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名棠知嵐,是一諾山莊的少莊主。成年禮剛過,老爹就指派我下山去視察山莊管轄的商鋪,順便再收三本賬。
我欣然答應(yīng),是時候展現(xiàn)真正的實力了!
老爹罵罵咧咧,那是三個老賴拖欠了幾十年的老賬!他仁善,沒催他們還,便一直拖欠至今。
我問,都欠了什么利息如何算
老爹將懷中的手賬遞給我,都記錄在這上面呢。兒,記住了,這上面沒寫的,你可自行做主。但我標(biāo)記好的,不可胡來!
明白!老爹放心。
出門前,老爹把莊里最能打的暗衛(wèi)給了我。
可是,前幾日我才揍了他。
我擺擺手,義正言辭地拒絕。
老爹拉著我,苦口婆心勸說,知嵐,這路途遙遠(yuǎn),姑娘家在外多有不便,讓他保護(hù),爹才安心……
為能讓老爹心安,我點頭應(yīng)下。
我平日少有打扮,只挑了幾身輕便的衣裝,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帶著暗衛(wèi)出門討債。
老爹給我的手賬中敘述道:
岑家主,岑青川二十年前來山莊抵押了個寶物,欲借暗衛(wèi)護(hù)送他回京。
老爹給他安排了五個暗衛(wèi),其中有一名女子。
當(dāng)時許諾,等護(hù)送他回京便差人返回。另外還一份人情,來日有求,只要不違背家國道義,他定當(dāng)傾囊相助。
然,最終只回來了四人。那女暗衛(wèi)的心被他偷走了!
二十年期間,老爹飛鴿傳書多次,人都未遣送回來。
一諾山莊倒不是急缺暗衛(wèi),
只因老爹看不慣那老賴,舔著臉說是兄弟,卻不守信用,砸了他一諾山莊的招牌。
手賬上,未標(biāo)注信息,所以我可以自行處理。
岑家家主如今是宛州的知府,還有一百多里遠(yuǎn)。
我琢磨著,先把人討回來,再去收另外兩本賬。
我仔細(xì)收好手賬,抬眸間,暗衛(wèi)無念牽著兩匹烈馬過來。
他冷著一張俊臉,神情驀然,我覺著這人莫非是傀儡,除了練劍就是做任務(wù)。
我接過他手中的韁繩,歪斜著腦袋盯著他,我揍了你,可有不服氣
無念緊握著手中韁繩,低垂著眉眼,屬下不敢!
我翻身上馬,死鴨子嘴硬嘴硬的很!
我喜歡無念的認(rèn)真勁兒,找他比試,從未手下留情。
也正因為如此,我拼命地練功,就是為了有一日能狠狠地揍他。
記得當(dāng)時他那表情,很精彩!
去宛州,路上花了近兩日路程。
進(jìn)了城,我急忙住進(jìn)客棧,把全身洗了個透底。
無他,我倆為節(jié)省時間走小路、睡林山,沒水洗漱都酸臭了。
等我收拾完……已過戌時,算了,明日再去問候岑家。
無念簡單洗漱完,像站崗似的又回到我屋外。
這樣子,扛十二個時辰他都不在話下。
無念,你進(jìn)來。我有話對你說。
他持劍推門而入,少主,有何吩咐。
我沒披外衫,徑直套上鞋,一把拉著他前臂,往里向走。
來,睡這兒。
我還沒來得及指地方,他就掙脫退后好幾步。
他側(cè)臉看向別處,少主,男女有防。屬下不敢冒犯。
我低頭看了自己,中衣中褲貼身,不露半點春光。
難得心軟一回,我指著房頂?shù)臋M梁,你睡這兒,若是我有什么危險,你能隨時保護(hù)我。
這回,無念總算聽話。
倔驢,我還治不你了不成。
習(xí)武之人不貪睡,我起了個大早,簡單吃點早食。
今日第一次開始收賬,我摩拳擦掌,還挺激動的。
岑府很好找,但不好進(jìn)。
府門外,那守門的家丁說我沒帶名帖,不給我傳信。
我這暴脾氣,差點沒忍住掀了他天靈蓋。
老爹說,做人要先禮后兵,不落人口舌。
忍�。∪套。�
我吐了一口濁氣,還算耐性地看向家丁,你去跟岑家主說,一諾山莊少莊主來收賬。他便會來見我。
那家丁在我和無念之前打量,眼中滿是鄙夷。
我手中的劍終究是忍不住了。
忽然府門敞開,一位穿著騷包的青年男子捏把扇子,邁出大門。
那廝長得邪魅,笑起來像只狐貍,精明中帶著算計。
咦這一大早的,你們這是來做甚
我坦然一笑,來找岑家主收賬,你們家門檻倒是挺高的。
男子聽后,笑得幸災(zāi)樂禍,持扇敲了一下旁邊的小廝,你去替他們傳話。今日就不必跟著我了。
說完,他與我對視,特意強(qiáng)調(diào)你們來的正巧,老頭子在府上。
我行了個江湖禮儀,多謝公子。
他笑而不語,而后乘著馬車瀟灑離去。
一炷香不到,岑家主便親自出門迎接,他看著我,這位便是一諾山莊的少莊主吧有失遠(yuǎn)迎,還望海涵。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還是懂的。
我也回了個禮節(jié),岑家主幸會!
