
小七...蘇璃震驚地看著他小臂的刺青——那是耶律澈的鳶尾花圖騰。
他是我安插的暗樁,阿朵冷笑,可惜啊,這孩子竟真的把自己當你的啞巴侍衛(wèi)了...
慕北的長劍已抵住阿朵咽喉,卻在看見小七滑落的短刀時頓住——刀柄刻著與他相同的鎮(zhèn)魂鎖紋路。少年用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寫下:將軍,活下去...
蘇璃突然想起小七每次傳遞消息時,袖口總帶著若有若無的龍涎香。她顫抖著摸向他懷里,掏出半卷密報:耶律澈私藏兵器的證據(jù)...在血池地宮...
慕北猛地抱起蘇璃躍上屋頂,身后傳來阿朵最后的尖嘯:去�。∪サ貙m�。∧抢锶賯血蠱幼體,正等著你們的血開壇呢!
晨霧中,慕北的狼裘揚起如黑色旗幟。蘇璃攥著小七留下的短刀,嗅到刀鋒上混著的苗疆雄黃——那是他暗中準備的解藥。遠處的血池傳來低沉的嗡鳴,像無數(shù)冤魂在地下哭嚎。
怕嗎慕北的聲音混著血絲,金瞳卻比任何時候都清亮。
蘇璃摸向腰間重新響起的銀鈴,鈴聲與他腕間的鎮(zhèn)魂鎖殘片共鳴:不怕。因為我終于明白,父親留給我的不是劫數(shù),是讓我親手終結血蠱的鑰匙。
血池在腳下裂開時,蘇璃看見池底漂浮的幼體,每個都有著與慕北相似的金瞳。慕北握緊她的手,血玉佩在掌心拼成完整的曼陀羅——那是父親用一生心血刻下的救贖密碼。
以我之血,解此血蠱。蘇璃將銀針刺入自己心口,鮮血滴在鎮(zhèn)魂鎖殘片上,瞬間燃起金色火焰。
阿朵的骨笛聲突然變成悲鳴。池底的幼體在火焰中發(fā)出尖嘯,化作血水時竟拼成父親的虛影:璃兒,原諒父親的自私...唯有如此,才能讓慕北成為血蠱的天敵...
慕北的金瞳徹底消退,眼尾浮現(xiàn)與蘇璃胎記形狀相同的淡疤。他抱起她躍出血池,背后是坍塌的地宮,以及耶律澈氣急敗壞的怒吼。
看,天亮了。慕北指向山巔,歷經(jīng)血雨的引魂花正在晨光中綻放,每片花瓣都映著他們交疊的影子。
蘇璃握住他染血的手,感受到蠱毒正在彼此體內消退。遠處傳來林悅的呼喊,而小七的短刀靜靜躺在血泊中,刀柄的鎮(zhèn)魂鎖紋路與慕北的傷疤嚴絲合縫。
她終于明白,父親當年的抉擇——用雙生蠱鎖住的不是命運,而是兩個被亂世碾碎的靈魂。而她與慕北,終將以血為刃,在這血色黎明中,砍斷所有纏繞他們的枷鎖。
5
暗樁的忠誠
暮春的苗疆密林中,阿朵的骨笛聲驚飛一群瘴氣里的夜梟。蘇璃被粗藤捆在竹架上,腕間銀鈴早已被扯掉,只余一道紅痕。她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腐葉味里混著曼陀羅花粉,知道這是進入血蠱祭壇的前兆。
到了。阿朵忽然停在一片洼地前,指尖戳向蘇璃鎖骨下方,當年蘇太醫(yī)就是在這里,用你的血給那男孩下蠱。
月光劈開樹冠,照見洼地中央的石臺上刻滿蠱文,縫隙里滲著暗紅汁液。蘇璃想起父親醫(yī)書里的記載:血蠱祭壇,以活人之血養(yǎng)蠱,七七四十九日方成。而石臺邊緣,赫然擺著半塊血玉佩——與慕北給她的那塊嚴絲合縫。
看到了嗎阿朵抓起她的手按在石臺上,你父親當年割開你的手腕,讓血滴進蠱池,那男孩就泡在里面,像條待宰的魚。
蘇璃猛地抽回手,指甲刮過石臺邊緣,帶出半片陳年血痂。她忽然想起八歲那年手腕上的傷,父親說是摔的,原來竟是為了煉蠱。遠處傳來瀑布轟鳴,她辨出那聲音來自醫(yī)書里標注的斷腸崖——引魂枝的傳說就起源于那里。
引魂枝在哪她盯著阿朵腰間的陶罐,帶我去。
急什么阿朵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蠕動的血蠱幼蟲,你以為我真的想幫你們耶律澈給了我足夠的活人心血,只要把你們的蠱蟲養(yǎng)大...
