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婚七年,傅寒崢甩給我一紙休書,堅定要休妻。
他揚言是因為我犯了七出之罪——妒忌。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為了讓我代替表妹沈清渺,嫁給意外殘疾的裴家獨子裴照野。
聽聞裴照野性情野蠻,殘暴嗜殺,七位新婚妻子都未活過三天。
為了逼我答應,傅寒崢強迫我喝下墮胎藥,流掉了尚未成形的孩子。
我癱坐在地,捧住小小一團,無聲流淚。
身后傳來兒子傅清安稚嫩的聲音:
母親,為了渺渺娘親,你就答應吧!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清安,只覺得心如死灰。
我嫁。
成親當日,傅寒崢卻來了。
他持劍闖入裴府,身后跟著傅清安。
兩人同時跪倒在地,聲音幾近哀求:
求你,跟我走。
我持劍與他對峙。
傳聞中殘疾的裴照野,正站在我身后。
1、
不用做出這副樣子惡心我。
傅寒崢皺起眉,裝給誰看
連著兩天沒吃幾口東西,我虛弱地撐起身體。
對不起,吐得太厲害了,并非故意擺臉色給你看。
哪個女人懷孕不都是這樣。
傅寒崢不耐煩道:再說你都生過一個了,還以為自己是什么閨閣少女
這話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諷,我心下一痛,又是一陣干嘔。
傅寒崢厭惡地轉過身。
我有事要跟你說,你收拾干凈再來找我。
我喚來云柚為我梳洗。
云柚是我的陪嫁丫頭,對我最是衷心。
一進門,云柚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話就說吧。
夫人,我聽、聽前院的下人說、說……
云柚艱難開口。
說侯爺要休妻!
啪——!
銅鏡被我失手打翻在地。
我愣愣地看著云柚,你說什么
也、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云柚慌慌張張道:只是傳言而已,您和侯爺感情這么好,肯定是下人們胡說!
小腹一陣抽痛,我猛地推開云柚,抱著痰盂吐了起來。
頭暈目眩中,我恍惚想起剛才云柚的話。
我和傅寒崢關系……好嗎
2、
或許是好的。
當年游園會初遇,傅寒崢一身玄色勁裝,立于箭臺之上。
少年身姿如松,一箭射落兩只飛鳥。
我忍不住拍手驚呼。
他聞聲回頭。
少年人意氣風發(fā)。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沈家姑娘。
他跳下箭臺,抬手扯下腰間半壁玉佩遞給我。
送你。
一見鐘情,不過如此。
夫人
云柚的聲音將我拉回現(xiàn)實。
我重新?lián)炱疸~鏡,鏡中的面容蒼白如紙。
云柚,繼續(xù)梳妝吧,別讓阿崢等太久。
我用力掐了掐掌心,勉強扯出個笑容。
昨日種種,已是枉然。
3、
剛踏進前院,就聽見沈清渺銀鈴般的嬌笑。
我心下一痛,輕聲喚道:
阿崢。
沈清渺聽到我的聲音,雀躍地跑來挽我的手臂。
姐姐快來坐。
她推過一碟精巧點心。
這是崢哥哥親手做的桃花酥,你嘗嘗!
阿崢做的
我緊緊盯著那碟點心,聲音抖得不成調。
有問題
傅寒崢聲音冷淡。
前日我嘔吐不止,求你煎碗酸梅湯,你說君子遠庖廚。
我猛地揮手,桃花酥被我甩到地上,咕嚕滾進泥水里。
現(xiàn)在你為了一個外人,親自做這種繁瑣的點心!
沈清棠!
傅寒崢拍案而起,我早知你善妒,可渺渺是你妹妹,跟自己妹妹也要爭風吃醋是嗎!
姐姐別生氣……
沈清渺瞬間紅了眼眶,拽著傅寒崢衣袖抽噎。
錚哥哥,都怪我,你千萬別和姐姐生氣,姐姐也是在意你才會發(fā)脾氣。
我、我這就搬出去,免得擾了你跟姐姐清凈。
與你無關。
她倉皇要走,傅寒崢反手握住她,轉向我時目光如刀。
清渺單純善良,你卻整日猜忌。我本想跟你好好說,但你既然不知好歹——
他解下腰間玉佩,猛然砸向石桌!