岑家主將我和無念迎進(jìn)門,為了替我出氣,還將那兩個家丁打發(fā)走。
面子給足,我這火氣也沒出發(fā)了不是。
客堂,
岑家主為我上了一盞好茶,嘴上東拉西扯,楞是不提還債兩個字。
一盞茶飲盡,我清了清嗓子,岑家主,如說正事吧。您知道我此次前來的目的。
岑家主面露難色,棠少主,阿昭她……她十多年前就撒手人寰了。我前段時間給棠莊主回信澄明此事了。
我也不多廢話,眼神審視他,人沒了。那岑家打算如何信守承諾
岑家主拱手,棠少主,我與阿昭患難生情,育有一子。
犬子性情溫良,您可帶回去交差,讓他為一諾山莊效犬馬之勞。
我聽聞?wù)∑�,父債子償屬實沒毛病。
岑家主見我不做回應(yīng),又提出贈送宛州購置的大宅院三座,旺商鋪五家;并表明當(dāng)年的承諾依舊有效。
我爽快答應(yīng),畢竟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另外,把人撈回去,還可以用。
恩,實打?qū)嵉姆(wěn)賺不賠。
我掏出兩張收據(jù),岑家主順勢貼心遞上筆墨。
喲還挺上道的。
在收據(jù)下方,我記下了今日的協(xié)商記錄,抹去二十年前的老賬。
我寫到岑家主時,頓筆抬首,看向他,岑家主,麻煩您寫下您和您兒子的名字。
岑家主:……
2
岑家主似乎是嘆了一口氣,
接過我手中的筆,干脆利落地簽字畫押。隨后又叫人取來宅院商鋪的地契,
棠少主,請過目。
我看了幾眼,微微點頭,將地契揣好。
這收據(jù)岑家主收好。對了,我想見見岑公子
岑家主接過收據(jù),神色忽閃。
我歪著頭,眼神帶著疑問。
棠少主見怪,我兒今日出門辦事,還未歸。請少主在我府內(nèi)稍作休息,我已派人去傳話。
岑家主端坐,一本正經(jīng)的開口。
我們又閑談近半個時辰,
他幾番邀請我共進(jìn)午膳,我還是婉拒了他。
來收賬,討了便宜,再吃一頓飯總歸是不妥的。
我打道回府前,岑家主向我保證,人會親自送去我所住客棧。
我笑著回應(yīng)他,回莊后會在老爹面前,給他個好評。
恩,送貨,不對送人上門,足夠誠意!
贈送的商鋪不遠(yuǎn),我去巡了一遍看成效。
岑家主得言辭還是靠譜,
五個商鋪皆生意興旺。
我掏出賬本,記錄了第一本老賬的收益。
恩不對。
人還沒見著,還不能直接算。
先去解決人生大事,明日提人后再下定論。
這時段人群踴躍,
宛州第一酒樓,賓客如云。
花了大價錢,我才訂到二樓的單間。
一邊吃飯,一邊賞風(fēng)景,著實美哉!
上菜期間,店小二詢問我,是否需要增添樂子。
我頗為好奇,都有些什么
看我來了興致,小二熱情介紹了店里的琴師,舞娘,說書先生等等。
另外,小二特意強(qiáng)調(diào)都是賣藝不賣身。
恩,畢竟這里酒樓,我非常認(rèn)可。
我對舞不感興趣,讓他安排琴師和說書先生。
聽著故事配著小曲兒,應(yīng)是別有一番趣味。
無念依舊被我命令,上桌吃飯。
有旁人在,他顯得格外拘謹(jǐn)。
叫他幫我布菜試毒,他倒是挺樂意。
有盤龍蝦過江,我懶得剝還臟手,便指揮著他來。
吃得正歡快時,
曲子驟停,故事卡到嗓眼兒,竹筷都被我扔掉。
快說!別停。
我急催說書先生,又瞧見無念剝好了蝦,埋首便將蝦肉叼走。
我的唇無意間碰到了無念的手指,他向后撤身,臉頰的緋紅延伸到脖子。
故事精彩,讓我癡迷,未曾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姑娘,這……這話本還沒寫完,您今日恰巧點了新書。老者陪笑著說道。
沒寫完怎么不提前講明!
