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蕭然流落民間時，我一時心軟，便救下了他。
事后出于感恩，他非吵著要報答。
但報答這種事，一來以身相許，二來回饋金銀。
很顯然，蕭然兩樣都沒有。
恰巧宮里的嬤嬤托人送來消息，催促著我進(jìn)宮。
情急之下，我告訴蕭然：
想報答可以，讓我當(dāng)皇后吧。
蕭然答應(yīng)了。
五年后，叛軍兵臨城下，揚言交出皇后，否則大開殺戒。
身為丞相的我自告奮勇，假扮皇后當(dāng)人質(zhì)。
叛軍頭領(lǐng)見到我，一開口便是。
你怎么給別人當(dāng)皇后了
01
十三歲那年冬天，我遇到了蕭然。
準(zhǔn)確來說，是撿到，然后買回。
下雪天我出門買東西，回來路過一條巷子。
瞧見一群乞丐罵罵咧咧地踹人。
被踹的正是蕭然，渾身是血，卻一聲不吭。
匆匆瞅了一眼，撞上一雙漆黑無光的眸子。
可憐、無辜以及悲痛。
抬腳走遠(yuǎn)的我重新折返。
掏出銀子扔給乞丐們，將蕭然帶回了家。
脫衣洗澡上藥，全程下來，蕭然沒有半分抗拒，任由我擺弄。
簡直不要太聽話。
次日蕭然醒來，知道是我救了他。
腦子還沒清醒，張嘴便開始胡謅。
說什么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報答之類的。
我拒絕了。
并不是我品格多么高尚，為人多么剛正不阿。
主要報答這種事情吧，一是以身相許，二是回饋金銀。
我斜了眼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的蕭然，大聲砸吧起嘴。
很顯然，他兩樣都沒有。
何談報答
蕭然聽得面紅耳赤，慚愧地低下頭，道了句抱歉。
當(dāng)務(wù)之急，是養(yǎng)好身體。至于怎么報答，我頓了頓，容我好好想想。
02
日子一天天過去，蕭然身體好了大半。
主動做起家務(wù)來，煮菜洗衣劈柴，樣樣精通。
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條。
我一度有了自己已經(jīng)成親娶妻的錯覺。
客觀來說，蕭然是不錯的。
長相上乘，勤勞能干（正常的），有眼力見，儼然是個良家夫男，好好相公。
這樣的男人扔到街上，得被京城貴女們搶爛。
要不是我的好大爹，估計我也得加入她們。
想當(dāng)年我出生那天，血紅的晚霞映紅了半邊天。
照紅了我爹的老臉，順便閃瞎了他的雙眼。
天降異象，不免讓人深思。
隨著哇的一聲啼哭，我爹腦海里一根弦啪地斷了。
老江家這是……要翻身了！
老江家往上數(shù)三代是貧民，數(shù)十八代是奴隸。
到了我爹這代，總算擺脫了貧民稱號——
干起了生意，當(dāng)了個小商販。
餓不死，當(dāng)然也發(fā)達(dá)不了。
祖墳不給力，自身又不爭氣，我爹便將目光轉(zhuǎn)向我娘圓滾滾的肚子上。
沒出生時，他就找了半仙算了一卦。
美其名曰，窺探江家未來。
半仙瞇著眼，一手捻著胡須，一手掐算。
良久，他告訴我爹一個好消息。
紅妝漫天，此女將來貴不可言。
03
十月懷胎，瓜熟蒂落。
我爹第一件事就是驗貨。
打開襁褓，左看右看。
一半失落一半激動。
失落的是，我是個女孩。
激動的是，半仙有點東西，真讓他說準(zhǔn)了。
此女賭對了，還差貴不可言。
此后十幾年，我爹在貴不可言路上越走越遠(yuǎn)，甚至有些瘋魔。
別的姑娘還在鉆研女紅時，我爹扔給我的書除了《三十六計》《孫子兵法》。
還有《如何牢牢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宮斗其實很簡單》以及《論睡覺的七十二種姿勢》等上不了臺面的雜書。
后來，他嫌《姿勢》太下流，又偷偷摸摸收了回去。
但無論如何，未來皇后算是培養(yǎng)起來了。
萬事俱備，只差皇帝。
當(dāng)朝皇帝五十有余，我十二不足。
我爹啪嗒啪嗒抽著旱煙，決定等上一等。
先把老皇帝熬死再說。
結(jié)果沒等到皇帝駕崩，他先兩腳一蹬，駕鶴西去了。
我爹去世沒多久，京城響起喪鐘。