沈清棠,我要休了你。
4、
你說什么
手臂被飛濺的玉片劃出血痕,我卻渾然不覺,只死死盯著傅寒崢。
你要休妻
傅寒崢居高臨下。
沈清棠,你善妒刻薄,我斷不可能再留你。
家中族老不會同意!
我聲音發(fā)抖,我無錯處,我們還有清安,而且……
我還懷著你的骨肉!
我下意識撫上小腹。
清安身上流著傅家的血,自然歸我。
至于你腹中的孩子……
傅寒崢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看著他的臉,我忽然寒毛直豎。
傅寒崢不再看我,拂袖而去。
我呆怔在原地。
半晌,忽而起身,顫抖著手去拾那碎玉——
那是我和傅寒崢的定情之物。
我瘋了一般摸索著每一片碎玉,卻始終缺了最關鍵的那一角。
5、
姐姐是不是在找這個呀
沈清渺的聲音甜膩如蜜,指尖捏著半片殘玉,在我眼前晃了晃。
還給我!
我伸手去奪,她卻猛地站起,繡鞋狠狠碾上我的手指!
啊——!
十指連心,我疼得蜷縮起來。
姐姐,求我呀。
她歪著頭,笑容天真,聲音卻淬著毒。
不過……姐姐這般高傲,怎么會向討厭的人低頭呢
她輕笑著,指尖輕抬。
咚!
碎玉墜入湖中,轉瞬便沒了蹤影。
我下意識撲過去,卻被云柚死死攔住——
夫人!不可啊!您腹中還有孩子!
孩子……
我渾身脫力,指尖深深摳進泥土里,崩潰大哭。
6、
當夜,我起了高熱,渾身劇痛如火燒。
大夫診脈后連連搖頭:
夫人孕中體弱,不宜用藥,只能……硬熬。
我痛得蜷縮在榻上發(fā)抖,冷汗浸透衣衫。
云柚急得直哭,跑去前院求傅寒崢,卻遲遲未歸。
直到天亮,她才踉蹌著回來,臉上赫然兩個通紅的巴掌印。
怎么回事
我強撐著起身。
云柚別過臉不說話,我猛地攥住她的手,誰打的
侯爺他……在沈姑娘院里。
云柚聲音發(fā)抖,他們不許奴婢回來,沈姑娘的丫鬟說、說奴婢擾了侯爺雅興,就……
胸口劇烈起伏,云柚為我盡心盡力,我不能讓她白白受此欺負。
腹中隱隱作痛,我咬牙下榻,備衣。
沈清渺的院子竟無人把守。
我剛要推門,卻聽見傅寒崢溫柔帶笑的聲音。
渺渺,再等幾日,我就能娶你了。
真的嗎
沈清渺嬌聲道:可裴家那邊……
怕什么
傅寒崢輕笑,不是還有沈清棠嗎我休她,就是為了讓她替你嫁去裴家啊。
我如遭雷擊,幾乎要站不住。
原來如此。
滿京城都知道裴家子裴照野是個殘廢,更是個克妻的命。
一連七任新婚妻子,沒一個能活過三天。
傅寒崢大費周章休妻,竟是要拿我當沈清渺的替死鬼!
7、
母親
身后突然傳來傅清安的聲音。
我倉皇回頭。
你怎么在這兒今日沒去上課
傅清安眼神躲閃,渺姨說……要教我編蟈蟈籠。
我心頭猛地一刺。
這半月來,清安總往沈清渺院里跑。
我以為他只是貪玩,卻不想二人已如此親近。
回去上課。
我冷聲道,伸手去拉他,你如此貪玩,是想自毀前程嗎
傅清安卻猛地甩開我的手,小臉漲得通紅。
我不要!你為什么總是逼我上課!我要找渺姨!我要跟渺姨一起玩!
他聲音越嚷越大,最后幾乎是尖叫,我討厭你!
哭鬧聲驚動了屋內的人。
門被推開,沈清渺一露面,傅清安便像見到救星一般,掙脫我撲進她懷里。
渺姨!
他抽噎著,死死抱住沈清渺的腰,母親兇我……
沈清渺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fā),抬眼看向我時,眼里閃過一絲得意。
姐姐,孩子愛玩是天性,你若是不愿陪他,不如……就交給我吧
我不要母親!
傅清安在她懷里扭頭瞪我,稚嫩的聲音里滿是厭惡:
讓她走!