氣得我抓耳撓腮,暴跳如雷。
喏,今日的賞錢�?熳�!快走!我待會發(fā)脾氣,怕你們吃不消。
我掏出一錠銀子,扔到他懷里,連連擺手。
在他們告退,將掩門時,我叫住了那老者。
等等,那寫書人是誰
說書先生搖頭,老朽不知。
說完,門就徹底關(guān)上。
唉,
好奇心害死人吶。
我回頭,無念驚慌地眼神躲閃。
他抿著唇,臉上紅暈還未褪去。
笑!笑個屁��!
以為我眼瞎看不見
另外,我心里問候了那寫書人一萬遍安康!
出了第一酒樓,我又去瞧了那幾處住所,
院內(nèi)布局?jǐn)[設(shè),莊重又不失雅致,平日里也時常打理,潔凈無塵。
岑家主,這一項我給滿分!
我正準(zhǔn)備回客棧,無意間瞥見,今日岑府門口遇到的小廝。
我忽然想到岑府門口遇見的公子,以及岑家主的談話,
這莫非是同一人
走!我們跟著他我拉著無念尾隨岑家小廝。
夢仙居,
眼見著那小廝地進(jìn)了大門。
我的腿不自覺得就跟了上去。
不多廢話,我遞給門口管事一錠銀子,我找人,他叫……岑暮昭。
那管事含笑,姑娘隨我來。
大堂內(nèi)很清凈,幾位客人飲酒喝茶賞畫。
管事引著我去后院,走過曲折長廊,見一座木簾半卷著亭臺。
岑公子在那兒,小人就不過去了。姑娘請自便。
我和無念都走到站在亭臺邊,也無人注意。
倒是聽得那兩人對話。
少爺,咱們回去吧。老爺說有貴客要見您。
我不過一游手好閑的庶子,哪里會有貴客想見我一邊去!別妨礙我作畫。
岑暮昭敷衍的回了小廝一句。
我大大咧咧走進(jìn)亭中,或許……就有人找呢
岑暮昭作畫的手一頓,眸光朝向我,恩你不是向老頭子討債么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緩緩貼近他,將懷里的收據(jù)打開給他瞧,喏——,這個賬,得你來還。
岑暮昭聽著這玩笑話,順勢放下毛筆,欲將收據(jù)拿來細(xì)瞧。
我眼疾手快,立馬收回,這可不能給你。萬一,你把它撕了我怎么交差
他或許是真的氣笑了,攤開雙手,姑娘,你看我這兩袖清風(fēng),可沒錢讓你勒索。
我搖頭否定,我家不差錢。
岑暮昭眼含波光,莫非,姑娘是想讓在下以身相許
非也。
岑暮昭端正身子,收斂情緒,姑娘有話直說,在下的畫還趕著完工。
我拿出一諾山莊的少主令,讓他瞧了瞧,
我老爹派我來岑家要人,岑家主說我一諾山莊的暗衛(wèi)阿昭已亡故。遂,令你歸山莊,繼續(xù)為山莊效力。
岑暮昭聽完,先是大笑又轉(zhuǎn)為滿臉怒意,好!好的很!這岑家是容不下我了。
他甩袖抽身離開。
小廝追著他,不知道嘀咕句什么,被罵得像只鵪鶉。
我一頭霧水,難道父子倆沒事先商量
親爹就先把兒子送出去了
我邊走邊思索。
咦這石案上半成品——云夢仙居,畫工精妙絕倫!
無念快幫我把這幅畫收起來,回頭讓岑暮昭補(bǔ)上,我要送給老爹!
……
岑府書房,
岑青川!老子受夠了!岑暮昭怒火中燒。
岑家主反手給了他一巴掌,逆子,我怎么生出你這個沒教養(yǎng)的東西!
岑暮昭大笑,教養(yǎng)這是我聽到的天大笑話!你管教過我嗎我被欺辱,挨餓受凍的時候,你可知道
岑家主默然,林娘說照顧你……
岑暮昭吼道,你別跟我提她!這毒婦!當(dāng)年我娘的死——
啪——
岑暮昭又吃了一巴掌。
岑青川指著岑暮昭鼻子,破口大罵,逆子,明日就跟棠少主回一諾山莊。以前的事,不必再提!