老皇帝駕崩，太子下落不明。
一時間，哀傷和恐慌傳遍京城各個角落。
帝位空懸，皇后之位更無從談起。
我松了口氣，將那些書全部塞進(jìn)床底。
眼不見為凈。
從今日起，江滿盈只是江滿盈。
再也不用貴不可言。
直到我撿回了蕭然，重新走上貴不可言之路。
04
蕭然辛勤操持家務(wù)、積極鍛煉身體。
終于換來了傷口撕裂。
好不容易下了床，轉(zhuǎn)眼又躺了回去。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我一邊照看鋪子，一邊照顧蕭然，忙得像陀螺。
恨不能小繩往脖子一套，隨我爹去了。
沒有好利索之前，不許下床亂走動，凈給我添亂。
我警告蕭然。
蕭然苦笑，說他只是想報答我的恩情，誰料弄巧成拙。
那就更得老實養(yǎng)傷，不然恩情報答不完。
交代完，我轉(zhuǎn)身去了鋪子。
前段時間，新帝繼位。
聽說是大行皇帝的三兒子，安平王。
年輕貌美，關(guān)鍵是尚未娶妻。
雖然嘴上說不再想著貴不可言，但實際上這四個字早已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深深刻入骨血。
再也無法改變。
江家沒有人脈，更談不上親朋好友可以幫襯。
想要進(jìn)宮，唯有宮女這條路可走。
所以，聽說太監(jiān)嬤嬤放出宮，我拿著銀子去孝敬。
嬤嬤收了銀子，拍著胸脯向我保證。
進(jìn)宮沒問題，只管回去等消息。
我也拍著胸脯向她保證，一旦入宮，銀子要多少有多少。
轉(zhuǎn)眼過去了一個月。
扔出去的銀子終于聽了個響兒。
嬤嬤托人告訴我，收拾收拾準(zhǔn)備進(jìn)宮了。
05
養(yǎng)病那段時間，我沒空隨時守在蕭然旁邊。
他躺在床上顯得發(fā)悶。
想到從前打掃我的房間時，發(fā)現(xiàn)床底放著的書箱。
當(dāng)時專心打掃，沒仔細(xì)看書名。
等他看清書名是什么，氣得冒煙。
有好幾次，我一抬頭就能瞧見蕭然那張扭曲變形的臉。
我以為他受寒中了風(fēng)，又是請郎中又是拿藥。
結(jié)果郎中告訴我，蕭然肝氣郁結(jié)，沒什么事，只需靜養(yǎng)即可。
肝氣郁結(jié)，這不就是生悶氣嘛！
我一聽，氣得血液倒流，恨不得一拳捶死蕭然。
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我是出于好心仗義救人，不是腦子有病撿個活爹回家。
送走郎中，關(guān)上門，我剛想好好教育蕭然。
誰料他捷足先登，質(zhì)問起我來。
他問我：紅妝漫天，此女貴不可言是什么意思
還能是什么意思，夸我命格不俗唄。
命格不俗
對呀。
見蕭然仍是不解，我便將這句話的來歷說給他。
蕭然越聽臉上的陰郁越濃，以茶代酒，一杯接著一杯喝起來。
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我莫名想到雨夜里的流浪狗。
沮喪、孤獨。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戰(zhàn)國的時候，羋月救了張儀一命。張儀為報答她的恩情，向羋月許諾，有朝一日，一定將她送入王室做王妃。
你不是要報答我嗎既然想報答，那就讓我當(dāng)皇后好了，怎么樣
我根本不指望蕭然能報答什么，索性鬼扯一番。
怎料蕭然當(dāng)了真，沉默一陣，答應(yīng)下來。
要知道，張儀當(dāng)年可是做到了相國，又有舌戰(zhàn)群儒的游說本事。
再看蕭然，平民一個，還是嘴笨的平民。
地獄開局。
等他能讓我當(dāng)上皇后，皇帝都不知道換了幾個了。
還當(dāng)什么皇后
當(dāng)鬼去吧！
06
回去的路上，我想著如何瞞過蕭然。
一推開門，發(fā)現(xiàn)蕭然不在。
桌上留了封信。
說他叨擾了這么久，給我添麻煩了，心里過意不去。
還說答應(yīng)我的事，說到做到。
最后，讓我保重身體，等他回來。
看完信，我煩悶地丟進(jìn)了香爐。
果不其然，蕭然不靠譜。
