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曾是將軍的左膀右臂。
可一次外出埋伏時為了保護將軍身受重傷落得終身殘疾。
將軍許諾予我紅妝十里白頭偕老。
可后來他捧著新歡的手舉案齊眉。
他縱容她對我百般凌辱,縱容她在我的藥里下毒。
到最后連我也死在了新歡的手下。
可將軍卻瘋了。
1
劍鋒初露
1.
從憐告訴我傅野從江南帶回一個女子時,我正擦拭著那柄塵封三年的佩劍。
她說那女子長得不如我明艷,身段無我半分高挑纖細,甚至不懂尊卑有別,一進府中就各處沖撞,惱了不少姨娘,實在粗鄙不堪。
我笑而不語,命人從庫房里挑些上好綢緞送給各房姨娘,以示安撫。
但送去不過一刻鐘,那個女子就罵罵咧咧地沖進了我的院子,對我指鼻道我不過是武將之女,哪兒能懂半點待客之道。
我聞言冷笑,捏著茶杯看她翹腿坐在堂上主位,只覺得傅野的眼光越發(fā)差了,今年上貢的外域綢緞珍貴稀少,自然是給權貴之人用,哪兒給你一個鄉(xiāng)野村婦
我話中譏誚,沒給她半分情面,她當場愣住,隨即哭哭啼啼地跑出了院子。
當夜傅野就來了我的院中。
他很少過來,我很高興,連忙命人備好一桌酒菜。
我一邊為他布菜一邊問他此次巡察如何,他臉色不是很好看,夾起碗里的菜皺起眉頭。
府中吃穿用度都經你手,庫房的銀子又不是不夠,阿凌,何婉要,你就給便是,這般吝嗇,可不是正夫人該有的氣度
說罷他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侍衛(wèi)抬進數十箱綢緞丟在院中,我怔住,對上他指責的眼神,我的脾氣也竄了上來。
我面無表情地讓從憐從廚房里取來火把,當著傅野的面扔去,火焰將綢緞燒了個一干二凈。
將軍,這種爛胚子的東西帶進府里可不好,不如燒了干凈。
傅野的臉色又青又白,他看向我的眼里情緒不明,但我卻覺得大快人心。
他能聽不出來我是意指何婉嗎
他當然聽得出來。
可他不能發(fā)作,只能憤懣地甩袖,丟下一句粗鄙離去。
我氣得咬唇,捧著碗一個勁兒往嘴里塞菜。
可咽不下去,我捂著嘴硬生生吞進腹中,腿根舊疾發(fā)作,痛得我攥緊拳頭。
從憐見狀連忙叫人將藥包拿進來,挽起裙子為我敷上。
2
舊傷新痛
我右腿有傷,已有整整三年。
這傷是我為傅野落下的。
當年我隨他在山谷設下埋伏包圍敵軍,為了掩護他被一槍穿透腿骨,他為我找來有名的大夫診斷,卻無人能治,我上不了馬,耍不了槍,他勸我嫁他,在后院為他洗手作羹湯,安安生生度過下半輩子。
可我傲氣,哪兒服他,何況他府里還有為做官場拉攏權貴娶的好幾房姨娘,我可不愿整日和她們勾心斗角。
傅野笑我性格從來是不喜吃虧,強勢得很,做了正房定能管教得好。
最后我還是答應他,與他成了親。
初進院中很不好過,我被那幾房姨娘嘲笑沒有女子該有的溫婉大方,不會穿針刺繡,便聯合管事下人給我使絆子。
我咽下惡氣,將受她們賄賂的管事拉去堂中狠狠揍了一頓,立下威嚴,這才讓她們安分下來。
后來接手府中賬本,大小事宜皆由我過目,幾年下來,我收起菱角,從驕縱的將門女變成無趣的深院婦。
好不容易讓那幾個姨娘安分守己了,可昨日之事不知又被哪個嚼舌根的賤婢傳給了她們聽,一早她們又扭著水蛇腰來到了我的院中。
哎呦夫人你是將軍的正房又如何呢,那何婉一撒嬌,將軍還不是將你忘了個干干凈凈。
柳姨娘掐著點心笑得花枝亂顫。
幾個姨娘咯吱咯吱的笑,實在鬧耳,我看著賬本勾唇一笑,面上雖做鎮(zhèn)定,但心里早已氣到燥悶。
將軍的事輪不到你管,你若還想白著你那小臉兒走出我的院子,就老實些。
說罷從憐擼起袖子,柳姨娘見狀不敢再說,青著臉離開。
那幾人鴉雀無聲,我一眼瞪過去,她們皆提裙就跑。
堂內終于安靜下來。
只是還未停歇半刻,就有下人瘸著腿哭爹喊娘地朝我奔來。
夫人!夫人救我��!那何姑娘打人了!