8、
我心口如被利刃貫穿,痛得幾乎站不穩(wěn)。
傅寒崢站在一旁,眼神冷漠。
清安還小,你何必苦苦相逼
他嗤笑一聲,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如此苛待,沈清棠,你當真是蛇蝎心腸。
我死死攥住云柚的手,我們走。
轉身的剎那,我聽見傅清安破涕為笑的聲音。
我的孩子。
我的丈夫。
如今都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對我極盡羞辱。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七年前,傅寒崢為了娶我,在傅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被打得滿身是傷,卻仍執(zhí)拗地攥著我的手說:
清棠,我此生非你不娶。
那時的少年滿眼赤誠,可如今,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只剩厭惡。
9、
姐姐。
沈清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崢哥哥心善,雖休了你,卻不忍你孤苦無依,特意為你尋了門好親事呢。
裴國公家獨子,裴照野。
她輕笑著,聲如蛇蝎:
姐姐一個下堂婦,卻能嫁進裴家這樣的門第,可真是祖上燒了高香。
她分明是知道我聽見了方才的對話,故意挑釁。
我冷笑,這么好的親事,妹妹怎么不自己去嫁
當然是因為——
她親昵地挽住傅寒崢的手臂,仰頭沖他嬌笑,我心中摯愛,唯有崢哥哥。
傅寒崢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我時,眼神卻冷得像冰。
渺渺心思單純,與我才是良配。
我只恨當年游園會上錯看了你,才與她錯過這么多年。
三年前,傅寒崢從軍中歸來的路上,偶遇了被地痞騷擾的沈清渺。
她說……是你妹妹。
傅寒崢當時這樣解釋。
我神色淡淡,維持著最后的體面,并未多言。
可我比誰都清楚——沈清渺,是我二叔的庶女,生母是個青樓女子。
當年她母親為了讓她入族譜,帶著她跪在沈家門外,當眾逼我二嬸喝妾室茶。
二嬸心善,剛接過茶盞,卻被沈清渺不慎撞翻。
滾燙的茶水潑在二嬸腹間,不過幾日,她連同腹中五個月的孩子一起去了。
沈清渺卻如愿以償。
10、
自沈清渺進了傅家,我與傅寒崢的關系便一日冷過一日。
她故意打翻我煮的茶,卻非說是我對她記恨在心,燙傷了她的手。
她佯裝失足跌倒,卻說是我推的。
……
漸漸的,傅寒崢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冷。
清棠,你何時變得這般刻薄
我望著眼前依偎的兩人,心痛如絞。
轉身要走,沈清渺忽然上前拽住我的衣袖,姐姐別走呀——
我被她扯得一個踉蹌,云柚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
啊!
沈清渺跌倒在地,額頭磕在石階上,鮮血頓時涌出。
血……血!
她淚眼婆娑地望著傅寒崢,崢哥哥,渺渺好疼……
隨即兩眼一翻,竟暈了過去。
賤婢!
傅寒崢面沉如冰,厲聲喝道,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杖斃!
不行!
我死死護住云柚,聲音發(fā)抖,傅寒崢,你不能、你不能!
滾開!
他一把扯開我,眸色陰鷙,愣著干什么把她拉開!
仆從一擁而上,云柚被按倒在地。
我拼命掙扎,膝行至傅寒崢腳邊,攥住他的衣擺。
院中石子路粗糙,淋漓鮮血鋪了一路。
求求你……放過云柚……
我淚如雨下,一遍又一遍地磕頭。
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11、
是嗎
傅寒崢冷笑。
遠處,板子重重落下,云柚的慘叫聲漸漸微弱。
傅寒崢抬手,下人端來一碗漆黑的藥。
他捏住我的下巴,聲音溫柔得可怕:
喝下去。
……是什么
墮胎藥。
我望著不遠處口鼻溢血的云柚,顫抖著接過藥碗。
夫人不要!
云柚突然一聲嘶吼,竟掙開仆從,一頭撞向石凳!
云柚——!