口口聲聲說要報答，真向他要承諾，他跑得比誰都快。
我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救他。
煩悶歸煩悶，蕭然離開不失為好事一樁。
沒人阻止我向貴不可言進(jìn)發(fā)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順利地入了宮，被分配到了花房。
每日的工作繁重且枯燥，澆水、修剪、搬花，常常要忙到半夜。
想遇到皇上，簡直難如登天。
至于成為皇后，更是沒有影子的事情。
換值后，我躺回床上，感覺身體快要散架。
酸痛感在四肢游離，我疼得睡不著覺，思考未來。
總不能待在花房了卻余生。
一咬牙，我拿出一半的銀子孝敬花房太監(jiān)總管。
讓他想想辦法，把我從花房調(diào)出去。
太監(jiān)答應(yīng)得倒是爽快，說沒問題。
大半個月過去，調(diào)離花房的事遲遲沒動靜。
我急了，問太監(jiān)到底怎么回事。
得到的回答卻是，各宮不缺宮女，沒有多余職位。
還讓我安心待在花房做事。
可一同在花房做事的小姑娘，前兩天剛剛調(diào)走。
明明我也花了銀子，卻只能待在這里累死累活。
一半銀子已經(jīng)打了水漂，剩下一半絕不能再白白浪費。
回到花房，我老老實實做事，等待時機。
閑下來的時候，偶爾也會想起蕭然。
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有沒有當(dāng)上大官
會不會像張儀接羋月那樣，將我接入皇帝后宮
念頭浮現(xiàn)的一瞬，我只想抽死自己。
醒醒吧，蕭然能進(jìn)宮。
除非他揮刀割掉二兩肉。
不然他拿什么進(jìn)
07
自我鞭策過后，我又重新投身花房中。
但辛勤的勞動并沒有換來老天的垂憐。
大半年過去，我仍是個不起眼的花房宮女。
在宮里待得越久，越覺得半仙那句話……
不是贊揚，而是一句無形的詛咒。
像往常一樣，我給翊坤宮送花。
路過咸福宮時，聽見里面?zhèn)鱽砼说目藓奥暋?br />
本宮要見皇上，公公……
公公在皇上面前求求情，本宮不能去那個地方啊……
公公……
我抱著花盆快速走過，只當(dāng)看不見。
進(jìn)宮后，這樣的情形見過不下數(shù)十次。
起先，我還會感到幸災(zāi)樂禍。
后宮一個妃嬪的隕落，意味著我將來的競爭對手少一個，勝算多一分。
可是現(xiàn)在，知道妃嬪受罰，我只覺得可憐。
入宮后沒見過皇上一面的、被罰了還得笑著說謝主隆恩的、家人犯罪受牽連的……
她們成為皇上的女人后，除了掛在頭上的虛名，再也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是不是我將來也要成為她們其中之一
轉(zhuǎn)念一想，我松了口氣。
我只是花房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
后宮的勾心斗角、肆意陷害與我無關(guān)。
我只用到了年紀(jì)出宮即可。
不知不覺到了咸福宮門前，小太監(jiān)見是送花來的，急忙將花盆接了過去。
管事姑姑看了兩眼，當(dāng)即大發(fā)雷霆。
說我們花房狗眼看人低，給她們娘娘的都是別個娘娘挑剩下的。
罵完，吩咐小太監(jiān)掌嘴。
花房管事太監(jiān)惹的禍，最后讓我背鍋。
我跪下磕頭求情，頭都磕破了，也沒換來饒恕。
愣著干嘛還不動手！
管事姑姑一聲令下。
啪——！
巴掌落在臉上，聲音響徹咸福宮。
我的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二十掌結(jié)束，我的臉青紫腫大，嘴角的血跡也早已干涸。
08
從咸福宮出來后，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成為皇后沒指望，當(dāng)宮女又時常受欺負(fù)。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選擇。
我后悔進(jìn)宮了。