岑暮昭眸中帶著恨意,好!那我從此以后與岑家便一刀兩斷!來日算賬時,我也不會留情面。
岑家主看著他氣勢洶洶地轉(zhuǎn)身離開,心里也揪心難受。
阿昭,我對不起你和孩子。
夜里,
客棧內(nèi)。
我剛準(zhǔn)備就寢,外面就響起的敲門聲。
誰
棠少主,請您幫幫忙
聽聲音是岑暮昭的小廝,我起身穿衣時,無念翻下橫梁替我開了門。
小廝進(jìn)門,朝我一個滑跪,
棠少主,勞煩您幫忙解困,我家少爺在第一酒樓喝醉酒,沒帶銀子。您放心,等我家少爺清醒后,定會還您。
小廝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暗自好笑,
晚膳前,無念為我打聽到岑暮昭過往經(jīng)歷。
當(dāng)時我還心疼他一秒,現(xiàn)在!換我心疼了。
合著我提前領(lǐng)人,還得掏銀子啊。
我扶了下額頭,眼神示意無念去提人。
無念用輕功飛檐走壁,一刻鐘不到就把人領(lǐng)回來了。
我瞥了一眼醉酒的岑暮昭,把他丟隔壁屋,渾身酒味兒,臭死了!
岑暮昭被人揪著衣領(lǐng)較為難受,拳打腳踢試圖掙脫。
過程中,他衣兜里得東西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那是什么
3
我指著地上的本子,隨口問了句。
無念松開岑暮昭的衣襟,彎腰撿將東西起來,是個話本,少主要看么。
這都大半夜了,看啥話本!
沒興趣,拿走!我揮手讓他們下去。
岑暮昭看到話折子,發(fā)瘋般搶奪,還我話本,我明日還要拿去換銀子的!還給我!
我剛掖好被子躺下,又聽這酒鬼嘟囔幾句。
他寫的什么
無念沉默片刻,九妖化神記
聽完,我甩他個犀利眼神,怎不早說!快拿過來!我今日聽了半折就沒了下文,渾身難受得要命。
我又瞅了還在一旁吵鬧的岑暮昭,先打暈他,丟隔壁去!
無念回來后,把我床頭燈盞點亮,便翻身飛回橫梁。
然,打開話折子,我看著總不得勁。
無念,你下來。坐床邊,念給我聽。
我向他招手,將話折子扔給他。
是,少主。他照我指令,卻端坐于床邊凳子,語氣冷冷地。
從第四十五回開始吧。
他點頭,聲音低沉道,危機(jī)時刻,那九頭妖使出全力掙脫伏妖繩……
我側(cè)臥,看著燭光之下的無念,安安靜靜地為我念書,當(dāng)真是有趣!
故事娓娓道來,
我聽著聽著,倒頭就睡。
夢里,
我成了那九頭妖。
那道貌岸然的除妖師,恩將仇報,在我修煉時偷襲。
我火冒三丈,一把掐住他脖子,雜碎,去死吧!
夢輾轉(zhuǎn)推移……
時辰一到,我就醒了。
震驚!
無念在我床上。
難不成昨夜他爬床
我一動身,無念便隨即睜眼,那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態(tài),倒像是被欺負(fù)的。
屬下冒犯少主,請少主責(zé)罰。他猛得滾下床,立即端正跪著等受罰。
我面無表情地穿上靴子,
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脖子上掐出來印記,加上昨夜的夢。
害,原來不是爬床!
他作是那,恩將仇報的除妖師。
而我,昨夜收拾了他。
那我便罰你,夜夜在我床頭念話折子吧。
他抬頭迎上我清冷地目光,木訥地回應(yīng),是,少主。
我洗漱完下了樓,早飯食畢,也未見岑暮昭出來。
今日計劃,視察一諾山莊產(chǎn)業(yè)經(jīng)營狀況,我讓無念盯著岑暮昭,便獨自前往。
宛州城內(nèi),山莊的商業(yè)被老爹心腹管理的井井有條,根本不用我操心。
花了大半天功夫,我就走完了流程。
接下來該去收第二本賬。
回到客棧,岑暮昭早已收拾妥當(dāng),背著包袱等我了。
他那小廝嚷嚷著,要跟著他。
被他臭罵一頓,灰溜溜地跑了。
我眉頭輕挑,走吧,我?guī)闳グ馘\齋。
岑暮昭很溫順地點頭。
路上,我打趣他,我以為你會跑呢。
岑暮昭看向我,我母親是一諾山莊的暗衛(wèi),那我這也算是回家了吧。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笑著追問,那棠少主,我這回去可擔(dān)任何職務(wù)
打量了他,我思索片刻,你畫工和文技屬上層,不出意外的話,老爹會派你去文淑齋。
岑暮昭朝我拋了個媚眼,可我想做您貼身侍衛(wèi),或者床侍也行。
我戳著他胸口,回去好好干活,別想些不現(xiàn)實。
百錦齋,
我和主事說明,過兩日他回山莊述職,順便把岑暮昭捎回去。
人可不能丟了。
交接好后,我?guī)е鵁o念出門,岑暮昭攔住了我。
棠少主不回去嗎
我還有任務(wù)。
我也沒瞞著他,提了一句還要去收賬。
這人便死皮賴臉要跟著去。
說的理由,也正好戳到我心巴上。
那話本子的事兒,他知道后,趕忙編了新話。
嘖,被拿捏了。
于是乎,二人傳最終成了三人行。
出發(fā)前,無念為我們挑了紅棕烈馬。
岑暮昭卻嚇得連連后退,棠少主,我不會騎馬啊。太嚇人了!