話音未落,竹影里突然竄出道黑影。小七的短刀抵住阿朵咽喉,另一只手迅速解開蘇璃的藤條。少年眼神比往日更亮,金芒在瞳孔里流轉,像極了慕北發(fā)病時的模樣。
你...蘇璃按住他發(fā)抖的肩膀,嗅到他身上混著的硝煙味,慕北呢
小七掏出塊帶血的狼裘碎片,又比畫了個安全的手勢。蘇璃攥緊碎片,觸到熟悉的狼毛紋理,這才注意到少年腰間掛著慕北的鎮(zhèn)魂鎖殘片,符文處還沾著新鮮血漬。
他讓我保護你。小七用手語比畫,指尖在月光下泛著青黑——那是中了蠱毒的征兆。
阿朵突然冷笑:小啞巴,你以為自己能逃你體內的蠱蟲早就該蛻皮了...她猛地吹響骨笛,小七瞳孔驟然收縮,短刀當啷落地,雙手掐住自己咽喉。
住手!蘇璃撲過去按住阿朵的手腕,卻被她反手甩出丈遠。石臺邊緣的血玉佩突然發(fā)出嗡鳴,與她懷中的半塊產(chǎn)生共鳴,竟拼成完整的曼陀羅圖案。
看來蠱蟲等不及了。阿朵將陶罐砸向石臺,數(shù)百只幼蟲爬進蘇璃袖口,反正引魂枝要開花,總得有個引子...
劇痛從四肢百骸炸開,蘇璃看見自己的皮膚下泛起青黑色紋路,與慕北發(fā)病時一模一樣。小七掙扎著爬過來,用短刀劃破手掌,將血滴在她傷口上——奇跡般地,幼蟲竟退了回去。
你...蘇璃震驚地望著少年,他的金瞳里竟浮現(xiàn)出與阿朵相似的詭秘紋路。
阿朵突然發(fā)出慘叫,只見慕北的鎮(zhèn)魂鎖殘片不知何時刺穿了她的肩膀。男人的狼裘浸透雨水,手里拎著染血的長劍,劍尖還滴著御林軍的血。
放開她。慕北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鎮(zhèn)魂鎖殘片在掌心磨出深可見骨的傷口。
阿朵瘋狂搖頭:你以為自己能救她她體內的蠱蟲已經(jīng)成熟,現(xiàn)在只有兩種選擇——她突然指向斷腸崖方向,要么去祭壇中心取引魂枝,用你的血澆灌;要么看著她變成活蠱,生不如死!
慕北攥緊蘇璃的手,觸到她腕間急促的脈搏。遠處的瀑布聲突然變調,像是某種遠古生物的低吟。蘇璃摸向石臺邊緣的血玉佩,感受到兩面符文相觸時的震顫,終于明白父親當年的真正用意——不是詛咒,而是鑰匙。
跟我來。她拽著慕北沖向斷腸崖,小七強撐著跟上。崖底升起的霧氣里,她嗅到了引魂枝特有的冷香——那是一種混合著雪水與腐肉的氣息。
祭壇中心的石縫里,引魂枝正開著慘白的花,每片花瓣上都凝著血珠。慕北抽出長劍欲砍斷藤蔓,卻被蘇璃攔�。河媚愕难�
不行。慕北按住她的肩膀,阿朵說過,需要活人心頭血...