但世上沒有后悔藥，奈何橋沒有回頭路。
我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后宮不好待，前朝也不太平。
新帝即位后，為穩(wěn)固政權(quán)，娶了好幾位臣子的女兒、姊妹。
也有不少大臣沒能成為皇親國戚，暗生不滿，頻繁上書。
有些膽大的甚至宣揚皇帝即位流程不合規(guī)矩。
皇帝一氣之下，將此人誅殺。
一石激起千層浪。
謠言越傳越邪乎，最后演變成皇帝殺了身為太子的弟弟，謀權(quán)篡位。
皇帝氣得不行，卻也不敢再輕易殺人。
焦頭爛額之際，一位有識之士挺身而出。
出了個稱不上妙又算不上餿的主意。
廣開言路，允許女子入朝為仕。
詔令一頒布，一片嘩然。
女子當(dāng)官本就有先例，但從沒有像今日這般大張旗鼓。
眾人討論的焦點隨即從皇帝轉(zhuǎn)移到了女人身上。
駁斥的折子一波接著一波，再沒有談?wù)摶实奂次皇欠窈弦?guī)。
但皇帝一意孤行，外加早有先例，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么。
消息傳到后宮時，不少人議論紛紛。
聽說宮女也能參加考核了，考核通過能當(dāng)官呢。
能考核又能怎樣不識字還不是白搭。
也是。
還是乖乖做事好了，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一詔令對別人可能無用，但對我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
我再也不想在花房當(dāng)個任人宰割的小宮女了。
我要參加女官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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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報名的日子只有短短三天。
前兩天，管事太監(jiān)吩咐我修剪、澆水，恨不得一刻不讓我停下。
兩只眼睛更是黏在了我背上，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稍微松懈半分便招來責(zé)罵。
好好干活兒，別動不動就偷懶。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伺候好主子，而不是耍小聰明。
點頭應(yīng)承后，管事太監(jiān)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越說越起勁。
罵我沒有眼力見，得罪了咸福宮娘娘，連累他被罰俸三個月。
咸福宮，又是咸福宮。
我可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咸福宮那尊大佛，受到她處處針對。
公公，我怎么得罪了咸福宮娘娘花是您挑的，我只是送了過去。要得罪也是您得罪的，怨不著我。
我直著身子，迎上管事太監(jiān)的目光。
再說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此剖窍谈m打我，實則是打您的臉。
管事太監(jiān)咋舌，說不出話來。
咸福宮不受寵是整個皇宮知道的事。不單單是花房對她們差勁，連御膳房、浣衣局等一眾內(nèi)侍局，對他們都不好。
其他人沒事，偏偏花房的人挨了打。
說不是故意的，有點說不過去。
做好你的事，這不是你該管的。
管事太監(jiān)丟下我，獨自走了。
從咸福宮回來，管事太監(jiān)嘴上說咸福宮娘娘處罰得好，臉色卻難看得厲害。
打了手底下的人，不就相當(dāng)于打他的臉嘛
他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但又不好明著對抗咸福宮，再怎么說，那邊仍是主子，花房仍是奴才。