我撫著額頭,忍著怒氣,無念,去弄一輛馬車來。
就這樣,
本來去恒州駕馬三日便可抵達(dá),我們硬生生花了七日才到城口。
不過期間,我也沒閑著。
岑暮昭寫的話本,我讓人傳到文淑齋批量生產(chǎn),銷往各地,收益頗豐。
看他勤勤懇懇地樣子,我以二八分成,讓他亦賺個盆滿缽滿。
另外,那幅云夢仙居畫冊,讓岑暮昭完成后,連同第一張收據(jù)寄回了山莊。
得老爹回信一封:
我兒厲害!
我淡定地翻開第二本老賬。
恒州商戶,荀止戈,二十年前,來山莊借了五十萬兩白銀。
其寫下字據(jù),每年向山莊交付五千兩利息,十五年內(nèi)必定歸還本金。
至今,只見利息,本金未歸。
荀府門外,
荀家主和無念,已在等我。
看著眼前富麗堂皇的荀府,我眼中露出驚嘆,妥妥地炫富!
這還能還不上錢狗都不信!
棠少主,大駕光臨,荀某已為您備好洗塵宴。
荀家主客氣!我跳下馬車,面帶假笑回應(yīng)。
在荀止戈引領(lǐng)下,我飽覽了府內(nèi)豪奢氣派。
忽然,不遠(yuǎn)處一白衣倩影落入我眼中。
那人眉目如畫,腰如細(xì)柳,似仙女下凡款款而來。
我不由得輕嘆,當(dāng)真貌如天仙!荀家主這是您女兒
荀止戈面上一怔,棠少主說笑了,那是犬子。
我:……
岑暮昭忍不住笑出了聲,我回頭看向他,
看來暮昭也欣賞荀公子啊。我給你兩刻鐘,你可得看仔細(xì)了,回頭講給我聽。
岑暮昭啞然,露出苦笑,好的,少主。
我滿意點頭,方才回荀家主歉意一笑。
荀家主未介懷,笑瞇瞇地帶我們?nèi)チ擞褪摇?br />
飯桌上,
荀家主談了這幾年生意不大好,所賺勉強(qiáng)維持生計。
那說是捉襟見肘,聞?wù)哌駠u。
騙鬼的。
我捻杯小酌,聽他激動的談起兩個兒子。
飲酒的動作一滯,我目光捎過去,荀家主莫非是見我癡迷,也想用兒子抵債
荀止戈聽聞,急忙擺手,棠少主,誤會了!
我眼中帶有疑惑,示意他繼續(xù)說。
鄙人育有二子,長子有才卻癡迷修仙,小兒無知揮霍無度。倘若,二子協(xié)力,家中何至于此啊。
他說著竟還潸然淚下,應(yīng)是酒勁上頭了。
我看了眼旁邊的岑暮昭,他點頭不語。
還真不是胡話,挺慘的。
我倒是對大公子的才華感興趣。荀家主可以聊聊
4
荀家主回,佑安從小過目不忘。商場每遇困境,犬子都能讓我化險為夷。其經(jīng)商之能,同行皆有目共睹。
我敬了他一杯,又問道,
荀公子倒是奇人。那荀家主怎不令大公子接手他既可一邊操持家業(yè),一邊修仙,兩不耽誤!
這話一出口,荀止戈哭得更慘了,
少主不知,鄙人曾逼迫犬子從商,結(jié)果他說身心俱疲,執(zhí)意去了隴寒寺苦心修行兩月余未歸,若非拙荊再三哀求,我兒當(dāng)真是心如石鐵啊。
我了然,這人不喜紅塵俗事,執(zhí)意強(qiáng)迫適得其反。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但這瓜金貴,我就得強(qiáng)扭試試!
我估算了下,五十萬銀子不打緊。
這大公子要是能騙進(jìn),不對!是招攬進(jìn)山莊。
讓其為山莊打理商鋪,能賺的可不止五十萬銀子。
我裝作不經(jīng)意間開口,荀家主,我欣賞大公子的才能,倘若他愿為我莊出謀獻(xiàn)策,那區(qū)區(qū)五十萬兩白銀,便作罷也行。
這話音剛落,我瞧見荀家主的神情,從驚喜萬分轉(zhuǎn)為了遺憾萬千。
恩,看來有戲!