我們本就是一體。蘇璃摸出銀針刺入他心口,鮮血滴在引魂枝根部的瞬間,整座祭壇突然震動。她看見父親的虛影在霧中浮現(xiàn),手中握著完整的鎮(zhèn)魂鎖。
當年我錯信了人,虛影開口,聲音與慕北記憶中的太醫(yī)如出一轍,血蠱不是詛咒,是枷鎖。只有用醫(yī)者血和將軍骨做引,才能解開。
慕北猛地將蘇璃護在身后,卻見引魂枝突然瘋長,藤蔓纏住他的手臂。蘇璃這才驚覺,他袖口不知何時滲出的血竟變成了金色——那是血蠱徹底成熟的標志。
原來如此...她握緊父親留下的銀戒,解蠱的關鍵,是讓蠱蟲認主。
阿朵不知何時追來,骨笛吹出最后的催命曲。慕北的金瞳驟然擴張,鎮(zhèn)魂鎖殘片竟自行拼合,鎖鏈纏上引魂枝的剎那,所有蠱蟲突然靜止。蘇璃趁機將銀針插入慕北膻中穴,混著她鮮血的金針發(fā)出清越的鳴響。
以我之血,換你之生。她貼在他耳邊低語,這是父親當年沒說完的話。
引魂枝在晨光中轟然倒塌,露出其下的青銅鼎——里面盛滿了陳年血水,還有半卷醫(yī)書。慕北拾起書冊,看見父親的批注:雙蠱同滅,需以情為引,以血為祭。
阿朵發(fā)出最后的尖叫,被暴走的蠱蟲吞噬。蘇璃感到體內有什么東西正在剝落,睜眼時,竟看見慕北眼角滑落的淚——那是她失明十年后,第一次看清人的模樣。
你看見了慕北的聲音發(fā)顫,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眼睛。
蘇璃點頭,握住他染血的手。遠處傳來馬蹄聲,是林悅帶著援兵趕到。她望向慕北身后的斷腸崖,晨光中,引魂枝的殘根正在長出新芽,而他們腰間的銀鈴與鎮(zhèn)魂鎖,終于不再發(fā)出痛苦的嗡鳴。
我們回家。慕北將她攬進懷里,狼裘上的硝煙味混著她發(fā)間的藥香,這次,再也不分開了。
蘇璃抬頭,看見苗疆的天空正在破曉,而慕北的眼睛里,終于不再有金芒流轉,只有她倒映其中的,劫后余生的光。
6
復明的代價
苗疆的雨砸在巖洞口,如萬箭齊發(fā)。蘇璃摸著慕北狼裘下的血痂,指尖觸到一片濕潤——不是雨水,是黑血。他靠在洞壁上,鎮(zhèn)魂鎖殘片在掌心碾出深痕,金瞳在雨幕中明滅如鬼火。
別再用蠱毒壓制傷口。她將銀針浸入雄黃酒,藥汁蒸騰的霧氣里混著他袖口的千年人參味,阿朵說過,引魂枝雖毀,但雙生蠱...
雙生蠱的宿主只能活一個。慕北截住她的話,指腹擦過她腕間青黑紋路,你以為我沒看過你藏的醫(yī)書復明需要活人心頭血,而我的心,早就喂了蠱蟲。
蘇璃猛地抬頭,撞進他眼底的柔光——那是自破廟重逢以來,他看她時獨有的溫度。洞外傳來林悅的咳嗽聲,小七的手語比畫得急切:御林軍的火把已燒到半山腰。
我不要復明了。她攥緊他的手,觸到掌心老繭里嵌著的碎鐵屑,我只要你活著。
慕北突然起身,狼裘掃過潮濕的苔蘚:耶律澈不會給我們選擇的機會。他抽出長劍劈斷垂落的藤蔓,劍光映出下頜新添的胡茬,今晚月圓,血蠱會啃穿我的心臟,而你...
他頓住,喉結滾動。蘇璃嗅到風中飄來的龍涎香,指尖扣住銀針——那是耶律澈的暗殺部隊。小七沖進洞穴,比畫的手勢帶著血痕:三十步外,二十人,帶毒弩。
帶林悅先走。慕北將鎮(zhèn)魂鎖殘片塞進她掌心,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不!蘇璃抓住他的胳膊,觸到鎧甲下滾燙的皮膚,你以為我當年在破廟救你,是為了看你變成血蠱怪物
慕北的金瞳驟然收縮,她看見自己倒映在他眼底,像八歲那夜的燭火。洞外傳來羽箭破空聲,小七悶哼著捂住肩膀——毒弩擦過他咽喉,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灼痕。
蘇璃,走...慕北的聲音被劇痛撕裂,鎮(zhèn)魂鎖殘片在掌心燃起紅光,求你...
該說求你的是我。蘇璃扯開他的衣領,銀針刺入他神闕穴,還記得我父親寫的《血蠱備忘錄》嗎雙生蠱的解方不是犧牲,是...
