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接下來的日子,他向公司請了長假,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他會抱著我,看窗外那些倔強綻放的冬日花朵,然后輕聲描繪著春天來臨時,帶我去郊外放風箏的場景。
他甚至虔誠地去了很遠的一座寺廟,為我求來一枚開過光的護身符,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胸前。
他還親手拿起工具,在小小的紀念牌上刻下了孩子的名字。
他低聲對我說:寶寶的骨灰,我把他安放在了我們后院那棵老樹下。
我給孩子取名叫傅時安,小名就叫安安。
親愛的,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他就這樣,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和我說著話。
也許是他的執(zhí)著真的感動了上天,就在那個辭舊迎新的除夕夜,我慢慢睜開了眼睛。
看到我醒來,他先是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緊接著,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幾乎是撲到了我的面前:
你,你醒了
我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其實,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我對外界并非毫無知覺。
他為我做的這些事,我模模糊糊都知道一些。
可就像我之前想的那樣,一切,真的都太遲了。
我的蘇醒讓他欣喜若狂。
他激動得不行,嘴里一個勁兒念叨著,說緩幾天就去廟里還愿。
緊接著,他又一頭扎進廚房,手忙腳亂地非要給我包頓餃子。
家里的傭人早已換了一批,她們雖然什么都沒說,但通紅的眼眶說明了一切。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這次醒來,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他或許是真的沒有察覺,又或者,他只是不愿去正視我日漸蒼白的臉色。
他扶著我坐起身,我勉強吃下兩個餃子,窗外接二連三響起了煙花爆竹的聲音。
我靜靜地望著窗外絢爛的煙火,有些出神。
新年的鐘聲已經(jīng)敲響,我和他,這已經(jīng)是我們在一起的第十一年了。
我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
我的意識又開始飄忽,清醒的間隙越來越短。
朦朧中,我總能感覺到他每天清早醒來后的第一個動作。
他會把微涼的指尖湊到我的鼻子下面,屏著氣,緊張地確認我那點微弱的呼吸還在不在。
感覺到我鼻尖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他懸著的心才能稍稍放下。
可誰都知道,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他又去求了最好的醫(yī)生,但那些專家會診后,都只是嘆著氣搖頭。
傅行知每天都會抱著我,泣不成聲。
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
新年的第七天早上,傅行知坐在床邊,靜靜地給我畫著素描。
我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突然開口:
傅行知,我好像看到我媽媽了。
他握著鉛筆的手猛地一僵,用力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地嗯了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
她還抱著我們的孩子。
幻覺里,媽媽還是從前的模樣。
她穿著那件我最熟悉的素色連衣裙,手里牽著一個看起來兩三歲的小男孩。
那孩子穿著可愛的連體衣,頭頂扎著兩個沖天的小辮子。
他奶聲奶氣地喊我:媽媽。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嘴角卻不由自主地揚起一抹解脫的微笑。
傅行知,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們還是別再遇見了吧。
他手里的鉛筆,終究還是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
我這短暫的一生,好像真的應了那句話。
這無盡的悔恨與遺憾,仿佛永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