荀家主搖頭,棠少主,您說的,我倒是沒意見,只是犬子不喜經(jīng)商,無可奈何啊。
我回之燦爛一笑,荀家主,不必?fù)?dān)憂,我去說服他。
他遲疑了片刻,而后目光與我交匯,棠少主打算如何
我利落掏出第二本賬,給荀家主看,
荀家主,當(dāng)年借了五十萬兩銀子,每年利息已按時交付,但未按承諾還本金。得加息二十四萬兩銀子。大公子才能出眾,若為我莊辦事,以一年三萬兩銀子抵債,得十五年以上才可還清。
緊接著,我見荀家主目瞪口呆的模樣,眼一閉,故作心痛道:我爹與荀家主有交情,那便只以十五年算吧!
荀家主聽完,臉上那是青一陣紅一陣的,估計是噎著,說不出話。
我貼心的等他緩過勁。
唉——荀家主一聲長嘆,棠少主,你這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
我搖頭,荀家主,您別這么說。我等會還得勸荀大公子。您也知道,讓他同意很棘手啊。
一番商討,
我們下了飯桌,又連著趕上書桌。
磨了半天嘴皮子,荀家主總算答應(yīng),簽下字據(jù)。
看著他欲言又止,我還是主動問了句,荀家主還有什么想問
他看向我,眼中有一絲精光棠少主。請問若是我兒去了一諾山莊,能否時常歸家
我笑道,那當(dāng)然!逢年過節(jié)自然會有休息日。不過,有一點要注意,這十五年內(nèi)他回來不能幫你經(jīng)商!
他點頭不語。
荀家主那抹遺憾,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呢。
隨后,他安排了仆從帶我們來到荀佑安的住處。
精簡淡雅的院子,我以為是哪個不受寵小妾的待遇。
那仆從伸手作揖,這便是大公子的庭院。大公子此時應(yīng)是在打坐冥思,小人就不去煩擾了。各位貴客請便!
接著,
我們?nèi)颂みM(jìn)院內(nèi),盤旋在屋頂?shù)呢�,因我們突然造訪,嚇得叫出了聲。
出去!我說過,未時莫來擾我靜修。
荀佑安清冷地聲音,從前方的涼亭傳來。
貿(mào)然打擾,請見諒。我實屬有事相商!大公子可愿側(cè)耳一聽。
可!
那人抬眼見我三人,起身端坐于茶幾旁,是以煎茶煮水的姿態(tài)。
我笑著走近,卻被那張臉驚艷到。
那白皙細(xì)膩的臉蛋,劍眉星目,還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發(fā)氣。
讓我,狠狠地嫉妒了!
荀公子當(dāng)真是俊美無雙吶!平日應(yīng)該很注重養(yǎng)生吧
他煮茶的手停滯,棠少主說笑了,請坐。
我端坐在他對面,莞爾一笑,公子莫怪,我就單純欣賞。沒別的意思。
荀佑安將泡好的茶遞給我,無妨。棠少主有何事
我圓潤了一番說辭,聽聞荀公子是經(jīng)商奇才,可愿來一諾山莊大顯身手
他看向我,眼里有光,請問是一諾山莊,還是棠少主邀請若是棠少主,那么我會考慮考慮。
恩不應(yīng)該是一口回絕,我再威逼利誘么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那當(dāng)然是我邀請的!我脫口而出。
本來也是我想拉攏他,這話沒毛病。
荀佑安給在座添滿茶水,目光注視我,那少主容我考慮半日,明早給你答復(fù)。
得,這是,趕人走了。
好!我等你。我起身拂袖作揖。
走之前,岑暮昭還和他招呼不停。
這家伙,到哪兒都是自來熟。
我向荀大公子表示歉意,一把拎起岑暮昭。
上了馬車上,
岑暮昭還不�?滠饔影灿醒酃�。
我納悶,便順口提了一句,什么有眼光
岑暮昭眉頭輕挑,將馬車后方柜子里,一本老式話折子翻了出來。
這是我三年前寫的話本,算是我成名之作!荀佑安說他讀過,特別喜歡。出門難得遇上個仰慕者,我這無處安放的激動啊。
看到話折,我奪了過來,書名:宛州女劍客美救英雄。
嘖,土氣!
吐槽后,我還是翻開來瞅了眼。
[只見那紅衣少女持劍,一挑十余人,刀光劍影之下,聲聲痛苦求饒,頃刻間山匪全數(shù)殲滅……]
原來土氣的人是我啊!