我當(dāng)面挑明，更是讓他無地自容，干脆不再時刻監(jiān)督。
找到機會，我報上了名，順利通過考試，成為一名女官。
10
此后，我不是在升官，就是在升官的路上。
再次見到咸福宮的淳妃，我已經(jīng)成了尚書。
淳妃的兄長勾結(jié)叛軍，與朝廷對抗。
叛軍力量強大，朝廷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实鄞虿贿^，將怒火轉(zhuǎn)移到了淳妃身上。
他不好當(dāng)面發(fā)落，派我來處理。
淳妃一見到我，嚇得尖叫，連連喊侍衛(wèi)。她不知道的是，咸福宮門口的侍衛(wèi)早已被我支開。
她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
娘娘，好久不見吶！
你給本宮滾出去！滾！
恕微臣難從命。周將軍投敵叛國，圣上震怒。但想到往日情分，陛下派微臣來送娘娘最后一程。
想當(dāng)年，我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宮女，淳妃心情不好，拿我撒氣。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五年后的今天，我站在她面前，手里捏著她的性命。
我不信！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哥哥他背叛朝廷，可我對皇上是忠心的！
淳妃扯著我的衣袖嚎啕大哭：大人，你去幫本宮求求情好不好，大人，本宮求求你了……
她這個時候知道求人了，可惜晚了。
我揚手甩了淳妃一耳光，將白綾丟到她面前：娘娘自行了斷吧。
離開咸福宮后，我回養(yǎng)心殿復(fù)命。
一頓夸獎過后，皇帝突然問我，有沒有心儀的男子。
我搖搖頭，表示國家危難，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不久，咸福宮傳來死訊，淳妃上吊自盡了。
叛軍的兵馬也在此時來到皇城下，揚言只要交出皇后，他們就撤兵。
11
馬車緩緩駛出皇宮，我坐在馬車內(nèi)，雙手緊握。
皇上舍不得皇后，有大臣看穿他的心思，出了個主意。
叛軍沒有見過皇后，是真是假分不出來。
一語既出，全場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無奈，我假扮皇后，前往敵營。
一路顛簸，累得我昏昏欲睡。
突然，簾子被人掀開：皇后娘娘，主公等你多時了。
我理了理衣裙，下了車。
將我送到營帳前，其他人自覺離開了。
我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去。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兩道聲音齊齊傳來。
沒等我開口，蕭然上前一步攥住我的手腕：不是說要等我嗎你怎么給別人當(dāng)皇后了
我使勁抽回手腕，沒成功，只好放棄。
我什么時候說了
我給你留了封信，你沒看見嗎
看見了，那又怎么樣，相信一個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承諾嗎
我又不傻。
蕭然聽完，氣得臉色鐵青，一把甩開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連兩天過去，蕭然沒來看我一眼，吩咐手下也不能過來，任憑我自生自滅。
我餓得頭昏眼花，躺在床上悔不當(dāng)初。
早知道蕭然會恩將仇報，說什么我都不會救他。
救了他，不但不報恩，還想把我餓死。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
12
到了第三天，蕭然才不緊不慢過來瞧上一眼。
發(fā)現(xiàn)我快餓死了，傳人送來水和食物。
我餓得受不了，夾起菜就往嘴里送。
頭頂傳來蕭然冰冷的聲音：皇后娘娘，你就是這樣當(dāng)俘虜?shù)膯?br />
說完，順勢坐在了一旁，靜靜等著我為他布菜。