鮮血濺在我的裙擺上,像一朵凋零的花。
我踉蹌著撲過去,抱住她逐漸冰冷的身體。
小腹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溫熱的血順著腿根蜿蜒而下。
有什么,正從我身體里剝離。
傅寒崢抱著沈清渺漠然離去。
我跪在血泊中,從裙下摸出一團模糊的血肉。
這是我未成形的孩子。
都怪你,母親。
傅清安站在廊下,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要不是你,渺姨也不會受傷。
他皺著小臉:
你為什么不痛快答應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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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暴雨傾盆。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將云柚覆到背上。
鮮血順著雨水蜿蜒成河,小腹已痛到麻木。
我把云柚埋到了后山的杏花林。
來日杏子成熟,云柚定能吃到最甜的那一顆。
閃電撕裂天空,照亮了杏林之后的裴府。
雷聲轟鳴。
裴照野豁然睜眼。
一直金釵正抵在他的喉間。
釵尖已刺破皮肉,洇出點點血跡。
誰
你的妻子。
我聲音發(fā)顫,小腹的疼痛讓我?guī)缀跷詹蛔〗疴O,你尚未過門的妻子。
裴照野微微挑眉,沈家那個庶女
我咬緊牙關,不,沈家嫡女,沈清棠。
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失血和寒冷讓我眼前發(fā)黑。
裴照野忽然動了。
我下意識攥緊金釵,卻見他只是抬起手,將一床薄背裹在我身上。
我要和你做個交易。
我盯著他。
裴照野好整以暇,說說看。
我要,傅家倒。
你拿什么跟我換
裴照野嗤笑一聲,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而且,別忘了我現(xiàn)在的‘盛名’,你不怕被我‘克’死
我不會死。
我迎上他的目光。
我能治好你的腿。
13、
裴照野倏然睜大眼。
房間安靜得可怕,只有雨聲敲打窗欞。
我神經(jīng)緊繃,這是一場豪賭。
裴照野兩年前回京途中意外遇襲,雙腿殘疾,再也沒能站起來。
你不怕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他冷下臉。
有冰涼的東西貼上脖頸。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裴照野不知何時已將匕首抵在了我的咽喉。
你不會。
身上薄被傳來微弱的暖意,我……見過你,你絕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三年前秋獵宴上,官家娘娘要給裴照野說親。
裴照野以額觸地,聲音冽冽。
北境一日未定,照野誓不娶妻。
只可惜,造化弄人。
又一道閃電劃過,我的臉完全暴露在裴照野的視野。
他忽而笑了,指尖抹去喉間血跡。
成交。
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我回到傅府。
傅寒崢將我安置在一個小院,派人把守著。
沈家對此沒有任何異議,我本就是一個不受寵的女兒,如今更是成了下堂婦。
如此甚好,我潛心在院中研究醫(yī)書。
母親嫁入沈府前,是個醫(yī)女。
她說我在醫(yī)術上甚有天賦,可惜父親不喜這些,我從未顯于人前。
蠱毒……
我皺起眉,裴照野的癥狀,竟然與來自北境的一種蠱毒吻合上了。
可這種蠱毒據(jù)記載只存在北境皇室,裴照野是在南辰境內遇襲。
怎么會中這種蠱毒
14、
我去信告知裴照野蠱毒之事,他卻并不顯得驚訝。
你不是想問‘克妻’這件事嗎
裴照野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
我嚇得差點將手中藥罐扔出去。
你下次來能不能提前說一下小心我在你藥里下毒,讓你再也站不起來。
經(jīng)過幾日的治療,裴照野已經(jīng)偶爾可以行走了。
阿棠舍得
裴照野輕笑,畢竟傅寒崢還沒死呢。
我攥緊手中藥罐。
傅寒崢這幾天都睡在沈清渺的院子,聽說不日便要正式迎娶她進門。
見我不語,裴照野再次開口。
兩年前我遇襲重傷,便是因為身邊出了叛徒。
我悚然一驚。
南辰之所以安穩(wěn)如今,全因裴家世代鎮(zhèn)守北境,若裴家倒臺,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她們都是奸細我壓低聲音。
裴照野贊許地點頭。
之前的刺殺沒能要我的命,若想再動手,最便捷的法子,就是往我后院塞人。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你的處境,如今也是兇險萬分。
我沉思片刻,對背后之人,你可有猜測
南辰兩大手握兵權的世家,除了裴家,便是傅家。若裴家倒臺,傅家一家獨大,豈不美哉
傅寒崢絕非通敵叛國之人。
我下意識反駁,卻又立刻抿住唇。
裴照野不悅地皺眉,現(xiàn)在你還為他說話
我抽回手,我實事求是罷了。
傅寒崢雖然私德有虧,但在家國大義上,從未動搖過。
就算不是他,那傅家的其他人呢
裴照野突然逼近,他身邊的人呢比如——
姐姐,你在嗎
門外突然傳來沈清渺嬌柔的聲音。
15、
我迅速將裴照野推進簾后,冷著臉打開門。
沈清渺滿面春風地站在門外,身后跟著兩名侍女,手里捧著個錦盒。
早該來看姐姐了,不知姐姐身體恢復的可好
無事就別來打擾。
我擋在門口,冷聲道。
姐姐怎的這般冷漠
沈清渺故作委屈,拍了拍手,侍女立刻上前,遞來一串珍珠手鏈。
這可是南海珍珠,千金一顆,現(xiàn)送給姐姐賠罪。
她湊上前來,話語惡毒:
只盼姐姐嫁入裴府后若不幸亡故,可莫要來找妹妹才是。
啪!