三年前的回憶一下涌入腦海,我尷尬到摳腳。
甚至……當(dāng)時救人的時候,我還調(diào)戲了人家?guī)拙洹?br />
記不清當(dāng)時說了什么。
我慌忙將話折丟給他,側(cè)頭看著木窗外的風(fēng)景。
最煩人的是岑暮昭還補(bǔ)了句,荀佑安自述曾遇到過相似的場景。
說他也被調(diào)戲了。
我:……
天之大,無奇不有!
第二日,
我的馬車剛到荀府,荀佑安就踩準(zhǔn)時辰出門迎接。
看來是同意了!
我原本是想下馬車,他卻大步迎來,擋住了我的道。
他笑吟吟地問,少主可說話算話
我點頭,當(dāng)然。
我可是一諾山莊的未來的莊主,必定會誠信待人!
荀佑安伸手,示意我拉他一把。
而在我拉他上馬車那一剎那,他俯在我耳邊,少主,三年前的事兒,履我等您履行承諾。
5
說完,他彎腰進(jìn)了馬車,而我還呆滯原地。
當(dāng)時我到底說了什么啊
因為我!沒履行諾言,荀佑安不肯在收據(jù)上畫押簽字。
這任務(wù),算完成了一半吧。
所以,給老爹寄回賬本收據(jù)的副頁上,我寫道:第二本老賬,五十萬銀已無,得一奇才,收益待估。
幾日后,老爹回信:我兒莫心急,未來可期!
還剩最后一本老賬,我定要順利完成!
乾州,風(fēng)赤賢從山莊帶走了一把名叫戰(zhàn)天的寶劍,立下字據(jù):報仇即歸。
然裝聾作啞二十年!
老爹在賬上標(biāo)記,只能問,不可搶。
那人要是不愿意,我咋整
……
我們趕往乾州的路上,
換了三次馬車,第一次是馬車空間小,四個人乘坐過于擁擠。
第二次,在途中車轱轆壞了,耽擱半日。
第三次,遇上狂風(fēng)呼嘯,馬受到驚嚇,于是又停留了半日。
我眼皮突突跳,總覺著這一趟可能不順利。
等到了乾州,天色已晚,差點沒趕上通行時辰。
好在無念先行一步進(jìn)城打點,一切如常。
但就寢時,荀佑安卻執(zhí)意要我單獨住一間。
近來客棧爆滿,本就只訂上兩間房。
非說什么孤男寡女一間房不合適。
我:……
無念竟會聽從他的話,也屬實令我意外。
最后,那三人擠一個屋子。
半夜,我從夢中驚坐起,氣不打一處來。
三年前我究竟跟荀佑安說了什么啊
避免憂思過度,我一掌拍暈自己,倒頭又睡。
這段日子坐馬車趕路,花了半月有余。我可能真是累了,竟然一覺睡到辰時。
問題是居然沒人叫醒我!
不知道我趕著收賬嗎
于是乎,我潦草收拾完,叫上人,急忙上路。
風(fēng)赤賢在乾州開了個泰吉鏢局。
無念昨天已先遞了拜帖,
我們行至鏢局,門口的家仆便指引我們?nèi)タ吞谩?br />
客堂上方,端坐一中年男子,雖已是中年,但其風(fēng)韻猶存。
風(fēng)赤賢目光鎖向我,神情恍惚,阿姐。
我禮貌回應(yīng),風(fēng)前輩認(rèn)錯了。
他又仔細(xì)看了看,抱歉!是我眼拙。請問姑娘和棠曄什么關(guān)系怎么稱呼
他是我爹!您叫我知嵐就行。我頗為自豪地開口。
恩那是什么表情幽怨
他倒是有福氣,生的你這么個貌美的女兒。
風(fēng)赤賢說得是贊美話,我聽著有點酸味兒。
我笑道,您說錯了,是我的福氣,遇到這個好爹爹!
這話,風(fēng)赤賢聽著更酸了。
但畢竟在晚輩面前,終究還是顧著面子。
知嵐來找我,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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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人家都直接問了,也就不拐彎抹角,風(fēng)前輩,我爹讓我問您,斬天劍可愿送歸
風(fēng)赤賢神情突變,他就說這你告訴他,劍想要回去,自己來拿!
迎著他的怒火,我還是稍加解釋前輩不知,我老爹發(fā)過誓,永不下山。來不了的。
他一巴掌拍到茶桌,茶水差點都震翻了,那就告訴他劍沒了。
這借東西不還,還這么囂張嗎得虧他是長輩,還是和老爹有點交情。
不然,我真忍不住動粗啊。
最終我們無功而返。
回到客棧,我在想如何把劍奪回來。
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我開了門,岑暮昭就靠在門框,笑得不懷好意,少主,要是我能幫你把劍要回來,可有賞
我嗤之一笑,你有什么辦法
岑暮昭拉著我進(jìn)了屋,正想關(guān)門,荀佑安就出現(xiàn)在眼前,嚇了一跳。
佑安兄,怎么不出聲吶,嚇?biāo)牢伊恕a赫淹肆藥撞�,示意他進(jìn)屋來,緊接著又關(guān)上門。
荀佑安淺笑,你們在聊什么
我還沒開口,岑暮昭就搶了話,在想辦法,如何把寶劍弄回來。
我點頭肯定,招呼他們坐下來談。
岑暮昭先發(fā)出提議,去偷!