林悅突然沖進洞穴,懷中木匣掉在地上,露出半卷泛黃的醫(yī)書。慕北瞳孔驟縮——那是蘇父的筆跡,最后一頁的朱砂字在火光中明明滅滅:雙蠱同源,以情破劫,需以心換心。
以心換心耶律澈的笑聲從洞外傳來,紫錦官服在火光中泛著妖異的光,蘇姑娘可知,這意味著你們要換心剜骨
慕北的長劍已抵住耶律澈咽喉,卻在看見他手中的玉瓶時頓住——里面裝著的,是蘇璃父親的頭骨。
當年蘇太醫(yī)不肯說出雙生蠱的秘密,耶律澈晃著玉瓶,里面滾出半枚血玉佩,于是本皇子幫他開了竅。
蘇璃的銀鈴劇烈震顫,碎成尖銳的音符。她終于想起父親被問斬那日,頸間掛著的玉佩只剩半塊。慕北的鎮(zhèn)魂鎖突然發(fā)出悲鳴,殘片與她腰間銀鈴同時飛起,在空中拼成完整的曼陀羅。
原來如此...慕北攥緊那半塊玉佩,金瞳中涌出淚水,你父親用自己的命,換我們的共生。
耶律澈的毒弩在此時擊發(fā),卻被慕北轉身用身體擋住。銀鈴碎響中,蘇璃看見他后背綻開的血花,和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終于不再有金芒阻隔,清澈如破廟的井水。
用我的血。她割破掌心,將鮮血滴在鎮(zhèn)魂鎖上,這次,換我做你的藥引。
強光驟起時,蘇璃聽見父親的聲音混著苗疆古調響起:璃兒,雙生蠱的真諦,是讓兩個靈魂互為鎧甲。慕北的金瞳徹底消退,眼尾的淡疤與她的胎記拼成完整的曼陀羅,如父親當年刻在鎮(zhèn)魂鎖上的符文。
洞外傳來晨鐘,耶律澈的身影在晨光中化作青煙。蘇璃摸到慕北胸前的心跳,平穩(wěn)如常人。她抬頭望進他眼睛,終于看清那雙眼睛里的星辰——比記憶中更明亮,更溫熱。
疼嗎慕北的手指輕拂過她眼角。
蘇璃搖頭,握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聽見你的心跳了。
洞外的引魂花在暴雨中盛開,每片花瓣都映著他們交疊的影子。林悅扶起小七,遠處傳來馬蹄聲——是慕北的親衛(wèi)援軍。慕北替蘇璃系好銀鈴,鈴聲與他腕間的鎮(zhèn)魂鎖殘片共鳴,如破繭的蝶。
以后你的銀鈴響在哪里,他低頭凝視她,我的心跳就在哪里。
蘇璃笑了,望向洞口初升的朝陽。那光穿過雨簾,落在慕北棱角分明的臉上,將他的影子刻進她眼底。從此往后,她不再需要銀鈴辨位,因為她的光明,就在眼前,在懷中,在這亂世中最溫暖的心跳里。
7
命運的抉擇
朝陽初升時,慕北的鎮(zhèn)魂鎖突然發(fā)出刺耳的嗡鳴。蘇璃眼睜睜看著他瞳孔中的金芒驟然大盛,方才消退的青黑紋路再次爬上他的脖頸——血蠱在晨光中蘇醒了。
走!慕北猛地推開她,狼裘下的鎧甲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耶律澈在附近布了蠱陣,我的血蠱被引動了!
話音未落,洞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耶律澈的紫錦官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抬手拋出一把粉末,空氣中頓時彌漫起熟悉的龍涎香混著曼陀羅花粉的氣息。蘇璃的銀鈴劇烈震顫,她這才驚覺——那是血蠱躁動的征兆。
慕北將軍果然情深義重,耶律澈把玩著玉扳指,但你們以為毀掉引魂枝就能解蠱別忘了,血蠱的巢穴還在...他突然指向慕北的心臟,這里。
慕北的喉間滾過野獸般的低吼,鎮(zhèn)魂鎖鎖鏈自動纏上他的左臂,勒出血痕。蘇璃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突然濃重十倍,那是蠱蟲啃噬心臟的信號。小七沖上前試圖按住他,卻被一把甩飛,撞在巖壁上咳出黑血。
蘇璃,帶小七走!慕北的聲音從齒間擠出,我撐不了多久...