我抬手便是一巴掌!
你敢打我!
沈清渺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打你又如何我冷笑,國公府聘禮已下,我便是日后的國公夫人。只要我活著一日,你見我便該行禮問好!
我逼近一步,竟敢當面咒我,打你都是輕的。
沈清渺臉上閃過一絲陰狠,揚手要還擊,卻不知怎么腳下一絆,重重摔倒在地。
整個人狼狽不堪。
滾。我轉身不再看她。
沈清渺被侍女攙扶著站起來,死死瞪著我,又忽而笑起來。
對了,姐姐還不知道吧清安病了呢。
我瞳孔驟縮,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燒得滿臉通紅,嘴里不住地喊母親、母親呢……
她嘆息著搖頭,看著可當真可憐。
16、
沈清渺轉身離去,背影得意得像只斗贏的公雞。
我扯了扯嘴角。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
裴照野從簾后走出。
我厲聲喝道:站��!別過來!
他一愣,怎么了
我隔著袖子抓起那串珍珠手鏈,猛地扔進沸騰的藥罐。
珍珠落入滾水,竟發(fā)出吱吱幾聲詭異的尖叫,罐中藥汁瞬間變成暗紅色!
蠱……
我渾身發(fā)寒,若我戴著這串珍珠嫁你,你我只要近身,你身上的蠱毒便會瞬間發(fā)作,要了你的命。
裴照野面色陰沉,她要殺我。
傅寒崢身邊的人……
裴照野的話言猶在耳。
或許,三年前沈清渺與傅寒崢的相遇,本就是一場陰謀。
裴照野皺眉,我總覺得那女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可能以前見過
他冷笑,大概不是在什么好時候。
說罷轉身,我先走了,你若需要,隨時傳信……萬事小心。
17、
我正專心研究蠱蟲,房間門卻突然被用力踹開。
傅寒崢神色陰郁,眼底翻涌著怒氣。
沈清棠,你竟然敢打渺渺
我用銀針挑出珍珠里蜷縮的蠱蟲,頭也不抬。
傅侯爺這是要給新歡討公道
她好心來看你——
好心
我打斷傅寒崢的話,將銀針湊到他臉前,侯爺心上人剛送來的,要試試嗎
傅寒崢瞳孔猛地一縮。
若我?guī)е黾�,洞房夜當晚,裴照野便會暴斃�?br />
我逼近一步,你的渺渺,是想裴家與傅家不死不休啊。
傅寒崢下意識后退,不可能!渺渺單純,怎會有如此心機!
單純
我嗤笑道:傅寒崢,清安病好幾日了吧查出什么原因了嗎
他臉色驟變。
我將一枚蠱蟲裝進琉璃瓶,塞進傅寒崢手里。
拿去給太醫(yī)院看看吧,一驗便知。
傅寒崢握著瓶子,指節(jié)發(fā)白。
對了。
我在他轉身時輕聲道:三年前你帶回沈清渺,真的是偶遇嗎
傅寒崢猛然僵住。
18、
傅寒崢握著裝有蠱蟲的琉璃瓶,心亂如麻。
渺渺,那珠子……你從何處得來
他踏入沈清渺的院子,聲音低沉。
沈清渺正對鏡梳妝,聞言指尖一頓,轉身時眼中已盈滿淚水。
崢哥哥為何這樣問我這珍珠……是、是我托人從南海帶來的,本想送給姐姐賠罪……
她撲進傅寒崢懷里,肩膀輕顫,姐姐可是不喜歡我、我再尋好的給姐姐賠罪!