我一巴掌呼到他腦袋上,我爹說了,只能問,不可以搶!
岑暮昭挨了揍,抱著腦袋,嗷嗷叫著賠他傷藥費。
我連著又賞了他幾巴掌,人就消停了。
身旁安靜地荀佑安,突然好奇地看向我,知嵐,我可以看看關(guān)于風(fēng)前輩的賬冊記錄嗎
我想著那上面也沒什么重要機(jī)密,便翻到風(fēng)赤賢那一頁,遞給了他。
荀佑安看得很仔細(xì),將重點幾字念了一遍:
報仇即歸。只問不搶。
他將手賬歸還與我,目光與我和岑暮昭對視。
那紅潤的薄唇,竟吐出一句,我根本沒有想過的結(jié)果。
他說,也許棠莊主是問,風(fēng)前輩和戰(zhàn)天劍,愿不愿意回去。
我:……
岑暮昭:……
竟然是這樣!
我會意錯了!
我還問風(fēng)前輩啥時候把劍還回去。
怪不得風(fēng)前輩那么生氣,好兄弟不問他過得怎么樣,問的是劍還在不在。
能不發(fā)火嗎!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羞愧,捂著臉開口,都散了吧,明日重新去拜訪風(fēng)前輩。
然而,第二日拜訪卻落空了。
我以為是偶然。
第三日依舊見不到人。
傻子都能明白,人家拒絕拜訪。
岑暮昭讓我去鏢局門口蹲人,我還真信了,連著蹲幾日。
仙人板板的!
楞是沒遇上。
最后,我將希望寄托在荀佑安身上,結(jié)果他卻說,如果辦不到,就跟莊主說。
唉,跟老爹說,不就等于沒辦成么。
我怎么可能,就這么放棄了!
趁他們都去吃飯,
我抱著白鴿悄悄放走。
鴿兒呀,你快點飛!
等了兩日,終于,
他們替我收到了信鴿。
我尷尬一笑,我山下許久,肯定是老爹想我了。
在荀佑安和岑暮昭殷切地目光下,我顫巍巍地打開信條。
信條上寫:十八年了,有些事也不必瞞了。知嵐,你跟風(fēng)赤賢說,他風(fēng)家還有后。來山莊,我告訴他。
我嘆道,怎么不早點告訴我,讓我兜了一大圈子!
荀佑安神情淡然,有些事,沒有個由頭,局中人便不會主動。
我起身手一揮,那走吧,第三本賬可以收尾了。
……
一諾山莊,
風(fēng)赤賢怒氣沖沖地拎著棠曄的衣襟,你說我風(fēng)家還有后,是什么意思
棠曄苦笑,當(dāng)年商量好,你帶著戰(zhàn)天劍報仇,而我?guī)巳I救,結(jié)果父親給我下了禁令。
我苦苦哀求,用一輩子不出山莊,且不再與你有聯(lián)絡(luò)為由。才換來救人的一線生機(jī),但暗衛(wèi)去只救下了一個孩子。
風(fēng)赤賢追問。是誰
棠知嵐。棠曄閉上眼,忍著淚,對不起,我只救到了她。
無法聯(lián)系,遂隱藏真相二十年。
墻頭,
岑暮昭戳了戳我肩膀,他們說了什么
我搖頭,聲音太小了,聽不清楚。
荀佑安不知何時到來,學(xué)著我們的姿勢,也看過去,挺感人的。
恩,確實。
接著,荀佑安目光回落我身上,傳達(dá)不明情意。
我拍了拍岑暮昭,示意他麻溜地滾蛋。
人走沒影了,我才把將荀佑安摁在墻上,我總覺著你在勾引我!
荀佑安反握著我的手,的確。那知嵐心動了沒有呢
太過分了!
給你點顏色看看,讓你天天撩撥。
我掃視了一遍荀佑安,目光停在他——水潤地薄唇,毫不猶豫一口咬去。
聽得他驚呼聲,我咧嘴一笑。
我戳了戳他側(cè)臉,問了一個最好奇的問題,荀佑安,你不是修仙嗎為什么要撩撥我
他緩緩道,因為你說過,惡人當(dāng)?shù)�,要么化鬼,要么成仙�?br />
鬼太丑了,你肯定不喜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