我還沒看清楚狀況,一條荊鞭沖我甩了過來,我反應迅速避開,荊鞭將桌面茶水掃了個粉碎。
你這個狗下人!誰叫你沒長眼倒了本姑娘一身!
我護著哆哆嗦嗦的下人,厲聲呵斥:夠了!
何婉攥著荊辮不甘收手,趾高氣昂看我一眼,撇嘴道:噢……是老怨婦啊。
我看著下人這一身的傷,怒氣壓抑不住,我戚凌的人自然是我來管教,何時輪到這個粗人來教訓了。
你未免也太不把將軍府放在眼里了,這下人是你能隨意處置的嗎
何婉揮了一鞭,厲風將碎具濺飛。
那又怎么了,將軍喜愛我,我想如何就如何!
話落她一鞭劈來,我徒手截住反手奪過,她驚愣一秒還未反應就被我抽飛在地,跌下階滾了好幾圈。
握著手里的鞭器我感到久違的肆意感,只是還沒再予她一個教訓,傅野就趕來了。
傅野心疼地將人抱在懷里,怨恨地看著我。
我將鞭器丟在地上。
這東西可真不趁手。
3
怒火中燒
其實我那一鞭子并沒用多少力。
但傅野卻是為她真的生了氣,他說我太心狠手辣,要懲罰我。
我辱他眼盲,罵何婉太賤。
他氣極了,揚起手要打我,從憐攔住了他。
我倔強地望著傅野,讓從憐撤下。
你帶回來的賤人我為何不能管教,你要打我,打啊!
我的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傅野眉間松動,沒有下手。
戚凌,我并非是真的想打你!可她年紀小,鬧鬧脾氣太正常!你何必將她打成那樣
他見我的眼淚掉個不停,伸手想替我擦淚,我撇開臉,不愿他碰我。
傅野嘆下氣,頗很無奈。
阿凌,你現在已為人婦,再不能像以前一樣無理,何婉今日是有錯,可她畢竟也受了傷,你命人送些補品去吧。
過幾日我再讓人給你買最好的布匹來,給你做身新衣裳,你也不要再同我置氣。
我氣得牙齒打顫,誰要他的爛布做新衣裳,我才不要!
我一生氣就不愛說話,相比于上一次,傅野發(fā)現我確實是真的同他慪氣了,他勸了我許久,久到燭火燒盡了,我才松口讓他回去。
但我可沒原諒他。
第二日我沒依他給何婉送補品,但他卻往我院子里塞了許多東西。
珠寶首飾,珍貴布緞。
沒有一樣我喜歡的,但好在我的心情是好了些,那些姨娘也氣得牙癢癢。
這消息鉆進何婉的耳朵里,她倒不樂意了,找傅野又哭又鬧。
傅野拗不過她,就讓人也買了那些東西送過去。
從憐去探了兩眼。
將軍也太偏心了,那綢緞還鑲繡了金絲呢!
我抓著箱子里的尚算上品的布料,抬頭看見鏡子里的自己。
梳著婦人發(fā)髻,化著不合的端正妝,哪里還有從前的半點樣子。
我又不說話了,惱怒的氣在胸腔里又竄又撞,引得腿根刺痛無比。
都丟了!都拿去丟了!