好你個蕭然，我忍，為了大周的百姓，我忍了。
我放下碗筷，擼起袖子伺候蕭然吃飯。
夾了翡翠白菜，他說要吃板栗烏雞，板栗烏雞放他碗里，他又說想喝鯽魚湯。
給他盛了鯽魚湯，他又要我親手喂到嘴里。
一頓飯下來，菜沒吃幾口，全在伺候蕭然。
印象里，他可不像現(xiàn)在這般矯情，隨便扔兩塊饅頭，都能樂上一整天。
蕭然吃飽喝足：怪不得他讓你當(dāng)皇后，你還真是溫柔體貼。
我累得渾身無力，飯吃了兩口就再也咽不下去，餓得兩眼發(fā)昏，捧著碗垂下了頭。
你現(xiàn)在是俘虜，是階下囚。如果還想讓其他人活命，就應(yīng)該聽我的話……
蕭然越扯越遠(yuǎn)，后面他嘰里咕嚕說的什么，我沒有聽清。
皇后娘娘！
我嚇得一激靈，勉強抬起頭，沖蕭然露出一個苦笑：飯有點冷了，我吃不下去。
蕭然語噎，隨即命人重新上菜。
吃完飯，我恢復(fù)了力氣，想起此次的任務(wù)：你想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放過百姓，放過皇上。
這段時間的相處，很難不看出蕭然對我的心思。
有情總好過無情。
只要稍稍動點心思，討蕭然歡心，哄騙他退兵就好了。
蕭然聽完眼睛一亮：做什么都可以
我猶豫一下，還是點了頭。
晚上來我營帳，蕭然頓了頓，記得穿好看一點。
13
我盛裝打扮來到蕭然營帳。
他瞧了我一眼，揮揮手：替我更衣沐浴。
更衣沐浴不是我想的那樣嗎
我琢磨不透蕭然的心思，強裝鎮(zhèn)定脫去他的衣服，一層又一層。
寬厚結(jié)實的胸膛出現(xiàn)在面前，盡管我低著頭，控制眼睛不亂看，但還是瞟見了男人一覽無余的好身材。
短短五年，沒想到蕭然發(fā)育得如此好。
想當(dāng)年，他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看起來讓人沒有欲望，只有憐愛。
而如今，蕭然竟長成了人間極品。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膛那顆砰砰亂跳的心。
蕭然邪魅一笑：皇后娘娘，服侍在下沐浴吧。
話一出，我愣在原地半天。服侍沐浴的要求完全是蹬鼻子上臉。
服侍他沐浴，狗都不干！
干！不就是服侍沐浴嘛，狗不干我干！
為了大周，為了百姓，拼了。
我擼起袖子，拿著帕子擦拭蕭然身體，心里默念一百遍阿彌陀佛。
蕭然雙臂搭在木桶兩邊，閉著眼，一臉享受。
房間內(nèi)落針可聞，只有帕子偶爾撈起的水聲。
突然，蕭然一把攥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扯。
木桶內(nèi)的水嘩啦啦地跳到地上，我順勢落入水里，渾身濕透。
隔著幾層布料傳來不屬于我的溫度。
蕭然面無表情，牽引著我的手。
等我反應(yīng)過來，想要抽回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只能紅著臉，干瞪著蕭然。
蕭然奸計得逞，枕著手臂，靠著木桶歪頭看我發(fā)窘：
皇后娘娘的臉為什么紅了明明吃虧的是我，我都沒臉紅。
……
占了我的便宜，是不是應(yīng)該負(fù)責(zé)
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感覺被人剝了個精光。
負(fù)責(zé)負(fù)什么責(zé)蕭然，你別太過分。
蕭然的臉唰地黑下來，一把推開我，從水里出來，穿好衣服。
如果還想談判，就順著我的心意，答應(yīng)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
你自己心里清楚。
14
蕭然都這樣說了，那我只好放手一搏了。
三十六計中，最不起眼的也是最厲害的，就是美人計。
走投無路下，我選擇為國捐軀，躺在床上等蕭然。
左等右等，始終不見蕭然的影子。
臨近子時，困得眼皮打架，蕭然才出現(xiàn)。
我立馬來了精神，騰地坐起來，扯過蕭然，動手替他解衣。
宋姣姣，你好像很急。
能不急嘛，早完成任務(wù)早結(jié)束。