不!蘇璃撲過去抱住他顫抖的腰,還記得苗疆的雙生蠱傳說嗎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她摸出發(fā)間的銀針,卻在觸到他皮膚時愣住——慕北腰間不知何時多了道陳年劍傷,形狀竟與她鎖骨下方的胎記一模一樣。
耶律澈突然大笑:看來蘇太醫(yī)沒告訴你們,雙生蠱本就是同命蠱!你們以為解了血蠱就能長相廝守他拋出一卷羊皮紙,正是蘇父當年的煉蠱手書,慕北的心臟早就被蠱蟲蛀空,現(xiàn)在不過是具行尸走肉!
蘇璃的銀針當啷墜地。手書上的朱砂字刺痛她的眼:血蠱成蟲之日,宿主心臟化為蠱巢,需以至親之血澆灌,方能延續(xù)性命。她想起阿朵的狂笑,終于明白引魂枝為何需要兩人的血——那不是解蠱,而是續(xù)命。
原來你早就知道...慕北低頭凝視她,金瞳里閃過痛楚與釋然,所以復明后你一直躲著我,因為你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洞外傳來林悅的尖叫,蘇璃這才發(fā)現(xiàn)御林軍已將洞口圍得水泄不通。耶律澈的指尖掠過她的臉頰,她本能地后退,卻撞進慕北染血的狼裘里。男人的手臂像鐵環(huán)般箍住她,鎮(zhèn)魂鎖鎖鏈在陽光下泛著暗紅,宛如一條垂死的巨蟒。
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耶律澈的聲音像毒蛇吐信,要么蘇姑娘剜出慕北的心臟,用他的血蠱成蟲換自己永生;要么看著他變成失控的怪物,把你們全都撕碎!
空氣瞬間凝固。蘇璃感到慕北的心跳正在變慢,每一下都像錘子砸在她心上。她想起破廟那夜,他攥著她的手說等我時的溫度,想起苗疆祭壇上,他為她擋住羽箭的背影。如今這個男人的生命正在她懷中流逝,而她有能力阻止,代價卻是他的心臟。
動手吧,慕北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聲音輕得像嘆息,我早就該死在八歲那年,是你給了我二十年光陰...
閉嘴!蘇璃突然抬頭,銀鈴在晨光中碎成尖銳的音符,我蘇璃的病人,從來沒有救不活的!她抓起地上的銀針,在慕北震驚的目光中刺向自己的手腕,父親說過,雙生蠱心有靈犀,那就讓我的血告訴你,什么叫信任!
鮮血滴在慕北傷口的瞬間,鎮(zhèn)魂鎖突然爆發(fā)出強光。蘇璃看見無數(shù)金色光點從他體內溢出,在空中聚成父親的虛影。老人的聲音混著苗疆古調響起:雙蠱同生共死,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能逆轉天命...
耶律澈的羽箭在此時穿透虛影,卻在觸到蘇璃發(fā)絲的剎那寸寸崩解。慕北的金瞳驟然收縮,竟從中咳出一只半透明的蠱蟲——那是寄生在他心臟二十年的罪魁禍首。
不可能...耶律澈踉蹌后退,血蠱成蟲怎么會...
因為我們不再是宿主,而是活人。慕北攥住蠱蟲,任由它在掌心化作血水,你以為血蠱是詛咒不,它只是一面鏡子,照出人心的善惡。他抬起頭,瞳孔恢復成清澈的墨色,而我們的鏡子里,只有彼此。
御林軍突然發(fā)出慘叫,蘇璃這才發(fā)現(xiàn)小七不知何時點燃了洞穴中的藥草,濃重的煙霧里,蠱蟲紛紛從士兵體內鉆出。林悅舉著藥箱沖進洞,里面裝滿了能克制血蠱的雄黃粉。
蘇璃,接著!她拋出一個瓷瓶,這是用引魂枝殘根泡的藥酒!
瓷瓶在慕北掌心碎裂的瞬間,整個洞穴劇烈震動。蘇璃感到有什么東西從腳底升起,睜眼時,竟看見洞壁上浮現(xiàn)出父親當年刻下的解蠱陣圖。慕北的鎮(zhèn)魂鎖自動飛向陣眼,與她的銀鈴共鳴出清越的聲響。
以我之身,解此血蠱,慕北的聲音蓋過崩塌聲,從此往后,生同衾,死同穴!