話到嘴邊又扭了彎,我心生一計,讓從憐將這些緞子拿去給府里的柳姨娘做幾件衣裳。
傅野說他最不喜柳姨娘了。
因她蠢笨,嘴里也總說些他不愛聽的話。
柳姨娘見著送來的新裙子喜愛得不行,當天就穿了出去要去巧遇傅野。
沒想到沒碰見傅野她倒是撞上了何婉,何婉笑她穿我不要的東西到處招搖,柳姨娘便和她打了起來。
傅野聞聲趕去,見到她身上的綢緞臉色很難看,晚時果真來找了我。
你為什么把我給你的東西給別人
他看著我,我沒說話,靜靜翻看賬本。
傅野一把將賬本搶走,他扼住我的下巴逼迫我與他對視,我被掐痛了,擰眉瞪著他,你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我想送給誰就送給誰。
他被我這副犟驢的樣子氣得深呼吸好一會兒。
你不喜何婉,連我的東西也不要了嗎
何婉何婉何婉,又是她,又是那個沖撞無禮的蠻婦。
我用力推開他的手,撐著脖子,可你給我的東西又有幾倍好你將她帶回來又問過我的意思嗎,她潑蠻跋扈,我厭惡極了。
我不服氣,也不服輸,同樣執(zhí)拗地瞪著他,繼續(xù)道:她這樣的東西,放在從前只配被我踩碎骨頭。
他一愣,眸色深沉,神色冷峻。
傅野不說話,一定是覺得我變了吧,變得不似從前,沒現在大度。
良久,他替我理好我發(fā)間斜亂的發(fā)釵,應是妥協了似的,開口道:明日尚書之女出嫁,你陪我去道喜吧。
說完他就走了,獨留冷風侵襲。
我揉了揉疼腿。
從憐,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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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情斷邊關
作為傅野的正房夫人,我自然要陪著他一同去賀喜。
挑好了賀禮,在馬車內等待傅野時,我又聽見了何婉的聲音。
從憐撩開簾子,我看見何婉纏著傅野的手撒嬌:不嘛不嘛,你就帶我一起去嘛。
傅野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乖,你就在府里等我,馬上就回來了。
兩人好一陣你儂我儂,我掐著手心給從憐使去一個眼神。
將軍,時候不早了。
何婉被打斷很不高興,朝從憐不悅道:你算什么東西
我慢悠悠地掀起車簾,挑眉輕視看她,那你又是什么東西。
何婉氣的跺腳,撲進傅野懷里嗔怪,她抓著傅野就想要帶她去,傅野被黏得沒辦法,便松了口。
他讓侍衛(wèi)給她單獨安排了馬車跟在后面,我咬唇,不讓傅野坐進車里。
但他捉住我亂推的手,還是緊緊挨著我。
放她一個小姑娘在府中,總歸是不好的。
我頂嘴,那你不如把一眾姨娘一并帶去。
傅野啞口,我越想越氣。
那何婉無名無分,這大傻子真就帶她去,我的臉面又置于何地。
我將傅野趕下馬車,正巧何婉喚他,他遲疑了會兒,還是去了。
5
水底驚魂
我隨傅野奉上賀禮對尚書道了喜。
何婉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不是踩了貴婦人的裙子,就是撞了公子哥的茶盞。
偏就傅野還護著。
周圍人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
我卻不能發(fā)作,只能把氣同苦澀的茶水一并咽進肚子里。
連其他官夫人也悄聲問我。
將軍是怎樣看上這毛丫頭的
我舊傷隱隱作痛,很想回府。
大抵是將軍眼瞎了,心也瞎了。
中途尚書要和傅野商議政事,傅野將何婉丟給我照看著。
盡管何婉千般不愿,也須得跟著我。
我隨侍女去了后花園,想要靜靜心。
何婉緊緊跟著我,她新奇這里的奇花異草,那都是她沒見過的東西。
侍女見她這到處張望的樣子不禁捂嘴偷笑,何婉臉色漲紅,想要教訓她。
你是嫌還沒丟夠臉是嗎
何婉被當著面被我訓自然不服氣,她像鵝一樣昂起脖子,沖我道:你憑什么和我這么說話
你以為你是將軍的夫人就了不起嗎我回去就讓將軍娶了我,把你休了!