傅寒崢下意識摟住她,卻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
和傅清安吐出的湯藥氣味一模一樣。
清安的病一直不見好。
傅寒崢緩緩推開她,我準備去宮中請?zhí)t(yī)來看看。
沈清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哭得更兇,是,是該請?zhí)t(yī)來瞧瞧,都怪我,沒照顧好清安。
她的眼淚滾燙,傅寒崢終究心軟了。
19、
傅寒崢站在書房,手中捏著太醫(yī)院剛送來的回執(zhí)。
蠱蟲為北境‘血吻蠱’,劇毒。此為子蠱,若子母蠱相遇,則中蠱二人皆亡。
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傅寒崢沖出門去,卻正撞上傅清安身邊的嬤嬤。
嬤嬤涕淚橫流,侯爺,您快去看看小公子吧,他、他咳血了!
傅寒崢身形一晃,一把推開嬤嬤,沖進傅清安的院子。
父親……
傅清安虛弱地拽住他的袖子,渺姨送來的糖……好苦……
傅寒崢如墜冰窟。
他抱著清安沖進沈清渺的院落,一進門,就聽到沈清渺尖利的聲音。
廢物!連個孩子都毒不死!
沈清渺的聲音尖銳刺耳,早知道就該直接掐死那小雜種!
姑娘息怒,侯爺已經(jīng)起疑了……
怕什么
她冷笑,沈清棠就要死了,她那個兒子也不中用了,這傅家遲早是我的!
門被一腳踹開!
傅寒崢神色森然地站在門口,沈清渺愕然轉過身,崢哥哥……
她渾身不受控制地發(fā)抖,猛地撲到傅寒崢腳下。
崢哥哥你聽我解釋!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傅寒崢一腳將她踹開。
捆起來,不許給她一粒米,一滴水。
20、
裴府喜樂喧天,紅綢鋪地。
我鳳冠霞帔,立于喜堂,裴照野仍坐在輪椅上。
他腿愈之事,還不便暴露。
一拜天地——
禮官話音未落,府門轟然破開!
傅寒崢一身染血,手持長劍,懷中抱著面色蒼白的傅清安。
清棠!
他嗓音嘶啞,雙目赤紅,求你……求你救救清安!
我冷眼看著這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正跪在我面前顫抖。
傅清安在他懷里氣若游絲,唇角還帶著未干的血跡。
可以。
我隨手抽出一旁侍衛(wèi)的劍,扔到傅寒崢面前,侯爺若肯自斷一臂,我便救。
傅寒崢呆愣地看著我。
怎么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侯爺不愿意當初逼我做抉擇的時候,侯爺可曾想過今日
……對……對不起……
傅寒崢低聲道。
許久,他一咬牙,彎刀劃過手臂經(jīng)脈。
噗嗤!
鮮血飛濺!
他痛得悶哼一聲,額頭冷汗涔涔。
侯爺爽快。
我冷笑著蹲下身,銀針刺入傅清安幾處大穴,又喂他吃下一顆解毒丹。
不過片刻,傅清安便悠悠醒轉。
傅寒崢呼出一口氣,捂住斷臂,跪在地上。
清棠,跟我回去,求你……
傅清安也抓住我的衣袖,娘親,安兒錯了……安兒想你……
侯爺忘了,這可是你親手敲定的婚事。
我一抽衣袖。
傅寒崢,我們之間,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21、
傅寒崢豁然抬頭,眼底翻涌著瘋狂。
清棠!今日你若不走——
他劍鋒一轉,指向滿堂賓客,我便讓傅家親兵,血洗裴府!
你敢!
裴照野驟然起身,長劍直指傅寒崢咽喉,清棠已是我的妻,你當我裴家是軟柿子嗎!
你竟然好了。
傅寒崢扯起嘴角,不過那又如何,今日清棠,我一定要帶走!
兩府侍衛(wèi)瞬間刀箭相向,喜堂內殺機四伏。
我閉了閉眼。
不能讓無辜之人為我流血。
我跟你走。
傅寒崢大喜,裴照夜卻猛地攥住我的衣袖,阿棠!