我沒說話，扯著蕭然的褲帶。
結(jié)果褲帶不知被誰打了個死結(jié)，我試半天，死活解不開。
宋姣姣，蕭然按住我的手，我問你怎么這么急你就這么有信心，覺得能憑一己之力，讓我退兵。
我咋舌，悻悻然抽回手。
再說了，我蕭然會要一個二嫁的女人更何況她嫁的男人，是奪了我皇位的皇兄。蕭然冷哼一聲，宋姣姣，不對，該叫你皇嫂才是。
原來，蕭然并非是個普通百姓。當(dāng)年皇后因和太監(jiān)有染，被關(guān)進(jìn)了冷宮。沒過幾天，上吊自殺。
蕭然則被宮女騙到了沒人的地方，再次醒來時已流落街頭，無人問津。
多虧當(dāng)年我路過伸手救他一命，不然他早就被打死了。
皇后曾經(jīng)的遭遇和手足相殘的慘狀，讓蕭然不想再次卷入皇權(quán)的爭奪中。
他想著做個平民百姓，待在我身邊安穩(wěn)度過余生就好。
可惜，養(yǎng)傷期間，他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
做個普通人的心愿泡了湯。
收拾包袱離開，開始他的復(fù)仇之路。
這幾年，蕭然利用皇后母家的關(guān)系拉攏部下，壯大隊伍。
很快，蕭然的人馬一路高歌猛進(jìn)，不久便打到了京城。
謀士建議，蕭策朝政昏庸，百姓苦不堪言，與其強攻，不如智取。
蕭然聽從了建議，揚言只要交出皇后，便考慮放過大周百姓一馬。
他只說放過百姓，絕口不提放過蕭策。
不管蕭策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皇位他是奪定了。
沒有想到的是，來的皇后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時救他一命的姑娘。
喜歡的姑娘變成了嫂子，說不難受是假的。
蕭然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三天。
三天里不吃不喝，任誰敲門都不開。
最后，蕭然滿面春風(fēng)走了出來，直奔營帳。
15
蕭然的一番說辭，澆滅了最后的希望。
早知道蕭然是皇上的弟弟，說什么我也不冒充皇后。
蕭然看熱鬧不嫌事大，抱著雙臂，等待我下一步反應(yīng)。
我鼓足勇氣開口：其實，我不是皇后。
噗！蕭然笑出了聲，宋姣姣，你為了蕭策，連不是皇后這種話都能說出口。難道他十里紅妝娶的不是你
蕭策十里紅妝娶的還真不是我，是宋姣姣，重臣之女。
我把事情經(jīng)過原原本本告訴了蕭然。
蕭然聽后，陷入沉默。
事情就是這樣。反正我是假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慷慨赴死。
想象里的刀劍沒有落下，落下的是蕭然的吻，熾熱得讓人喘不上氣。
有別的男人喜歡你嗎
有……蕭然！
有別的男人親你嗎
沒有。
想過我嗎
……
營帳內(nèi)燈火搖曳，蕭然詢問有關(guān)我的一切。
答對了沒有獎賞，答錯了有懲罰。
我感覺自己被撕成了兩半，疲于應(yīng)對，簡單糊弄他。
最后干脆不回答，任憑蕭然自娛自樂。
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的，但醒來已是中午。
侍女告訴我，就在剛剛，主公傳來消息，說是已經(jīng)攻下京城。
攻下京城
我心里咯噔一聲。
昨晚，蕭然信誓旦旦拉著我的手說，絕不讓一兵一卒踏入京城，也絕不會傷害城中百姓。
歡愉過后，他就忘了說過的承諾。
皇上呢
侍女說，皇上自知罪孽深重，無言面對百姓，服毒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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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也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本想著要大費周章，怎料百姓聽說他是曾經(jīng)的太子，主動打開城門，迎接兵馬。