侍女們笑得更大聲,我與從憐像看傻子一樣盯著她。
傅野怎么找了個傻子回來
蠢貨。
我懶得和她計較,轉身要走,豈料被何婉攔住。
你不許走!你給我道歉!
她拽著我的手,從憐推她,放開夫人!
啪!
從憐捂著臉,何婉捏了捏手腕,理直氣壯的樣子讓我氣的雙唇顫抖,抬起手回了一掌。
何婉恨恨瞪著我,當即與我扭打起來。
旁邊的侍女勸不住,卻突然驚呼一聲,傅將軍!
何婉的眼眶瞬間紅了,她再顧不得想借我的力跳下池塘,可我的腿太疼了,沒有力氣站住,被她拽住衣袖一同跌進水中。
我恐懼地睜大眼睛,口腔猛灌進水,我看見傅野跳了下來,伸手想要他救我。
卻眼睜睜看著他將何婉撈進懷里。
心里猶墜萬丈冰窟。
那些悶氣和委屈,統(tǒng)統(tǒng)化作淚,與池水將我沉下池底。
6
毒藥風波
1.
滾!都滾!什么叫不能治!什么叫治不好!
桌上的東西被我全部掃落在地,那些大夫被我統(tǒng)統(tǒng)趕了出去。
從憐按揉著我毫無知覺的病腿,心疼地勸我氣大傷身。
我眼中蓄了淚,被我胡亂擦干。
傅野聽見動靜推開門,他一見我這副模樣眉頭便軟了下來。
不氣了阿凌,我已命人尋了最好的大夫為你醫(yī)治,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抬手想碰我,我隱忍著,偏開頭不說話。
傅野落下手,讓從憐出去。
屋內只剩我們兩人,他掀開被子想看我的腿,被我狠狠推開。
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我崩潰地砸著那條腿,傅野抱住我一遍遍安撫我。
都過去了阿凌,你歇歇氣,別打自己。
我用盡所有力氣咬了他一口,他沒躲,還是耐著性子要我靜靜心,一切都有辦法的。
我仰起臉,淚終于不掉了,可依舊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我瘸了,我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再也去不了塞外,再也不能上馬了,那群惡婦要笑我一輩子……
鬧了許久,發(fā)泄到我筋疲力盡,我才終于累了。
我靠在榻上失魂落魄,忽然聽見案臺的動靜。
傅野讓人將賬本拿去給何婉。
給她……
我喃道。
何婉會識字嗎
我笑出聲,小臉慘白。
傅野疼惜地撫摸我的臉,道:你現在需要靜養(yǎng),就讓何婉看著吧,我讓她多給你購些藥材,等你好了就再交給你。
等我好了……等我好了……
我噙著干淚,說我要去塞外,去邊疆。
我要騎馬,要挽弓。
要看半高的野草和凌云。
他摸著我的頭。
好,你說什么都好。
7
邊關重逢
幾日下來傅野都留宿在我這兒。
聽說何婉找他發(fā)了好大通火氣。
或許是路邊的野花看多了,也就沒了興致。
兩人吵了好久,冷戰(zhàn)冷的傷及無辜。
這廝給我捏腿不小心用力,給我捏得腿筋發(fā)麻刺痛不已。
我心里窩著的火一點就燃,你在想她就去找她��!