強光閃過,蘇璃再次睜眼時,耶律澈已不見了蹤影,洞外傳來士兵潰散的腳步聲。慕北跪在地上,鎮(zhèn)魂鎖碎成齏粉,露出左臂上與她胎記形狀相同的淡疤——那是雙生蠱徹底解除的標志。
疼嗎她輕輕觸碰那道疤,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藥香與硝煙味。
不疼,慕北笑了,伸手替她拂去鬢角的煙塵,因為我終于能看清你的模樣了。
蘇璃這才想起,解蠱之后,慕北的金瞳也消失了。她望向洞口的朝陽,發(fā)現(xiàn)陽光從未如此溫暖,照在慕北棱角分明的臉上,竟比記憶中的星辰更璀璨。
以后不用再當我的眼睛了,她握住他的手,感受著掌心的溫度,因為我們終于能一起看日出了。
慕北將她緊緊摟進懷里,狼裘上的血腥味混著她發(fā)間的藥香,竟成了最安穩(wěn)的氣息。遠處傳來更夫報曉的聲音,新的一天,終于不再帶著血蠱的陰影。
蘇璃,他在她耳邊低語,等一切結束,我?guī)闳ッ缃凑嬲囊昊�,那里的星�?..
一定很美。她抬頭望進他的眼睛,看見自己倒映其中的笑容,就像我們的未來一樣。
洞穴外,第一朵引魂花正在晨光中綻放。蘇璃知道,無論前方還有多少風雨,只要握著慕北的手,就再也沒有跨不過去的劫數(shù)。因為他們的命運,早已在血與火中重新書寫,不再是桎梏,而是紐帶,是歷經(jīng)生死后,最珍貴的勛章。
8
血色的救贖
暮春的雨簾中,慕北的長劍穿透耶律澈的錦袍,卻在觸及對方心臟時頓住。紫錦官服下,耶律澈貼著胸口的位置,竟紋著與慕北相同的血蠱圖騰——那是當年蘇太醫(yī)為皇族秘制的戰(zhàn)神蠱印記。
你以為只有慕北是血蠱宿主耶律澈咳出黑血,玉扳指滾落塵埃,整個皇族都靠血蠱維系戰(zhàn)力,包括你父親...他突然拽住慕北的手臂,瞳孔里泛起垂死的金芒,你以為蘇太醫(yī)真的想救你他只是想把你煉成最強藥人!
慕北的劍尖劇烈震顫,蘇璃嗅到空氣中突然彌漫的腐草味——那是血蠱巢穴崩塌的征兆。她撲過去按住耶律澈的手腕,銀鈴在暴雨中碎成急促的節(jié)拍:告訴我血蠱的弱點,我救你!
救我耶律澈大笑,金芒順著嘴角蔓延至脖頸,血蠱成蟲后,宿主心臟就是蠱巢,唯一的弱點...他突然掐住蘇璃的咽喉,就是至親之血!而慕北的血...
慕北的鎮(zhèn)魂鎖殘片破空而來,精準刺穿耶律澈的掌心。男人的狂笑戛然而止,蘇璃趁機將銀針扎入他膻中穴,卻嗅到他血液里混著的劇毒——是早就準備好的服毒自盡。
他服了苗疆絕息散...林悅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無解的...
耶律澈的瞳孔逐漸渙散,手指卻死死攥住慕北的衣襟:將軍府的地窖...還有三百個血蠱幼體...他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你們以為毀掉我就能結束血蠱的詛咒...永遠不會消失...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化作黑血,順著地面的縫隙滲入泥土。慕北猛地抱起蘇璃躍向高處,只見方才站立的地面轟然裂開,露出深不見底的血池——池中漂浮著數(shù)百個裹著蠱衣的幼體,每個都有著與慕北相似的金瞳。
這就是你說的戰(zhàn)神部隊蘇璃攥緊慕北的狼裘,感到他肌肉緊繃如鐵,當年我父親竟參與了這種屠殺...
不是他。慕北指向血池深處的石壁,那里刻著與蘇父筆跡完全不同的蠱文,是耶律家族自己的陰謀,他們用前朝太醫(yī)的名義掩蓋罪行,真正的煉蠱人...