手下見此情景，感慨萬千。
蕭策繼位名不正言不順也就算了，還嚴(yán)刑峻法，荼毒百姓。
如果不是太子回歸，指不定天下黎民百姓要受多久的苦難。
過了宮門，蕭然直接前往養(yǎng)心殿，要從蕭策手里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想當(dāng)年，如果不是蕭策母子的肆意陷害，他怎么會早早失去母后，又怎么會流落民間多年。
養(yǎng)心殿里，眾多大臣以血肉之軀將蕭然攔在門外，誓死捍衛(wèi)皇家尊嚴(yán)。
蕭然舅舅見狀，大喝一聲，讓其他人看清楚，眼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是先皇最疼愛的皇子，太子蕭然。
蕭策既死，蕭然又是先皇親封的太子，登基無比順利。
除了任命幾位臣子外，其余大臣還是在原來的官位就職。
我的官職也沒變，還是丞相。
每天下朝以后，蕭然都會以商討國家大事的名義，命我在書房久坐。
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勸我放棄丞相一職，嫁給他當(dāng)皇后。
在宮里待得越久，越覺得做皇帝的女人不容易。
她們沒有自由，生死盡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滿滿，朕不會。你救了朕，朕這條命都是你的。
蕭然放下筆，眼里滿是渴求。
我推了他一把，讓他少貧嘴，專心批奏折。
蕭然提一次，我拒絕一次。
三個月后，拉鋸戰(zhàn)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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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無他，我懷孕了。
和蕭然沒羞沒臊地生活了一個多月，直到他登基，我搬進(jìn)了丞相府，才有所收斂。
下朝后，蕭然照例將我留下，甚至不忘遣散太監(jiān)和侍女。
沒了旁人，蕭然換了一副面孔，說上朝時，我多看了大理寺少卿兩眼。
委屈巴巴的模樣，跟五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解釋新來的同事，只是好奇才多看了兩眼。
蕭然不聽，非要我安慰他受傷的心。
我胃里突然一陣翻騰，側(cè)頭躲過蕭然湊上來的薄唇，哇地吐到了蕭然身上。
來不及擦去污穢，蕭然立馬派人傳太醫(yī)。
檢查結(jié)果很快出來，沒什么大礙，我只是懷孕了。
太醫(yī)走后，蕭然高興地在書房內(nèi)踱來踱去。
說要和我成親，我不嫁也得嫁，他不想讓未來的皇太子頂著來路不明的污名。
又命人將丞相府的東西搬進(jìn)宮內(nèi)，讓我待在眼皮子底下，不準(zhǔn)亂跑。
蕭然還想再說什么，被我打斷。
我說不用大動干戈，只要他少作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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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一聽，喜不自勝。
婚禮辦得倉促，但蕭然一早準(zhǔn)備，足夠盛大。
十里紅妝蔓延，染紅了半邊天。
蕭然牽著我的手緩緩向大殿走去。大殿下面，跪了一眾大臣和親眷，朝賀聲震耳欲聾。
儀式結(jié)束，蕭然替我脫去繁重的衣服和頭飾，有些不太高興。
好好的洞房花燭夜，都被這個小家伙毀了。蕭然憤憤地說。
恨不能隔著肚皮，將小家伙拎起來暴打一頓。
我揉揉他的頭發(fā)：要不是他，我才不會嫁給你呢。我當(dāng)丞相挺開心的。
那你還答應(yīng)。
我沒說話，兀自吻上蕭然的唇角。
長夜漫漫，燈火搖晃。未來很長，我可以慢慢講給蕭然聽為什么。