傅野回神,捧著我的腳浸進藥桶里,細心地給我揉捏著每處骨節(jié)。
沒有。
男人說謊話果真是無師自通。
我沉著眼看他撫過我腳上的每寸皮膚,一股惡心直上心頭,讓從憐幫我擦腳。
傅野搶過帕子應了從憐的活,又說:我托師父找了外域有名的大夫寫了藥單,今日配了藥材過來,你多泡泡,再過些時日定能站起來。
我聞言心里的霧霾倏然散去,還是給了他幾分好臉色。
過了晌午,下人抬著滿滿一桶騰著熱氣的草藥進來。
傅野忙前忙后,親自照料我。
那名醫(yī)果真名不虛傳,用了幾日后我的腿果然好了些。
夫人,能動了。
從憐替我高興,我也數著能去塞外的日子。
我以為傅野會陪著我直至我能徹底好起來。
但侍衛(wèi)來報,說是駐留邊關城外的手下發(fā)現了蠻族的行跡。
這次行跡實在蹊蹺,而且像是提前知曉了傅野的行蹤,特地露出了蛛絲馬跡。
傅野讓我安心養(yǎng)傷,便火急火燎地出了城。
我沒回應他,心里掛念著那個侍衛(wèi)的消息。
四年前一場大戰(zhàn)打得蠻族落花流水,來不及撤退,就是我和傅野連夜追擊埋伏,才徹底將那支殘軍敗將捉住。
我動了動腿,雖有些費勁,但好在可以勉強移動。
我正出神時,從憐告訴我何婉抱著傅野的腿府邸門口不要他走。
為什么不讓他走
他走了才好呢,我才好暗里找何婉麻煩。
從憐給我捏肩,她說將軍就丟她一個人在府里,她害怕,想將軍帶她一起走,將軍不肯,她就說要么帶她走,要么就留下。
我笑了,低罵道:蠢笨如豬。
傅野最后還是沒走成,只因何婉哭急了,抽噎著將自己哭暈厥過去了。
當夜就聽說傅野叫了好多大夫去給何婉看病,最后得出的病因是心氣成結,太過急躁才暈倒。
我覺得傅野現在可心疼她了,一定時時守著她。
8
掌摑情敵
何婉來了,這是自那次落水后她第一次過來。
這時我正被從憐攙扶著在廊下小心地練步,何婉穿著新衣裙昂首闊步地走在我面前。
她如今是風光了,對我自然不放在眼里。
我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我使點小手段,將軍不照樣到我身邊來了。
我覺得很無語,漠然看著她,輕哼一聲,蠻婦就是蠻婦,我可不想與你太多糾纏,從憐,走。
何婉截住我,咬著紅唇想和我理論一番,可想到落水那事,她又怕了。
正巧下人抬著藥桶進屋,何婉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一腳將藥材踹翻,藥水淌了一地。
可迎來的不再是我的厲聲斥責,而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巴掌。
聲音響亮得很,可我還不夠解氣,又一個巴掌要落下時傅野攔下我,夠了!
何婉依偎在他懷里哭得那叫一個可憐,傅野看著她臉上的傷心疼得紅了眼眶。
不就是藥材嗎,沒了再熬就是,你又何必打她!
我捏了捏有些疼的手,垂眸也不看他:我是大夫人,她不懂尊卑,我管教一下怎么了。
他怨我太斤斤計較,攬著人轉身就走。
何婉沖我投來一個挑釁的眼神。
我看著地上的藥材,眼里晦暗無光。
都可惜了。
9
毒發(fā)身亡
之后的日子我照舊泡藥,腿是能使喚了,可心口卻悶得慌。
我只當是心情欠佳,沒太理會。
可一日用過飯后我越發(fā)喘不上氣,捂著心口頭暈冒汗,雙手無力,難受到想哭。
傅野問我怎么了,伸手來扶我。
我突然推開他,踉蹌著往前沖,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只想往前走。
傅野在后面追,大喊我的名字。
戚凌!
我神志不清的回頭,卻見他慌亂地朝我跑來。
夫人!