我撫上他的手腕,一觸即分。
放心,我自有分寸。
回到傅府,我先去見了沈清渺。
她被鐵鏈鎖在屋子中央,傅寒崢每日只許人送一碗餿粥,不許她離開半步。
數(shù)日過去,她已是形銷骨立,渾身惡臭,狀若瘋癲。
姐姐……姐姐……
她蜷縮在角落,癡癡笑著,口水順著下巴滴落。
我試著與她對話,卻發(fā)現(xiàn)她已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從零碎的囈語中,我勉強拼湊出真相。
沈清渺當年意外攀附上敵國一位貴族,對方借機將她送進傅府,想要探聽軍情。
可她卻真的愛上了傅寒崢,便狠下毒手,想徹底取代我的位置。
甚至兩年前裴照野遇襲,也是她趁亂下的毒。
蠢貨。
我冷笑,將一枚毒丹塞進她嘴里。
唔……!
她驚恐地瞪大眼,隨即渾身痙攣起來。
放心,死不了。
我起身,冷冷地看著她,只是讓你日日嘗一嘗,當日我流產(chǎn)時的痛。
我將消息告訴裴照野。
他順藤摸瓜,一舉揪出數(shù)名被敵國滲透的官員——其中包括傅家?guī)孜皇宀?br />
傅寒崢知道嗎我問。
裴照夜把玩著繳獲的密信,淡淡道: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
我輕笑一聲。
你在其中添了不少火吧。
裴照野笑道:畢竟答應過你,要讓傅寒崢付出代價,傅家是必死無疑。
至于傅寒崢,交給你。
22、
清棠……你看看我……
傅寒崢又來了。
他每日都拖著斷臂,跪在我院外,從日出到日落。
傅寒崢嗓音嘶啞,眼底布滿血絲,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把沈清渺做成了人彘……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我推開窗,將一盆冷水潑在他臉上。
我要你滾。
他竟笑起來,伸手去接臉上的水珠,好,我滾……我明日再來……
第二天,傅寒崢帶著傅清安一起來了。
傅清安搖搖晃晃舉起一碟荷花酥,娘親,安兒和爹爹做的點心,娘親嘗嘗。
我看著那碟荷花酥,揚手打落。
傅寒崢,你真可笑。
遲來的彌補比草還賤,我不稀罕。
傅寒崢雙目通紅,我抬手欲關門,他忽然拉開衣襟!
胸口處血淋淋一個棠字。
我攥緊門框,深深吐出一口氣。
你跟我進來。
傅寒崢喜出望外。
棠棠,你終于肯重新接受我了嗎
傅寒崢要來握我的手,被我旋身避開。
不。
我定定地看著傅寒崢,他斷臂已經(jīng)潰爛,手徹底廢了。
腿也一瘸一拐,整個人頹喪,墮落,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云柚死了,我們的孩子死了,愛也早就死了。
我們再也沒有可能了。
手中銀刀翻轉,我直直刺向傅寒崢心口。
你不配留著我的名字。
皮肉翻飛。
傅寒崢痛得渾身發(fā)顫,卻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直到將字剜除干凈,我擲下銀刀,踏出門去。
聲音淡漠無情。
我已在你身上種下蟲蠱,每三天你必受一次萬蟲啃噬之痛,我不殺你,因為我要你活著痛苦。
至于清安,我也不會再見,自生自滅吧。
我大步離去,身后傳來傅清安的哭喊。
一切都過去了。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
23、
日光灼灼,杏子結了滿林。
我摘了許多放在云柚墳前。
裴照野站在我身后。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一時沒有回答,裴照野伸出手,將一紙文書送到我面前。
什么
和離書。裴照野語氣淡淡,簽下它,你便自由了。
我接過和離書,卻沒動。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
你當時到底為什么答應我
裴照野兵權在手,要合作絕不是非我不可。
他久久地盯著我。
我這才發(fā)覺裴照野生得一副好相貌,劍眉星目,眉宇間還有半分稚氣。
細細算來,他比我還小上一歲。
當年我遇襲重傷,與親兵分散,奔逃時曾躲進一輛馬車。
他突然開口。
我渾身血污,辨不得真容,車中女子卻全然不怕,甚至出手為我救治,我得以保全性命。
我愕然站起,是你!
是我。
裴照野輕輕笑道:如今諸事已了,阿棠,天高海闊,任你遨游。
我準備做一名游醫(yī),行走天下,救治他人。
我將和離書塞進他手里。
聽說你不日便要前去北境邊線,正好……
這也是我的目的地之一。
天和日暖,微風輕拂。
杏香撲滿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