洞頂突然坍塌,小七的手勢在煙塵中若隱若現(xiàn)——御林軍正在用火藥炸開地宮。慕北扯下狼裘拋進血池,銀鈴的脆響中,他的鎮(zhèn)魂鎖殘片與蘇璃的銀鈴同時發(fā)出強光,竟將血池蒸騰的毒氣凝成冰晶。
捂住口鼻!蘇璃將林悅推給小七,摸出隨身攜帶的藥囊,血蠱怕雄黃,但這些幼體...
讓我來。慕北突然躍進血池,長劍在蠱文陣眼處斬出火花,當年蘇太醫(yī)在我體內種下雙生蠱時,就留了后手——用鎮(zhèn)魂鎖做鑰匙,打開血蠱的命門!
蘇璃這才驚覺,慕北的每一道劍痕都精準對應著她銀鈴的振動頻率。當?shù)谑绖劭滔聲r,整個地宮劇烈震顫,血池中的幼體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卻在接觸到慕北血液的瞬間化為血水。
原來雙生蠱的真正作用,是讓你成為血蠱的天敵。她握緊他染血的手,感受到蠱毒正在他體內急速消退,父親不是幫兇,他是想借你的血,毀掉整個血蠱巢穴。
地宮出口突然傳來馬蹄聲,是陛下派來的親衛(wèi)。慕北將蘇璃護在身后,卻見領頭的將軍遞來密旨:陛下得知耶律澈謀反,特命慕將軍接管邊防,即日起清查血蠱余孽。
蘇璃望向慕北,發(fā)現(xiàn)他的金瞳已徹底消退,眼尾卻多了道因蠱毒褪去的淡疤。那疤痕的形狀,竟與她鎖骨下方的胎記拼成完整的曼陀羅——那是父親用一生心血刻下的解蠱密碼。
蘇姑娘,林悅突然指著坍塌的石壁,那里有東西!
石縫中露出半卷泛黃的醫(yī)書,正是蘇父的《血蠱備忘錄》。慕北小心翼翼地翻開,在最后一頁看到用自己的血寫的批注:吾女蘇璃親啟:血蠱之秘,在于以情破劫。慕北乃汝命中劫數(shù),亦為救贖之人。
蘇璃的淚水滴在紙頁上,暈開一片淡紅。慕北的手指輕輕擦過她的眼角,將她擁入懷中:以后不用再哭了,你的眼睛,值得看更美的風景。
走出地宮時,暴雨初歇。蘇璃第一次看清慕北的臉——劍眉星目,眼角的淡疤為他增添了幾分滄桑。他的狼裘雖破,卻依然披得筆直,像一面永不褪色的戰(zhàn)旗。
看,是引魂花。慕北指向山巔,歷經(jīng)血雨的引魂花正在陽光下盛放,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光芒,你父親說過,引魂花盛開之處,蠱毒永不復生。
小七突然拉了拉蘇璃的衣袖,比劃著遠處的藥鋪——林悅正站在門口向他們揮手,手中捧著新制的銀鈴。慕北接過銀鈴系在她腰間,鈴聲清脆如初,驚飛了枝頭的青鳥。
從今以后,他低頭凝視她,眼中倒映著初晴的天空,你的銀鈴響在哪里,我的劍尖就指向哪里。
蘇璃笑了,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不如說,你的心跳在哪里,我的銀針就跟到哪里。
遠處傳來更夫的報曉聲,新的一天終于來臨。蘇璃望向連綿的山脈,知道血蠱的詛咒已隨耶律澈的死亡深埋地下,而她與慕北的命運,正如這雨后的晴空,雖然歷經(jīng)陰霾,卻終得晴朗。
慕北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發(fā)絲,忽然單膝跪地,從懷中掏出兩枚拼合的血玉佩:蘇璃,愿以身為盾,護你余生周全。
銀鈴輕響中,蘇璃將玉佩系在他頸間:愿以針為刃,與你共破乾坤。
山風掠過,引魂花的香氣混著草藥味撲面而來。蘇璃靠在慕北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知道這亂世中最鋒利的不是血蠱,而是人心的溫度。而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在血與火的洗禮后,在命運的抉擇中,他們終于握住了屬于自己的救贖,以愛為刃,劃破所有的黑暗與不公。
陽光穿透云層時,慕北抱起她走向山下,銀鈴與鎮(zhèn)魂鎖殘片在風中共鳴,奏出比任何樂章都動人的聲響。那是劫數(shù)的終章,亦是新生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