我終于沒撐住一頭栽進傅野懷里,看見好多好多的血。
怎么是血……
5.
10
真相大白
大夫人吐血的消息瞬間走遍整個府邸。
傅野脾氣不好,我是知道的。
他收不住怒氣將全府上下都罰了個遍,我沒阻止他。
隨他怎樣都好,我只想究竟是誰在我的藥里做了手腳。
大夫說這藥材與前幾日的不同,的確是治療腿疾的。
可近幾日的藥里卻摻了一味不起眼的藥。
那藥雖毒性不強,可日日泡著,毒素積累便會致人心肺受損。
我讓從憐將負責煮藥的仆人叫來,很快審出了答案。
是誰呢
我閉眼低聲道。
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傅野聲音有些沙�。何視煤媒逃査�。
我驟然扇了他一掌,咬著一口氣攥緊他的衣領,淚滾燙得我微微顫抖。
你殺了她好不好,你殺了她!她想殺我!她想毒死我!
我哪兒還有以前的正房風范,只有劫后余生,只有滿腔殺意,我從未如此想殺掉一個人……
他攏緊我的衣裳,說過幾日便帶我去邊關。
我的氣一下子泄下去,萎靡的神情終于多了些光彩。
再往后的日子傅野一直慣著我,何婉應該是被他罰了不服氣,將傅野送給她的東西全部丟出府企圖讓傅野哄她。
可傅野只是處理著邊關來的軍務,兩耳不聞。
等將京城的事務處理好了,他將府邸管事實權盡數交由何婉,要帶我走。
何婉將玉印摔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罵傅野是負心漢,罵我是狐媚子。
從憐要替我理論,我攔住她,看向了傅野。
傅野蹙眉有些不耐煩,他實在想不通何婉怎么變得這般跋扈起來。
你想要錢,我給你,你想要權,我也給你,你現在究竟又在鬧什么
何婉跺腳無理取鬧的哭,你為什么帶她走!你不要帶她過去!我要去!
傅野兩眉緊鎖,他與何婉再多說無益,讓人將何婉拖進府邸中,轉身對上我輕蔑的眼神。
一時無言,車馬啟程。
11
劍指背叛
時隔好幾年再回邊關,景色依舊。
我又見到了曾經陪我作戰(zhàn)的寶馬,摸到了那些屬于我的長槍。
我換上簡便的裝束,有些生疏的拉開長弓,比劃了遠處的草靶,從憐替我高興,她在我旁邊嘰嘰喳喳個不停。
我覺得鬧耳,心里放開了,開始全神貫注的對準靶心。
突然旁邊的草叢窸窸窣窣的動了,我看見一片熟悉的衣角快速縮了回去。
嘖,這蠢貨。
我毫不手軟,長箭脫弓釘住衣角,果真聽見何婉害怕的慘叫。
傅野走出帳篷,他卸下我的弓箭,很意外的看向何婉。
你怎么來了
將軍,我真的很想你!
何婉撲進傅野胸膛里哭得梨花帶雨,給他看自己磨破的鞋子和手指。
傅野的凌厲的神色有些松動,他抬手要抱緊何婉,又是一支冷箭飛嵌在他們腳下。
真是惡心。
我緊繃著臉,丟下弓,轉身回了帳子。
當夜傅野來找我,試圖勸說我再次容下何婉。
我再沒與他廢話,抽出劍和他對峙。
我想,男人真是虛偽。
她無父無母,收下她又能怎樣呢,再說她下毒一事我也罰過了,你就別再計較。
她無父無母難道我就有了嗎
我紅著眼睛吼著,帳內一下子沉寂下來。
他難道忘了,他如今的功勛是我爹陪他打下的,他承諾過我爹會待我好,可如今才過幾年,物是人非。
傅野表情落寞一瞬,抬手要我放下劍。
可火氣哪兒有憋回去的道理,我一時沖動將他的手劃傷,他怒目圓睜,說我蠻橫無理,憤然離去。
12
血戰(zhàn)邊關
冷戰(zhàn)好一陣子。
一日我實在無聊,便鉆進他的帳子里。
將軍,有將士在營地外幾里發(fā)現了前陣子失蹤的巡兵!
侍衛(wèi)掀開帳子,只看見我失神地擦著長槍,我淡淡回他,將軍不在,你與我說吧。
侍衛(wèi)有些欲言又止,想到這幾天的傳言,他看我的眼里有些同情。
夫人果然是失寵了。
他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最后思忖會兒,遲疑道,夫人,我懷疑,我們帳子里有奸細。
我讓他繼續(xù)說,其實心里已然猜到了大半。
他支支吾吾道,我覺得,是那何姑娘。
我本也不打算瞞他,讓從憐叫來傅野,傅野見到我依舊沒個好臉色,我直接了當了說何婉是細作。
傅野立刻冒火,臉色鐵青:戚凌!她不可能與蠻族勾結!
我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他猛地將茶杯打翻攥著我的手,眼神狠厲。
就在這時侍衛(wèi)突然慌慌忙忙地沖了進來,臉上全是血,急嚎道:將軍!蠻族從側門殺進來了!
我與傅野俱是一驚。
沖出帳子,果真見到側門的糧草庫火光沖天,傅野忙命所有將士隨他支援,末了讓侍衛(wèi)將我?guī)ズ缶。
我掙開桎梏翻身上馬,從憐將長槍扔給我,我策馬在戰(zhàn)火中穿梭。
可趕去時糧草庫哪兒有傅野的身影,只有幾十個兵卒在頑力抵抗。
我掀了一個敵人的頭顱,問其中一個兵卒。
將軍去救何姑娘了!
媽的,這混賬。
我額頭青筋跳動,長槍慣出連去三人,我將一個小卒從蠻族刀下拽出推了出去,讓他去找傅野。
看著側門外一片黑壓壓的蠻族,我心里翻騰著邪火,這邊關不能丟,丟了連陷三城,直攻京城。
火燒了城門半刻鐘,我逐漸失力,槍咣當一聲落在地上。
蠻族見此猖獗一笑,撿起長槍。
戚凌!
傅野的聲音被風吹散,我費力地回頭,一口紅血將我的眼睛浸糊。
我摔在地上,五臟六腑炸開,血源源不斷從我嘴里噴涌,可我感覺不到,我只覺得我腿疼的好厲害。
傅字軍旗燒殘了,被風鼓動著落在我臉上。
意識彌留之際,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被撈了起來,有水滴落在我臉邊。
不是都說行軍人的淚都是滾燙的嗎怎么是冷的呢……
13
梨花凋
1.
援軍來得還算及時,蠻族被前后包夾再次落敗,傅野擒住了蠻族將領押去牢獄中。
邊關城側門的部署圖最后從那個蠻族將領身上搜查出來,卻只有一半,而另一半,則是從那個他最憐愛的新歡身上掉下來的。
原來是見事情敗露,何婉想趁著夜色逃之夭夭,卻被巡察的人捉住。
我就說這個何婉是個蠢貨,傅野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傅野盤問她,她想再次獲得傅野的憐惜,可換來的卻是一頓鞭打,到最后被打得受不了了,她才全盤托出。
原來她并不是什么無父無母的江湖棄兒,是蠻族照著我的性子培養(yǎng)的奸細,特地安排在傅野回京之路上假裝受難博取青睞的。
我的性子可沒這么潑辣,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何婉求他放過自己。
傅野沉默不言,他眸色冰冷陰戾,搭在桌上的手一下一下敲擊桌面。
我知道,這是傅野發(fā)怒前的征兆。
見傅野不理她,何婉又撒起了那大小姐脾氣。
你不是說愛我嗎!你還在想戚凌對嗎!可她——!呃……咳咳……
何婉的脖子被死死掐住,傅野眼里的殺意漸起,就在何婉快要窒息時他猛地放開手。
何婉知道自己定是死路一條,她像個瘋子一樣尖叫著,還以為你有多愛她呢!還不是縱容我辱她給她換藥下毒!你早該殺了我的哈哈哈哈!
帳子給拉開,從憐捧著藥碗神情悲切,傅野緊著喉頭,啞著聲問道:怎么樣了
夫人……
傅野彈了起來,他快步沖入我的帳子,只見我面無血色,手無力地搭在榻邊,邊上一地黑血混著湯藥。
我的手被用力攥著,傅野問軍醫(yī)如何,軍醫(yī)面露難色,戚將軍這是……
無力回天嗎當然了。
蠻族用我的槍貫破我的身體,我的血都快流盡了。
庸醫(yī)!庸醫(yī)!你在說謊!
軍醫(yī)惶恐地跪在地上,老汗直冒。
傅野撫摸我的額頭,冰冰涼涼的,只有一點溫度。
你從前救活了那么多個弟兄,怎么連她都救不回來呢
從憐忍不住哭了起來,被傅野冷聲訓斥。
哭什么哭夫人只是暫時昏厥了,又不是死了,你不要這哭哭啼啼的樣子,實在晦氣!
從憐抽噎著:可是夫人,她看起來好疼……
傅野將我抱在懷里,他心疼的為我斂下濕黏的碎發(fā),要親手給我喂藥,可沒用,他看著湯藥再一次淌濕了衣口,唇瓣顫抖著,手也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藥碗摔碎,又浪費一碗。
夜里他守著我,給我上藥,感受我微弱跳動的心臟,湊近我的耳朵說等我好起來,就和我一起騎馬去看邊關的星星。
可我早去過了,在他摟著何婉溫存的夜里,我一個人去了城樓上看星空。
有些吵,是何婉在鬧。
她是徹底癲狂了,罵傅野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傅野怕她吵到我,命人拔下她的舌頭,丟去做軍妓。
看吧,愛她時恨不得挖心刨肺,不愛時,只能棄做爛泥。
我已經處置她了,阿凌,你快快醒來吧。
他埋在我脖頸處哭了起來。
我嫌臟,他的眼淚太臟了。
哭了良久,他漸睡了過去。
或許是他的祈求感動了上蒼,第二日,我竟奇跡般的睜開了眼。
傅野喜極而泣,他擁著我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真的怕了……阿凌,我真的怕了……我怕再也見不到你,我怕你就這樣丟下我去了……
我無力回應他,望向窗外,烏云陰沉,寒風肆虐,是要下雨的前勢。
傅野要喂我喝藥,我偏頭避開,他受傷地盯著我,輕聲哄我:要喝藥才好,阿凌喝藥。
我蒼白一笑,傅野,我想去看花。
花
對,對……城外有一棵歪脖子的梨花樹,這個季節(jié),應當是開花了吧。
好好,我都依你,阿凌。
等雨停了后,傅野推我去看了梨花樹。
滿樹梨花雪白玲瓏,壓著簇簇枝頭,被風搖曳吹了漫天,實在好看得緊。
阿凌……
傅野攏緊我的衣裳,闔眼低頭。
很不巧。
他抵在了一塊冰涼的墓碑上。
14
情逝邊關
這是我死的第二年。
又是三月春。
往年這個時候,傅野總會從邊關趕回來陪我?guī)兹铡?br />
可惜今年他回遲了。
柳姨娘扮做與我有幾分相似的模樣在府門口盼了傅野整日。
傅野醉醺醺的被酒肆的小廝扶回來,他步子踉蹌地要進門,瞄了眼柳姨娘,突然暴怒,讓柳姨娘脫下我的衣服滾出去。
柳姨娘頭一次觸怒他。
她已經死了!
滾!
傅野沖了出去,一夜策馬回到邊關。
侍衛(wèi)們找了一夜,終于在我的墳墓前找到了他。
可惜太晚了。
傅野以劍自刎早沒了氣,梨花簌簌將他覆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